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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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7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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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希望朝廷尽快平息混乱,希望徐阶尽快回内阁主政,并认为齐康对徐阶的诋毁十分不当。这虽然是一个硕德元老应有的态度,然而不能不让人齿寒……高肃卿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最终,在皇帝几次三番的恩旨抚慰下,在满朝公卿的千呼万唤中,徐阁老终于勉为其难回内阁视事。然而这并不能平息朝廷上下的风暴,同志们,反动派尚未打倒,还不是痛饮庆功酒的时候

于是三法司联合奏请,严惩诋毁首辅的御史齐康,隆庆皇帝这时已经完全乱了分寸,只好同意将齐康降职外放……

高拱败局已定,人心涣散,家中已是大门紧闭可罗雀,自从齐康黯然离京后,连他的亲信门生都不敢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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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徐阶彻底掌握了压倒性优势,余下来便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痛打落水狗了

‘杀死’高拱的最后的一枝箭,却从南京放过来……

隆庆元年五月初,南京户科都给事中岑用宾、御史尹校等人提出京察拾遗——前面讲过,在京察中遭到贬黜处分的,连皇帝也留用不得,这种无上的权威操在吏部和都察院手中,但六科廊给事中,也可以提出‘京察拾遗’,被拾遗击中的官员,便是终身的耻辱,没有翻身的可能。

这次北京的言官和高拱闹得天昏地暗,因为要避嫌,所以他们到底不方便提出拾遗。于是这份责任,便落在南京的给事中和御史肩上。然而按惯例,内阁一向可以免除被拾遗纠察的,过去也从未有过阁臣遭拾遗的先例,然而这次南京的言官们,便把矛头指向高拱,弹劾他‘奸邪五事’,以法律程序逼他下台。

所有人都看出来,此事胜负已分,两京三十六衙门的官员们,唯恐徐阁老秋后算账时,以为自己态度暧昧、甚至同情高拱,于是争先恐后的上书,揭发高拱的罪行,表明自己的立场。

在这场令人窒息的大阁潮中,一幕幕丑剧上演着。许多高拱的门生故吏,见他大厦将倾,于是纷纷调转矛头,希望以此为自保的投名状。户部的左右侍郎徐养正、刘体乾二人,前一个是高拱的同科同学,后一个更是他的老乡,平时两人都和高拱关系密切。现在见别的衙门,堂官纷纷领衔上书弹劾高拱,感觉自己也不能落后,否则必定后患无穷。

但他们毕竟不好意思挑这个头,就想撺掇他们的尚书葛守礼,来领衔声讨高拱的奏疏。然而葛守礼人如其名,当年就不肯阿附严嵩,现在又怎会自降身份,掺和进这种毫无底线的人身攻击中?于是坚决不就。

虽然尚书大人不肯具名,但徐养正和刘体乾还是弄出了个令人嗤笑的‘白头疏’……他们把题头处的尚书署名空着,最终还是代表户部表了态。

分割

今儿还有一更……

第七九五章 不如归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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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文渊阁,议事正厅,首辅徐阶被皇帝召见,内阁里只剩下五位阁臣。

“无耻!”看过了户部递上的‘白头疏’,张居正竟气愤的将其掷于地上,对着几位阁员道:“真想不到啊,徐养正这样做也就罢了,可他刘体乾身受高相提掖,一向依傍于高相,竟也带头弹劾起来了!且措辞之尖刻严厉,远远超出其它,这算是个什么做派!”

“正常”陈以勤冷笑道:“官场丰不少人,包括一些大员,一切都以能继续冠戴乌纱为最高目地,只要能让他们继续做官,什么礼义廉耻,什么靠山恩主,统统都可以反噬,以此…………”硬生生把,祈宠于新,四个字憋了回去。

“也不能说都是这样”李春芳道:“像葛老大人、朱老大人这样的老臣,就没跟着起哄。”

“唉,要不怎么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呢……”郭朴紧皱着眉头道:“一场左顺门之变,把读书人的脊粱都打断了,现在就剩一群豺了!”

“豺?”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射狼的豺?”

“对。”郭朴点头道:“就是豺狼虎妁的豺!”

“这种畜生是最下贱的,它们总是追随狮虎豹这些猛兽的身后,每当猛兽恶斗,或捕食较小猎物之时,它们便去分食被杀者的残骸碎骨肉以自肥;但当它们曾紧紧追随的狮虎豹,不幸负伤濒死后,它们也会毫不留情,争先恐后的抢食其血肉!”沈默接着郭朴的话道。

“这么一说,当今某些官员的行径,还真有些类似此等畜类。”张居正冷意道。

对于这场轰轰烈烈的政潮,内阁中人看得最清楚,其实谁是谁非已经无足轻重,早就变成一场权力的倾轧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阁臣们不想以后成了徐阁老的傀儡,普遍都同情并无大错的高拱,也曾数次为其求情。然而徐阶总是一副无辜的样子,耍赖说:,天下悠悠众口,岂是我能尽数堵上的?,意思是群情jī奋,咱也管不了。

其实谁还不知道个谁?但徐阁老现在是淫威如天,哪个不开眼的敢在他面前造次?于是只能任其推诿塞责,只能在背后发几句牢骚。

李春芳弯腰拾起那奏本,拍拍封皮,小心的摆在桌上,对郭朴道:“这个时候,还是管住自己的脾气吧,让元翁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我怕什么?”郭朴一翻白眼,有些悲怆道:“难道不说,首辅就会放过我么?”

是啊,以他和高拱的关系,恐怕这次也难得善终,内阁中的气氛顿时压抑下来。

“有些话就当让元翁听到!”张居正有些烦躁,冷哼一声道:“若不狠刹这股邪风,朝廷就将陷于内斗不可自拔,最终必然精英尽丧,什么改草都全是空谈!”他最关心的,始终是自己满腔的抱负何时能够展布,如果按这种局面发展下去,恐怕一辈子都没希望。

“井么话想让我听到啊?”门口响起徐阶的声音,听得出他心情很好。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徐阶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了值房中,看那精神焕发的样子,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站在正位旁,徐阶没有马上坐下,恢复了平常的肃耸,对众人道:“有圣谕!”

“臣听旨。”中阁臣连忙大礼道。

“近来朝中对高卿颇有议论,朕虽不信,然众口栎金,积毁销骨。内阁众位与高卿朝夕相处,最走了解,告诉朕”其果有过乎?”徐阶沉声宣读完上谕,然后目光扫过众人道:“都听到了吧,皇上要问高拱的罪过!”

明明是问,是否有过?,众人心中不忿”但都被这条口谕背后的含义震惊了,难道皇帝终于还是承受不住压力”要放弃高阁老了?

很满意这种沉默,徐阶步下台阶道:“一个个到我值房来。”便迈步走子出去。

众阁臣互相看看,郭朴惨然一笑道:“这是让咱们纳投名状啊。

“嘿嘿……”陈以勤笑道:“谁说徐阁老不霸气?那真是瞎眼了。”

“别多说了。”李春芳轻声劝道:“快去吧。”

“那我就打头阵了……”郭朴朝众人拱拱手,笑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还。”便大步走出正厅,进到徐阶的值房。

众人暗暗揪着心,等里面传出争吵声,谁知过了不一会儿,郭朴就若有所失的出来了,李春芳赶紧接着进去。

郭朴回到座位上,三人问道:“说了什么,这么快?”

“我倒想和他说道说道”郭朴自嘲的笑道:“可惜人家根本不想和我谈,说了两句天气不错,就让我出来了。”看来徐阶接受三月三会食的教训,不会再给人羞辱自己的机会了。

李春芳进去了很长时间才出来,别人问他说了什么,他只是摇头不语,对沈默道:“该你了。”

沈默点点头,便起身进了首辅值房。

“坐吧。”看到沉默进来,徐阶笑容可掬道:“这段时间你成熟了不少,为师委是欣慰啊。”

“都是老师教导有方……”沈默心中苦笑,是啊,这几个月我净装乌龟去了,你可是很欣慰。

“呵呵,先说正事儿吧。”徐阶看看屏风,后面有做笔录的太监,也不提醒沈默,便发问道:“你对高肃卿有什么看法?”

“高拱这个人”沈默淡淡道:“有才干而且务实,但太强势、做事太操切,太不留余地,整天把,只争朝夕、拨乱反正、兴草改制……,挂在嘴上,朝中对他啧有烦言,并不令人意外。”

“还有呢?”徐阶对他这种不痛不痒的批评十分不感冒。

“……”沈默垂首不语,半晌方抬头道:“老师请见谅,高新郑曾是学生的上级,也算是我的长辈”现在举朝倒拱”我实在不忍心落井下石……”

“……”沈默说出这番话,徐阶并不意外,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知道,沈默是个多情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有些滥好人……连严嵩落难都要管的人,又怎会去背后捅高拱刀子?但无论如何,沈默言语间已经透lù出了倾向xìng,这就很让他高兴了。

不过徐阶不会这样放过他的,因为对这个学生,他始终不那么放心……虽然沈默最近一段时间毫无表现,但他已经通过京察,确立起了在他那个小集团的核心地位,这是最让徐阶感到不舒服的。

徐党之内,只需要一个核心,那就是他自己,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如此”不能容忍任何形势的分裂。

所以他要继续敲打沈默:“你说举朝倒拱,莫非也以为,是为师在背后推bō助澜?”

“学生不敢。”沈默轻声道:“这是严家父子都做不到的事儿。”

这话徐阶爱听,点头道:“对啊,自古权臣无过于分宜,他要对付谁,还得靠厂卫罗织构陷”三法司徇sī枉法,想要操纵言路,是万万不可能呢,更不要说百官群臣了。”

“是”沈默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呵呵……”徐阶心说,这小子最近说话确实越来越动听,倒比太岳更讨人喜欢了,尤其是这种隔墙有耳的状态下,端得能为自己洗刷掉不少恶名:“这么说,你也知道是高拱的不走了。”

“……”沈默轻声道:“如今看来,新郑公确实不宜再立于朝堂了。”虽然不知道还有人旁听”但沈默从心底不愿否定高拱,好在汉语言博大精深,有的是模棱两可、避重就轻的说法。

“那你打算怎么办?”徐阶有些咄咄逼人道,他总想让这小子知道,自己是无可违逆的。

“……”沈默额头见汗,仿佛做出了莫大的决定道:“学生愿意去说服他主动请辞。”

“哦?”有欧阳必进的前车之鉴,徐阶不怀疑沈默能做到,但他觉着这样有些便宜了高拱,同样也便宜了沈默:“南京已经对他提出京察拾遗,去留已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了吧。”

“老师说的是”沈默低声道:“但他毕竟是一代帝师,总不能让人说皇上没有师道吧?”

徐阶沉默了,沈默说得确实在理,虽然他根本不怵皇帝,但实在犯不着,为了个必败无疑的高新郑,再徒惹皇帝不快了。

“老夫考虑考虑,”就算没人旁听,徐阶也不会当场答复,只是道:“你去吧。”

“是”沈默起身施礼,这才恭敬的退下。

待陈以勤也出来,张居正最后一个进了内阁。

连续和几个阁臣谈话,徐阶已经疲累了,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揉着睛明穴,并未如之前那样端坐。

“师相,他们都说了么?”张居正低声问道。

“嗯,多多少少都说了些。”徐阶用下巴指指那摞稿纸,道:“你也说说吧。”

等了半天,不见张居正说话,徐阶抬起头来,见他正襟危坐在那里,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

“说啊。”徐阶微微皱眉道:“发生么愣?”

“……”张居正又沉默片刻,竟推进山倒玉柱,起身给徐阶跪下了。

“这是干什么?”徐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

“请老师恕罪。”张居正没有沈默那么圆滑,更没有他说废话的本事,但他生性敏感细致,且无比熟悉徐阶的语气神态,从进屋后,他就发现对方有些不自然,而且开口之前,还下意识看了下屏凡“……张居正可在那后面躲过,知道那是绝佳的偷听之处。

他心念电转,将这些信息在心中一盘算,便猜到有可能隔墙有耳………再转念一想,如果皇上要听内阁的意见,派个司礼监的人过来,实在是正常不过。

越想越觉着有可能,所以他愣了会儿神,直到徐阶催促,终于拿定了主意,跪下道:“学生实在不能乱说话,不然会害了高阁老的!”在老师和高拱之间,并没什么好选择的;在皇帝和老师之间,也是同样的道理。

徐阶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这个学生实在越来越不听话了,不仅政见上和自己相左,现在怎么心理学 顶烦撞上自己的了?虽然碍于有人旁听,发作不得,但他还是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居正也是暗自捏了两把汗,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师了,虽然整天笑呵呵的,实则是头笑面虎,十分的记仇记恨……就在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徐阶有一个十分欣赏的小老乡翰林编修陈懿德,被另一名同乡范惟丕诬告,说:,那齐康弹劾您的奏疏,是陈懿德帮他写的。,张居正虽然不了解内情,但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因为这种机密的东西,怎么可能找徐阶的同乡来写呢?

然而徐阶自从妾出以后,明显变得比以前偏激了,当时虽没说什么,但南京科道京察拾遗的名单上,就有了陈的名字。

所以张居正此举,其实是冒了很大风险的,然而他认为这是值得的一自己身为裕邸旧人,又是高拱的老部下,如果对他也落井下石的话,必然会为士林所不齿。

他很清楚道德的力量,海瑞为什么那么有影响力?因为在大家眼里,他是道德完人,在这个泛道德论的社会里,这是跟‘真理、正确’划等号的。

自己虽不想做那个完人,然而要成大事,就不能学徐养正、刘体乾那种给自己抹黑的举动,不然就算将来当上首辅,也无法一呼百应,更别提需要极大个人魅力的改草了!

所以张居正决定赌一把,赌老师会原谅自己!

这正是沈默他们总结的三要点面子,良心和利益。三者全得是上策;中策得其二;下策仅得其一。

张居正选择了上策,面子、良心、利益全得;沈默选择了中策,放弃了面子。这不是谁更高明的问题,而是身为徐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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