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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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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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在茨萍,离这儿不远。爹妈都是受苦人,两个妹妹出嫁了,还有个弟弟在家。”

    “听说茨萍也是苦地方,这几年生活好些了吗?”

    “好多了,但比起咱凉水泉子就差远了。还住的土房房,不知几辈子了,好多人还盖不起新房。”

    “也是也是。姑娘你不在家干农活吧?”

    “娘,我和榆生同过学。毕业后分到城里工作。”

    “噢,我说呢!莫非是榆生怕你跟他到乡下来,受委屈?”

    “娘,你可别这样说。什么乡不乡、城不城的,我还不是从土窝里爬出来的?娘.您以后就叫我名字吧!我叫吴天娇。”

    “吴天娇,好大气的名字。”

    “娘您笑话了。我妈把我生在山洞里,我爹没文化说我是从山上掉下来的,就起了个名字叫山掉。我妈嫌俗气,我上学那年,就改成天娇。娘您要是觉着不顺口,就叫我小名吧!我的小名叫‘女女’。”

    吴天娇撤了个慌,她的小名其实叫“狼女”,比“山掉”还俗气。她自己顺口改成“女女”。

    “天娇好,天娇好。这么大的人了,又在外面工作,谁还叫小名?”母亲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天娇,咱娘俩说了半天话,一口水都没倒昵?我把榆生的门开开。你到他屋里喝茶看书,我给你做饭去。”

    “娘,我来了怎么好让您动手。您在屋里缓着,我擀长饭。”

    “乡里女娃,耍的一手好长饭。出门这些年了,还没忘?”

    “没忘。娘,每回回家,都是我做饭,我妈最喜欢吃我擀的长饭。”

    “好孩子,有孝心。出门在外,可别忘了爹娘。尤其像你,又是中学又是大学的,爹娘供你多不容易。”

    “娘您说得对。我家的两个妹妹都是文盲,弟弟也只上了小学四年。家里穷.供不起,就这还都拉好些账哩。”

    说话间,吴天娇已经很麻利地擀好一张子面,不软不硬,薄厚均匀。母亲夸奖说,

    “天娇,榆生能娶上你这么好的媳妇。不知是哪一辈子修下的福份哩?。

    吴天娇正要烧水下饭,爷爷董万山大喊大叫着进来了,口里嚷嚷道:

    “榆生他娘.听说榆生媳妇来了,是真是假呀?”

    吴天娇摩挲着面手,轻快地跑到院子里,规规矩矩站好,朝着爷爷鞠一躬,说:

    “爷爷,您老人家好吗?”

    “好好,睡得也好,吃得也好。今年八十七了,一颗牙齿没掉呢!”

    吴天娇抬眼一瞅,可不,齐排排的一口牙抽烟抽的黄了些,看起来还挺结实。吴天娇挽着爷爷的胳膊,说:

    “爷爷,您到屋里先缓着.我给您下面去。”

    “我的娃一来就干活,看样子也是勤快娃。你来咋不吭一声,让榆生接你去。看,错过了不是,他今天刚进城,你就来了。真是一个背的锅,一个拿的锉,巧不巧就错过了。你早来一天也好,晚来一天也好。榆生身上还带的有洋话匣子,你不会给他说一声,叫他在家等你吗?这个榆生也是,哪天进城不好,偏偏今儿个进城,也是……”

    人一老,话就多。一遇上高兴事,嘴就更唠叨。母亲看着爷爷笑眯眯的样子,也很开心。老人家好久没这么兴奋了。他嫌家里寂寞,每天一早就出门,要不就找人喧关聊天,要不就往榆生上班的地方跑,不说话,老远看看孙娃儿心里也舒坦。他整天喊着跟榆生要孙媳妇,今天孙媳妇进家了.看把个老汉高兴的。董万山有一搭没一搭,想到哪儿说到哪,眼泪花儿也流下来了,唾沫碴儿溅得满胡子都是。吴天娇打一盆热水,帮爷爷洗脸又洗手,连脖子和耳朵都打上香皂搓了几遍。

    母亲心里一热,暗自叹道:儿啊儿啊,还是你的命大,寻下这么个好媳妇?

    正这时,大门外一阵响动,人声喧哗,“老革命”朱建明带头,后面跟着四爷、五奶、洪林、秀才等等一大帮子人。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穿戴整齐,姑娘媳妇们更是披红挂绿,涂脂抹粉。“老革命”为了赶时髦,特意找一条领带扎上,又不会打结,和新老伴马淑兰两口子折腾了半天,也没拴出个像样的疙瘩,索性系了个猪蹄扣儿。人们拿的抱的,董国胜还拉着架子车,上面装了半片猪肉,两只整羊,一箱酒,还有青菜萝卜什么的,更有几大箱子“神泉”牌矿泉水架在最上层。洪林拎着一桶水,里面有十几条活鲤鱼。朱建明嗓门高,穿戴又扎眼,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地吼开了:

    “万山大叔,嫂子,乡亲们看新媳妇来了,快招呼啊!”

    吴天娇躲在母亲的侧后,两手攥住母亲的一只手,含羞带笑,更显得百媚千娇。董万山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咧着嘴干乐着,不知不觉,眼泪花子又流下来了。母亲笑模笑样地拉着儿媳给大家一一作介绍:

    “这是你四爷。”

    吴天娇叫一声“四爷”鞠一躬。

    “这是你拜奶。”

    吴天娇叫一声“拜奶”鞠一躬。

    “这是你七叔、七婶。”

    吴天娇叫一声“七叔、七婶”鞠两躬。

    母亲望望后面的人,说:“下面就不用鞠躬了,都是你的兄弟,弟媳、妹妹辈的。”

    吴天娇点点头,笑笑说:“娘,知道了。”

    母亲继续作介绍:

    “这是你洪林兄弟、弟媳琼英。”

    洪林、琼英双双对着吴天娇鞠一躬.齐声叫一声:“嫂子,你好。”

    母亲又要说到侯有才。秀才往前一挤,抢着说:“不介绍了,不介绍了。我和我榆生嫂子早见过,是老熟人了。”

    侯有才也不示弱,毕竟见过些世面。拉着媳妇张秀琴就要给吴天娇敬礼,秀琴怕羞,不肯往前。被秀才拉得一趔趄,好歹也算鞠了一躬。候有才白了媳妇一眼,又转过头来对吴天娇说:

    “嫂子你别见笑,乡里人就这德性,死猫掐不到树上。”

    秀才这一激,张秀琴反倒壮了胆量,抢过秀才的话茬说:

    “谁说死猫掐不到树上?”说着,秀琴往前走两步,重新补了一躬。学着城里人的样,拉拉吴天娇的手,笑着说,“嫂子,啥时候过门呢?我榆生哥可等不住了!”

    蔫人不说话,一开口就出个古董。张秀琴这一句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吴天娇的俏脸上也布满红云。

    “老革命”不耐烦了,嚷嚷道:“好了好了,吵球个啥?还没办正事呢。洪林、秀才,快搬砖支锅……”

    董国胜过来拽着朱建明的袖子说:“七叔,还没说我呢?让我也跟嫂子认识认识。”

    “介绍个屁?以后日子长着呢!噢对,侄儿媳妇,这是狗剩……”

    董国胜气得脸红脖子粗,嘴里嘟囔道:“谁让您说小名.人家又不是没官名?”

    说是说,董国胜还是对吴天娇鞠个躬,说:“嫂子,我叫董国胜。”

    “老革命”胡乱一指:“这是长生娃,那是王家保,那个丫头叫换过,这个丫头叫拉弟,那是尕海、尕蛋,尕福儿……。行了行了。都说清楚了吧!大家各忙各的去吧!”

    顿时之间,大家唿啦散开。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人来人往,乱成一团。母亲把榆生的房门打开,几个屋里全都坐满了人。

    一直到深夜,才把摊子收拾干净。四爷多喝了几杯.上岁数的人了,没敢让走,就睡到爷爷董万山的屋里。

    母亲焦急地望着门外,说:“娇儿,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路哩!咱们早点睡吧!你到楼上睡,刚换的被套,干净着昵!”

    吴天娇说:“娘,我就和您睡一屋。”

    母亲说:“傻孩子,娘睡热炕睡惯了,又硬又烫,受这份罪干啥?榆生屋里有暖气,床垫也软和些。你先上楼去吧,我再添添火。这么晚了,榆生不会回来了。”

    吴天娇拗不过,想了想,说:“娘,那我就去了。明天早晨别记者叫我,我自己能醒。”

    母亲说:“天娇,你不会再住一天吗?刚来就走,娘还有一肚子话要和你说哩!”

    吴天娇说:“娘,单位事多。不好多耽搁。我以后来的机会多着哩!只要您不颇烦?”

    母亲一笑,说:“傻丫头,这是什么话?这个家就是你的家,你们以后不嫌我老婆子累赘,我就高兴了。”

    吴天娇眼眶一热,俯在母亲的肩上,动情地说:“娘,不会的。我以后一定真心对您好,您就是我的亲娘。我不但是您的儿媳妇还是您的亲丫头,娘您信吗?”

    “信信,咋不信?”母亲揉揉眼睛说,“你才来了这大半天,娘就看出来了,你是好姑娘。榆生寻下你这么个好媳妇,娘到死也心安了。”

    娘儿俩说着话儿,不知不觉鸡都叫头遍了。母亲催促天娇快上楼,高低歇一会。母亲给炉膛里添上煤.压压火。走到院子里,望望天空,叹一口气,念道:

    “儿啊,你怎么偏偏今天不回家呀?”

    下卷 四十一、遇拦路虎

    说好要连夜赶回去的,但最终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未能如愿。

    董榆生在县城办了几件事,耽误了时间,回去的晚了些。天刚黑不久,车到大砂沟,就见到几个警察挡车,路旁黑压压停了一长溜子车。一位矮个警察走过来(此人正是被常根福掀了个仰巴叉的那位),老远就冲董榆生吼道:

    “下来下来。开球辆破桑塔纳就烧成这样,要是坐上宝马、奔驰还不知眼睛往哪儿长合适呢?”

    董榆生心平气和地说:“你说停车我就停车,要执照我给你取,说那么多闲话有什么用?”

    “哟嗬!倒底是财大气粗。”矮个子警察不高兴了,揶揄道.“没准还是黑车呢?有手续吗?”

    董榆生把驾驶执照、行车执照、营运证、安管交费单、保险什么的等等一古脑儿双手递给那位警察。

    矮个警察看也不看,接过去就装进口袋里,说:

    “下车,到检查站说去,今天就治治你的毛病。”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无奈董榆生只好下车.跟着矮个警察往检查站走。到了一间房子门口,不由分说,董榆生就被搡了进去。矮个子警察在后面说:

    “进去等着,听候处理!”

    房子里四周一转摆满几溜木制长靠背椅,屋顶一盏说黄不黄,说白不白的电灯泡,由于烟雾缭绕,说不上它的确切瓦数了。房间里人声嗡嗡,怕有几十号子人,河南山东、江苏陕西,什么口音都有。董榆生找个地方挤了挤,勉强坐下来。闲得无聊,反正不抽也得抽,他掏出一盒“中华”,顺便给跟前几位散了散,自己也叼上一支。旁边的人立刻对他刮目相看,其中一位凑过来给他点上火,说:

    “大哥,犯事了?拉的什么货?”

    董榆生苦笑笑说:一辆小汽车,能拉什么货?糊哩糊涂就进来了。”

    “哎哟,那是你给他们顶嘴了?”

    “也没顶嘴。就是讲了几句理。”

    “要不得,要不得。一位四川口音的师傅接上话,说,“这些龟儿子,硬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呦。他要咋子,你就咋子,多说一句,他就给你扣个帽子,叫啥子‘妨碍公务’,这就对了,罚款四佰算少的了。老弟,二回你碰上,再莫说得。”

    正议论着,门推开了。这回是高个子警察,他面无表情地大声喊道:

    “要交罚款的,跟我来。”

    “唿噜噜”,跟着出去了七八个。董榆生心里有数:我一没违章,二没犯规,交哪挡子罚款,所以就没动。

    这以后再也没动静。有几位老哥,实在熬不住了,使劲敲敲门,喊道:

    “我们缴钱,我们缴钱。”

    门框上有个小玻璃洞,一张脸晃了晃。大声斥责道:“喊什么喊?刚才要你们交钱,耳朵叫驴毛塞住啦?你们将就将就,等明天再说吧!”

    一位山东口音的司机忍不住了,骂道:“他奶奶个熊,这伙子熊玩意真他娘的不是人揍的.老子明天非告他们王八蛋,不要共产党的王法了!”

    还是那位四川师傅好说话:“莫要高声,莫要高声。要是叫听到了,大伙跟到受连累。二天我们缴钱走人,光棍吃不得眼前亏,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的嘛!”

    董榆生不由得想到:我不也是”地头蛇”吗?我还不是照样在这儿蹲空房子受洋罪?过后要不要把这事给郭富荣学说学说。又一转念,想:算了,不在其职,不谋其事,说多了叫老郭产生啥想法。老郭初来乍到.有些情况不摸底,早晚让他知道了,他会熟视无睹吗?

    其实老郭早就查出这档子事了。他在县委会上不止一次讲,要撤消这个检查站,甚至有的人要给予纪律处分或者移送检察机关处理。第一个站出来持反对态度的就是方县长,他仗义执言,侃侃而谈:

    “检查站有什么不好?交警大队盖办公搂、宿舍搂没向国家要一分钱你们知道不知道?朱桐生同志也负责搞了几个检查站,效果也挺好嘛!县财税局每年仅此一项就创收几百万,高原县穷成这样子,南来北往的客商赞助几个钱也是应该的嘛!此事就不要再议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郭富荣刚当上县委书记不久,人缘不熟,加上魄力也不是很大,一时间很难形成多数,老县长又是一手遮天,这些情况董榆生当然不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检查站上班还算及时。八点钟刚过,就有人开门,不冷不热地喊一声:

    “谁交钱?”

    这一回不是七八个,而是倾巢而出。有的司机手头拮据,七拼八凑,连毛票子都掏出来了。董榆生惦记着村里的事,耽搁不起,脚下放快了些,排了个第一名。

    收款的警察依样画葫芦,认钱不认人,头也不抬地说:

    “四佰。”

    董榆生也不吱声,从包里抽出四张百元票往桌上一墩。稍微重了点,警察把看钱的目光转向看人:

    “火什么火?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神气得不得了。老子见过的钱多了!把钱收回去,下一个。”

    董榆生从第一个落到最后一个。临走,还是那位四川师傅拍拍他的肩,说:“老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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