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与王后本就缘分未尽，若不是因你这一缕异世孤魂，又岂会到得如斯境地？”听得出离惊鸿极为不满，初时的霸气却半点不见。
青鸾眉头紧蹙，仔细分辨。这与她所见到的离惊鸿相差甚远。离王可以算得上是一代枭雄，又怎么会这样啰啰嗦嗦的抱怨？
“不，不！你不是离王，你到底是谁？”青鸾斩钉截铁的问道。
殿中又恢复了寂静，青鸾的呼吸声又被放大着回荡在四周。青鸾反手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珠，不管怎样，要想办法出去才行！
她的想法仿佛被人知晓，稚嫩的童音狂妄的说道，“哈哈，想出去？你做梦！”
☆、第二百零九章 同生共死
天命人！
青鸾听到天命人的声音，忍着腿上的酸麻，小心站起身子。从站起的那一刻，她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处在戒备之中。
在一片漆黑之中，青鸾不知道下一刻面对的将是什么，这才是她心中恐惧的来源。青鸾小心翼翼的侧耳倾听，然而除了她的呼吸声之外，就再没别的声响。
但她依旧不敢松懈，仍然全服戒备。
“皇妹，朕在黄泉路上等着你！”花轻尘孱弱阴冷的声音突然想起，青鸾不自觉的身子一颤。随即，她瞬间明白过来，这些根本就不是真实的，而是幻象。
“一切皆为幻象，皆为幻象……”青鸾不住小声念叨着，期待着再张开眼时眼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青鸾再睁开眼时确实送了口气，大殿中恢复了光亮，虽然依旧寒冷，但她看到苏凤璃站在离她几步之外，神情凝重的与她对视。
青鸾庆幸不已，原来自己并没有盲，她不由得大声喊道，“凤璃！”
苏凤璃并没入她所想那样喜出望外而是神情不变，站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像。青鸾心下疑惑，快步上前，像要问个清楚。
“凤璃，你怎么了？”青鸾走过去抬手拍上凤璃的肩膀，手指却从凤璃身中划过，原来又是幻象，这不过是苏凤璃的投影而已。
青鸾顿时感到挫败，她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正当她不知所措，面前苏凤璃的幻影又变成了夜濯涟跟凤无源。显然，他们两个同苏凤璃一样神色略显沉重。
青鸾皱起眉头，仔细回想是不是误打误撞的启动了什么机关才会变成这样。但她确定自己所走的每一步脚下没有任何异样，又或者是——血玉？
青鸾小心的又把血玉逃出来，里边流动着的血红颜色又恢复如初，鲜艳明亮，像是汲取了营养一般。
怎么会这样？青鸾不解，明明颜色暗淡无关，怎么又会变回来的？青鸾由此便更加肯定一切都跟血玉有关。
瓷生会不会是故意让她来送死的？
不会的，不会的。瓷生还要等着玄冰凤的心头血救命，他一定不会设套陷害她！
“你以为不会吗？这世间能够信任的除了你自己还会有别人吗？”
青鸾听到这把同自己声线一模一样，声音却霸道冷静的女声，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
夜青鸾！与她共用一个身体的夜青鸾！
正想着，青鸾感觉到从身体里瞬间分离出了另一个她。再一晃神，夜青鸾镜子般的站在她面前。
青鸾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人比她更具风采，更让人着迷。
“夜青鸾！”
夜青鸾秀眉一挑，眸中灵动神采飞扬，立时殿中每一处阴暗的角落都被照的通透。夜青鸾并不言语，只一瞬不瞬的盯着青鸾来回打量。她一个眼神，一丝浅笑都饱含着睥睨天下众生的气势。
这让青鸾不自觉的自惭形秽，她的目光下意识的躲避着夜青鸾的不与她对视。
半晌，夜青鸾才开口道，“你我自来相安无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回到离国，更不该进到离国宫里！”显然，她对青鸾相当满意。
青鸾没明白她的意思，她见青鸾疑惑，咯咯娇笑几声得意的说道，“濯涟跟无源两个费尽心力都想让我的灵魂觉醒，他们，当真有心了！”
青鸾当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这不可能！
濯涟跟无源不会害她！
“哈哈哈，别忘了，濯涟是我的兽宠，他们两个都等了我千年有余。你？又算的上什么？”她对青鸾的心思一目了然，轻描淡写的打击道。
青鸾被她所说的每个字扎到了心底，她仍旧不信濯涟跟无源会这么做，他们怎么会害她？
“要知道，他们不是害你，而是在救我。前因后果如何，你也见到过，濯涟就是这么傻，为了我甘心赴汤蹈火。”夜青鸾仿佛是在示威一样，宣示着她对濯涟的拥有权。她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青鸾知道，濯涟只会对她忠心不二。
“他们并不属于你，他们只是你的兽宠！”青鸾强自镇定的争辩。
夜青鸾闻言仰天大笑，笑的够了才难以置信的看向青鸾，“他们当然属于我！而你，不要再不自量力了，离开这具身体！”夜青鸾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哦？若是我说不呢？”青鸾抿起嘴角，笑颜如花的看向对面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夜青鸾一时语结。
“我怎样？漫说我没办法离开，就是有……也不会如你所愿！”看着自己的脸变得气急败坏，青鸾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夜青鸾的灵魂绝魂都被她的生魂压制住，而她的七魄中也只剩恶欲。如果真的被她主宰这具身体……
一个人的恶被无限放大，而她又有足够的能力去掠夺，去摧毁，去破坏，并且藉此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既如此，那么咱们就再入六道受那轮回之苦吧！”
夜青鸾话音未落便直取青鸾咽喉，她的手指如同铁钳一样紧紧箍住，让青鸾喘息不得。
☆、第二百一十章 求我也没用！
青鸾双臂用力一搪，想要架开夜青鸾的手，但是尝试几次夜青鸾的手指依旧如铁钳一样紧紧箍住她的脖颈，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夜青鸾轻蔑的看着被憋得满面通红拼命挣扎的青鸾，她眼角睨着青鸾，轻笑道，“黄泉路上你我同行，必定不会孤清！”
青鸾并不争辩，而是手脚并用的想要挣脱夜青鸾的钳制，奈何夜青鸾像是一尊雕像，整个人似有千斤重，丝毫不为所动。
生死关头，青鸾忽然觉得带着混沌令的左手食指上电流穿过似得一阵酥麻，突如其来的感觉让青鸾的精神为之一振，似乎回复了些许力气。
紧接着，一缕强光自混沌令上射出，这缕像日光又像是由数不清的萤火虫组合而成的荧光。夜青鸾被强光一晃，立时惊惧的收回了双手，还没等她留下只言片语，她整个身子便流沙一般随风飘散，消失不见。
青鸾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刚透过气来，她便甩手挥拳想要像方才一样启动混沌令，然而，混沌令依旧跟普通银戒一样，没什么反应。试了几次，青鸾有些气馁，坐在地上仔细回想着方才的情形，若不是她脖颈上的红肿，她甚至会怀疑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噩梦了。
青鸾现在才明白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凤无源说过，智伯上曾经亲自督建过离国皇宫的修缮，极有可能在那时就设下结界，以防有人误闯误入。
或许，智伯上早就算准了离惊鸿会冰封离国才早做防备？
青鸾茫然的起身四顾，空荡荡的大殿中除了从屋顶上不断灌入的冷风就只剩下她的呼吸声。青鸾的目光扫视一圈之后，又重新回到了被她忽略的屋顶。屋顶上完好无损，然而一阵阵狂风夹杂着雪沫冲灌而入。
青鸾轻抿嘴角，笑望着随风四散的雪沫，她的思绪随着一朵闪着银色光彩的雪片飞舞。倏地，青鸾眸光一亮，希望又被点燃。她将灵气灌注到双腿上，突地用力一个旋身从风雪灌入的位置跃了出去。
这一下，青鸾用了十分力气，以至于她的身子在跳脱而出时还在不断旋转。青鸾翩跹身姿点缀在一望无际的白，宛如一片叶，一只蝶，又好似水墨画上点睛一笔。
片刻间，青鸾落到殿顶，还没等找寻无源濯涟他们，耳边传来一阵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声音，脚步稳健，不带半点犹疑。青鸾举目望去，不见人影，只能看到屋顶上的积雪上一行脚印向她行来。
青鸾的心再次跌入谷底，还是没能走出结界。那行脚印渐行渐近，慢慢显露出一个仙风道骨身穿灰色道袍的人影。
人影渐渐由虚变实，来人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看不出实际年纪，身型瘦削却并不孱弱，风雪间闲庭信步，更像是在闲逛一处风景。
站定，清泉般的目光在青鸾脸上来回打量着，笑道，“青鸾，你终于来了！”
“你要等的是我还是夜青鸾，亦或是白姈因？”
“老夫叫得出你的名字，自然是等你了！”来人并没因青鸾的不敬而发怒，依旧和蔼答道。
“智伯上，我要出去！”青鸾冷冷回道。
“你果然冰雪聪明！”智伯上赞道，目光中带了一丝激赏。
闻言，青鸾在心里舒了口气，面上依旧寒霜不减。
“你……怕我！”智伯上微微一笑，捻须说道。
青鸾一侧身，漂亮的下巴线条凌厉无比，她目光一凛瞪着智伯上，冷冷说道，“我要出去！”话音刚落，短短四个字就被席卷而来的一阵狂风吞噬进去，只留下无尽的风声。
“青鸾，你要去哪，又能去哪呢？”智伯上眸光清澈，了然微笑，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离开这里！”青鸾的意思是离开这里，去找无源凤璃他们。智伯上也很清楚这点，却还是故作糊涂的捻须回道，“这里才是你的宿命，你的归处。惊鸿是不会放你走的！”
青鸾闻言真的有些迷糊，跟离惊鸿又有什么相干？
见她困惑，智伯上上前一步，拍拍青鸾的肩头，说道，“孩子，他对你依旧一往情深，难道你不动心？”
“什么？”青鸾更加困惑。
“这里就是惊鸿的心！”
心？
青鸾放眼望去，除了风雪冰封，满目苍白再无其他。离惊鸿的心原来是这样荒芜，这样没有人气的么？
转瞬，青鸾明白过来。
离惊鸿之所以有能力冰封离国全境，正是因为一切都由他的心而始，若想解除离国冰封这里就是关键。
“你想让我解除离国冰封？”
智伯上欣慰的微笑点头，赞道，“你果然很聪明！”
“可我又何德何能呢？”青鸾自嘲笑道。况且离惊鸿的皇后是夜青鸾又不是她，她凭什么蹚浑水？一旦解除离国冰封，那么就代表了盛旻两州的平将会被打破。她现在要衡量的是这么做对御珐有何利弊，对自己又何影响。
“你当然有能力！”
“凭什么？”得到智伯上的肯定，青鸾更加确定他一定是有备而来。
“有时，不要太过计较得失。要知道，无求而自得，今日你的一个决定，有可能会影响你的一生。”智伯上一副夫子模样，对青鸾说教起来。
“哼，满口假道学。千年前，你收养夜青鸾时就在算计她吧？我不是她，不会听你的话，上你的当，咱们就此别过！”说着，青鸾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师尊护你
青鸾刚转过身，智伯上如同鬼魅般，已然站在她面前捻须微笑，眸中闪烁着精光。青鸾被他吓了一跳，心知想走是不太可能了，只得住了脚步，冷冷的望着智伯上。
其实，她对智伯上并没有丝毫不敬之心，只因为他是夜青鸾的师傅，所以青鸾对他总存着几分戒备。而且，在这漫天风雪中，一个作古千年的人突然行踪怪异的出现，也着实让她骇然。
“孩子，且听老夫一言可好？”智伯上并没因青鸾对他疏离的态度而不悦，耐心的说道。
“我能说不好吗？”青鸾负气回道。
智伯上也不恼，伸手一指，两个厚厚的蒲团从雪地里无中生有出来，青鸾见状盘膝坐在上面，静静望着坐在她对面的智伯上。
漫天风雪下，一老一少对面而坐。智伯上举手投足间都足俱风采，虽年纪迟暮，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沉稳魅力。
良久，智伯上细细打量过青鸾之后，才又说道，“夜青鸾的灵魂跟觉魂对你并不能构成任何威胁，所以，请放下心来吧。”
青鸾没料想智伯上一开口竟然是点中她的心事，倒是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你也并非异世孤魂，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智伯上见青鸾洗耳恭听，倒不急着说了。他习惯性的伸手向旁边似是要拿茶水来饮。青鸾刚要提醒他这冰天雪地里没有水喝，却见他手边出现了茶壶茶杯，一股茶香铺面而来。水杯上升腾着的袅袅热气熏的智伯上微眯着眼睛，他小口抿着茶水，说道，“尝尝比你喝过的浮梁茶如何？”
青鸾依言举杯轻抿，清冽甘甜瞬间满溢唇齿，不由得赞道，“当真好茶！”
智伯上对她的反应并不惊奇，淡然一笑，“当年，你也是这样陪为师品茗谈天，记得你第一次喝这雀舌时也是这般惊喜的模样。一转眼，竟然千年有余了啊！”
智伯上的目光悠远深邃，飘回到了曾经的美好时光里，不肯自拔。
青鸾倒是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了，只以为智伯上把她当做了夜青鸾，但见他无限惆怅的模样，像是孤寂很久的落寞老人，也不忍心坏了他的兴致，索性装傻继续喝茶。
“你一定以为我把你当做她了吧？”智伯上看她不言语，心中了然。
青鸾不置可否，淡然一笑，算是默认。
智伯上没有半点皱纹的面上挤出一丝苦笑，悲悯的望着青鸾，“一切并非你所想那般！”
青鸾闻言有些无名火起，脱口而出道，“不是那般又是哪般？难道我亲眼所见也并非事实？天命人所言也是虚妄了？”
智伯上点头，道，“正是！”
“……”智伯上两个字就将青鸾胸中的无名火灭掉大半，她手足无措的望着智伯上，像是个乞求救赎的孩子。
智伯上怜爱的抚了几下青鸾的额头，这一次她并没躲闪也不抗拒，智伯上干燥温暖的大手带着魔力般，一瞬间将她心中火山一样的丘壑褶皱熨的服服帖帖。
这种感觉，青鸾感到似曾相识，却又遥远的让她无法触及。
风雪中的片刻宁静，让青鸾仿佛置身于温热的海水，如同身处母体似的暖意让她不骄不躁，不急不怒。
见她平静下来，智伯上慢慢饮了几口茶，才又说道，“夜青鸾灰飞烟灭时，濯涟拼死护住了半点灵识，那正是现在存于你体内的灵魂觉魂与恶欲。
因她半生杀伐，生魂与其他五魄去到异世，承受了十世论混之苦。”
青鸾的眸光被倏地点燃，智伯上的意思是……
“你与她，她与你本就是一体！”智伯上笑意吟吟的望着青鸾，冬日暖阳般的入心入肺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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