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人文读本 夏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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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人文读本 夏中义-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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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不变。丘吉尔功虽高,贡献虽大,但战时的权力也够集中了,如果丘吉尔挟战胜之余威继
续加强个人权力,这样,英国的民主制度就可能被破坏。所以,英国广大人民认为以不让丘
吉尔继续担任首相为宜。他们感谢、崇拜丘吉尔,但是说,辛苦了,老先生,你休息休息吧,
让别人来干会更好一些。他们不是要打倒丘吉尔,而是怕英国可能会因此走上个人专制的道
路。事实上,过了几年之后,下次大选,丘吉尔又出任首相了。经过几十年世界政治观察家
们的研究,以及对英国选民无数场访问证实了一点:这一次不是丘吉尔的失败,而是英国选
民的成熟。这些并非我的臆测,而是多年从西方书刊译文上看到的,我才释了疑。这是他们
为了保持民主而忍痛做的选择。他们在内心里倒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丘吉尔的。按照东方文明
的规矩,非由也是很有政治活动能力的小丘吉尔继任几十年首相不可了。可是这位小丘吉尔
以后倒是由自己的力量当了一个时期议员,仅此而已。
  从这种事实可以看出,西方文明的精华是在这些地方。难道这也要由东方文明去加以改
造和拯救么?恐怕不行也不应该吧!法国的曲折多一些,戴高乐的集权倾向很突出。1958 年
他终于把法国多年来的内阁制度变成了总统制,把中央行政大权集中于总统。但他终究没有,
也并无要把法国变成个人专制国家的想法。关键是法国人民决不同意这么做,所以法国也终
于没有变成一个个人专制国家。这些,是传统的东方文明断然不及他们的地方,也谈不上拯
救他们的问题。
  当然,西方文明中个人主义是越来越突出了,毛病也可能越来越大了,这点,东方文明
中的某些优秀素质,确是值得他们认真考虑的。
  我以为,东方文明固不应自卑,但更不应自大。闭关只能自愚、自弱,以至自毙,而不
可能自守。
  上述那些东方文明现象能不叫人触目惊心么?这样的历史现象算是前进、停滞,还是氏
族制的遗留?这样似乎平安的政治运作,还不如要意大利的走马灯好,因为这种停滞、倒退
看不到有什么人才竞争。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东方文明中有很多都是极端落后的东西么?而这
些情况都是东方各国上中下层。人民思想情况的反映。这是不是说明东方有很多事情还根本
未进入近代,冥冥中我们还有些重要事情是处在原始氏族制的残余中呢?这距离世界通行的
现代民主化标准不知道有多么遥远!
  七十几年前,鲁迅说过这个意思的话:要我们起来保存国粹,首先要国粹也能保存我们。
(鲁迅这里不是指具体文物,而是指古书上的意识形态)鲁迅的这个意思是永远不会错的:今
天单靠东方文明,是连保存我们也根本办不到了,更绝不可能使我们现代化——物质的和观
念的双重现代化,何况马克思主义本身就绝对不能说是东方文化呢!鲁迅的“拿来主义”确
然代表了他那个时期对于东西方文化关系最高水平的认识。虽然还不成体系,不是一个系统
化了的理论,但它的光辉火花,必将永照百世。这个问题到了邓小平手里才从根本上、理论
上解决了,这就是他的改革开放路线,
                “三个面向”即“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
的路线,这是马克思主义在东方应该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一个伟大理论发展。离开了这个伟
大理论,中国就永远社会主义现代化不了。其他东方国家,如果单依靠自己固有的东方文化,
就连资本主义现代化也根本办不到。
  东方文明有其光辉灿烂的一面,但也有严重阻碍我们步入现代化的一面。至于一下子大
谈要用它来挽救就要破灭了的西方文明一说,那是过屠门而大嚼,贵且快意,同史实怕是发
生不了什么关系的。
                   编者旁白


  众所周知,古代国人曾有过自己的辉煌。那时,他们可以自信地高居于世界的中央,俯
瞰四周蛮夷,等待八方来朝。
  但当历史进入 19 世纪,美梦终于无法继续——鸦片战争无情地暴露了中央帝国的腐朽
与虚弱。有比较才有鉴别。如果仍然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无论中国传统如何古老近乎腐朽,
人们都无法判断其优劣。百姓士子当然不免祖祖辈辈跪伏于地下,恭颂“吾皇圣明”。但国
门打开之后,由于不同参照的出现,国人获得了完全不同的目光,用新目光看传统,古老文
明顿时失掉光彩。
  开始只是感到船炮技术不如人,于是“师夷之长技以制夷”;接着是发现体制的弊端,
于是有了维新和革命;最后发现伦理秩序、道德观念、风俗习惯都与专制政体血肉相连,却
与现代文明南辕北辙,于是有了新文化运动。由经济变革到政治变革,由政治变革再到文化
的全方位变革,中国开始了与世界文化主流全面接轨的尝试。
  这种尝试最集中地表现于“五四”新文化运动。在这运动中,人们看到了新文化阵营对
中国传统的猛烈批判。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陈独秀、胡适与鲁迅。陈独秀在创刊《新青年》
时就对传统发起了进攻,认定孔子之道不适于现代生活:“全部十三经,不容于民主国家者
盖十之八九。
     ”胡适考察国人对待妇女和儿童的态度,得出结论:
                           “全世界的人类里,寻不出
第二国有这样的野蛮制度!”鲁迅在《狂人日记》中借狂人之口判定中国传统的“吃人”本
质。在《灯下漫笔》中,他更认为“所谓中国的文明者,其实不过是安排给阔人享用的人肉
的筵宴。所谓中国者,其实不过是安排这人肉的筵宴的厨房”。而所谓几千年的文明史,在
他看来也不过只有两样时代:一、
            “  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二、         ”
批判的同时必有建设,建设的道路就是与世界接轨,而当时所谓世界当以西方现代文明为代
表。所以,陈序经提出全盘西化,胡适改用充分世界化,其实内容相差无几。充分世界化,
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全球化。
  然而,告别千年传统而走向新文明,人们的认识不会轻易一致。新文化运动一开始,就
伴随着激烈论战,后来,文化冲突也从未中断。有人认为传统文明不容否定,因而努力维护
传统;也有人认为西方文明已经没落,正等待着中国文化的拯救,因而努力弘扬传统;更有
人认为应该接纳西方文明,但必须同时保持传统。梁启超、杜亚泉、梁漱溟等都是上世纪初
的代表人物。特别是梁漱溟,他与熊十力、冯友兰等一起被称做新儒家。在 1930 年代,王
新命等 10 教授发表宣言,要建设中国本位文化。到五六十年代,大陆没有讨论空间,台湾
学者却又掀起了一轮讨论,其代表是方东美、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等。1970 年代后,
由于“亚洲四小龙”经济腾飞,海外又出现了杜维明等为代表的“儒学第三期复兴”。他们
反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价值取向,努力弘扬传统,或致力于民族文化复兴,或致力于“创
造性转化”。
  矛盾众多,冲突在各个层面展开,但冲突的焦点非常明显:世界化还是本土化。
  在一百多年的冲突中,当权者无论表面如何装扮,事实上都在固守旧传统而不愿认同新
文化。或者说,都不愿在根本上变革。从袁世凯开始,就以“特别国情”为由拒绝自由、民
主、人权等普世价值。他们可以弃长袍改西装,弃轿子改乘汽车,却拒绝放弃专制而改行民
主,拒绝放弃主子之权而保障公民权利。他们的语言和思路都非常相似,一是强调西方价值
不适合中国国情,二是强调中国文化应有中国特色。
  面对上述冲突,我想,也许最值得注意的是出发点和价值立场。鲁迅等人是以人的生存
和发展为终极价值尺度。在这一价值尺度的衡量下,古老传统便显得野蛮和残暴。因此,有
人苛责他们“激进”,全盘反传统,不尊重国情,制造文化断裂,都不算太冤枉他们。但问
题在于,如果认定了正是传统使中国人活得不像人,认定了所谓“国情”就是以剥夺人权和
扼杀人性为天经地义,面对这样的传统和“国情”,到底又该怎么办?
  冲突已经持续了一百年,作为后人的我们仍然没有理由放弃思考。
                                                 李新宇


                  充分世界化与全盘西化


                         胡适
                         (1891…1962),中国现代学者,思想家。本文选
                         自胡明编《胡适精品集》,北京,光明日报出版
                         社,1998。


  二十年前,美国“展望周报”(The Outlook)总编辑阿博特(Lyman Abbott)发表了一部自
传,其第一篇里记他的父亲的谈话,说:“自古以来,凡哲学上和神学上的争论,十分之九
都只是名词上的争论。”阿博特在这句话的后面加上了一句评论,他说:
                               “我父亲的话是不错
的。但我年纪越大,越感觉到他老人家的算术还有点小错。其实剩下的那十分之一,也还只
是名词上的争论。”
   这几个月里,我读了各地杂志报章上讨论“中国本位文化”“全盘西化”的争论,我常
常想起阿博特父子的议论。因此我又联想到五六年前我最初讨论这个文化问题时,因为用字
不小心,引起的一点批评。那一年(1929)“中国基督教年鉴”(Christian Yearbook)请我做一
篇文字,我的题目是“中国今日的文化冲突”,我指出,中国人对于这个问题,曾有三派的
主张。一是抵抗西洋文化;二是选择折衷;三是充分西化。我说抵抗西化在今日已成过去,
没有人主张了。但所谓“选择折衷”的议论,看去非常有理,其实骨子里只是一种变相的保
守论。所以我主张全盘的西化,一心一意的走上世界化的路。
   那部年鉴出版后,潘光旦先生在“中国评论周报”里写了一篇英文书评,差不多全文是
讨论我那篇短文的。他指出我在那短文里用了两个意义不全同的字,一个是 wholesale
                        ;一个是 wholehearted modernization,可译为“一心一意
westernization,可译为“全盘西化”
的现代化”,或“全力的现代化”,或“充分的现代化”。潘先生说,他可以完全赞成后面那
个字,而不能接受前面那个字。这就是说,他可以赞成“全力现代化”,而不能赞成“全盘
西化”。
   陈序经、吴景超诸位先生大概不曾注意到我们在五六年前的英文讨论。“全盘西化”一
个口号所以受了不少的批评,引起了不少的辩论,恐怕还是因为这个名词的确不免有一点语
病。这点语病是因为严格说来,“全盘”含有百分之一百的意义,而百分之九十九还算不得
“全盘”。其实陈序经先生的原意,并不是这样,至少我可以说我自己的原意并不是这样。
我赞成“全盘西化”,原意只是因为这个口号最近于我十几年来“充分”世界化的主张;我
一时忘了潘光旦先生在几年前指出我用字的疏忽,所以我不曾特别声明“全盘”的意义不过
是“充分”而已,不应该拘泥作百分之百的数量的解释。
   所以我现在很诚恳的向各位文化讨论者提议:为免除许多无谓的文字上或名词上的争论
起见,与其说“全盘西化”,不如说“充分世界化”“充分”作数量上即是“尽量”的意思,
                       。
在精神上即是“用全力”的意思。
   我的提议的理由是这样的:
   第一,避免了“全盘”字样,可以免除一切琐碎的争论。例如我此刻穿着长袍,踏着中
国缎鞋子,用的是钢笔,写的是中国字,谈的是“西化”。究竟我有“全盘西化”的百分之
几?本来可以不生问题。这里面本来没有“折衷调和”的存心,只不过是为了应用上的便利
而已。我自信我的长袍和缎鞋和中国字,并没有违反我主张“充分世界化”的原则。我看了
近日各位朋友的讨论,颇有太琐碎的争论,如“见女人脱帽子”,是否“见男人也应该脱帽
子”;如我们“能吃番菜”
           ,是不是我们的饮食也应全盘西化。这些事我看都不应该成问题。
人与人交际,应该“充分”学点礼貌;饮食起居,应该“充分注意”卫生与滋养!这就够了。
   第二,避免了“全盘”的字样,可以容易得着同情的赞助。例如陈序经先生说:

       吴景超先生既能承认了西方文化十二分之十以上,那么吴先生之所异于全盘西化论
   者,恐怕是毫厘之间罢。
  我却以为,与其希望别人牺牲那“毫厘之间”来迁就我们的“全盘”,不如我们自己抛
弃那文字上的“全盘”来包罗一切在精神上或原则上赞成“充分西化”或“根本西化”的人
们。依我看来,
      “充分世界化”的原则之下,吴景超、潘光旦、张佛泉、梁实秋、沈昌晔……
诸先生当然都是我们的同志,而不是论敌了。就是那发表“总答复”的十教授,他们既然提
出了“充实人民的生活,发展国民的生计,争取民族的生存”的三个标准,而这三件事又恰
恰都是必须充分采用世界文化的最新工具和方法的,那么,我们在这三点上边可以欢迎“总
答复”以后的十教授做我们的同志了。
  第三,我们不能不承认,数量上的严格“全盘西化”是不容易成立的。文化只是人民生
活的方式,处处都不能不受人民的经济状况和历史习惯的限制,这就是我从前说过的文化惰
性。你尽管相信“西菜较合卫生”,但事实上决不能期望人人都吃西菜,都改用刀叉。况且
西洋文化确有不少的历史因袭的成分,我们不但理智上不愿采取,事实上也决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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