《2、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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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破阵-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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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最不愿意的就是回百应听进他的话:因为如果采纳了,他的机会就消失了。
他一生中已多次为了对自己人“诚”而失去“良机”(当然是只对自己人,对其他人,尤其是敌人,他才不会授人予柄,也不会蠢到让敌人洞悉自己的心意和秘密),连他们最爱的人,也因而放弃了自己:他已发誓不作这种蠢事——然而非常明显的,他又犯上了一次。
“那你说说看,”回百应又用他那张青筋如小蛇般粗、贲起苍老树盘根的大手,托着他那热带丛林似的乱髭盘踞的大腮,饶有兴味的问,“葛寒灯遇上的是谁的背叛?”
“‘飞愈太保’公输猿犬。”
“葛寒灯也没有提防这个他一手栽培的人,是不?”
“是的。”
回千风回答得有点痛苦。
这话题本来就是由他引起的。
没办法,到这地步,只有面对。
“可是,”回百应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用两只指头去掰他那一颗已显松动的左边臼齿,语音含糊的道,“一灯独明’葛寒灯在那一役,却不似‘天下不可无此公’林凤公一般,倒了,下来,他没有倒.是不是?”
“是的。”
回千风的眼睛死了。
“你可记得他没彻底崩毁,反败为胜的主因?”
回百应已弄得一手是牙血。
“司空剑冠。”回千风心头忍不住赞叹,不光因为“五大皆凶”司空剑惯,而是因为发现他眼前的“老总”依然清醒,仍然精明、悍然神武,且明察秋毫、来路明晰、心细胆大,“他没有背叛葛寒灯。”
“应该是这样说,”回百应满嘴是血的纠正了他,“司空剑冠非但没有叛变,还在‘千叶山庄’庄主葛老头儿适逢变生不测之时,出手帮助了他,平息了内乱!是也不是?”
“是!”
“所以,重用一个人,眼前就有两种后果。”回百应好像觉得已掏挖得差不多了,遂抽出了指头,就明刀明枪的在衣襟上揩了揩,连血带牙垢就此抹去了,道,“一种是林凤公的下场,他所信任的池散木和游卧农背叛和杀害了他;一种是葛寒灯的结果:他一手扶植的公输猿犬出卖造反,但也是他大力栽培的司空剑冠却替他平息了内乱、解决了叛徒,制裁了仇敌。”
“是的。”
“你会是司空剑冠?还是公输猿犬?”
“我……”
“你不必回答——你也无法回答,但答案却在我心中。”
“总堂主英明。”
“我也不太英明,只不过也不蠢。我决不会为了世上有公输猿犬这种人,而放弃重任司空剑冠这等好帮手。”
是……”
这一次,回千风只觉喉头一热,连眼,也模糊了,脑门也哄的一声。
——本来一身本领、满腔热血,就是交付识货的人!
“现在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们要趁‘洛阳王’旧主刚去,新主未定之际,奠定‘妙手堂’回家宗主大业,你倒给我说说看,要先向谁下手?如何下手?”
这个问题分两个层次:
——要先向谁下手?
这是第一个问题。
“方邪真。”
回千风毫不考虑就说。
“为什么?”
“因为他有一股力量,且才智武功兼备,前一段时期,我们本来已稳住了整个洛阳城里城外的势力了,可惜他一上来,就使我们元气大伤,城池尽失。有他一个反你,人人都敢反你。有他领着‘兰亭’的人跟我们作对,自然人人都敢与我们挑战。他又不能收买,且与我们已成死敌。他的老爹、亲弟都死于我们派去的杀手手里,但绝少主和雷二哥也都一死一伤在他中。我们的仇恨己截不断,不死不休。他有领袖群雄的气派,趁他羽毛未丰,得要赶快把他清除,以免后患无穷。”
一说到智谋,回千风就非常振奋。
“我已请了人对付他。”
“我早就知道:就算没有卑职为总堂主招兵买马,总堂主,也一定早有计划消灭这个障碍的。”
“我透过压力,也运用了一些方式,已使得秦明月、关时汉都派遣手上一流杀手去做掉方邪真这娘不拉罩去他奶奶不勒肏的家伙——如无意外,现在,牛头、马脸、蝴蝶梦都已向他动手了。”
回千风大喜:“他们如果一齐动手,姓方的就算不死,只怕也难有好治。”
“不过,”回百应皱着眉——他的眉毛很浓,且连印堂都长满了毛,像乱草岗一样,一旦皱眉,与两道眉毛连在一起,像一道粗线条打横“一”字一样。“我看,里面好像有些担忧,关时汉也没明告,但我感觉到了——那些杀手全是豺狼、狐狸、鲤鱼、蛇!没一个是老实可交的!”
回千风安慰道:“不过,姓方的小煞星就算过得了这一关,也断断过不了‘要钱要命’、‘满天星、亮晶晶’那一关。”
“他最过不了的还不是这些。”回百应冷嗤了一声,毛发丛中的大耳朵像两只耗子般耸了耸,“‘神不知、鬼不觉’也来了。”
“他们来了!?”
回千风喜出望外。
“对。”
回百应倒是表现得很沉。
“他们来了就好了。”
“不过他们倒不是我们请来的。”
“哦?还有谁请得动他们?”
“他们既来了洛阳,除了要对付方邪真,说不定也一样会对付咱们——咱们得提防了。”
回千风听了,脸色凝重:“我不打紧,回总一人身系天下安危,洛阳枯荣,得要保重小心。——依我看,大胆阿灯、大马路晴虎这些人,得要回调总堂以保护回总千金之躯才行。”
“这我自有分数。”回百应伸出大手,拍了拍回千风的手背,表示对他好意领情,然后道:“现在洛阳城里黑白两道、江湖武林,一片强权豪夺、混乱杀戮,我们不但要攫住时机,还得要沉重应战才是。”
“不过,”回百应又在叩他的腮,大概他的牙又在痛了:“你没有真正的回答我的问题。”
回千风好像吃了一惊。
“你答方邪真。他只是一个人。杀了他,只是消灭了一个敌人,对‘妙手堂’,也是剪除了一个大敌,但并没有任何实际上任何好处,也不是发展的必经之路——事实上像他那种人,才华炫目,武艺超群,多是在洛阳城里,想杀他的人,决不止我们一家;只怕,恨之入骨,也不得将之挫骨扬灰的人,咕拉鸡巴肏他个老子的还多不胜数呢!”回百应进一步说明,又嗒拉嗤吐的啐了一口浓痰,道:
“我要问你:是先行攻击、消灭、铲除哪一个家族为先?”他“嘓嘓嘓”的叩了叩铁皮似的方额,“洛阳王温晚率众一去,城里只剩四大世家——少一个剩下的便强大一些,要是只剩我们一家,洛阳军西路便是我们回家的天下了。”
然后他双眉一沉,语音也浓重了起来:“问题是:先消灭哪一家是好?——这第一步,决不能走错。一走错,满盘皆落空。”
他霍然抬头,双目又火了一火,“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哇啦啦的又吐了一口又青又绿的大痰:“我有十四名姨太太,又有子弟兵卒无数,我可不想有别人抱她们上床,也不想他们为我战死——所以你的意见很重要。”
回千风审慎地问:“回总的意思是说:先行铲除其他三大家族中任何一家?”
“对。”
“——是铲除?”
“也是消灭。”
“这……”
“你说。”
“这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回百应愤然不悦,“我既问了你,你就得说。”
“回总是不是一定要我说?”
“你如果不说,那就白废今儿我跟你谈这一番话了。”回百应的目色暗淡,像炽到了顶点的炭精,“一个人若知道得太多,但又付出得太少,那绝对不是件好事。”
回百应的话,先教人不寒而悚。
回千风悚然道:“如果回总一定要我说,我先得有一个请求。”
“你说。”
“务请答允。”
“你说了,我考虑。”
“请回总允许我退职,归隐田园,不再过问江湖事。”回千风凛然道,“不然,剁我一手或一足,废我武功,那就得保全身,感激不尽!”
回百应一听,静了下来,双目却似喷出火来,盯住回千风不放。 


  
第三回 要降得了火
 
好半晌,回百应突然笑了。
“我知道了。”
他哈哈大笑,震动屋瓦高梁:“你先请辞,表示跟自身利害全无纠葛,才敢放胆进言。你又怕我疑你不忠,先行要我废你一身武艺,以表决无二心,好好好!”
他笑得髭发根根竖起,整张脸就像一只刺猬一般:
“那么,你说的话,不说我也明白了一半。”
回千风依然毕恭毕敬:“回总英明,回总英明,明察秋毫,量大福厚。”
回百应忽然凑了前去,一张栲栳大的头颅,正对准了回千风那张显得像鞋底的脸:
“你反对我出征,打垮他们?”
“大王明见万里,洞悉天机。”
回百应忽然退了一步。
——仿佛,回千风这一句阿谀奉承的话,更教他思疑、警惕,如临大敌。
好一会,他才慎重得像每个字都有千钧之力的问;“为、什、么、叫、我、做、大、王?”他鼻音浓重的问:“为——什——么——突——然——改——口——称——我——作——大——王?嗯!?”
回千风道:“因为现在身处于洛阳城里的各股势力、各个家族,都要赢、想胜、图打垮其他力量而独占鳌头,如果您能有雅量,结合这些势力,又可以做到以退为进,您就一定是赢家,必能得到最后胜利——所以,您一定会是‘洛阳王’,我现在称你作‘大王’,只是先一步、快一点,但一定不会错,肯定不会失误。”
回百应静了下来,翻着一双怪眼,瞪着回千风,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好一会,他才说:“这一注,”他顿了顿,“如果你押对了,“顿了顿,“富贵荣华,”再又顿了顿,“我与你,”再顿一顿,“共享。”
这番话,他说得七停八顿的,但无疑说得很慎重,仿佛很凝重,顿得更有分量。
回千风听了,很感动的搓着手,他的脸那么长,个头那么高,块头那么大,然而一双手却很细嫩、白皙、秀气。
“只不过,”回百应明显是个不抓住问题的核心就决不放弃的人,“我们不争、不征、不打、不杀——又如何得到霸主的地位?葛、游、池三家,又怎会让我们得逞?我们又如何取代继承原来‘洛阳王’温家雄霸一方的威望?”
回千风好像低头在看他肚子上的赘肉。
“嗯?”
回百应扬起了一只火烧眉。
回千风双手垂下来,指尖轻易触地。
“你可不能只说一半,不说下半;”回百应似笑非笑也似怒非怒的说:“正如做爱和撒尿,只干一半,只撒一半,都很辛苦的。”
回千风垂首道:“我不敢说。”
回百应道:“为什么?”
回千风垂目道:“我怕我说了你会误会。”
回百应愤然道:“我会介意就不会问你。”
回千风低头道:“我不想说假话。”
回百应马上道:“我也不想听假话——我要你实话直说。”
回千风低声道:“直说你一定会杀了我的。”
“哦!”回百应整张脸“裂”了一“裂”,就当是笑了一笑,“你是介意我以前当众说过:谁劝我放过千叶、兰亭、小碧湖的人,我一定会把他杀千刀、碎万段!”
回千风立即道:“那时候,是小绝刚丧命时。”
“对。”回百应严历的道:“那时候要激起大家的斗志,敌忾同仇士气可——可是如今不同了,对手已占上风,得要用非凡手段。”
他换了一种语气,近乎哀求的道:“你尽说无妨,我很清楚,这些年来,我已看得很明白,要对付那些狐群狗党、英雄豪杰,本身,非但要忍得了气,还得憋得住火,那才可以成事。”说到这里,他又再顿了顿,才加了两个字:
“成功。”
——这样听他说话,就可以发现:他是个很注重成功的人。
成事、成功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因为他已是一方大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予取予求、为所欲为,他所欠的,只是唯我独尊的成大事、立大功。
——如果他要功成、事成、首先,他得要会用人、容人。
要任用人才、容纳异己,首先得要听取异议。
“如果我说错了,”回千风试探地道,“或者说的有冒犯之处……”
“你放心,”回百应决断地道,“我绝不怪罪。”
“好,”回千风霍然抬头:“我说……!”
“你说,”回百应爽快的说:“我听。”
“你应该招降,不是攻取,”回千风道,“那就是我的大计。” 


  
第四回 投降大典
 
“招降?为什么?”
“对。一个个去打,伤亡必巨,且一定会招惹敌方防范,甚至联手反击,就算最终得胜,也必定只是惨胜,故此与其用霹雳手段去歼敌,不如以怀柔手段来制胜,效果更速更佳。招降就是用敌人的力量来壮大自己的实力,进而瓦解敌人阵营。”
“只不过……谁愿意向我们投降?”
“现在也许,还没有,那只是因为他们知道咱们不会放过他们,要决一死战,所以他们秣马厉兵,誓死对抗。我们的攻势松缓下来,游、池、葛三家必然内哄,互相攻袭,到时候,必有一家先支持不住,我们就去帮助他,联结他的力量,去荡平另一家,但又不要发动歼灭战,让对方感受到我们合二家的压力,威迫利诱,使对方投降——一旦降了我们,再集三家联盟之力,才把那仅剩的一家灭绝,然后再回过头来,逐一消灭先前那两家只为了利益、利害而与我们联结的盟友。”
“你认为那一家会先向我们投降?”
“千叶山庄。”
“葛家?”
“他们只是承上遗泽,尸居余气,实力最弱——在三家强伺之下,他们早已快撑不住了。他们死撑只是为了保命保住家业,一旦知道可以不死,还可以迅速窜起,结合我们的势力,他们大抵是愿意降的。”
“……可是,要他们乖乖的‘投降’,总得要显示一下实力,而且也得要有个中介才行。”
“你说得对。炫示实力方面,以我们的势力,当然不成问题,事实上,千叶山庄的人也比谁都明白我们惊人的战力,至招于‘招降大计’‘中介’方法,不妨可以考虑汉朝对付外寇方法?”
“什么方法。”
“和亲。”
“和亲?”
“对。汉朝皇帝尽量不跟外族直接交兵,用‘和亲’的方法,把女儿嫁给外敌,日久之后,外族皇室里的当权人物,有不少都有汉朝皇裔的血统,而且又受到大汉天声的感化,自然就锐减了怨隙,而加深了情谊,足以避免许多兵戈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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