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青老泪纵横，见小孙女疯啥般只知道瞎吼，心里疼痛道：“好，好，我去，我去。”
小孙女不能读大学，不能出国留学，自己的棺材本虽然够她衣食无忧，但是自己没几年了，死了以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被所有亲戚厌烦的小孙女，捧着笔钱，能干什么？一点自立能力都没有，还被自己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以后能过什么样的日子？顾泽青觉得自己心脏绞钢筋般的痛。不行，大不了自己老脸不要了，也要让古家收手，小孙女还小，没了前程，尤其是还被古家如此记恨，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小孙女可能连渣儿都不剩了。
可是古家所有人的电话都打不通时，顾泽青多年来第一次感到绝望。他自认人老成精，拿捏着大女婿的短处，让古家这些年对他尊崇有加，逢年过节礼数不断，可是，可是，人家不把你当回事儿的时候呢？有些事儿，人家做的时候自己不觉得怎么样，有一天，人家不做了，才觉得闪了一下。
顾泽青拿起行李，电话不通，人过去。他就不信了，他到古家大门口，古涵山敢不给他开门。
不舍
顾泽青改签了晚上直飞C城的机票，正要跟大儿子出门，就看见大儿媳直霍霍的冲了进来。刚掏出车钥匙的顾高亮见妻子忍不住的慌张和混乱的发型，也下了一跳，刚要上前询问，就见钱秋彤红着眼睛直奔着顾泽青而去。
顾泽青脚步一顿，刚要开口呵斥，就见钱秋彤哭喊出声：“爸，我再叫你一声爸！顾孟晓是你孙女，高亮也是你儿子，亲儿子。那孟图、孟妍也是你老顾家亲生的，爸，你要再为了顾孟晓一个人，不顾全家，我就跟高亮离婚！我自己带着兰兰过！”
不要说顾高亮脸色苍白，顾泽青都是老脸一青，到底在官场上打过滚，虽然靠着老脸皮经常装糊涂，倚老卖老，但是还没迟钝到家。强自憋着气说道：“有话说话！别扯三扯四的。”
顾高亮也慌了，忙上前拉扯着媳妇，劝道：“怎么了这是？先说事儿行不？瞧瞧你这头发，没梳就跑出来了吧。晓晓又怎么了？”
钱秋彤怒喘着看着丈夫，又脸色青紫的看着顾泽青，大喘了半天才缓过气儿来，咬牙道：“我大哥刚来电话，他在C城三中门口的那个两个游戏厅中午被人查封了，我大嫂被人带走了。”
顾泽青和顾高亮齐齐一惊，顾泽青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顾高亮惊喊：“那是我们俩和他两口子合股的，我怎么不知道。”
钱秋彤鄙夷地看着他：“我也刚知道！我大哥给南城区的李局打电话，人家说是有人举报说那游戏厅，诱拐未成年人聚众赌博，不仅我大嫂和大厅经理被带走了，要是立案，我大哥和你都没跑儿。”
顾高亮也反应过来了，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媳妇：“上回吃饭，李局不是说没问题吗？哪个学校门口没有游戏厅，怎么就我们家的出事儿了？不对……那两馆的批文下来了吗？泊然，我大外甥上回说，差最后几道过场了吗？”
钱秋彤脸色更是青灰，无力道：“下午那边打电话，跟我大哥说，咱们公司的安保设施不达标，对方终止合同了。”
顾高亮退后一步，犹自不相信道：“我们已经开工了，已经投进了那么多，怎么可能终止合同？不可能，什么安保不达标，对了，是泊然担保的，整个项目都是古家的城建公司担保的，怎么会？”
钱秋彤脸上闪过无限愤恨：“古家不承认了！你大外甥那么高高在上，我大哥根本就找不到人，人家古家城建公司的外联办的人跟那边招标方说，古家从未给过担保和资质授权，咱们手里的授权书，是伪造的！我们投了那么多钱呀，孟兰买房子钱我都搭进去了，你不说你大外甥听你话，这么大工程，三倍的利润都给你了吗？哪儿呢呀？我不赚钱了，你把成本还我就行？我的血本呀！！”
钱秋彤疯了似的摇着顾高亮的脖子，顾高亮也懵了，怎么会这样。前几天给大外甥打电话，泊然还笑着开玩笑，说就当给兰兰添嫁妆了，怎么会？那么一大笔钱，没了？当初古家介绍项目时，大外甥曾提前期资金他出一半，可是自己脸皮再厚也不能让人连成本都替自己出，也就拒绝了。如今，古家不承认授权，自己这方就会涉嫌违规投标，按约定，对方有权终止合同。那么前期付出的那些，那么一大笔钱……顾高亮觉得眼前一晕。
钱秋彤嚎啕大哭：“我们招谁惹谁了？好好的，大嫂也进去了，大哥赶去C城了，不是判刑就是罚款。可是咱两家的钱都搭进两馆那了，哪有还有钱可罚？天呀，兰兰过年就要结婚了。天杀的顾孟晓，她到底做了什么，她要找死自己死去，牵连我们做什么？”
顾泽青也觉得头晕脑胀，古家这回，下死手了。断了晓晓前程，掏尽老大家的家底儿。顾泽青突然感觉不妙，颤颤巍巍的掏起电话，刚要给二儿子顾高峰打过去，就看二孙女顾梦妍的电话打了进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险些震穿了顾泽青的耳膜：“爷爷，求求你，跟古家大表哥求求情，我劝晓晓了，我天天都在劝晓晓，可是我劝不住呀。我刚申请下来的二加二没有了，我签证都下来了，爷爷，我为了去美国，我付出多少呀！还有我哥哥，月初他还被提拔成特派员，要到南方挂职，这是要升职呀，可是今天部里突然告诉他换人了，把他调到了部里的档案室，那是快退休的人干的活儿呀。爷爷，我哥什么都没做，我还劝晓晓来着，我一直劝晓晓来着，怎么能这样呀？关我们什么事儿呀？”
顾泽青突然觉得眼前一片白光，倒退了好几步，在大儿子的惊叫声中才反应过来，无措般问道：“妍妍，谁告诉你，是古家做的？”
顾梦妍哭声哽咽：“我哥突然被调职，他就去找他未来老丈人，霍……霍司长帮他打听了一下午，跟他说，谁帮他走到这的，让他找谁去。不就是大姑父和大表哥吗？我哥给我爸和我打电话，问我们家最近有没有谁惹到了古家？我还没来及回他呢，学校就通知我，说我出国交换的资格有问题了，暂停待命。我爸让我给您打电话，让我跟您问清楚。爷爷，求您了，帮我和我哥求求情吧，他要是去了档案室，我要是不能出国，我们的前途就完了呀。”
顾泽青觉得心脏下方绞痛难耐，强忍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晓晓？”
顾梦妍大哭道：“晓晓一直给我打电话，骂大姑父的那个私生女，她被那个私生女推下楼，我逼问了半天，她才说是因为当着古家人面像骂大表姐那样，骂了她。还有，她还跟我说，大姑母当年是被大姑父的私生子推死的，我不知道……爷爷，我不知道古家人有没有听到晓晓说这些，但是，晓晓一直在人家家里对我骂着古家那个，那个私生的表妹，还把古家上下所有人都埋汰了一遍，每天不是骂人就是唠叨。爷爷，要不是因为这个，还有什么呢？晓晓她还做了什么呀？”
顾泽青脑袋一沉，终于倒地不起。
顾家上下边抢救突发脑溢血的顾泽青，边商量怎么跟古家道歉时，C城古宅里，古涵山正把小小抱坐在怀里，手把手教她写字。
古涵山对于大儿子关了小闺女三天禁闭这件事儿，偷乐了一天，以为是大儿子故意给自己和小小留出空间，所以把所有能跟他争抢小小的疑似敌人都排除在外，包括大儿子自己。
小小一觉睡到下午，刚刚洗漱完，便看见一脸笑意的古涵山和端着早餐托盘的胡伯一起进了她房间。小小惊呆了片刻后，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光屁股，“滋遛”一下钻回了被窝里。古涵山大笑，上前横抱起小小就笑个不停。小小只低着头，不肯说话。古涵山见小女儿羞着了，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不看小小的红屁股，快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练字，好不好？”
身后的胡伯看着龟缩着头不敢睁眼的小小，和一脸笑意满足的老爷子，想着被大少爷带走，故意让她跟小小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的欣然，强忍着才没哭出声。
古涵山不错眼的看着小小一口口把一盘子早点吃了个干净，微微惊讶后，高兴地不得了，回头跟胡伯得意道：“看看，我闺女，比你闺女能吃吧。”胡伯心里一痛，见望着小小如望着几个月婴儿般爱怜不已的老爷子，笑意不变道：“嗨，我闺女都当妈了，还是让小小跟我外孙女比吧。”古涵山大笑，使劲儿揉了揉小小脑袋瓜，温声说：“吃完在屋里走走，待会我们练字哈。”小小木木地点了点头，僵硬般等着古涵山和胡伯说笑着出去后，望着关上的房门，大眼睛里溢着浓浓的不舍。
古涵山上楼休息了一会，没多久就亟不可待地回到小小房间，见小小已经扭着屁股坐到了书桌前，忙上前边托抱着小小那一宿之后消肿不少的小屁股，边握着她小爪子，如教四五岁孩子般，一笔笔的走笔划。小小异常乖顺，窝在古涵山怀里，乖乖巧巧的跟着他的大手描字。古涵山见小闺女一夜之间对他亲近异常，心里略惊后便是满满的欢喜，以为是自己努力有了收获，小丫头终于肯正眼看他了，不禁老怀大慰，越发不想回屋，只想时时刻刻守着小闺女把欠她的都补回来。甚至趁着小小满嘴零食无心分神时，回头低声对胡伯说道：“跟泊然说，让他再关小小一年禁闭吧。”胡伯哭笑不得，故意回道：“那让小小再闯几次祸，屁股上多挨几顿打，大概就能凑够数儿了。”古涵山瞪了他一眼，俩老头齐声低笑。
到了晚饭时间，古隶约了朋友直接从唐家赴会去了，古大少带着欣然参加公司应酬，说是不回来吃晚饭了。古涵山大乐，觉得大儿子越来越贴心了，他终于有机会独占着小小，逗着小丫头吃小灶了。
小小也好像高兴异常，见古涵山等餐时，一直抱坐着她，不时地摸摸她脸，揪着她耳朵，捏着她小鼻子，甚至指尖轻触着她睫毛，仿佛她还是小婴儿般，不停地逗弄着。小小强忍着心中酸涩，趁古涵山抱着她换腿的间歇，一咬牙，孤注一掷般，闭上眼，伸着脖子，轻轻地亲了他一下。
霎时，古涵山僵硬在当场，半天没有回过神，小小一直闭着眼睛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睁眼。直到感觉到一双大手颤抖着抚摸上她后脑勺，一个带着咸渍的吻深深的落在了她的额头，小小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出声。
古涵山一边轻擦着自己流下的泪，一边笑哄着怀里的小丫头，温声道：“不哭了，不哭了，嗨，真是人老心软，你大哥和你大表哥小时候挨了我多少板子，有次真打重了，哥俩抱头哭了半宿，见我进去看他们就要跟我撒娇，我当时刚消气，没理他俩伸过来的手，还板脸训了一顿。这几年想想，幸亏那俩小子不是个记仇的，要不，我可就没人养老喽……”古涵山搂着小小，如拍着睡熟的孩童般，嘴里笑着，手上不停地一下下拍哄着。
小小眯着眼，看着沉浸在往年趣事中的古涵山，一脸的回忆迷惘，小小低低地，似乎不想让他听见，又想让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嘟囔道：“我，我养您。您老了，我哥哥有房子，我和我哥哥住一屋，给您住大屋，我，我会赚钱，我们，我们给您养老。”
古涵山愣了好久，突然，放声大笑，低下头，照着小小白嫩嫩的脸蛋狠狠地亲了一口，红着眼，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看着小小，怎么都看不够般，朗声笑着。
小小低着头，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忍着，再忍着，让他高兴，他高兴就好，能陪伴一天是一天。小小轻轻地把脑袋靠在古涵山胸膛上，无声地歉疚道：“对不起，欣然，我知道他是你爸爸，是大少爷的爸爸，不是，不是我的……我不会抢，永远都不会跟你抢，我就是想靠着他一会，陪着他几天，以后，以后都是你的。就这几天，让我跟他亲近亲近好不好？他那么高兴，我，我想看他高兴。”小小不自禁地又泪流满面。
笑够了的古涵山见小小又哭了，忙板脸道：“小丫头，怎么了？看见爸爸开心，你不开心了？这还了得？还不许老子高兴了？不行，叫你胡伯拿板子进来，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你。”
小小“噗嗤”笑出声，嗫嚅道：“胡伯的板子都被我藏起来了，我屋里衣柜里有，表少爷给我留的。”
古涵山见小小似乎不那么怵他了，心里高兴，接着逗道：“嗯，记下五十板子，下回再敢笑话爸爸，就翻倍一起打，打你光屁股，看你还敢不敢我一笑，你就哭。”
小小大笑，转身扑到了古涵山怀里，把脑袋贴着他胸口，抱着就不撒手了。
古涵山长舒一口气，觉得圆满不过如此，摸着小小柔顺的前额，半天没有说话。
半夜，古楷带着一身疲惫的欣然到家时，听说老头儿兴奋的大半夜都没睡，忙抓住胡伯问着。胡伯见欣然也一脸好奇的望过来，叹口气，斟酌道：“小小今天听话的很，老爷子给吃就吃个精光，手把手教写字也学得飞快，晚上还主动给老爷子讲了几个笑话，虽然还是，小心翼翼的，但是跟以前比……老爷子高兴着呢，刚才在屋里喝了半瓶红酒，兴奋地一直不睡。”
古楷垂下眼，欣然捂着脸冲出了大哥书房，回房痛哭不止。
古楷和胡伯望着欣然背影，齐齐叹了一口气。
古楷道：“让她静一静吧，今天给我送文件，送错了三回。我想带她出去走走，她也不听，跟我说，道理她都懂，就是放不下。”
胡伯也心里难受的很，怕什么来什么，欣然到底还是知道了，可小姐俩这么天亮躲天黑的，能躲到什么时候，能瞒到什么时候，无论是欣然，还是小小，要是再伤一个，再走一个，老爷子……胡伯叹着气，看着古大少点上了烟，对着窗外半天没言语，轻摇摇头，半晌，低声道：“顾家的事儿，跟老爷子说了，老爷子正看着小小打瞌睡，只说让大少爷看着办，再没问其他了。”
古楷点点头，回过身道：“胡伯，欣然和小小的事儿能瞒爸爸多久就瞒多久，给欣然点时间，我当初……”有些说不下去般，又点了一颗烟。
胡伯沉默了一会，点头道：“老爷子不问我不提，要是老爷子看出来了……”
古楷知道胡伯对父亲的忠心，笑道：“好胡伯，我还怕老头儿怀疑我像小时候那样拿薏米粥收买你，跟我挥棍子呢。要是爸爸问，你就照实说，老头儿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