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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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乌鸦的故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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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最高最老的树木。在森林中央耸立一棵巨大的橡树。唉!现在没人住了,那就是
先父国王庇十世的故居,我们有时去朝拜,长叹几声;不过,除了这一小小的伤感
而外,我们的日子过得快活极了。我们那儿做妻子的并不假装正经,做丈夫的也不
嫉妒,我们的欢乐既纯洁又得体,因为我们的话语虽然欢快而放肆,我们的心却无
比高尚。同样,我们也无比骄傲,如果一只松鸦或者哪只野鸭胆敢闯进我们圈儿里,
我们就毫不留情,把他的羽毛拔光。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天下最善良的,在我们那
儿矮树林里生活的麻雀、山雀和金翅鸟,总能得到我们的帮助;喂养和保护。至于
饶舌呀,诽谤呀,什么地方也不如我们那儿少见。我们那儿也有虔诚的老喜鹊;终
日念天主经,不过,我们少妇闺女堆里最轻率的一个,也可以从最严肃的老婆婆身
边经过,不必害怕被鹤一口。总而言之,我们的生活讲究欢乐、名誉、荣耀,也喜
欢闲聊和衣着打扮。”
    “这生活实在太美了,夫人,’俄答道,“我若是不遵从您这样一个人的吩咐,
那就未免缺乏教养了。不过,在有幸跟随您走之前,求求您了,请允许我对这位好
心的小姐说句话。小姐,”我对小斑鸠说道,“请求您坦率地对我讲,您认为我真
是一只俄罗斯喜鹊吗?”
    听这一问,小斑鸠垂下头,脸色顿时绯红,好比洛洛特的绸带。
    “可是,先生,”她说道,“我不知道能否……”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说吧,小姐!我绝无冒犯您之意,而且恰恰相反。我看
你们两位都特别可爱,我愿意当场发誓,一旦弄清我究竟是喜鹊还是别的什么,我
就一定把心和爪子,献给你们当中愿意接受的一位;因为,瞧您的样子,”我压低
点儿声音,又对这位年轻姑娘说,“我就感到自身有某种说不清的斑鸠的天性,搅
得我心绪特别不安。”
    “也确实如此,”小斑鸠说道,那脸色更红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阳光透过丽
春花射在您身上的缘故,反正我看您的羽毛仿佛有一种淡淡的色彩……”
    她不敢说下去了。
    “噢,真叫人困惑不解!”我高声说道,“究竟该怎么办呢?我这颗心惨痛欲
裂,怎么能献给你们中间的一位呢?苏格拉底啊!你说:‘要认识你自己’的时候,
给我们的告诫多么美妙,又多么难于遵从啊!”
    自从一支倒霉的歌大大冒犯了我父亲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练过声。此刻我
忽然想到,何不用歌声辨别一下真相,“对呀!”我心中暗道,“既然父亲大人刚
听一段,就把我赶出门了;那么我唱不到两段,就会对这两位夫人产生作用啦!”
于是,我先躬身施了一礼,仿佛要请求多多包涵,恐怕淋了雨受影响,然后就开始
鸣叫,继而阔阔瞅瞅,接着又叽叽咕咕,最后扯着嗓子唱起来,如同赶骡子的西班
牙人迎风吼叫。
    在我唱下去的时候,小喜鹊渐渐离开我,她始而惊讶,继而愕然,终于万分骇
怪,并搀杂着深深的厌恶情绪。她绕着我飞旋几圈儿,就像一只猫挨了烫又想吃,
围着一块热肥肉转悠似的。我看到试验的效果,就想进行到底,可怜的侯爵夫人越
显得不耐烦,我越扯破嗓子歌唱。她听我奋力鸣叫,坚持了二十五分钟,终于忍受
不了,啪啪鼓翅飞走,返回她的绿宫。至于斑鸠姑娘,她刚一听我鸣唱,就酣然大
睡了。
    “美妙歌声的出色效果啊!”我想道。“沼泽区啊!母亲的旧锅巢啊!我多想
回去!”
    我正要飞走时,斑鸠姑娘又睁开眼睛。
    “别了,特别可爱又特别令人厌倦的外来者,”她说道。“我的名字叫咕喀莉,
请你记住我厂
    “美丽的咕哈莉,”我应声说道,“您又善良,又温柔,又可爱;我愿意为您
而生,为您而死,但您是粉红色的:我生来没有这么大的福气!”

 
第04节  
  
                                 第四节

    我的歌声所产生的可悲效果,也不免令我伤心。“唉!音乐啊,唉!诗歌啊,”
我在飞回巴黎的路上,反复地念叨,“能理解你们的心灵真是寥寥无几!”
    我正这样思考,不料一头撞到对面飞来的鸟头上。撞击很重,又事起突然,我
们两个都跌落下去,幸好被一棵大树的冠顶托住了。我们摇晃几下脑袋清醒清醒,
我瞧了瞧新来者,料想必有一场争吵。我惊奇地看到他的羽毛也是白色的。他的头
倒是比我的大一点儿,头顶有一簇毛,神态便显得雄壮而滑稽了。此外,他的尾巴
翘得很高,气度非凡;不过,看样子他毫无同我打斗之意。我们俩都彬彬有礼,相
互打招呼,彼此道歉,接着又攀谈起来。我斗胆问他姓名,家住何处。
    “我真奇怪,您不认得我,”他对我说。“难道您不是我们种类的吗?”
    ‘诸实说,先生,”我答道,“我不知道属于哪个种类的。谁见了都问我,并
且对我说同样的话;肯定大家都在打赌。”
    “您要说笑话呀,”他反驳说,“您这羽毛特别合身,我看不错,准是个伙伴。
毫无疑问, 您属于高贵而可敬的白鹦鹉种族,拉丁文称。uata,学名为kakbe,俗
名cacatois。”
    “哎呀,先生,这很有可能,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不过,您就当我不是,
劳驾告诉我,您尊姓大名。”
    “我就是大诗人嘎嘎托杜。我经常远游,先生,飞越艰难险阻和干旱的荒漠。
我作诗已非一日,我的缀斯经历了多少痛苦。路易十六当朝时,我吟颂,先生,我
还为共和国高歌,我大肆歌颂了帝国,也谨慎地赞扬了复辟的波旁王朝,近来甚至
还费劲地随大溜儿,勉力跟上这个没有审美观的时代的要求。我向世上抛出辛辣的
两行诗、庄严的颂歌、美妙的抒情诗、虔诚的哀歌、长折大戏、短篇小说、扑粉的
滑稽歌剧和秃顶的悲剧。总而言之,我可以夸耀地说,我为缨斯神庙增添了几桌文
雅的宴席、几处朦胧的齿形装饰,以及阿拉伯式的巧妙装饰图案。有什么办法呢?
我老了。不过,先生,我作起诗来还精神头儿十足,正如您所见到的,刚才我正在
构思一首不下六页的长歌行,不料脑门儿让您撞了个大包。这个就不说了,如果能
帮上什么忙,我愿为您效劳。”
    “真的,先生,您能帮上忙,”我接口说道,“您瞧见了,此刻我正处于诗意
的严重困境中。我不敢说我是诗人,更不敢说是您这样的大诗人,”我向他鞠了一
躬,补充说道,“不过,我天生一副嗓子,我每当觉得痛快或者忧伤时,嗓子眼儿
就发痒了。对您实话实说,我根本不懂作诗的规则。”
    “我也忘到脑后了,”嘎嘎托杜说道,“这一点您就不必担心了。”
    “可是,我还时常碰到一个糟糕的情况,就是我的声音对听者所产生的效果,
类似一个叫若望·德·尼维勒的声音对……您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
    “我明白,”嘎嘎托杜答道,“我本人也了解这种奇特的效果。我不知其所以
然,但是其效果是不容置疑的。”
    “那好,先生,我看您算得上诗坛的捏斯托耳,求求您告诉我,有什么方子治
这种碍难吗?”
    “没有,”嘎嘎托杜答道,“就我而言,始终未能找到。我年轻时总听见这种
鸣叫,受到极大的折磨;现在嘛,就不去想它了。我认为产生厌恶之感的原因,就
是公众消遣而朗诵别人的,而不是我们的诗作。”
    “我同您想到一处了,可是,您得承认,先生,一个心怀善意的人,刚做出一
个善意的举动,就把人全给吓跑了,这多叫人懊丧啊。顿劳您听我一听,再坦率地
讲讲您的看法,可以吗?”
    “完全可以,”嘎嘎托杜说道,“我洗耳恭听。”
    我立刻唱起来,而且满意地看到嘎嘎托杜既无厌倦之色,也天昏昏睡意。他目
不转睛地注视我,不时赞同似的点点头,还赞扬似的喃喃自语。然而,我很快就发
觉他并没有听我唱,而是在那儿构思他的诗。他趁我换气的瞬间,突然截口说道:
    “这个韵脚,我还是找到啦!”他微笑起来,摇晃着脑袋说道,“这是从我这
颗脑袋里出来的第六万零七百一十四韵!谁敢说我老啦!我要给好朋友们朗诵,我
要给他们朗诵,瞧瞧他们会怎么说吧!”
    他说着就飞走了,仿佛不记得遇见过我。


 
第05节  
  
                                 第五节

    只剩下我一个,心中非常失望,无奈趁天还未黑,鼓翅飞往巴黎。糟糕的是我
不识路。同鸽子一起的那段旅程,我实在太难受,没有留下确切的记忆,因此未能
直达,而是偏左绕到布尔热,不料夜幕降临,我不得不去莫尔枫丹树林投宿。
    我到达的时候,那里的居民全睡下了。众所周知,喜鹊和松鸦睡觉最不老实了,
无处不争吵。在灌木丛中,麻雀则叽叽喳喳,相互践踏。两只着芬支着长腿,在水
边严肃地漫步,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态,酷似当地的笨蛋耐心地等待妻子。大个头儿
乌鸦沉重地牺在最高的枝头,半睡半醒,鼻子咕咕咬咬在做晚祷。山雀情侣还在下
方的矮树林里追逐好戏,而一只绿啄木鸟在身后推着他那一口子,要推进一个树洞
里。从田野归来的一群群树麻雀,在空中飞舞,宛如一股股炊烟,冲到一棵灌木,
密密麻麻覆盖了一层。还有一些燕雀、鸳、红喉鸟三五成群,轻轻栖在错落的枝上,
如同彩灯上的水晶玻璃。各处回荡着相呼的声音,清晰可闻:“快点,我的老婆!
……快点儿,我的丫头!……来呀,我的美妞儿!……到这儿来,我的可人!……
我来了,亲爱的!……晚安,我的情妇!……再见,朋友们!好好睡觉,孩子们!”
    在这样一家乡村旅店里;一个单身汉多容易找个睡觉的位置啊!我打算到同我
个头儿相仿的几只鸟儿那里,请求他们留宿。我心中暗道:“黑夜里,所有鸟儿都
是灰色的;再说,规规矩矩睡在他们身边,又有什么妨碍呢?”
    我先飞向一条沟,一群斑鸠聚在那里,正在仔细地整理晚妆。我注意到他们大
多都把翅膀镀了金,爪子也上了颜色:他们是林中的纨绔子弟。他们都相当快乐;
根本不屑于理睬我。然而,他们的话语多么空洞乏味,他们相互讲述自己的烦恼和
风流艳事,又表现出多么自命不凡,他们还彼此挑衅打斗,手脚极重,片刻也不会
让我消停。
    接着,我见一根树枝上排列六七只不同的鸟儿,便飞过去,谦卑地占了树梢儿
的末座,可望得到他们容纳。说来倒霉;旁边是一只老母鸽子,就像生锈的风标一
样瘦骨嶙峋,勉强覆盖着少许羽毛。在我靠近的时候,她正在护理羽毛,装作拣梳,
却生怕弄掉一根,只是检查一下,看看够不够数。她刚让我的翅膀尖儿碰了一下,
便凛然地挺起身子。
    “您这是干什么,先生?”她抿了抿晚,带着英国式的腼腆问道。
    她猛地一伸臂肘,将我捅下去了,那劲头会让一个搬运工感到自豪。
    我掉进有只胖松鸡在睡觉的荆棘丛。就是我母亲趴在旧锅的窝里,也没有这样
一副至福高乐的神态。她身体肥胖极了,块头足极了,三叠肚腹一坐安稳极了,真
像一个皮儿已经吃掉的大肉馅饼。我悄悄溜到她身边,心中想道:“她不会醒的,
不管怎样,这样。一个肥胖的好妈妈,不可能很凶。”她的确不凶,半睁开眼睛,
轻声叹了一口气:
    “你妨碍我了,孩子,走开吧。”
    恰巧这时,我听见呼唤我的声音,原来栖在一棵花揪冠上的几只花鹤,示意让
我过去。“真有好心肠的。”我心中想道。她们笑得前仰后会,给我让了位置。我
敏捷地钻进她们的羽毛堆里,犹如一封情书袖进手笼里。然而不久我就发现。这些
女士太贪吃,葡萄吃过量了,树枝勉强禁得住,而且,她们的玩笑开得太粗俗,不
住地哈哈大笑,扯着嗓子唱歌,我实在受不了,只好离开了。
    我不再抱希望了,想找个荒僻的角落睡一觉,忽听一只夜营又唱起歌,大家马
上都静下来。唉!他的声音多纯净啊!甚至他那忧伤的情调也显得十分温馨!他的
歌声非但没有骚扰别人的安歇,反而起催眠的作用。谁也不想让他住声,谁也不觉
得他在这种时刻唱歌有什么不好;他父亲不会因此打他,朋友们也不会避开。
    “这世上惟独不准我快乐地生活!’我高声叹道。“走吧,逃离这个残酷的世
界!还不如到黑暗中寻觅我的路,哪怕被猫头鹰吃掉,也免得干瞪眼看着别人幸福,
自己心痛欲碎!”
    我这样一转念,就重新上路,游荡了好久。天刚蒙蒙亮,我就望见巴黎圣母院
的钟楼,眨眼工夫我就飞到了,游目四望,没用多长时间就认出我们的花园,于是
比闪电还快飞过去……唉!园子空荡荡的…··俄徒然地呼唤我父母;谁也没有应
声。父亲栖息的那棵树、母亲栖息的矮树丛、那珍贵的!口锅,统统不见了,全被
大斧子给毁了。我出生的那条绿径,只剩百八十捆木柴。


 
第06节  
  
                                 第六节

    起初,我寻找父母,搜遍周围的所有花园,可是徒劳,想必他们逃往远处的一
个街区,我永远也得不到他们的音信了。
    我忧心如焚,又落到当初躲避父亲的怒火而牺止的雨借上,白天黑夜哀叹自己
的凄惨身世,夜不能寐;也不怎么进食,几乎悲痛欲绝了。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哀号:
    “这么说来,我既不是乌鸦,因为父亲要拔我的毛,也不是鸽子,因为我去比
利时的中途就掉下来了;我既不是俄罗斯喜鹊,因为我一张开口唱歌,年轻的侯爵
夫人就捂住耳朵,也不是斑鸠,因为善气迎人的咕哈莉,就连听听我歌唱,也像一
个修士那样打起鼾来;我也不是鹦鹉,因为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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