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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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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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要法办就好了。该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就是死了也死个明白。怕就怕这帽子在群众手里提着,想啥时候戴就啥时候戴,整天叫人提心吊胆的。”说着说着钱正标胆子也大了起来,凑近董榆生,压低声音说,“董师,我说句话,您可别多心。在您搬来之前,已经有人打我谈过话了,说您……”

    “老钱你说嘛!别那么吞吞吐吐的,我又不吃了你。”董榆生眉头一皱,不用想他就知道,是谁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朱厂长说……”

    “你说老钱,我不会出卖你的。”

    “我知道您是好人,换了别人打死我也不敢讲出来。朱厂长说,要我防着您,说您这个人阴险得很,还要让我监视您,发现问题直接找他汇报……”

    “让你监视我?”董榆生一惊,忍不住打断老钱的话。

    “我哪儿敢哪?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敢监视你?”

    董榆生顿了顿,说:“你以后要监视我可以,但是不能巴结我。我年纪轻轻的,整天要个人侍候着,这样的日子我过不惯。你该怎样就怎样,我该怎样就怎样,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日子,你说这样行不,老钱?”

    钱正标看董榆生脸色不对,陪着小心下地拿热水瓶要给董榆生倒水,被董榆生摇手挡住了。想了想他才说:

    “董师,我既不能得罪朱厂长,也不能得罪您。您和朱厂长都是复转军人,说不上哪天您上去了……”

    董榆生不禁哑然失笑道:“算啦老钱,别扯那么远了。以后咱俩平等,我不比你高一截,你不比我矮半头。你不反革命我不找你的碴,我干了坏事你去立新功。”

    钱正标磨磨蹭蹭犹犹豫豫了好半天,即不敢点头又不敢摇头。他摸不清董榆生的来路,深深后悔是不是刚才有话说多了,他翻来覆去一个晚上也没睡好觉。董榆生本来是出于好心,想让老头不要对他太客气,没成想起了反作用,害得老钱自我“检讨”了一夜。

    如今的董榆生早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老钱说的朱桐生对他讲的那几句话,尤如秋风过耳,哪算什么?钱正标还以为是提供了重要情报,神神道道的。他和往常一样,头一挨枕头不用喊“一、二、三”早就不知了所以。早晨起来一看,他给老钱说的话起作用了。心想这人还是听劝,早该是这样了,那么大岁数的人,怎么好意思让人家侍候着……他一趟厕所回来,老钱还是未见动静。董榆生不放心,走到床头摸了摸老钱的额头:竟是火辣辣的烫手!鼻子一嗅又觉得味道不对,末了才发现床底下半盆尿,黄中透红,臊臭无比。董榆想也不想,一猫腰端起尿盆就往外走,刚要出门差点和一位年轻女子撞个满怀。

    方千红屏住呼吸,用手作扇,边连连挥手边揶揄道:“羞羞,一个大男人还在屋里撒尿!”

    董榆生也不解释,很快倒了便盆在水笼头上洗刷干净,回来一看方千红仍旧直亭亭站在屋门口,就招呼道:

    “小方,屋里坐吧!”

    “谁敢进去,满房子臊气!老董快洗洗脸跟我走吧,到我们家打乒乓球,中午在我们家吃饭。”

    董榆生放下盆子,努努嘴说:“看样子病得不轻。”

    方千红立刻变脸嗔道:“原来你是给他倒尿盆?你这个人哪,干脆别叫董榆生,叫东郭先生得了!快走吧,管他干啥,不就是个老牛鬼嘛!”

    董榆生不悦,不便发作,又不知老钱病轻病重。万一有个好歹,他们家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就吱唔道:

    “不管咋说,他还总是个人吧!”

    “老董,亏你还当过解放军哩!雷锋都说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冷酷,他与你何干,你管他干嘛?”

    方千红嗓门高,召来不少围观者,老厂长马三丁提着装相棋的布口袋站在远处观望。他今天是专门来和董榆生过招的,和董榆生接触了几回,他发现小伙子并不像是背后鼓捣是非的小人,所以也再没有向他讨要那份“检查”。今天他起了个大早,想和小董下盘棋,没想到让县长家的二丫头占了先。他不好意思干涉年轻人的事,正站在院子里溜哒着哩!

    董榆生也不搭话,先给老钱看病要紧。随后进来几个人,帮着董榆生给老钱把衣服穿好。董榆生二话不说,背起老钱飞马就赶到卫生所。值班大夫诊断老钱得的是急性肺炎,要赶快送医院。幸亏马厂长及时赶到,派人叫来司机。医院听说患者有牛鬼蛇神嫌疑,拒绝治疗。又是马三丁,一手提溜着相棋袋子一手拍拍胸脯子,斩钉截铁地说:

    “我是厂里一把手,有啥麻达找我!”

    当天厂里就有人贴出了大字报:董XX同志,你的屁股坐歪了!

    朱桐生好不容易得到一次机会,立即派人把董榆生“请”来,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董榆生早有思想准备。先给自己剃了个光头。

    朱桐生高高翘着二郎腿,踌躇满志地斜躺在椅子里。见董榆生进来,鄙夷的扫一眼,先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一口水,润润嗓子,这才说:

    “哎哟,董班长呀!你不是有郭富荣、赵新生撑腰吗?你不是牛球得很吗?你不是老是口口声声和我比吗?比什么?比打枪、比爬电线杆、比剌杀?可惜呀,空有一身本事,竟然英雄无用武之地。你的那一套,咱们厂里一样用不上。还比什么呀,董班长,比背牛鬼蛇神,这可是你的长相,因为你本来就和’牛’字沾边儿……”朱桐生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旁边的人赶忙给他点上火。

    “朱副组长说话干脆些,不要拐弯抹角。”董榆生不抽烟的人也掏出一支烟来自己划火柴点燃。

    “当然要说。”朱桐生从椅子上坐起来,再喝一口茶,眼神中透露着得意,口气还是那种放荡不羁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呀?想和我比,等下辈子吧!我职务不高,大小还是个科级哩!”

    “听说副组长还没转干呢!”董榆生讥笑道。

    “啊对。是没转干,我是以工代干。那么,你呢?你代什么?你恐怕是两个肩膀带个头、两个卵子带个球吧!哈……”

    “请嘴里放干净些!好像你的裤裆里就没东西,这样的水平还当领导哩!不怕无知,就怕无耻,我看你是既无知又无耻。”董榆生转脸往四周看看,这些人他都认识,起码见面还打个招呼。今天怎么啦,这些人都把脸扭过去,好像他有什么传染病。

    “我是个粗人,这你是知道的。上学时成绩就没你好,当兵时文化没你高。当了四年大头兵,你骑在我脖子上三年,我才领导你几天,水平哪就提高那么快?”

    董榆生看朱桐生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觉得可笑,不想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再不吭声,任由他一人唾沫星子乱溅。

    几个小兄弟也开始跃跃进欲试,前后左右围上来,挥胳膊抡拳就要动手。董榆生是见过真章的,哪里就怕了这几个,只听他大喝一声说:

    “干啥?要动手啊。谁先来?”

    早听说董榆生侦察兵出身,练得一手绝活,拧手手断,踢腿腿折。谁手不疼往磨眼里塞?几个人非但没敢上前试,反而倒退了两步。

    “哟”朱桐生脸上挂不住了,一急眼从腰里拽出把“五&;#8226;四”式,“啪”往桌子上一蹾,冷笑道,“咋?吃软饭屙硬屎,跑这儿耍威风来了?想来横的?”

    董榆生眼快,离的又近,只见他轻轻一掠,那把枪就到了自己的手里。一只手往屁股上一蹭,“哗啦”一声,子弹上了膛。他把食指伸进扳机环里,“嘟噜噜”一转,笑道:

    “大雪天穿裤衩子,抖起来了?这也是你玩的东西?怀里揣上只烧鸡,不比这实惠?”

    朱桐生本想唬人末了倒把自己唬住,遂变脸变色惊叫道:“榆生小心走火!

    “当年郭指导员拍了拍桌子,你诬陷他拿枪威胁你,今天你又是威胁谁?”

    “老战友玩笑开不得!”朱桐生又惊又怕,头往旁边一歪,大声呵斥道:“你们几个窝囊废,还愣着干什么?快给老董点烟倒茶呀!”

    朱桐生知道董榆生的手段,倒不是怕走火,他是怕董榆生真开火。他们之间杀父夺妻、埋地雷放黑枪,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步,按照一般的规来律,董榆生杀他的心都有。这种时候,董榆生困兽犹斗,啥事干不出来?朱桐生自然是光棍不吃眼前亏,先说几句软话,哄着把枪要回来,下一步再说下一步。

    手枪仍像风车一般在董榆生的手上旋转。他岂不知这可不是儿童玩具,只是因为艺高的人胆大。董榆生的这一手绝活可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他的老班长正是大比武时期的高手。当时朱桐生在食堂练蒸馒头,他跟着老班长练枪械。外行人看不明白,就在他拉开枪机之际就已经关掉了保险。朱桐生肉眼凡胎,能看懂里面的道道?董榆生也是有意让这几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出一身冷汗,朱桐生和他的专政队在厂里民愤极大,连小孩子见了专政队的人都会吓得大哭不止。董榆生不想把事情弄大,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只见他轻轻一甩,枪脱手而出,不偏不倚,正好又落回到原来的地方。

    朱桐生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专政组的几位弟兄也是人人目瞪口呆。朱桐生卸下弹夹,数数子弹不够,伸手就跟董榆生讨要。董榆生鄙夷地转过脸去,朱桐生遍寻不见,开口骂道:

    “董榆生,你少来这一套,骗得了谁呀?少一发子弹!”

    董榆生要过手枪,打开机头,“哗啦”一拉枪机,一发子弹应声而出。他伸手接住,连枪带子弹递给朱桐生,冷笑道:

    “朱副组长,还有事吗?”

    朱桐生恼羞成怒,原本想借机煞煞董榆生的威风,谁知反被他戏弄了半天。精神上没占到便宜,心里头感到有种说不出的窝囊,想再说几句硬气话都觉得底气不足。遂挥挥手,不耐烦地说:

    “走吧走吧!不过我告诉你,事情先搁着,以后再和钱广穿一条裤子,惹出麻烦来我还得找你。”

    钱正标病愈出院,见到董榆生眼圈一红,“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千恩万谢地说:“董师,我代表我全家给您磕头了。”

    董榆生赶忙阻止,苦笑说:“我说钱广,你还想让我再剃一次光头吗?”

    钱正标要哭的人反倒笑了,故意纳闷地问道:“钱广是谁呀?朱厂长叫我钱广,你也叫我钱广,我长得跟他像吗?”

    董榆生望望钱正标一本正经的表情,突然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悲哀:这老头本是很精明的一个人,却要在人前装出三分傻来,钱广是全中国的大明星,难道他会不清楚?他已经被人整治得失去了原形,这个他绝不是那个本来的他。回想自己,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他不由得痉挛了一下,赶紧收住了念头,不敢再往深里去想。

    上卷 二十五、“以工代干”

    董榆生曾有过美好的憧憬,也曾做过当官的好梦。随着时日变迁、岁月蹉跎,他渐渐淡泊了名利,不再去做那些非份之想。可偏偏就在此时,厂里却一反常态破格提拔他到食堂去当管理员。管理员虽说是个小官,但要算是干部编制哩!董榆生对自己的突然擢升总觉着没有高兴的理由,心想天上哪会掉馅饼呢?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地球还是那个地球,像他这种人(当然他自己不是这样想的)怎么会有好事轮到他头上呢?果不其然,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接到通知,让他到“五。七”干校参加干部轮训。

    这一批除了他一人是以工代干外,其他两人都是国家正式干部,厂革命领导小组副组长朱桐生和厂团委书记方千红。大光明印刷厂的干部基本上都轮训过来了,该去的不该去的都去过了。数来数去,还剩下马三丁、朱桐生、方千红仨人没去过干校。除方千红不说,厂里一、二把手同时挂职轮训也确实不是办法。朱桐生提出从“优秀”的工人当中突击提拔一个干部顶替马三丁,首选就是董榆生。老厂长不假思索,立马点头应允。他早就发现董榆生是个有能耐的人,好几次在厂党委会上提出要用一下董榆生,无奈朱桐生总是推三阻四。他也不想因这件事影响班子团结,所以就拖了下来。老厂长见朱桐生不计前嫌、仗义荐贤,很是有些感慨,拍拍朱桐生的肩膀说:

    “老朱啊,你做得对,干革命嘛,多一人总比少一人要强。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说咋办就咋办!”奇怪,马三丁头回说话这么连贯。

    朱桐生自有他的如意算盘:这次轮训,他是癞蛤蟆避端阳,躲是躲不过去了。其它都好办,唯独一件事他放心不下,就是董榆生。董榆生这几年在厂里蒙蔽了不少人,包括马三丁在内大家都在为董榆生说话,甚至还有人放出话来说是他占着茅坑不屙屎,抢了董榆生的老婆而且又打上了县长女儿的算盘。如此等等,形势急转直下,对他相当不利。在这种时候,他一走就是半年,谁知道这半年会发生什么事?真要让董榆生占了上风,生米煮成熟饭,那时再回来搞秋后算帐,不知要费多大的周折。唉,他一辈子活的就是董榆生,董榆生是他时时刻刻不可分割的死对头。他既不能让董榆生死,又不能让董榆生活舒坦。他要让董榆生变成一条狗,而且是一条夹着尾巴顺墙跟走的狗!每当他看到董榆生倒霉沮丧的样子,他比过年还高兴。别人当皇帝他不管也管不了,董榆生有屁大一点进步比死了他娘还难受,他就是这样的人,谁让他狗日的当年骑在他头上,朱桐生的头是可以随便乱骑的。董榆生不是想当官吗?就让他以工代干到干校出上半年臭汗,回来后再继续回车间当他的小工人,就让他狗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吧!“工”就是工,代的什么干呀,像他这种贷也能代干,干部队伍能纯洁得了?

    东湾“五。七干校”座落在黄河边上,方圆数十里一马平川,水渠纵横、地土肥沃。经无数“五。七战士”的辛勤劳作,已经建成相当规模的农林牧副渔一条龙作业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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