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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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可归-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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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不解地问:“王师傅,你不敢压它?你是怕车轱辘打滑,汽车翻下山沟吗?”王师傅说:“那倒不是,就是压过去,车也翻不了。我一般的情况是不压任何动物。它也是一条生命,它也有权力活着。”白云说:“上次我和赵国军出差,他说他年青时上山,弄死过一条特大的黑白花蛇,蛇头上有一个白色的王字,他说是一条蛇王蛇。他说蛇王的力气特别大,他费尽全身的力气和蛇王斗,他把蛇王的头给掰折了,溅了他一身的血。他回家以后,天天作梦都能看见那条蛇,那条蛇一直缠着他。他说在梦中受了惊吓,开始发烧,烧到攝氏四十度,说胡话,吐白沫儿,把他母亲吓坏了,给他请了女巫,神汉,后来他的父母去山神庙烧香,他的病自己好了。”齐蓝天说:“天底下也就是他这麽二,要是换个人看见蛇王早就吓跑了。他和一条蛇较劲儿,万一被蛇咬了,他的小命就没了。再说了,要是蛇王更不应该弄死,一条蛇活很多年,多不容易。只有吃饱了撑的人,才那麽做。”白云说:“我也很疑惑,他怎麽敢和一条蛇较劲,还敢就掰蛇头,我听他说时就害怕,我都不敢看蛇。他的胆量,也不是一般人所具备的胆量。他也太勇敢了。”齐蓝天说:“什麽勇敢,那叫莽撞。”
汽车一直在山路上绕弯,白云看见山坡上有院落,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山坡上,每个院墙内外都有果树,有山楂树、核桃树、栗子树。
司机老王突然说:“沙书记就是这里的人,他家在青梨沟村。”齐蓝天说:“我以为他是清州下放干部。”司机老王说:“他是烈士的后代,他母亲抗日时期就在这一带打游击,听说和她的警卫员好上,负伤住在姓沙的农民家,那一段时间生的他。他母亲生下他没多久,他父亲就牺牲了。她母亲随军队南下时,把他放在姓沙的农民家。解放后,他母亲又结婚,一直没来接他。他就在农民家长大,他很要强,从小就和沙家的几个孩子不一样,他几个哥拾半筐柴,他就要拾满一筐柴。这个山旮旯有几个孩子能上学,他吵着要上学。那时上小学都要去乡政府,走十几里山路,他就坚持着,后来上中学到了县里,他得背着口粮自已做饭,每顿饭只吃一个贴饼子,不吃菜。他品学兼优,门门功课都考第一,是班长。他上了高中、后来又上了公农兵大学。”白云说:”沙书记是在一个农民家庭长大的,从小吃了不少苦,从小和最底层的人生活在一起,他学会关心农民的疾苦,也知道农民真正需要什麽。他当县委书记不是门外汉。吴书记是蹲点的干部,一直都在城市生活,对乡下农民生活的贫困,了解的不如沙书记多。沙书记当书记才是全县人民的幸运。”齐蓝天笑道:“小白在演讲呐!沙书记为人什麽样我们比你清楚。”
司机老王说:“他当了副书记以后就作了不少好事。给复转军人、科技人员、县委干部盖楼,出去贷款都是他亲力亲为。他口才好,特能说服人,也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我们都很喜欢他。大会那天听说他当了县委书记,我们汽车班喝酒庆贺,很多司机戒了酒,为庆祝他当选,破例喝一次,反正是晚上也没人出车。”
齐蓝天说:“给我们复转军人盖的新楼特别好,每户上下两层,一层是客厅,厨房,卫生间,二层是两个卧室。我们夫妻一间,两个儿子一间。我知道吴书记在职时,主要的工作是沙书记在管,大主意也是他拿。”
司机老王说:“当年沥水河乡一枝花和沙书记在一个班上念高中,俩个人一个是团支书,一个是班长,不知为什麽没好成,要是俩人成了,真是郎才女貌。这个县长成金素英这麽漂亮的女人不多,她又念了高中,沙书记这麽有才,这麽帅的男人也打着灯笼找不着。你说他们怎麽就没成呢。沙书记现在那个媳妇长的不怎麽样,和没长开的青苹果一样,又小又瘦,可惜这麽好的一个人了。”齐蓝天问:“沙书记怎麽认识他媳妇的?”司机老王说:“沙书记高中毕业以后在这个乡当副乡长。有一年老县长在他们乡蹲点,不知道怎麽看上他了,非要把女儿许配他。没过多久,他就和老县长的女儿结婚。他结婚后就去河北省的一所大学念书,学的是林果专业,是个工农兵学员。他念完大学以后,就直接到县委当办公室主任。”白云这才知道沙敬男是怎麽到县委当书记的,是他老丈人把他“扶上马,送一程”的。
齐蓝天说:“金素英在北京治病,认识我们团的王副团长,湖北人,他们前几个月调湖北武汉了。金素英在北京的大医院作心脏撘桥手术,她和我们副团长母亲住在一个病房里。副团长去医院看望母亲就和她好上了,后来副团长转业到沥水河乡当乡长。”白云这才知道金素英是怎麽嫁给王乡长的。白云住在他们家的那天,没有见到乡长,也没有见到金姐在县城住校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司机老王说:“沙书记和金素英俩个人是有情,没有姻缘啊。”白云不是这麽想的,她觉得沙敬男也许不喜欢有漂亮脸蛋的女人,更喜欢找一个有权、有势的老丈人当靠山。
白云问:“沙书记北京的母亲知道他在这里,一直没找他?”司机老王说:“几年前她才来找过沙书记,听说她老头子死了。她来的那天还带来沙书记同母异父的几个弟妹。”白云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怜悯的涟漪,他和自已一样,也有同母异父的弟妹。她想起著名的诗句,同是天崖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苦笑了一下,生活中有很多的无奈,唯有这一种无奈是无奈之中的无奈。毛00曾说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种事是任何人也无法阻挡的,最无奈的事,最没辄的事。毛00的话总结的也太精辟了。
吉普车停在在乡政府门前,白云他们下了车。县委书记沙敬男、老首长、董主任他们和前来迎接他们的乡长,副乡长,搭救老首长农民的儿子握手。老首长握着后生的手,问:“你父亲还好吗?”后生说:“我父亲在您走的第二天去世。”老首长吃惊不小,他这麽多年都不知道老农去世的消息,他问:“他到底出了什麽事?”后生说:“他走时日本鬼子已经进村,他往山上跑,小鬼子在后边追,他都翻过一道梁子,还是叫日本鬼子追上,打死在山坡上。我是遗腹子,我不知道我爹的模样。”
老首长老泪纵横,他哽噎着说:“我来晚啦,来的太晚啦,我应该照顾你们。”后生说,“您前几年寄来的毛00著作,我们收到,我娘不让我告诉您我爹死讯。她说您工作忙,顾不上我们,我就没回信。”老首长说:“我应该早点来。”他执意要去墓地,被沙书记拦住,他劝道:“墓地很远,一会儿吃完中午饭,开车回去的路上顺便去,还可以把后生捎回家。”
他们一干人往乡长室走,白云叫后生说:“来,我给你照几张像。”白云在乡政府门前给后生照了几张像,她说:“你的父亲真伟大,为救八路军战士牺牲了自已的生命,不是每个农民都能做到,只有少数意志品质优秀的人才能做到。你父亲去世后,你母亲带着你是怎麽生活的?这麽荒凉的大山里,一个年轻的寡妇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生存一定很艰难。”后生说:“我娘很刚强,自已种地,喂猪。我们农村人当然不如你们城里人生活得好。老话说,‘有福之人生在各州府县,无福之人生在野岭荒山’。”白云听见后生说自己没有福,生在了荒山野岭里。一想到他惨死的父亲,他无助的母亲,白云不禁一阵心酸,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沙敬男从乡长室里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副乡长,副乡长拿着一个水桶和一个鱼网。沙敬男对后生说:“老首长叫你进屋,你快进去吧!”后生就去了乡政府办公室,白云把像机放进书包里,也准备进屋,沙敬男说:“小云,我们钓鱼去!”
白云跟在他们身后,走过了一个村庄,又过了一座木桥,他们来到一条山路上。他们沿着山路往西走。这里是一个东西走向的山沟,连绵起伏的山脉在沟的南北两面。山路的北边离北山近的是一条山涧,山涧里水清见底。由于山路西高东低,经常有酥裂的石头从岩壁上滚落下来,掉在山涧里,大大小小的石头被水冲着跑,山涧里的流水冲着石头的滚动声音,特别的大。
山路的南面离南山很远,中间有很大的一片玉米、高梁地。山路上筑起了几乎一人高的坝沿,坝沿上爬满了窩瓜的蔓儿,蔓儿上长着绿绿的叶子,黄黄的窩瓜花儿。
副乡长加快了脚步,把沙敬男和白云甩在了后面。沙敬男说:“老首长提起当年吃的小鱼,他还想吃一次。我们就决定给他捞一些,满足他的愿望。”白云说:“多少年了,他还忘不了当年吃过的小鱼,北京什麽好吃的没有啊!”沙敬男说:“记忆里的东西永远是最美好的,你对青石梁乡有什麽记忆吗?”白云说:“我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沙敬男问:“你没来过吗,你好好想想,也许哪天你就想起来,你其实来过这里。”白云摇摇头说:“我真的没有来过这里,我实在想不起来。”沙敬男问:“你父亲是楸木林的人,你母亲是哪里人呢?”白云说:“她是平原上的人,老家也是属于咱们省的。”沙敬男说:“平原的人和山里人不一样,山里人更朴实一些。”白云说:“不是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吗?”沙敬男说:“大家都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你在这个山区待了这麽多年,你怎麽看呢?”白云说:“不说别人,就说齐蓝天和赵国军俩个人,齐蓝天是平原的人,赵国军是大山里的人,他们俩个人真的不一样,比较起来,还是大山里的人傻。要说起来,可能和见识有关,大山里的人还是有些闭塞。”沙敬男说:“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们是比他们笨一些。”
北山上是光秃秃坚硬的岩壁,在岩壁的缝隙中长出一棵松树,长得弯弯曲曲的,它拼命地往上长,树根在岩石极窄小的缝隙中,而向上弯曲的树杆和树冠却是非常大。白云驻足看着它,内心里很是挣扎,它有着多麽顽强的生存能力。早晚有一天,它的根会承受不住它的躯体,它会掉下山崖的,摔死的。白云回头去看沙敬男,发现他也在看那棵树,他的眼里含着泪花。
副乡长站在山涧里的一个巨大的石头上,他喊白云,让她快下来,帮助他拿着桶,说有一群鱼游过来了,水桶不知放哪儿合适,因为巨石是弧形的放不了水桶。白云和沙敬男一起下到水中的石头上,白云站在一块小一点的石头上。沙敬男站在副乡长身边的巨石上,他帮着提水桶。他们只用了一小会儿,就网上了好多鱼。
天很蓝,溪水很清,山里空气特别的新鲜。白云的心情也和这蓝天,碧水一样的清新。回去的路上是下坡,两边的山峰逐渐的接近,山涧的流水向南去了。白云他们过了一个木桥,进了村庄,从村庄的北边进了乡政府。
乡政府办公室里几个办公桌拼在一起,桌子上有鹌鹑蛋、午餐肉、栗子鸡、蕃茄沙丁鱼四个罐头凉菜,还有芹菜炒肉片、炒豆腐、炒鸡蛋、蒜苔炒肉丝、长条儿肉、红烧肉,炸小鱼。米饭、馒头,西红柿鸡蛋汤,饭菜虽则简单,乡政府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午饭后,一行人坐车去烈士的村庄,村子离乡政府二十里山路。村子在北山上,老农的墓地在山沟里。这是个狭长的山沟,沟里有很多的坟头,坟头上都用石头压着烧纸。老农的墓在墓地中间的位置,坟头上也用石头压着烧纸。他们把烧纸先拿走,每一个人都往老农的坟上培了几锹土,用铁锹把土拍平整,最后把烧纸放回原处,用石头压住。董主任把他带的白酒撒在了坟墓的周围,几个人向坟墓里的老农鞠躬,表示对逝者的敬仰与怀念。老首长仍然在哭泣,白云也在抽泣,所有的人在缅怀老农时都哭了,后生更是泣不成声。
回县城的路上,天空下起了毛毛雨。四周是来时的景色,和来时又是多麽的不同。来时阳光明媚,回去时阴云密布,连老天爷也在为烈士哭泣,农民为救战士的生命,他牺牲了自已的生命。他抛妻弃子,尘眠大地。几十年过去,恍如昨日,他的鲜血洒在山梁上,他再也看不见他未出生的儿子,看不见大地和天空,看不见山坡和小河。他安静地闭上双眼,躺在他热爱的土地上。
小学老师常说,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儿,是无数革命烈士用鲜血染成的。那时候不知道烈士的血,是如何染红了红旗。现在知道了,老首长是建国的功勋,为救他的农民的血染红了国旗,他的惨死是为中国的解放铺平道路。
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抗日小分队和日军在青石梁遭遇,双防激战,牺牲了很多战士。日军走后,农民发现磨盘下面有一个战士还活着,他把战士背到山上的窩棚里藏了起来。山上的窩棚只有一平米方左右宽度,战士只能坐着,不能躺下。下大雨时,窩棚四处漏水,战士受伤的腿泡在水里,腿上的伤口感染了,化脓长了蛆。农民去县城给他抓药。农民白天不敢往村子里带他,等到夜深人静时,他把战士背回家。农民的姐姐在煤油灯下给他挑腿上的蛆,挑完蛆虫,给他洗伤口,涂药,喂他吃饭。在农民一家人精心照料下,战士的腿伤很快好了。
一天晚上,农民背战士下山时,被同村的汉尖看见。汉尖当晚跑到日本鬼子的军营告密。农民当机立断,叫他的姐姐和妻子陪着战士去临村姐夫家。第二天清晨,正当农民要到外村躲避时,他和日本鬼子,汉尖遭遇。农民拼命往山上跑,日本鬼子就在他后面追,农民都翻过了一到梁子,还是让日本鬼子追上,用机枪把他打死在山坡上。
白云每次想起这件事,就想起后生说的话:“有福之人生在各州府县,无福之人生在野领荒山。”她的心里总泛起一股股酸楚的感觉,她非常怜悯后生,她不知道自已能为他作些什麽?假如她有权力,她一定把他接到县城,给他安排一个好工作。可惜白云说了不算。她很郁闷。
天空飘着的毛毛雨瞬间变成大雨,山路上都是水,汽车轱辘在雨水中打滑,车窗外的树和植物被大雨浇过,湿漉漉的在淌着水。白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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