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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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7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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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任兵部职方司员外郎时,左侍郎叫杨博,对他十分的赏识,在那段共事的岁月里,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而有了贵人关照的王大人,便如虎添翼,青云直上,不在话下了。

但到上月,他的好运气似乎用光了,俺答汗率六万大军压境,王之诰按惯例严防死守。结果也不知是俺答变狡猾了,还是他身边有能人,竟一眼看穿官军主要保卫宣府、大同,而山西一带则兵弱,亭障稀疏,备御薄弱,大胆绕开宣大,分三道攻朔州、老营,偏头关诸地。结果老营副总兵田世威缨城自守,游击方振出战失利,被其打开缺口,率部南下

王之诰闻变,惊得面无人色,以游兵六千骑兼程抵雁门,大同、延绥二万骑亦至,却慑于俺答兵多,竟远远观望不敢接战。结果被其布设的疑兵狠狠摆了一道,近三万人在雁门关裹足不前,待识破后这才出兵,可石州失陷的消息也传来了……

听闻石州城破,俺答屠城,五万百姓死于非命,王之诰知道,自己这下是完蛋了——野战失利尚能掩盖,可城池失陷,还被屠了城,这是谁也盖不住的,早就天下皆知了。要不是老长官掌着兵部和吏部,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锦衣卫肯定早就上门了。

听说朝廷要组织反击,驱逐鞑虏,以报石州的一箭之仇。王之诰和麾下将领,将这次反击看做救赎的机会,纷纷上书请战。谁知等来的,确实杨博劈头盖脸的训斥,以及不许出战的严令。

他登时傻了眼,直到听说礼部尚书沈默,户部侍郎张居正,带着一干将领,在神机营开起了战前会。这才品过味来,原来朝中也有主战、不主战,自己的老上司显然是不住战的,那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可要是不出战,就立不了功,那秋后算账,还是吃不了兜着走,哥几个这个郁闷啊,也没心操练部队了,凑在一块喝起了闷酒……

正喝得晕晕乎乎呢,就听那一声声震天似的咋呼,王总督一下就醒了酒,站起来道:“怎么回事儿?”一个参议赶紧出去查看,少顷转回,小脸蜡黄道:“大帅不好了,马王爷挖墙脚来了。”

“马王爷?”王之诰黑着脸道:“马芳?他想干什么?”

“甭管干什么,您赶紧拦住他吧。”参议焦急道:“这会子已经散会,他那些老部下们,都回去拉队伍,要跟他去打鞑子,眼看就要出营了”

“这还了得?”众人全都变色道:“他还真当自己是马王爷,视王法军纪于粪土了”

“快,集结你们的亲兵队封锁军营”王之诰一边让侍卫给自己披甲挂剑,一边黑着脸道:“其余人随我前去”

“要不要上报兵部?”参议小声问讯道。

“报什么报?”王之诰皱眉道:“还嫌不丢人吗?”

“家丑固然不可外扬。”那参议声音更低了:“可区区武将,敢如此胆大妄为,怕是背后有人撑腰……”

王之诰的动作明显一滞,显然把这话听进去了,过一会儿才狠狠点头道:“不错,顾不上那么多了,你去传信吧。”便带着一干手下,快步出了中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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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博同样很郁闷。

从过了年到现在,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老杨博承认,那些晋商想通过蒙古人入侵,给朝廷压力,以达到开边互市的目地……就像王直当年,虽然掌握着走私的主要渠道,但还是要谋求开海禁。两者道理是一样的。

虽然他也不赞成主动出击,但和他们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是的,晋商代表不了他,他也代表不了晋商,他虽然是晋商的保护人,但同时也是个朝廷官员。处理问题时的原则,是先国家后乡亲的……至少也是两者兼顾,不会颠倒过来,损害国家的。

只是很多时候,真能分得清吗?只怕他自己也不敢那么笃定。所以别人更分不清了……这次鞑虏入侵,他主张采取‘固守静待敌退’的战略,几十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是最合理的选择。再看以往的历史,每次也都是这样的。虽然每次都伴着争议,但永远是支持声压倒了反对声。所以他本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但经验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只代表过去,甚至可能与现实南辕北辙。比如说这次,先是高拱激烈的表示要出战,然后沈默张居正又扯虎皮做大旗,借着徐阶的名义,就造起了不可逆转的舆论浪潮。最可恨的是徐阶,也默许着这一切,结果弄了半天,大家都成了好人,就自己一个坏蛋了。甚至有传闻说,自己不许出战,是因为晋商和蒙古人有协议云云,已经是越描越黑。

结果今天又发生了援军打砸抢事件,虽然被沈默平息了,但全京城人都知道了,这次事件的导火索,是因为所发军需缺斤少两、以次充好,这才惹恼了援军的。继而引发了对黑心晋商发国难财的讨伐。

简直太可笑了,晋商就这点出息?靠着以次充好、缺斤短两,挣俩小钱花花,就能混成天下第一商帮?除非大明就只这一个帮。

晋商成功,靠的是诚信经营,是目光长远,是和官府保持良好关系。怎么可能在兵部的军需上动手脚?这可是天子脚下,什么都瞒不得的,一旦出事,他们还要不要招牌了?还要不要和官府的关系了?如此目光短浅的事儿,用脚趾想,也不可能是晋商干的。

但就因为他这个兵部尚书是山西人,所以那些言官、那些舆论,就被认定是黑心晋商捣得鬼,这才多会儿工夫,就谣言四起,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可让老杨博见识了,什么叫‘人言可畏’。

他刚刚命人封存未发的军需,清查过往的账目,以撇清兵部的嫌疑,却又接到王之诰的禀报,说马芳来他的兵营挖人,说要带他们去打鞑子,谁知竟然半营的官兵铁了心要跟他走我们正在阻拦,下一步该怎么办,请部堂大人速速定夺。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下奇闻。杨博没法想象,宣大兵的军心得散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个离开十年的将军,轻易地领走。

“快,去看看。”顾不上手头的活计了,杨博赶紧命人备马道。

“部堂,城门已经落锁了。”手下小声提醒道:“得拿钥匙去才行。”京城九门落锁之后,到天亮开门之前,是谁也不能开门的,只有两种情况是例外。一是皇帝有特旨,二就是他这个掌管京城防务的兵部尚书,亲自拿钥匙打开……当然这种特权不能轻易使用,除非遇到十万火急的紧急军情。

“去吧。”杨博点点头,他认为这次就算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了。

于是一行人急匆匆的骑马离开兵部,因为街上没有人,所以很快到了安定门。杨博刚出示令牌,叫值守的千户把城门打开,就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道:“呵呵,蒲州公,这么巧啊,你也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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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好像活在外太空,才发现我的偶像贼道三痴开新书了。书名《丹朱》,正在全站强推中,大家去看看,看完在那留个言啥的,以证明我的他的……敬爱。谢谢啊……

第七七九章 卷平冈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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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声音,杨博的脸色更加难看,好在黑灯瞎火,他又骑在马上,倒也不怕被对方看见:“原来是沈部堂,这么晚了还要奔波啊……”

“您不也是一样,”沈默骑马从阴影里走出来,来到杨博身边道:“老前辈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年轻人,哪敢偷懒呀?”

两人亲热的打着招呼,言语间却针锋相对起来。()杨博道:“看样子,沈大人是要出城啊?”

“是啊。”沈默笑着点头道。

“叫不开门是吧?”杨博笑道:“要是我不来,沈大人岂不要等到天亮?”

“其实在下只不过,比老大人早来片刻而已,”沈默笑眯眯道:“知道您要来送钥匙,哪好意思让您等着啊?”

“哈哈……”杨博心说,得,我成巴巴来送钥匙的了,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便放声笑道:“沈大人的正事儿怎么能耽误呢,快快开门。”

绞索咯吱吱的作响,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两人并骑而出,竟都不像开始救火似的急切了,反而都放慢了马蹄。

北风凛冽,月光如霜,马蹄踏碎了城外的安静,侍卫们都闪得远远的,自觉的给二位大人留出空间。

“年轻真好哇……”杨博突然笑起来道:“看到沈大人,老夫就想起自己,当年随同翟阁老巡边的光景……当时的我,正和沈大人一般岁数,风华正茂啊。”所谓巡边,就是视察国境,乃是兵部尚书,或者主管军事的大学士,代表天子视察国境,慰问官兵,了解边防。边境大都在穷山恶水之地,在当时的条件下,这是个苦差事,而且还会遇到危险。

“一路上的艰辛就不用说了,到了肃州时,还被蛮番给团团围住了。”杨博就像个老前辈,在给后生讲那过去的故事:“那些蛮番靠山吃山、不服王化,明知是朝廷高官的队伍,还拦住不让走,非要买路钱。”还耐心解释道:“所谓买路钱,不过是打劫的雅称而已,要是不给,就直接杀人越货了。”

沈默点点头,表示了解,他在赣南也遇到这种情况,不过何心隐的名头太大,一亮明身份,对方马上收兵,还会热情的请客吃饭。所以还真没为这事儿伤过脑筋。

“翟阁老代天巡牧,哪能接受这种要挟?便下令动武,却遭到卫士们的拒绝,因为对方的人太多了。”杨博用一种回忆的语气讲述道:“既不能打,又不能求和,这下麻烦了。”

“这时候蒲州公站了出来,道:‘有我在,必保大人无恙’”沈默接上话茬道。

“原来你听说过了?”杨博看着沈默道。

“您老的光辉事迹,咱们晚辈早就耳熟能详了。”沈默笑道。原来,就在翟鸾进退两难之际,杨博召集了所有侍卫,让他们着装整齐,带着全套仪仗,威武雄壮的出了营房,并趾高气扬的命那些蛮番列队迎接。

这下把蛮番们弄糊涂了,就像贵州的老虎第一次见了驴,竟一下被镇住了。杨博更加卖力的表演道:“内阁大学士翟阁老率大军至此,我们是他的先头部队,你们竟敢只带这么点人来迎接?其余的人哪去了?要是等我们的大军护卫阁老到此,你们还敢如此轻慢,就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本来打算干一票的蛮番们傻眼了,这还是第一次有被打劫的,嫌他们人少了,一时竟踯躅起来。

杨博这时才放缓了语气,道:“不过不知者不为罪,看在你们出来迎接的份上,还是给你们一些赏赐,下次等我们阁老来了,可记住要多来些人啊”

蛮番们彻底被他的虚张声势糊弄住了,以为后面还真的有大军要来,哪里还敢造次?再说给的赏赐也挺丰厚,何必非要打打杀杀呢?结果蛮番们收起了刀枪,还宰牛杀羊,用美酒美食款待杨博他们,欢送他们出境。

一番又拉又打,让蛮番不敢胡来,又保住了朝廷的脸面。这个故事传开后,杨博名声大噪,可以说是他的成名作,所以沈默也听过。

今天这个时候,杨博旧事重提,当然不是为了说故事,而是要给沈默讲道理。

沈默是明白人,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现在,俺答就是蛮番,明军就是翟鸾,丢不起人又打不过,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当年那样,先虚张声势一番,把对方镇住了,然后再给他们点好处,不丢朝廷体面的把瘟神送走……毕竟贼不走空,人家也不干啊。

见都到这时候了,杨博还在努力的劝说自己,不要和蒙古人硬碰硬,沈默对他的印象,反倒好了很多。他知道,在现今的狂热气氛中,仍然逆潮流而动的人,不大可能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因为那必将得不偿失。只有心里更高尚的人,才能坚持己见……不论是对还是错,至少认为自己在坚持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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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沈默心寒呐

杨博的故事固然充满智慧,却是带着腐朽味道的智慧……别忘了,蛮番最初的要求是什么?求财而已,翟鸾却不答应。最后杨博的解决办法,其实不过是以赏赐的名义,把这笔钱付了,本质上有何区别?当然,在朝廷大人们看来,区别大了——‘买路钱’多难听,被要挟的意味太重,有失朝廷体面至于‘赏赐’就好听多了,是一种上对下的赐予啊,多有面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体面,所有的智慧也都用在如何不失体面上,哪管黎民百姓是死是活,国家利益是损是盈——只要不失体面,能把上面下面糊弄住了,就是为官者最大的追求,至于面子下面的里子,是不是败絮其中,就不是大明国的大人们关心的了。

连杨博这样号称国之干城的大臣,都是这样想,这大明怎么能不腐朽?要是这点不改变,在别的方面进行多少改革,也会沦为毫无用处的面子工程,这大明也活该被通古斯人灭掉。

“沈大人,沈部堂……”杨博的声音,把沈默从走神状态拉回来,笑笑道:“老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您的故事告诉我们,想让买路钱变成赏赐钱,中间还需要先把对方吓住的……”

“嗯……”杨博满意的点点头,又有些狐疑道:“你不是虚以委蛇吧?”他感觉沈默这转变,有些太快了。

“不瞒您说,今天开了一下午的会,他们的表现让我很失望,竟然连和鞑子正面决战的勇气都没有。”沈默叹口气道:“说真的,后悔没早些听您的话,原以为不是战就是降,现在才知道,还有不战不降的办法,多些您老指点迷津了。”

“哪里哪里……”杨博连说不客气,心思却飞快的转动,判断沈默这话的真伪,感觉至少是听进去了。就算他仍然坚持进攻,但一旦受挫,必然会回到自己指的路上,便道:“毕竟我是名义上的主帅,一旦你遭了秧,我也脱不了干系,咱们现在唯有同舟共济,合力把这关过了。”

“您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沈默闻言羞愧的行礼道:“之前让老大人难堪,实在是对不起,待战后必然登门致歉。”

“呵呵……”虽然不知他这话真假,杨博都感觉不那么憋闷了,大度的笑道:“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是正常的。”这时候,已经能听到宣大军营的吼叫声,还有许多友军的官兵在看热闹,杨博勒住马缰道:“先顾眼前吧,此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马芳煽动部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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