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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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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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抚衙门地书办便跪下高声道:“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进场来镇压,请周将军进场来巡场。”放开遮阳,胡宗宪又行过了礼。那书办又跪请”七曲文昌开化梓潼帝君”进场来主试,请魁星老爷进场来放光。”

这套仪式完了,才迎接试官进贡院。他们在祭了孔子,下毒誓之后,会先在贡院里仔细检查过,确认每一个环节都没有问题,再做些安号牌、分卷子之类的考前准备工作。

这一夜,两位主考,八位副考,以及十几位书办,便住在至公堂里,等待翌日地考试开始……传说但凡怀有私心,想要舞弊的,便会暴毙于当夜……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四八章 秋闱日

嘉靖三十四年八月初九,对于琼林社的七位“朋党”来说,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他们将要参加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今后是官是民,便在此一举了。如果不成,就得回去等上三年再来了。

没有人愿意再蹉三年,所以他们都势在必得!

昨晚众人都是天一黑便各自回房,约定今天丑时末刻起身,一道了时间,值夜的亲兵便挨个敲门,把七位大爷唤起来。

铁柱亲自去叫大人起床,还没敲,那门便自动开了,只听里面道“我早起来了。”铁柱拿灯笼一照,便见沈默头戴玉色方巾,身穿栗色直,脚下粉底皂靴,穿得是整整齐齐,就是……忘了扎腰带。

见铁柱的目光停在自己腰上,沈默下意识一摸,老脸通红道:“看什么看。”便砰得一声关上门,差点把铁柱的鼻子给挤掉了。铁柱跟了沈默这么久,从来都见大人有条不紊,极少他如此紧张。

再出来时,沈默果然扎好了腰带,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这是秘密。”

铁柱赶紧点头道:“秘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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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正堂里,已经摆好了一桌清淡而富有营养的膳食,顶着一对黑眼圈的陶虞臣已经坐在那里,很诚实道:“我失眠了,不过还很兴奋。”

沈默打死也不说自己亦然,只是很有大将风度的点点头道:“不等他们了,随到随吃。”便磕一个鸡蛋,心不在焉的剥起皮来。

陶虞臣舀一碗稻米香粥。夹点小咸菜。也吃起来。他瞥见沈默已经把鸡蛋剥得只剩蛋黄了。忙好心提醒道:“师兄。蛋青都剥掉了。”

沈默很镇静道:“蛋青没营养。今天我只吃蛋黄。”陶虞臣佩服地五体投地。也不知是佩服师兄地脸皮还是什么。

过一会儿。孙家兄弟进来了。两人也是一脸憔悴。孙给弟弟舀一碗面条。

见孙铤坐下了还魂不守舍。陶虞臣笑问道:“怎么了。没睡好?”

“都怪我大哥。打呼噜。”孙铤郁闷地挑着碗里地面条道。

“你磨牙。还放屁。

”孙拿着一个酥饼,咯吱咬一口。

“噗……”孙铤刚吸了一根面条到嘴里,便原路吐了回来,惹得陶虞臣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样,紧张了吧?”诸大绶和徐渭,他俩住在一个屋里,也一起走进来,徐渭坐在孙铤身边,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嘿嘿笑道:“不要紧,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不紧张了。”

孙铤本来快好了,闻言剧烈咳嗽起来,恼怒道:“娘杀个闲腿倒路西,大清早地就不会说句吉利的?”一着急,连土话都带出来了。

徐渭嘿嘿笑道:“我说的是实话,你看小诸考过一次就好很多,像我考了三次,便可以做到视考试如无物,完全不紧张了。”

诸大绶笑着插话道:“是啊,就是一晚上起夜八回。”

徐渭老脸一红道:“你造谣,你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我干什么。”

“问题是我没睡着。”诸大绶苦笑道:“刚有点睡意,你就起夜,再有点睡意,你又起夜。弄得我整整一宿,躺在那里就没睡着,脑仁嗡嗡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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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大伙都一样紧张,陶虞臣不无感慨道:“要说还得是君泽兄,人家从躺下就开始打呼噜,睡得那一个香啊,叫都叫不起来。”他跟吴兑一个房间,给了舍友极高的评价。

众人心悦诚服道:“我们不如君泽兄……只是他未免也太能睡了吧,怎么还不起床呢?”

直到大伙吃完饭,吴兑才出现,出人意料的,这位老兄脸色极差,仿佛夜里不是睡觉,而是扛着二百斤地麻袋,绕杭州城跑了一圈似的。

陶虞臣奇怪道:“你不是睡得挺好吗?怎么看起来比我们还糟糕?”

“嗨,别提了,昨晚睡下之后便开始做梦。”吴兑无限郁闷道:“在梦里已经考了九天六夜,你说我能不累吗?”众人不禁笑作一团。

见大家都在等自己,吴兑三两口喝完稀饭,再揣上几个鸡蛋,起身道:“走吧!”

众人便带好各自的考箱,分乘两辆马车,往城东的贡院驶去。每辆车地车前,都挂着“杭州乡试”的灯笼,今日全城戒严,没挂这种灯笼的车轿,是不准上街的。

这时候还是天长夜短,等到了位于城东的贡院街时,天已经是蒙蒙亮了。这个点抵达是有讲究的,

因为此时贡院都设在城东,取东方文明之意,这个时点又叫东方微明,文与微同意,便是天时与地利相合。

那驱车地车夫便讨赏,沈默虽然不信这些,却也喜欢好彩头,重赏了车夫,这才下去马车。

亲兵们帮着把考箱搬到贡院前街,便被穿着大红号衣的拦住,每个人只能带一名书童进去,帮着搬行李,在等待入场时伺候,这就是书童存在地意义所在了。

沈等七个书童,背着包袱,拎着沉重的考箱,跟在沈默七个后面,穿过前街,到了贡院门前地大广场。这广场方圆约有二里,平素是个繁华的集市,沈默还带着阿蛮来买过东西呢。

当然设计地初衷,肯定不是让人贡院门口练摊,而是给考生集合所用。沈默四下望去,只见在广场左右两边,各有一座壮丽的牌坊,左边的牌坊上写着“腾蛟”两个大字,右边则写着“起凤”,贡院大门前也有一座牌坊,题写着“天开文运”四个大字。

等走到广场北面,又看到左右两边牌坊的背面,各写着“明经取士”“为国求贤”四个大字……这就是此地非练摊场所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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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坐北朝南,左中右三扇大门自然也是朝南,在中间门上,悬挂有“杭州贡院”四个墨黑大字的牌匾,落款赫然是大名鼎鼎的刘基刘伯温。

在贡院大门外两丈处,还有一道辕门,也就是一道红色的木栅栏,栅栏上开俩栅栏门,一般比较大的衙门外都有这个,以示闲人勿进。

考生们便在这道栅栏门前集结,沈默七个已经小有名气,走到哪里都有人问好致意,也有不少人跟在他们后面,渐渐的变成了一大。

见陶虞臣有些不自在,沈默问他“怎么了?”陶虞臣苦笑道:“有些不习惯。”徐渭嘿嘿笑道:“身为琼林社的元老,以后要经常被前呼后拥,小陶还是赶紧习惯吧。”

陶虞臣笑笑道:“看着人来的差多了,怎么还不开始?”

“时辰不到。”诸大绶轻声道:“卯时才有人出来开门。”

诸同学不会是有经验的,卯时一到,便有三声炮响,过后又有三声,贡院大门缓缓打开,终于看到贡院里的景致,众生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一个个紧张的要死。

只见两队身穿大红号服的士兵,一队手持着红旗,一队持着黑旗,从贡院里出来,站在栅栏前一起摇动大旗,口中齐声高叫道:“恩鬼进,有恩报恩,怨鬼进,有仇报仇。”

让第一回经历这种事的考生面面相觑,一个劲儿抬头看门匾,心说咱们没走错地方吧?怎么开始跳大神了?

便有懂行的考生小声分解道:“这是召鬼魂呢。那些跟着考生来报恩的恩鬼就聚集在红旗下面,而那些来找考生报仇的怨鬼便在黑旗下蹲着。等会儿会把这些旗子端进去,便把那些鬼魂也请进贡院了……要不有文昌帝君震着,他们不敢进。”

正说话间,二位主考官便在一众同考官的陪同下,出现在贡院门口,正考官名唤阮鹗,向众考生高声宣讲一番:“奉旨开考,不得作弊,否则如何如何”的陈词滥调,便沉声道:“开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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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缓缓进入辕门,顺着大门往里面走,就是仪门。进入仪门之后是龙门,而仪门与龙门之间,便是考生进考场的搜检通道。

因为搜检极为仔细,所以耗时也很漫长,所以许多考生便先不进去挨挤,在外面广场上坐着歇息,等太阳升起来,又躲到墙根底下找阴凉。沈默这才现,贡院的围墙足有两张高,且上面布满了荆棘,与后世的监狱有异曲同工之妙,想必用处也差不多吧。

一直到了两个时辰,有兵丁出来道:“绍兴的搜检。”

沈默赶紧跟着人流起来,到了大门口,沈安便不能进去了,沈默只好自己提着箱子,进去了贡院。

妈的,真像个监牢啊。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四九章 哥考得不是乡试,哥烤的是自己

别看当官的冠冕堂皇,出入仪仗,风光体面,令人羡慕。但在挤进这道公门之前,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灵,乃至是自尊上,都要经历一段非人的试炼……孟老师说得好,天将降乌纱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才能有资格当官。

当然了,这是那些及第考生的看法,因为科举成为他飞黄腾达的起点,所以必会将其视为人生的普通经历。而落第则因为付出毕生心血,遭受了及第数倍的苦难,却没有一点回报,反倒一生潦倒困苦,受尽人间的白眼嘲笑。所以往往会将科场生活作为人生经历的最大伤痛,对其仇恨无比。

君不见几乎所有描述科场的文章,都是出自科场失意之手,其描述之悲惨也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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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不想让自己也成为后世语文课本上,控诉文学的创作,所以这次考试不能出半点纰漏。在大门口验明正身进去,便如其他人一般,坐在地下,解怀脱鞋……当然不是要耍流氓,而是准备被搜身。

因为科举是当官唯一的途径,当了官便会有权力金钱美女地位,所以虽然历代查禁很严,却依然会有少数考生,不顾名节和为学之尊,想尽办法去作弊,其中“怀挟”便是屡禁不止的一招。

说通俗点便是夹带,主要是夹带一些用蝇头小楷写成的经书,还有程朱的注释,也有请人在外面写好的文章,同样用小楷写在纸片上,名曰小卷,隐匿在身上或考篮中,带进考场去。

一旦材料带进去了,事情便好办了。因为乡试考试是在号舍中,也就是每人都在单独的小房间里,答卷吃喝睡觉,纵使有人看着,三天时间也总能找到翻书作弊的机会。

于是朝廷规定,搜检怀抰官每次一场考试入场前都要进行搜检,搜检官要将问题考生的姓名记下来,并将其揪出场,不许再考。

所以在入场之前,都要进行严格地搜身检查。尤其是到了本朝,老朱皇帝次制订了严厉的惩罚制度,被查出的考生要在考场外“枷号—个月”,拘押期满后“问罪为民”,也就是取消学籍,这辈子别想再考了。

但就像屠刀杀不尽贪官一样。老朱皇帝地严惩。也无法让心术不正地考生望而却步。怀挟之风难禁。朝廷只得一次次重申加强搜检。加重惩罚力度。

沈默想起自己上辈子高考。监考老师都会在开考前扯一嗓子:“把一切与考试有关地东西。都放到前面来!”却也不会让考生解开衣服。仔细搜检。不禁暗道:“万恶地旧社会啊。”

正在胡思乱想间。便听见里面高声喊道:“准备搜检!”只见一群品地官员。带着搜检军到了巷子里。

“十人一行贴墙站好!”随着搜检官一声令下。众考生便纷纷起立。光脚穿着内衣。手里拿着衣袜。排着队站在甬道里。

每一位考生由两名搜检军搜身。从头到脚。仔细搜查。那些官员们则紧紧盯着。以防有什么纰漏。这些人地检查极为变态。上穷际、下至膝、腹。无一遗漏。毫无礼待士人地意思。

其实这些搜检军之所以如此较真。当然不是为了抡才大典地公正性负责。而是因为搜出一个舞弊。便会赏银三两。顶他们俩月地饷银呢……当然。能够蹂躏一下高高在上地读书人。也是机会难得。怎能不好生珍惜?

这些搜检军都是富有经验的,除了考生身上外,对其随身携带的考篮考箱更是重点检查,用个小锤子东敲敲西敲敲,听听笔管是不是空心地,砚台,考箱等大件有没有夹层,还有被褥也要拆开检查,甚至于考生带来的包子、馒头,也一概切开,瞧瞧是不是夹心的。

也着实能检查出一些夹带,每当有所斩获,搜检军们便兴奋的低呼,将如丧考妣的作弊拖出去,每每此次,其余考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对考试的印象也就更坏三分。

这种搜检速度极为缓慢,等检查到沈默时,已经日已偏西,那两个搜检兵刚要对他动手,左边那个突然一愣,朝右边一个递个眼色,那个兵丁也吃了一惊,旋即恢复常态,装模作样的搜查起来……实际上手都没碰着他的身子。

面对着沈默询问地眼神,左边那个趁着靠的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是海盐兵。”沈默恍然,他去岁巡视,参加过海盐保卫战,显然这俩兵丁是认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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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熟人,便免了那一遭虐待,只是遮人耳目的做了做样子,便被放行进去,在门口接卷,终于进了龙门,只见大门旁悬有一副黑底金字的对联,上联是:“下笔千言,正桂子香时,槐花黄后;”下联是“出门一笑,看西湖月满,东浙潮来。”

看到这幅温暖人心地对联,那因为漫长搜检而浮躁的心气,便平静下来,抖擞精神跨进贡院,便见其格局规整肃穆,一条宽阔地青石板通道,正对着全贡院最高的建筑“明远楼”。这楼便是整个贡院地中心,有三层高,除了一层门窗俱全外,二、三层都只有柱子没有墙,这当然不是偷工减料,而是因为“明远”二字的意思,便是“明察远近”,即是说,这座建筑是巡考和监考用地。

考试时,负责考场纪律监临、提调、巡察等官员,都会爬到这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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