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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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5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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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帝,千里巡行也会很疲惫、很辛苦;加之南方正好是湿热的夏天,以皇帝的身子骨,不病倒才叫稀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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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嘉靖的眉头突然微微蹙动,口中发出含糊的哼声,吓得那熊显倏地缩回手来,一下躲得远远地。

轻蔑的看他一眼,陈洪走上前去,取下皇帝头上已经发烫的湿巾,打开床边的一个大铜盒,从冷气四溢的盒中,拿出一块洁白的湿巾,再小心翼翼的搁在嘉靖额头上,皇帝的表情便不那么痛苦,嘴角翕动几下,又昏沉过去。

端着一盆子换下来的毛巾,陈洪走出了皇帝的寝宫,熊显快步跟上来,小声道:“还管他干什么?早一天归西,景王就能早一天当上皇帝,咱们也就不用费那么多周折了!”

“愚蠢,”陈洪搁下铜盆。擦擦手道:“熊子奇,你这辈子都在山林里,你那套做派,在皇帝看来是高人风范,可在我看来,就是茅坑里打灯笼。”

“你才找死呢。”熊显不满道:“难道你还要执行原先的计划?”

“当然。”陈洪“哼一声道:“小阁老也没说不行吧。”

“那是你封锁了消息。”熊显道:“我说陈公公,现在出了这么大变故,你却既不通知小阁老,也不通知景王爷,我说你不会是有别的想法吧?”

“我一个太监,能有什么想法?”陈洪道:“你以为这走过家家呢?皇上驾崩、帝位传承,中间不能出一点漏子;出一点,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说着句道:“皇上自然驾崩了可以,被庸医治死也可以,但绝对不能是我们动手,不然就算景王也上位,你我也等着当替罪羊吧!”

熊显瞪大眼道:“不可能吧,我们是功臣啊……”

“这些上最没用的,就是功臣了。”陈洪冷笑道:“贵人们需要的是为他们效力的走狗,“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你总该听说过吧?”

熊显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直接点?”

“到现在为止,”陈洪戳一下他的胸口道:“所有掉脑袋的事情,都是我们俩做的,而那此人,还都置身事外呢:要是就这样让他们清清白白、足不沾尘的就达成目的,所有屎盆子就只能咱们端了,”说着摇头道:“这样绝对不行,将来就算没人追查皇帝的死因,他们也会杀人灭口的……”

让他这么一说,熊显还真害怕了,艰难的咽口吐沫道:“那,那怎么办?。

陈洪沉默片刻,方才幽幽道:“照原计划行事,把这事儿瞒下……”

“可……瞒得住吗?”熊显道:“那两个太医倒好说,袁炜不也知情了吗?”

“不用担心袁炜。”陈洪道:“他也认为,还是不要走漏风声最好。”

“为什么?”熊显道。

“无知。”陈洪轻哼一声道:“只要皇天在一天,景王就得老实一天,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行动也不晚。”

“那就还按原计划,明天启程返京?”熊显问道。

“嗯。”陈洪点点头,缓缓闭上眼道:“子奇,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炸。所以我也不瞒你,只要皇上在一天,就没人能翻起风浪来;所以咱们得等等看,这难题能自解最好,就算万不得已,也不能咱们动手。”

熊显冷冷看着高深莫测的陈公公,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其实他还真是高看了陈洪,这老太监现在是一脑门子优柔寡断,在动手与不动手之间徘徊,只是“弑君”这个词太可怕,想要跨出那一步,还要进行更多的心理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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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数朵,各表一枝,且说那崔太医被太监们押下去,关到一间空荡荡的宫室中,这里虽然没铺没盖、没吃没喝,却有一位老熟人,三天前被羁押的金太医。

金太医精神尚好,也没受什么折磨,但大夏天的三日没洗澡换衣服,整个人已是馊了。一看到崔延进来,他赶忙迎上前,热情道:“你也来了

崔延捏住鼻子,示意他站远一点,瓮声道:“老金,皇上是什么时候病倒的?”

金太医颇受打击,缩缩脖子道:“在我进宫之前就那样了……”于是两人把所诊视出的症状,做一对比,结果发现皇帝的病情恶化了。

得出结论后,金太医难以置信道:“不会吧,若是按我开方子,就算不能好转,却也不该恶化啊。”

“这么说……”崔延盘腿坐在地上,小声道:“这三天来,皇上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仅用冰敷退烧维持着而已……”此话一出,两人全吓呆了,以医者的经验看,现在的情况非常诡异,如果说没人在后面捣鬼,那才真叫见鬼了呢。

崔延摸一摸胸口,那布条仍然绑在那里。看来沈大人估计的没错,确实有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可方才被盯得死死的,哪有机会拿出这秘奏来?况且皇上昏迷着,就算拿出来,又有什么用?

崔延不禁愁肠百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有一朵花要表,便是那袁阁老,且说他失魂落魄离了行宫,便被高拱等人堵上了。大家问他,皇上圣躬如何?袁炜强笑道:“当然圣躬安了,你们不用操心。”

“没事儿就太好了。”老好人严讷笑道:“咱们都回去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求见皇上就是。”众人纷纷称是,连高拱也说不出别的。正要散去时,却听袁炜又道:“皇上有旨,明日上午跟安陆乡亲的告别仪式,圣上便不亲临出席了,由本官和严部堂做个代表,然后队伍午牌时分准时启程。”

原先已经没想法的高拱、陈以勤等人,一下又疑窦丛生起来,但人家袁炜扯着上谕的大旗吗,他们也没法质疑,只好郁闷的散了。

轻松过关后的袁炜,却没有一丝庆幸,他很清楚,难熬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回头望一眼森森的宫墙,他的心中忍不住杂念丛生,他深知这是一次天赐的良机,是能让景王咸鱼翻生的最后一次机会,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握,可他也知道,这更是火中取栗,一个弄不好就万劫不复,所以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

深吸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履,袁炜上轿离开了,一双双在暗中注视他的眼睛,也消失在安陆城的大街小巷中,向各自的主人报告去了。

其中一个暗探,在城中转悠几圈,便成了挑着一担蔬菜的小贩,这才往城东富户聚居的街区去了。

到了街尾,他敲响一户人家的后门,里面稍有些动静,过一会儿,门开了,一张警惕的面孔探出来,看他身后无人跟踪,才把他放了进来,再审视一遍巷子里,才把大门关上。

那人一进院子,就把担子扔掉,快步往里走去,沿途的花丛、树冠中,不时有暗桩探出头来,但看清他的样子后,全又缩了回去。

来到宅子中心处的跨院外,他才停下脚步,深吸口气,轻轻敲响了院门。

“谁呀……”一个稍显阴柔的声音响起。

“小华先生,是我。”那人开口,声音沙哑。

“进来吧。”里面人慵懒道,那密探便推开门,低着头进去。

只见院子里、葡萄架下,放着两具竹躺椅,一张小木桌,桌上摆满了时鲜瓜果,一张竹椅是空的,另一张上躺了个赤条条、满身横肉的大胖子,只是面孔正好被葡萄秧挡住,也看不清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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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院子里的情形,那密探便俯身跪在葡萄架前,这时一个身穿雪白长袍,上面绣着梅花点点,面容如女子般姣好的男子,从里屋出来,对那暗探道:“可探听出什么消息……”正是方才那阴柔的声音。

密探便将探听到的消息,诸如皇宫戒严、太医只进不出,大臣们请求面圣而不得,陈洪匆匆请袁炜救场,袁炜出来后把大家劝回去,宣布明日皇帝不露面,但照常起程等等,一五一十的道来。但他的触角也伸不到宫里去,所以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被叫做小华先生的,慢慢走到院子中央,问那密探道:“跟熊显联系上了吗?”

“没有。”密探摇头道:“熊子奇也几天没出来了,咱们又进不去宫……”

“还有别的吗?”小华先生又问道。

“暂时就这些了。”密探轻声道:“卑职会继续努力的。”

“加紧跟熊显联系,弄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华先生点点头道:“下去吧。”

“是。”密探恭声退下,将院门重新掩上。

待院门关上,小华先生走到葡萄架前,轻声道:“东楼公,您的推测不错,确实有情况啊。”

“哼哼,有人想跟我耍花样啊……”一张口,竟是令人十分熟悉的嚣张声音,说着话,那人坐起来。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正是应该被流放雷州,结果在南昌住下的严世蕃!想不到他竟然也出现在这安陆城中,实在是太令人想不到了!

那小华先生,自然是严世蕃的心腹罗龙文,此人的人品确实有些问题,跟哪个老大混,哪个老大就得霉,也不知严世蕃为何还如此信任他。

“您是说,陈洪……”罗龙文轻声问道。

“不错!”严世蕃点头道:“看情形,皇帝老儿八成是出了问题,”说着拿起个桃子,吭哧吭哧的啃起来。”

“是吗?”罗龙文幸灾乐祸道:“也不知是练功走火入魔,还是乱用丹药中毒了。”

“谁知道呢……”严世蕃吃得汁水横流,道:“陈洪这兔崽子,八成是不想让咱们知道。”

“他是什么心理?”罗龙文轻声问道:“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没卵的东西,都是胆小鬼!”严世蕃冷笑道,说完又觉着不妥,忙对罗龙文解释道:“小华,我不是说你,你比有卵的还爷们。”

罗龙文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强笑道:“怎么说到我身上了,还是说陈洪吧,如果说他要瞒着百官,到还说得过去,可为什么连我们一起瞒?”

“因为他还想照原计划进行。”严世蕃把桃核随手一扔,用抹布擦擦手道:“那样他担的责任最少,就算出了事儿,也有法解释。”说着恨恨道:“如果我们改变计划,他可能就要承担所有风险了,他显然不愿接受。”

“是吗。”罗龙文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遂了他的愿,原计划“不变。”严世蕃揉着自己肥胖的下巴,道:“这出戏该怎么唱,还怎么唱!”

“何必再兴师动众呢?”罗龙文奇怪道:“既然皇帝病了,就想办法趁他病,要他命啊!然后景王不就顺理成章上位吗?”

“呸!”严世蕃狠啐一声道:“老子凭什么为景王着想?要是让他在安陆城中顺顺当当的继位,跟老子有什么关系?而且景王那小子最是忘恩负义,不把他的把柄拿在手里,早晚就让他吃了!”

“哦……”罗龙文恍然道:“我明白了,为了咱们的利益最大化,这出戏还得唱下去。”说着合掌笑道:“而且皇帝这个状态,咱们成功的把握大增,有什么理由改变计划呢?”

“嘿嘿,聪明,这就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心为人天地不容啊。”严世蕃伸手道:“来,让爷抱抱。”

“讨厌……”罗龙文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闪身进了屋。

“小样,还敢跑。”严世蕃一脸淫笑着起身,颤巍巍的追了进去。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六八六章 如何做一个宦官

莫愁湖的画舫上,沈默也得知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以此船雇主身份留下来的徐渭,摇头晃脑道:“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呀,皇帝老儿这下自作自受了吧。”如果皇帝听大臣的劝,不坚持南巡,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皇帝不是那么不愿见大臣,那百官肯定会对今天的情况反应强烈,而不像现在这样,不痛不痒的抗议几句,便各自回家洗洗睡了。

“呵呵,”沈默摇头笑道:“你就别说风凉话了。”

“我没说风凉话,”徐渭摇头笑道:“我只是有些感慨啊……四十二年前,武宗皇帝便是在南巡返驾的路上,中道崩殂,死得不明不白;难道我大明两代帝王,都要重复同样的命运吗?”说着感叹道:“莫非我大明遭了诅咒。”

“遭没遭诅咒我不关心。”沈默搁下手中的折扇,沉声道:“反正皇帝不能死!要咽气也得回北京去!”说着起身阴着脸道:“不然一切都完了!”

“那我们直接去那个……那个北美洲做土皇帝得了。”徐谓笑道:“什么澳洲也行,强似在这里整天战战兢兢。”

“正经点。”沈默白他一眼道:“待会儿天黑,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徐谓问道。

“天竺。”沈默没好气道,说完便径直上楼去了。

“小气的家伙。”徐谓嘟囔一声,便斜绮在椅子上看书。

晚饭也是徐渭自个吃的,吃饭完好久,还不见沈默下来,徐渭终于耐不住了,上楼去找他,却没看到他的人影,只有那个西洋神父在那里看书。一看见徐谓上来,他赶紧起身问好。

“沈大人呢?”徐渭也不跟他客气道。

“大人早出去了。”沙勿略笑道:“您没看见他吗?”

“出去了?”徐渭不信道:“我那位置可是必经之路,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统共就见过两人人出去,其中可没有他。”

沙勿略呵呵直笑道:“那就对了。”

“什么那就对了?”徐渭不耐烦道:“少卖关子,他人呢?”

没想到这家伙戏弄别人可以,但别人戏弄他就不行,沙勿略怏怏道:“方才提着篮子出去的那个就是。”

“瞎说,我又不瞎,”徐谓说着拍拍脑袋道:“等等等等,他不会易容了吧?”他知道沈默让人跟锦衣卫学了易容术,说指不定啥时候就用得着。

“是啊,真是一门神奇的技艺。”沙勿略由衷的赞叹道:“足足用了俩时辰呢,比上次的效果强多了。”说着朝沙勿略呲牙笑道:“连您的火眼金睛都能蒙过,看来效果是真不错。”

“这个……”徐谓感觉颇没面子道:“太过分了,这不欺骗老实人吗。”

沙勿略这个汗啊,心说,您怎么也算不上老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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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和三尺先扮作给船上买菜的小厮,在市场上游逛了许久,确定没人盯梢,才去饭馆吃了碗面,然后便要一壶茶,一直在人家店里捱到打炸,才不甘不愿的离去。

出了那饭馆,两人抬脚便进了相邻的一条巷子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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