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枱绿 (及番外玫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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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枱绿 (及番外玫瑰的名字)-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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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是训练时间,座位已经差不多满了。南北看台几乎都被球迷占据,擦身而过的是一张张兴高采烈的面容,挥舞着标语,背部披着球队的旗帜,比赛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迫不及待狂欢开来,烟花四散,让整个体育场笼罩了一层乳白色的薄雾。 
米兰的球员在场地内各自热身。其中有个面目清秀,皮肤紧绷的青年,像是一个刚刚踏上球场的男孩,紧张得不得了,蹦蹦跳跳做着准备活动。在他因为捡球靠近看台时,球迷就会爆发一阵“pippo 
                  signor bello!Pippo faccio gol!”的惊人呼喊声。 
这时,国际也从另一个方向的球员通道出来。两队隔得远远的,丝毫不用正眼瞧对方。忽然,一个大个子从队伍里跑向那个青年,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低低估咕说了几句话,刚刚还绷着一张脸的青年蓦地笑了开来,表情变得格外柔软,有了一些顽皮和率真的意味。国际的教练大声吆喝着叫自己队员回来,脸有些发青,大个子似乎偷偷扮了鬼脸。但当他抬头走回自己球队时,已经换了一张严肃而且不耐烦的面孔。 
好有趣的二人组。 
我楞了一下,接着失笑。那个青年的笑脸让我联想到另外一个人,此时此刻他就坐在我的身边。“菲利浦·因扎吉和克里斯蒂安·维埃里。”注意到我的视线,温迪很自然地说,“他们是意大利最好的前锋。我还珍藏过他们比赛的录像带。”他的口气很兴奋,犹如见到了偶像的小男孩,瑞纳多在一旁哧笑,尽管知道理由,我还是瞪了他一眼。温迪刚才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曾经也是一个足球偶像。 
比赛很激烈,球员飞奔得比马还快,看台上的观众也群情激昂,一直在挥舞着自己球队的旗帜和唱着歌。就算不懂足球的我也看得津津有味,即使那些球迷吼唱出来的队歌几近要把我的耳朵震聋。 
温迪没有和我说话,这是很不寻常的。他直勾勾盯着那个黑白相间的小球,根本没有眨过眼睛,他的皮肤上泛着红潮,好像内在的什么光芒被点燃一样。这个时候我也知道不可能把他拉回了,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米兰和国际分别在上半时和下半时各进一球,对德比来说,平局收场应该是最好的结果。我还没有记住名字的二人组在退场前呵呵地笑着,互相朝着对方作了一个棒呆了的手势,我觉得他们仿佛默契的多年好友。 
自圣西罗出来,我们和瑞纳多在交叉路口分手。他要赶去赴美女的约会,我和温迪准备在我的别墅暂过一夜,明早回维罗那。 
顺着上坡道往前,温迪走在我右侧,戴了面具般面无表情,从球场出来他就一直沉默着,就算刚才瑞纳多拼命说着有趣的笑话,也挑不起他一点兴趣。 
他不时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起初我以为他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渐渐地我发觉他的动作就像射门,用脚背搓出一个个漂亮弧线,伴随清脆的声响落在我们前方几十米之外。 
“乔什……” 
“嗯?”这个时候,我能做的就是扮演一个最好的聆听者,这也是我擅长的。 
“一开始,就是还得用拐杖走路的那个阶段,我很害怕任何和足球有关的东西,晚上做梦总是梦见自己球场倒下的那一刻,没有安眠药根本睡不着。说真的,我以为自己会得精神衰弱。”他苦涩地自嘲,眉心因为回忆而微蹙,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过去,我明白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愿去回想,“球队的朋友我一个都没有联系,我和他们说我只想和家人在一起,其实我是拼命想要逃离这些。” 
又一个石子落下来,滚了几滚,掉入左面的湖泊。湖畔长着一簇簇赛贝拉斯草,已经过了最茂盛的时期,却因为黄昏的光线和湖面的反射染上一层鲜艳的色泽。 
“过了大半年,我才战胜自己的恐惧。“他对上我的视线,嘴唇倔犟地向上扬,“而你来西班牙的时候,我终于能够面对现实。” 
也许是由于我的眼神黯了一下,他大力地摇摇头,“不要紧张,我的老乔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倏地笑了,好像摘下面具,所有的表情一下子活了过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今天的比赛真的很精彩,让我想起了从前的时光。当时我坐在看台上,突然就有一股冲动,我好想上场踢球,我不要当观众,我要当他们的对手。” 
此后他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到他往前了几步,转过身凝视我,“乔什,真好。” 
“什么?”我没有接上他转换的速度。 
“能喜欢上足球真好,我觉得自己很幸福,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他在笑,眼神带着无限的温柔,眼角深处却浮现淡淡的怅惆和忧伤。我看着看着,那一点漆黑像是要跑到我心里去。多么美丽的黑眼睛啊,即使面容被踩得粉碎,那里的光芒都永远不会消失。 
我们的周围落叶树正在开着,大朵的,粉红色厚质的花,所有的叶片凋零后,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傲然站立。 
就像是站立在枯枝上的火苗,随时会跳落地面。 




2 
十月的天空,深蓝深蓝的,犹如从水彩管里挤出来的那种颜色。阳光毫无顾忌地洒溢,连朵云都没有。 
周末的下午,温迪如猫般蜷缩在葡萄架下的大藤椅里,我正在帮他修剪头发。 
额前的刘海长了点,尖尖的,有一些要刺到眼睛里。几下咔嚓的声响,几缕漆黑的发丝瞬间落地。 
屋子里开着老式留声机。尽管血统优良,但年代久远了,唱针无法再跟着黑色圆盘流畅地旋转,听上去总是低几个音阶。 
“小小的罂粟花,小小的罂粟花, 
你不伤人? 
你闪烁不定。我不能碰你。 
我把双手伸进火中,什么也没燃烧。” 
沙哑的男中音,叹息一般吟唱,流转在空气里的歌声显得如此幸福,又如此哀伤。 
我无意间碰触了他的肩膀,他倏地一下缩起脖子,披着的白色毛巾也弄掉了下来。 
那里的肌肉又紧又硬,他现在大概觉得酸痛不已吧。这些日子,他和附近的孩子一同去足球场。他教他们踢球,偶尔自己也踢两脚。这算是一种进展吗?至少他逐渐习惯了不再是球员的身份。 
他龇牙咧嘴地喊痛,那可怜兮兮的表情使得人好气又好笑。我用手指替他按压了几下,明明身体已经开始淡忘,可心却没有。这也许就是他身上最让人放心不下的一部分。 
那些残存在藤蔓上的叶子从中间的青绿过渡到边缘的淡黄,仿佛被雨水冲刷而褪色。照耀下来的点点阳光和它们融为一体,椭圆的光斑一会儿青一会儿黄,温迪安分不下来,老惦记着用脚去踩踩它们。 
我将他的发根梳齐,他对着玻璃仔细瞧了一会儿,上面的倒影清爽非常。 
“乔什,你的手像是能变魔术啊,真厉害。”他扮了个鬼脸,心情好得很。我把他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拿下,一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乔什!”他忿忿抗议。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把它从丢在一侧的薄上衣里找出来,切换了一下闪光的液晶屏幕,是瑞纳多。 
“老伙计,出来喝一杯。”电话那头无比喧闹,大笑声碰杯声不断,像是一间小酒吧。 
“等一下我和温迪要带杰斯珀出去散步,没有时间。” 
“把小鬼一同带来。” 
我叹一口气,“瑞纳多,他还小。” 
“小?”瑞纳多低低怪叫一声,“乔什,只有你认为他还小。”身后似乎有人叫他,他加快语速,可能是要挂电话,“那就算了,乔什,你喜欢的话就继续当你的甜心爹地吧。” 
甜心爹地?我凝望着挂断的手机,挑了挑眉毛。“怎么了?”温迪投来询问的目光。我微笑了一下表示什么事都没有,然后打出手势让他赶快把杰斯珀带出来。他好像不太相信,盯着了我半晌,结果还是撇撇嘴去找他的猎犬了。 
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我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对温迪的感情很微妙,我根本无法说清,如果我有孩子,如果我是一个父亲,我可能会明白那是什么。但此刻我只是怕他不快乐,怕他不开心,或许我所期待的远远没有一开始想象中的那么多。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因此而不耐烦,温迪也没有让我失望过。 

走出家门天气突然转坏,地平线那头一大片黯淡的云朵正在缓慢翻滚,缓坡上的草也因为起风了而四处摇摆。 
于是,我们留在了家里,原本兴奋无比的杰斯珀大受打击,躲进自己的小窝怎么也不肯出来。 
我准备将剩下来的时间用来整理房间,曲谱和一些歌词印本堆得到处都是。 
为了感谢我的好手艺,温迪自告奋勇地来帮我的忙。尽管不想伤害他的自尊心,但他真的没有一点整理东西的天赋,在他制造了一大堆混乱后,我终于看不过眼,要他立即坐到椅子上什么都不准碰。他很不服气,瞪眼想辩驳,可目光一触到我坚持的脸色也只能呐纳咕囔几句,乖乖照办了。 
我把废弃的印本挑出来,有条不紊地归类,紧接着堆在角落里。他无所适事,吃起了做蛋糕用的橄榄,有如六七岁的小孩一样用前面的门牙咬着,咯嘣一声,我闻到一股酸涩的香味。 
等到墙角被排满,房间看上去既宽敞又洁净,我拍去手上的灰尘,把一些东西重新摆放入柜子。 
“这是什么?”温迪好奇地指着两叠厚厚的明信片。 
我看了看,转而递给他,“都是你们寄来的,这叠是艾维塔的,这叠是你的。” 
“有这么多?我都不记得了。”他的眼睫毛忽闪了几下,遮住了眼睛,像是很想瞧瞧。 
我理解他的意思,觉得有趣地笑了笑。解开他那叠的包装纸,我把明信片分开,一张张排列在羊毛地毯上,排完一纵列之后,再移往横列排成一列,不一会儿,整个地面都被铺满了。 
正面大多是西班牙的风景,塞万提斯纪念碑,阿波罗喷泉,普拉多美术馆,格拉那达斗牛祭典等等。背面则有一两句短短的留言,简单且直接,这点,他和他的母亲一样。 
“呃,这张是我十五岁的圣诞节寄出去的,那张……”手掌支着下颌,他敲敲额角拼命在脑海里搜寻,“是我进巴萨二线队时寄的。”他犹如进入了宝山,东瞧西瞧,口气异常惊喜。 
正前方的明信片这样写着,〈大腿肌肉拉伤,两星期不能踢球。〉 
“我第一次受伤,是在少年队的时候了,我和戴安住在宿舍,晚上睡不着,我们就玩枕头大战。”我和温迪盘腿坐在地上,他向我指手画脚地比划,“结果……我从床上摔了下来,把大腿拉伤了。”他摸摸鼻子,面上不由一片潮红,可能觉得很丢人。 
“那这张呢?” 
我指了指另外一张,正面和其他的不同,明亮而鲜艳的底色,将摇曳的光线清晰地凸显出来,很明显是处理过后的广告照片。 
(十八、九岁的少年,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他穿着半旧的牛仔裤和宽松的T恤,正以一个漂亮的姿势乘着滑板飞跃过街角的铁栏杆。) 
“啊……”他眼睛一闪想了起来,“他们要我做这个滑板的形象代言人。拍广告时可真够烦的,打下的灯非常刺眼,眼睛痛得直掉泪。” 
“你会玩滑板?”从照片上看很精通的摸样。 
“一开始不会,不过很容易学,几天就能摆出样子了。” 
就好像面对过去的自己,他很自然也很高兴,话也说得多了。我非常乐意奉陪,我从来不想在这方面约束他,可约束他的往往是他本身。 
我想起以前艾维塔告诉过我的,他幼年的一些事情。 
自小就把保护家人当成自己的天职,为了内向的弟弟不被欺负可以和附近的孩子打成一团,又咬又踢,很多时候都带着一身泥巴和伤痕回来。可他在家却是一个乖巧又善解人意的孩子,唯一的缺点就是挑食,不肯吃鱼和一些蔬菜,把他们视为大魔王。吃饭时,会趁母亲不注意把他们偷偷放进口袋,这让艾维塔觉得头疼无比。 
真可惜,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些,如果可以经历这个孩子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吧。我这样想着。 
我又挑出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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