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柏塔端起一杯红酒，捡了个僻静的角落躲起来。现在宴会正到高潮，火红的灯笼笼罩着宽敞的草坪，衣香鬟影，觥筹交错，贵族男女们端着笑容交叉往来，这似乎是个美妙的夜晚。然而那些笑容下，掩埋了多少秘密，又有多少人的血泪，锻造出这一席奢华？
基督山伯爵正从阴影中走来，神色阴翳，看见她的时候，立即调转脚步，极速过来。
“埃德蒙。”艾尔柏塔戏谑的叫了一声。
男人顿时露出了恍惚的神色。
艾尔柏塔并没有猜错，马尔塞夫夫人认出了她，并且聊了些过往的事情。就在几分钟前，他刚从夫人口中听见自己原本的名字。
这个名字他从未曾舍弃，却已经十余年不曾听到，时间过的太久，差点也让他遗忘。现在听艾尔柏塔重新叫起，竟然有一种奇妙的滋味。
“爱尔。”男人柔和了神色，带着笑意。
艾尔柏塔烦躁的拍了下扇子，瞪了他一眼：“干嘛？”
“快结束了。爱尔。”他伸出手，将人抱进怀中，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太多东西，无论是孤独还是仇恨，都比不过这一瞬间，心中充盈的幸福。
“上帝舍弃了我，却给我了希望。”埃德蒙说。
那样灼热的目光，很让人羞臊，艾尔帕塔摸了摸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心情有些复杂。在米亚墓碑前戴上的戒指，她现在就忍不住想摘掉。
埃德蒙总是有办法打动她的！也总是有办法让她无法去计较！
“我的船一个月后起航。”艾尔柏塔窝在他怀中，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埃德蒙低笑道：“时间足够了。”
宴会上的喧嚣飘过来，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能够幸福，很多仇恨都可以淡去，因为我们历经磨难，不过就是为了得到幸福。
但是淡漠，并不意味着原谅。
第39章 结局
在很多人看来，来自意大利的基督山伯爵，不过是在巴黎暂居了一段时间，或许还曾为这个时尚的城市所倾倒。
而在他暂居的这段时间，有些贵族家里出了些丑闻。说实话，这些丑闻，从来不曾少过，不过是最近闹的特别厉害而已。
有人死去，有人疯狂，有人正当盛年，已头发花白，枯槁如朽木……
艾尔柏塔躺在榻上，听凯蒂向她讲述这段时间流行的新闻。
凯蒂虽然猜到了一些东西，但还是有些懵懂，讲到最后，忍不住问：“海黛什么时候回来？”
自从海黛在法庭上出现，作证控诉背信弃义害死自己父亲的马尔塞夫中将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让她走了。”艾尔柏塔说，太阳暖烘烘的，花园中草木茂盛，微风飘来花香，又没有访客的打扰，这一切都让这个下午尤为惬意，让人连说话也都懒洋洋的，“她留在这里有什么用？仇也报了，我又给了她一大笔钱，以后就靠她自己了。”
“可是……”凯蒂的泼辣收了起来，此时眉目间全部都是愁绪。
艾尔柏塔闭上眼睛：“如果你要走，我不会留的。”
相遇又离开，终有一天，曲终人散。
凯蒂摇着扇子，歪着头没有吭声，她知道自己的主人不会在巴黎呆多久。从继承爵位开始，这位尊贵的公爵殿下就在安排自己的产业，寻找合适的管家。这样大的动作，并不是离开一小段时间的样子，而且殿下定制的那艘巨轮，装满了食物和淡水。
她会去往更东的地方，不是土耳其，甚至比印度更远，也许还会环游世界。
凯蒂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跟上，离开一个月两个月不算什么，但是一年两年，就那样将青春消磨在未知的旅途？偶遇异国的情人，然后又挥手告别？
“殿下。”她迟疑不定，又不敢开口。
艾尔柏塔早有预感：“明天我会启程去马赛。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随时可以离开。”
“对了，万帕那个强盗似乎来了巴黎。你可以去找他。”她闭着眼睛，说的漫不经心。倒是凯蒂愣了一下，眼睛一亮，又黯淡了下去。她行了个礼，将扇子交给旁边的侍女。很快外面又传来了她风风火火的呼喝声。
只是这呼喝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凯蒂又回来了：“殿下？”
“嗯？”艾尔柏塔翻了个身。
“马尔塞夫夫人想见您。”凯蒂说，“也许您愿意见一见她？”
这个人……艾尔柏塔半坐起来：“不，你告诉她。我敬重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身份，但也就仅此而已。我从不曾怀疑上帝的公正，我想她会明白。”
虽然她并不信仰上帝，但是埃德蒙这个“上帝”无疑是公正的。
谁帮了他，谁害了他，谁该有福报，谁罪有应得？埃德蒙记得清清楚楚，他用自己那双手做出审判，纵然满腹仇恨，却也不曾祸及无辜。
“基督山伯爵呢？”艾尔柏塔忍不住问，并没有期望得到回答。
实际上，此时的伯爵行踪成谜。从两天前开始，他就在巴黎销声匿迹。
艾尔柏塔并没有等待，第二天，用完早餐后，她就登上了去往马赛的马车。一个需要等待的男人，并不适合她，但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马车行驶在这个充满活力的城市，砖块砌成的码头如一日的屹立在那里。一艘大船正升帆待发，乘客和亲友们群集在码头，哭泣还有告别。
艾尔柏塔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天，她醒过来，以为自己仍在梦中，那时候，也是在这个港口，她肆无忌惮的飞奔，在凛冽的海风中，渐渐认清现实。
那时候，她撞上了一个少年，她记得那个少年的笑容，充满激情和希望。而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昔日的女孩早已长大，而真诚的少年，也被生活磨砺成闪耀的钻石。
“我在等你。”昔日的港口，戴着礼帽的男人走过来。
艾尔柏塔微笑着看过去。
他也在微笑，笑容舒畅愉悦，就连苍白的脸色，也多了分人气。
“爱尔。”他吻了吻女孩的额头，凝视着对方，“我在等你，你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艾尔柏塔歪了下头：“如果今天看不到你，我不会再等你。”
“实际上，是我在等你，亲爱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出现。”伯爵促狭的挑了下眉，他牵着她的手，登上了候在这里的汽艇。
几乎在汽艇开始行驶的时候，艾尔柏塔就猜到了目的地。她用力握住男人冰冷的手，抿着唇，一言不发。
“亲爱的，放松点。”倒是基督山伯爵笑了起来。
虽然他极力做出的轻松的样子，但是在船靠岸的时候，伯爵不由自主退到船尾，他仰头看着巨大的建筑，板起脸，就如陷落在暴风雨中。
“埃德蒙。我在这里。”艾尔柏塔站在岸上，向他伸出手。
就像梦魇被驱散，男人抓住她，从船上跳下。他们一直牵着手，跟在看守后面，没有理会那些人打量的目光。
这里已经不再是关押犯人的地方，这个恐怖的遗迹，此时只住着一队缉私队，还有看守引导者访客来参观这可怕的人间地狱。
他们顺着多年前的路线，走进这所监狱。伯爵要求前往黑牢，黑洞洞的楼梯，遮盖了他的表情，艾尔柏塔与他十指紧扣，踮脚吻了下他的额头。
这一吻，让他的情绪镇定了下来，微微发抖的手指，也平息了下来。
“和我讲讲它的故事吧？”艾尔柏塔代替基督山伯爵问了出来，这片可怕的区域，压抑阴暗，她是依靠着伯爵的扶持，才能平稳的行走。
“你想听什么，女士。”向导讨好的说，“哦，对了，我听着这里的狱卒讲过一个故事。”
“是什么？”艾尔柏塔问，每句话说出口，都带着闷闷的回音。火把在阴森的地道中晃动，就像引领亡灵的鬼火，让人走向绝途。
“这里曾经住过一个非常可怕的犯人。他竟然挖通了另一件牢狱，那里住着位疯疯癫癫的老人。这是被明令禁止的。”
“是这道厚厚的石墙吗？”
“是的，女士，那边还有新砌的石头，您看见了吗？那个老人死后，年轻人竟然把尸体搬到自己房里，自己钻进装尸体的袋子里。但他肯定想不到，死人不是被埋葬进土里，而是系着铁球，扔进了海里。”
“啊！”艾尔柏塔惊呼出声。这样幽暗不见天日的逼仄空间中，让人尤其脆弱。她知道这是埃德蒙的经历，尽管这个男人正沉默的站在她身边，但是这样的苦难，她想象不到，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女士，你不用担心。那个可怕的犯人不可能活下来，再流窜到人群中的！”向导忙不迭的安慰。
“你先出去。”伯爵沙哑着嗓音开口，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金路易，交到向导手中。
火把只有一根，伯爵谢绝了向导的好心。看在金路易的份上，向导把这对奇怪的访客留在了这里。
“这是你呆了十年的地方？”艾尔柏塔问。
“是的。”在一片黑暗中，伯爵毫无障碍的四处走动，这里还能看到他留下的痕迹，隔了那么久，石板上痛苦的划痕，仍然无比清晰。
“埃德蒙。”不过短短几分钟，艾尔柏塔已经感到心慌，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伸出手，叫男人的名字。
“爱尔，亲爱的。”她很快被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承受来自唇上温暖的碾压。
他们在狭小的牢笼中接吻，在一片黑暗中相拥，这里是地狱，又不仅仅如此。
“我爱你。”埃德蒙的告白如同雕刻在石头上的誓言。
“我也爱你，埃德蒙。”艾尔柏塔回答。
他们没有再停留，这里属于过去，属于绝望，而他们幸运的遇到了彼此。
埃德蒙背着艾尔柏塔在黑暗中行走，穿过幽深的地道，登上蜿蜒的阶梯。他的脚步很稳，她的呼吸轻柔，他们走了很久，前面渐渐出现光亮。
依稀能看到蓝色的天空，有海鸟展翅飞翔。
——那是美好的希望，那是美好的未来！
他们靠在一起，一步步走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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