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私心里还是想让狗儿认祖归宗的，毕竟人总要落叶归根，身为东方家的后人，老在外边飘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东方惑点点头，“所有事，正是源起于东方明。”
青鸾见他想讲故事，坐在一旁的软垫上，斜倚着硬实的青玉廊柱。管家适时的捧着茶水点心进来，悄无声息的放在各人面前，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东方明出世那日，大全虹霓漫天，整个府中异香一片。待他出世，便有僧人来此，预言说琢光从此会改姓东方。”
东方惑虚弱苍老的声音将青鸾带回到了狗儿出生的那天，青鸾仿佛透过这小小院落看到了那些斑驳旧影。
“当时我听到那游方僧人的话，甚为惊慌，命人将那僧人赶出大全，并且对明儿的爷爷明里暗里打压不断。”
青鸾点点头，对于东方惑的这种做法她能理解。表面上是打压，实际却是保护。东方家家大业大，肯定有各路人马混迹于此，稍不留意就会落入别人设下的陷阱，万劫不复。
“谁知，此时还是传入国主耳中。明儿的父母并非是我心狠手辣，斩草除根，而是……”
肯定是琢光的国君夏侯武。
看青鸾已经了然，东方惑继续说下去，“其实，要说我没私心也是假的。毕竟东方家能长久不衰一直在琢光朝野屹立不倒，非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能力。而是一家人齐心协力的结果。
自从明儿的这件事之后，国主对东方家仍然照旧，暗里却是大不相同了。
东方家千百年来都以辅佐夏侯氏为己任，从不敢有半点僭越之心，更没有夺位之心。
不管你们信不信，东方一脉从没想过谋朝篡位，坐到那张椅上。”
青鸾当然相信，否则以东方家在琢光盘根错节的关系又怎么能屈居人下这么久？除非，这是东方家自己的选择。
“国主从那以后，宠信佞臣，废后重立，一步步将自己逼到了死路。眼下这蝗灾，正是上天对琢光的惩罚！”
东方惑痛心疾首，眸中已有盈盈泪光。
“路是他自己走的，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青鸾不由得感叹东方惑的忠心耿耿，哪怕夏侯武把他害成了这副模样，他仍是以社稷为先，想要辅佐夏侯武走上正路。
“上次我挟持明儿实在情非得已，因为我身边一直都有国主的人暗中盯梢，所以……”
“所以，你才用这么特别的方式引我们来？”
“正是！”
“只怕从我们进城，夏侯武就得着消息了，你又如何掩饰？”青鸾淡淡的问道。
“这个……”东方惑略一沉吟，但青鸾知道怎样应对他早就成竹在胸，“再过几日，是皇后的生辰……”
凤无源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头，“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了，还有心情庆祝？”
东方惑愁苦不已，哀叹一声，没有说话。
青鸾关心的不是这个，她只关心东方惑能给她什么。双臂环在身前，有些痞气的问东方惑，“帮你可以，用什么交换？”
☆、第百二七十章 开仓
青鸾提到交换二字，东方惑眼中一亮，“东方家以炼药闻名，自然是用药交换。只要你说的出的，我就能炼的出。”
青鸾抿嘴一笑，眉梢一挑，“你还真当我小孩子好糊弄？”开玩笑，帮忙就给几粒小药丸子，太拿她不当回事了。
东方惑略微沉吟，把心一横，“我会安排明儿认祖归宗！”
青鸾耸耸肩，面露不屑，“不好意思，东方国师，他本来就是你们东方家的人。是你没有能力保护他。他小小年纪在外漂泊多年，受了那么多苦楚，您竟然拿这个当交换条件？
亏得我还以为连氏小家子气，东方家也不怎么大气！”
东方惑被她三言两语说的脸色更加难看，思量片刻，说道，“让明儿接替的我位置，做国师！”他肯定的说道。
青鸾仍然不买账，扑哧一笑，“有人预言说整个琢光都是他的，您给个国师的位子算怎么回事啊？”
“东方家肯定不会做大逆不道的事，许他国师之位，已是极限。”东方惑板起脸，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青鸾揣摩了下东方惑的反应，东方家不会做大逆不道的事，可没说别人不会做。
“当今圣上无道，致使百姓流离，民间疾苦。天降蝗灾，以示警醒。然而，圣上仍坐视不理，不顾朝政，诛忠宠佞，大行不道不义之举。
后有人替天行道，绝夏侯氏，将琢光江山交与东方，您看，可行否？”
东方惑闻言剧烈的咳嗽不止，像是受了惊吓，震惊到无以复加。青鸾却在他垂下头的那一瞬，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算计。
好一个老狐狸！枉自己还当他是什么忠君爱国的主儿。原来早就存了反意，却还要她这个外人逼他反。
试探过后，青鸾有了底气，索性摊开来讲，“国师想必也衡量再三，但凡东方家还能有还击之力，又怎么会甘心让我一个外人插手？”
东方惑止住了咳嗽，伸出颤巍巍的手端起茶杯，茶水溅在了衣襟，他却毫不在意，猛灌了几口，勉强缓上口气来还是不说话。
“国师只要答应我让明儿做那个位置，咱们好说！”
东方惑抬眼看着笑颜如花的青鸾，她绝美的笑容怎么看的他心里有点发毛？
“只是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琢光从此要为御珐属国，年年纳贡，岁岁称臣。”青鸾知道东方惑一定会同意，起码他现在不敢不答应。
果然，东方惑没有多加犹疑，看似不情愿的微微点了点头，“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青鸾灿然一笑，“如此甚好。天时地利东方家占齐了，只是人和差了一半。国师不如就用夏侯武的粮食来收买东方家的人心。”
东方惑闻言默不作声。凤无源在旁边听了半晌没插话有点闷了，“怎么收买？”
青鸾瞥他一眼，“明日就跟夏侯武说需要开仓放粮，他答应了当然一切顺利。安排人手散布消息，功劳都归东方家。”
“若是不答应呢？”夜濯涟问道。
“不答应那就更顺利了。东方家家大业大，总不至于没有余粮，舍些粥给百姓还是能做到的吧？”
东方惑抿嘴一笑，别说舍几天，就是舍个一年半载也没问题。他迟迟没有开仓赈济，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看到东方惑的笑容，青鸾已经心中有数。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总要等个回报最多的时候下饵。现在民怨四起，百姓们的耐心已经濒临崩溃边缘，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做些小动作都能赢得民心，又何况是在琢光一直口碑极好的东方家呢。
青鸾甚至觉得自己的话都是多余的，东方惑这只老狐狸什么都算计到尽的人，又怎么会不给自己铺后路呢？
夜濯涟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他跟凤无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东方惑只是坐了一会儿而已，面色已经苍白到没有血色，微微泛着青。
“国师到底所患何疾？”青鸾忍不住问道。
东方惑摆摆手，欲言又止。
“难不成是夏侯武给你下毒？”琢光能害的了东方惑的也只有夏侯武了。
东方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解不了？”
东方惑摇摇头，“解不了！”
青鸾也不便再问，能让东方惑束手无策的毒，必定不寻常。
翌日，东方惑命人把他抬到朝上，以让人见怜的病体跪在门外声泪俱下为民请命。
夏侯武却以皇后抱恙，寡人甚忧，无心商议国事为由拒绝了请求朝见的东方惑。
这一来，东方惑不得不心系百姓生死，开仓赈济。
青鸾轻轻吹着茶水上的浮沫，听小六绘声绘色的向她回报。
小六说完了，青鸾把手里的茶水递到他手上，“凉了，喝吧！”
小六失神的望着手里温热的茶水，盯着青鸾起身远去的背影，大喊一声，“主子，您对小六太好了，小六做牛做马报答您！”
青鸾转头，淡淡回道，“油嘴滑舌。”说罢，又一阵风似得飘走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混进皇宫
青鸾径自来到国师府门外。来时冷冷清清的街道两旁，此刻满是闻风而来的灾民。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黢黑的双手枯柴一样无力的垂在身侧，眼中一片死灰，双眸毫无生气的定格在某个角落，便不再闪动。
听到身后门响，眼中那片死灰瞬间被点燃，回头一看青鸾只身立在门后，片刻惊艳之后就又将目光定格回某处。
东方惑早晚舍粥，大多灾民只能暂且在露天栖身。灾民越聚越多，或许很快就会有可怕的疫情蔓延开来。大灾之后的大疫一向更加让人束手无策。
青鸾正寻思着，只见一队风尘仆仆的快马奔跑而来，一阵风似得从国师府门前绝尘而去，往皇宫方向赶去。
随着皇后生辰庆典的临近，出外办差的人马陆陆续续赶回。
芬炙当真有些手段，她能让一国之君对她死心塌地，置万千百姓于不顾。
厉害，真是厉害！
青鸾对芬炙的好奇不由得又加深一重。
七日后。
琢光迎来了皇后芬炙的生辰庆典。即便在这几日中不断有灾民涌入，皇宫中仍是一派歌舞升平。每当夜深，高墙中的纵情声色与外面依墙而卧，勉强温饱的灾民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日，亦是夏侯武在位的最后一日。
青鸾嘴角牵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她很享受将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拉下宝座的时刻。她撩开马车的帘子，朝街道两旁望了望，城中早就聚集多时的灾民。这其中混杂着不少东方惑的人，也有青鸾从御珐调集的高手，只等见机行事。
坐在对面的凤无源用手肘推了推身侧的夜濯涟，打趣道，“瞧见没，一摊上这样事儿就高兴的找不着北。”
夜濯涟一反常态的没有附和凤无源，而是心不在焉的把头转向了别处。他总觉得这次凡事都太过巧合，也太过顺利。
青鸾像是没有听到凤无源的特意打趣，并不计较，微闭双眸养起神来。
没有夜濯涟帮腔，凤无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耳边只剩下小六在车外的吆喝声。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皇宫门口。他们几个此时的身份是青国优人，是东方惑专程请来为芬炙献艺的。
到了宫门口，青鸾下了马车，仔细打量着琢光皇宫。
琢光不愧是以药闻名的国家，就连宫墙上雕刻着的图腾都是由不同的药草变化而来。进到门内，更加映衬的门外萧索凄凉。
皇宫中一片葱茏绿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气。宫道两旁栽种着各色难得一见的草药。因是皇后庆生，宫女们都身着娇羞的淡淡粉红宫装。衣服虽然喜庆，但细瞧她们脸上都隐约带些愁苦。手捧着各式茶点，快步疾行。
也难怪，她们的亲人在宫外生死未卜，而此刻她们却要强颜欢笑，伺候主子，不能有半句怨言。
为青鸾引路的太监也是心不在焉，默不作声的在前边带路，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识穿身份
虽说芬炙这次的生辰庆典办的有声有色，却并没有邀请他国君王。皇宫中大多是本国贵戚，青鸾可能他们行色匆匆，面带忧色的样子倒像是来奔丧的多些。
就这样，芬炙的生辰在宫中人需要强装喜兴，宫外人怨声载道声中拉开了序幕。
青鸾的节目被东方惑安排在了最末，这也是青鸾特意要求的。
夜濯涟跟凤无源几个忙着帮她打点一应物件的当儿，青鸾捡了棵参天大树，一跃上到树梢，盘膝而坐，单手托着下巴远远的看着芬炙殿前的表演。眼睛在看，思绪却飘到了老远。
不知怎地，琢光皇宫里的这股子淡淡的药草香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苏凤璃。
青鸾也很奇怪为何总会想到他，而不是离惊鸿。
此刻的芬炙殿前，一帮杂耍艺人卖力的表演着。座上一袭鲜红宫装的正是芬炙，离的太远，青鸾看不清她的样貌，但从举手投足间能看出她并不骄矜，相反还有些青鸾所没预料到的温婉大气。
在她身侧身穿龙袍的那个，不用问，正是夏侯武。他身形偏胖，已然老态毕现，衬托的芬炙更加艳丽非常。
若他俩生为寻常人家，倒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老少配。
“怎么？看着羡慕？”
夜濯涟的声音突然在青鸾背后响起，青鸾托着下巴的手一滑，又赶紧稳住。对于夜濯涟的问话并不回应。
夜濯涟也不见外，自顾自坐在她身后，随手扯了几片树叶放在嘴里嚼着。嫩绿的汁液溢在夜濯涟红润的唇上，愈发显得唇红欲滴。
略带微苦的滋味引得夜濯涟眉头轻轻一皱，“你最近不爱说话。”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漆黑的眸子紧盯着青鸾绝美的侧颜。
青鸾清了清喉咙，想要解释又不想解释，始终没有回头。
“等这事儿完了咱们回御珐，你好好的当皇帝，我跟无源也好好歇歇，陪你疯了那么些日子，老骨头都快折腾散了。”
夜濯涟边说边倚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双手撑头，懒懒散散的享受着从枝杈间洒落的温暖阳光。
青鸾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是该回去了。”
夜濯涟眯着眼，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殷红的晚霞垂落在天际挥之不去。
青鸾已然不见踪迹，夜濯涟抬眼一望，只见身着白纱的青鸾正在芬炙殿前飘然下拜。
有凤无源陪着，夜濯涟也不担心。他又重新倚回树干上，等着看青鸾表演。
青鸾在殿前盈盈下拜，就听座上的芬炙温柔说道，“快快起来，你就是国师特意从青国请来的优人？”
青鸾站起身子，垂首应是。
芬炙的声音娇媚中透着清亮，不装腔不作势，像是一泓清泉，点点滴滴落入心间，让人说不出的舒爽。青鸾暗想，拥有这样美妙声音的女子必定不同凡响。
“嗯，国师引荐的想来必定是极妙的，开始吧。”
听到开始，青鸾这才微微扬起头来，打量着一直都让她好奇的芬炙。然而，这一眼，让青鸾大失所望。
芬炙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生的祸国殃民的容貌。她的长相太过普通，普通到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到。
饶是芬炙浑身上下的装扮首饰无一不精致也不能给她平淡无奇的面容多增几分颜色。
偏偏她身侧的夏侯武目光始终不离她的脸半分，眼中浓浓的满是爱意，像是再看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这，太过怪异了。
历来帝王重色的重色，重才情的重才情。
这个芬炙有什么能让夏侯武这样一往情深？
青鸾来不及细想，乐声响起。她按捺下自己的情绪，认真起舞。毕竟芬炙的容貌不是她此次前来的目的。
她要做的是将东方惑制成的药粉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到大臣贵戚的酒里。
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