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镜录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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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镜录略讲-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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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门。一脚进去,门在哪里搞不清楚;站在哪里也不知道,始终进不去。东西南北、上下十方,弥勒的楼阁无门可入啊!一切根本智、差别智都完成了,最后却进不了弥勒菩萨的楼阁,这下惨了!只好找老师文殊菩萨。

 

  弥勒菩萨在哪里?在他后面;门在哪里?一看已经站进来了,门就在你那里。进来以后却又看到弥勒房子重重无尽。

 

  世界上的学问什么叫出世法、入世法、一层套一层,无法分开。每一种学问到达最深处,都可以通之于道,道也可以通于每一种学问,没有分别,所以叫 “重重无尽 ”——“重重即入之门 ”。

 

  那么,这个境界 “唯种智而妙达 ”,必须先悟道,悟到本体,根本智、一切智得了,然后起用,你才能够达到差别智。所以禅宗明心见性悟道,得个什么?得种性智、根本智而已,得的只是一部分。一切菩萨还要学一切差别智。中国文化讲 “一事不知,儒者之耻 ”,学佛成就的人,能通一切智,彻万法之源,有一样不懂不算佛法。虽然拿鸡毛当令箭,你不要只抓半节令箭,说自己悟道,有一点没有贯通的话,你那个悟是靠不住的!


             第六章 月色如水人如波
 

    但以根羸靡鉴,学寡难周,不知性相二门,是自心之体用。

 

  文字很明白,就是我们大家的根器太差,太弱了。 “靡鉴 ”,看不清楚; “学寡 ”,学问、学识太孤陋寡闻; “难周 ”,不能圆满周遍;因此不能了解性宗与相宗。

 

   “性 ”即性宗、指本体、明心见性之性。 “相 ”即唯识宗的真空妙有。真空与妙有二个不是对立,不过是自心的一体一用而已。性宗谈空,是讲体;相宗说有,是讲用。

 

    若具用而失恒常之体,如无水有波;若得体而阙妙用之门,似无波有水。

 

  假使只晓得用,那么像我们一般人没有悟道以前,六根都在用,而亡失了恒常之体。 “恒常 ”两个字特别注意,因为现在有一学派看到 “恒常 ”两个字,就把佛学这种观念视为印度婆罗门教外道,以为是真常唯心论,认为的确有个东西主宰生命。佛陀曾批驳这种观念是错误,因所谓的 “缘起 ”并没有固定存在的东西做主宰,故不要看到 “恒常 ”两字就以为是真常唯心论的范围,那也是拿鸡毛当令箭,搞错了。它只是形容体用, “用 ”必然有 “体 ”,有个功能, “用 ”从哪里来?要找那个功能。

 

  假定说只知道 “用 ”,而失恒常之 “体 ”,等于没有水,那里来的波浪?反过来说,有些人只明体,守着一个体,要坐时守着 “空 ”、清净就是 “道 ”,今天情绪动,思想一来 “道 ”就掉了,这都是不明理!所以 “若得体而阙妙用之门 ”,只守着空,守一辈子干什么?守 “空 ”即在抓 “有 ”,老是抓到一个 “有 ”,抓得死死不放干什么?老母鸡孵蛋,久了才生出一只小鸡,你坐在那里守空,守了一万年,出来了什么东西?这就是不懂 “体、用 ”的道理。

 

  有些人会问: “那我打坐干什么 ”?打坐为的是正心炼气。两腿一盘养气,同明心见性没有相干。明心见性是心见,不是腿见。所以一上坐腿就开始发麻,那是你身体内部不好,气散乱不能归元。气脉不通,地、水、火、风等四大虽还没分离,已经差不多了。人一生下来以后,就开始生病;活了八十年,也病了八十年,最后等到病完了为止。庄子讲的道理一点也没错: “方生方死 ”,你刚刚生出来的一刹那,就是你开始死亡的一刹那,不过慢慢死,死到八九十年而已。

 

  所以你坐起来难过、两腿发麻,就该晓得你已经慢慢在死亡。坐通了以后,恢复健康,就不麻了。所以不要在两腿、身体上做工夫,天天在这上面搞,真是 “吃饱饭,没事做 ”。不过,世界上有许多人饭吃饱了,不这样帮助消化,日子还真难过!只好弄个圈圈让他去抓,叫做 “修道 ”,这都是道理不明。所以 “若得体而阙妙用之门,似无波有水 ”。没有波,哪来的水?波是水变的。

 

   且未有无波之水,曾无不湿之波,以波彻水源,水穷波末。

 

  看来很啰嗦,又是波、又是水,好像在那里玩文字花样,但若以为永明寿禅师这位南方才子光只在玩他笔下文字,那么就被他的文字骗过去了。要注意其中的微言大义。你看到一个字毫不相干,最高深的道理就在里头。一句: “曾无不湿之波 ”,怎样 “不湿 ”?水性一流动,一定湿掉。我们拿一滴水滴在干的地方,就晓得他老人家用字之妙。世界上没有无波之水,而且更要了解没有不湿之波。波一启用,就滩开了。所以我们人的本性不动念时,譬如说,睡觉睡着后,不动心(睡觉不是不动心,这里只是拿来作个比方),此时没 “善 ”也没有 “恶 ”、没 “是 ”也没 “非 ”。只要一醒来,念头一动,等于水一样,一滴一动、湿起来就一片,影响有那么大!

 

  有一位林酒仙禅师,很怪!同济颠和尚一样,悟了道以后,天天喝酒。因为故意装疯卖傻,法号也不取,一般人只晓得他俗家姓 “林 ”,专门喝酒,所以称他为 “酒仙和尚 ”,他有个悟道的歌(当然与永嘉禅师的证道歌不一样),文学境界很高,其中有句很好的诗句:

 

  一点动随万变,江村烟雨蒙蒙。

 

  一滴水一动,整个本体就跟着变了。他的文学境界太好,盖住了最高的哲学道理:由体起用。

 

  我们读佛经,佛经上说,佛的神通智慧大到什么程度?所有一切众生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世界上每次雨下多少滴,他也知道。真可怕!后来我突然知道了,你若问我: “世界上雨下多少滴? ”“一滴!千滴万滴就是这么一滴。 ”“一切众生的心里想什么? ”“乱想! ”当然,我还没成佛,这不是佛的境界,只是凡夫境界。所以你要问: “这个人想什么?那个人想什么? ”那你慢慢去钻吧!钻到神经病院去,还没钻通呢!

 

   “一点动随万变,江村烟雨蒙蒙 ”,你看! “江村烟雨蒙蒙 ”就是这一点动,可见此念的可怕!所以你们读书要注意!将来要如何保存中国文化?读中国古书!

 

  这些字你们都认识,但是要知道其中的微言大义。顾亭林没有看懂佛经,就在《日知录》上讲:佛经有如两个空桶,一桶有水,一桶空的,倒过来倒过去,还是这一桶水。因为他看《金刚经》 “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 ”。 “所谓如来者即非如来,是名如来 ”。都是倒过来倒过去,这有什么看头?他逻辑都不懂!顾先生的道德、学问、文章都好,但对不懂的东西就没办法,不懂就是不懂。

 

                      信口开河舟客多

 

  又如,清朝才子袁枚,学问也很好。但他一辈子不信佛。年轻时,我喜欢他的东西,也很佩服他。为什么?他不敢碰佛!有位朋友看他的书后,写信给我:袁枚讲了一句外行话;佛说: “学我者死 ”。佛何时说过 “学我者死? ”我回信给他:不要上袁枚的当,才子有时会这样,不懂的就 “想当然耳 ”的乱盖。他想想,大概就是这样!因为 “涅槃 ”,一般字面的解释就是死,所以 “学我者死 ”,没错!但佛经并没有这个意思。所以你不要上这个当!才子们专玩这一套。

 

  苏东坡二十二岁那年,去参加礼部考试。当时的主考官是欧阳修,他有两句诗:

 

  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

 

   “书有未曾经我读 ”,还比较谦虚,世界上的书有些大概我还没读过,这表示很谦虚,但又多傲慢! “事无不可对人言 ”,欧阳修的修养,生平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任何事都敢讲。苏东坡年轻时,曾听欧阳修写这两句诗。后来他去考试,刚好欧阳修当主考官。你看他怎样来整欧阳修?当时,欧阳修出了一个题目 “刑赏忠厚之至论 ”。考试及第后,将来是做官,做官则要尽量宽厚,不可随便判刑。苏东坡在文章中就引用个典故:尧的时候,一个人犯了罪,将要被杀,尧的司法官,皋陶曰: “杀之! ”向上面报告了三次,都判他死罪。尧曰: “宥之。 ”尧是皇帝,也将他驳下来三次。

 

  据说,欧阳修看考卷时,非常迷信,因为考卷都密封,不晓得是谁写的文章,好与坏很难断定。古时候,是用蜡烛光,在夜里,湿气又重,阴阴森森,鬼影幢幢,始终看到一位穿红袍子的,站在他前面。有时,看到一篇好文章,正想要录取,但抬头见到那位红袍的影子就不敢了,因为此人一定做了坏事,如果看完一篇文章后,再看到那位穿红袍的点头示意,那他就录取了。所以,他有两句诗:

 

  文章千古无凭据,但愿朱衣暗点头。

 

  欧阳修一辈子不信这些,可是这回还是信了。文章那个好?那个坏?千古以来没有凭据,只希望前面那位穿红袍的神仙暗中点头,但愿不会录取错人。

 

  因为以前考功名,不但考学问,在道德上更重要,这是欧阳修当时的观念。苏东坡的文章,大概朱衣是暗点头。但是这个典故出自何处?这个年轻人真了不起,我没读过的书,他竟然知道,非录取他不可!录取后学生当然要拜见老师。欧阳修吩咐门下说; “有个苏轼的新榜生求见时,立刻通报 ”。先一套公式化的应酬、寒喧完后,欧阳修即问起考试时所引用的典故,出自何书?苏东坡站起来回答: “老师,我想当然尔! ”我想大概是那个样子,书上根本就没这个记载!此时,欧阳修有如哑巴吃了记闷棍,不过心里真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气派!虽给撞上了,但只是一笑置之!

 

  你看欧阳修的胸襟多大!(若是现代人,一定大为光火!你还敢骗我的大骂一顿!)因此,这件事倒变成历史典故。为何引用这些?因古人写作讲究的是要有根据。

 

                      悟在细行里

 

  刚才讲到 “不湿之波 ”,一字之间,微言大义,不要轻易看过。古人用字绝不乱用。尤其年轻人,更不能玩小聪明,这全靠工夫而来。多读书,自然晓得其中的道理。

 

  下面: “以波彻水源,水穷波末 ”,你看他在玩弄文字?不然,这是禅宗的话头,每一句参透了就可以悟道:上句指 “由用归体 ”,下句指 “以体起用 ”。你研究一滴水,用科学方式,将一滴水的分子结构研究清楚后,那所有水分子的原理就抓住了,这是从小点上去参透的 “波彻水源 ”。就如修道、做工夫、研究心性之学,念佛是个办法,参话头也是办法,数息也是个办法,什么方式都行。但这些办法都是由 “波彻水源 ”,想在一点小用上,透过这点小用,破开了,见到那个本体。所以禅宗称为破参,把这一点打破了,一见到那个大点,就是 “波彻水源 ”。但有些言下顿悟的人则 “水穷波末 ”,一上来就对了。譬如,二祖去见达摩祖师,乞师安心,师回: “将心来与汝安。 ”二祖曰: “觅心了不可得。 ”师曰; “我与汝安心竟。 ”二祖悟了。那个就是水穷波末,见得大;但是见大以后,要修持,了生死。所以二祖到晚年,把这个担子交给三祖后.自己反而吊儿郎当,酒馆各处乱逛。人家问他: “你是祖师,怎跑到这里来? ”他说: “我自调心,何关汝事! ”我调我的心,与你有何相干?

 

  问题来了,一位彻悟的祖师,最后还要来调心?见得大、行履上是两回事。像二祖这种境界是水穷波末,见着体;用上,一点小地方也要去试验。有些修行人,拼命用功,后来一悟,即是波彻水源。

 

    如性穷相表,相达性源。须知体用相成,性相互显。

 

  这两句注意: “体用相成,性相互显 ”,你们真正学佛修道用功的特别注意,有时候工夫用不上路、或中途变去了,因为你不明白这八个字的原理。有时候你用功时,经过生理、心理的变化,你觉得还是坏的境界,正是好的时候。 “性相互显 ”,等于写毛笔字,写到快进步时,自己真不想写,愈看愈讨厌自己,愈来愈灰心。那么用功,指头都起茧了,愈写愈不成样;但绝不能放弃,这正是在进步的时候。打拳也是这样,真练功夫到要进步时,愈打愈不像样,本来很有力,但好像得了风湿病,使不出力,这都是进步的阶段。似天亮前必定有一段黑暗的道理一样。所以我们用功,要体会这八个字的道理包含很多、深得很。千万记住: “体用相成 ”。有许多人说: “我学佛修道用了几十年工夫,智慧发不起。神通也得不到! ”你若只知 “用 ”而不明 “体 ”也不行,但明 “体 ”不在 “用 ”上下工夫也不行,必须 “体用相成,性相互显 ”。一般学佛的人,学了半天,最后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乃此理不明,这八个字没有参透。

 

   今乃细明总别,广辩异同。

 

  永明寿禅师帮助我们在这本《宗镜录》上详细地分析。总法就是明体,别法,就是差别的法门。即把佛法的修持理论归纳起来,详为分析,广为论辩其中相同、相异的地方。

 

    研一法之根元,搜诸缘之本末,则可称为宗镜。以鉴幽微,无一法以逃形,斯千差而普会。

 

  所以我这本书叫《宗镜录》,是一面大镜子,什么东西到这里一照,这个光就把你照出来了。 “以鉴幽微 ”,看不见的地方,这个光把整个佛法都照出来。 “无一法以逃形,斯千差而普会。 ”后世一般偏激性讲佛法的人,不喜欢这本书,因在编著时,将儒家孔孟、老庄、诸子百家的道理,合于佛法的,都引用过去,因此和尚们反对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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