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幸福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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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幸福观-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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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湾再次扮演了儒家信徒的避身所这个角色。    
    


第五部分:现实的灰尘(1000—1800年)第一节 忠诚和异端(7)

    宗教理想的压制    
    220道家的“纯粹的”、“洁净的”自然世界之领土,变成了儒家的“纯粹的”、“洁净的”具有合法秩序的地方,与此同时,这些受保护的退隐之地有某些重要特点也发生了另一个变化。因为它们曾被称作是道家的受保护领地,那么在其中寻找历史人物是没有用的,就像先前提到过的那样。但张邦基提到了裴休,打破了这个规则。因此这种和终有一死的普通世界的相关联,建立、也引入了等待的主题,由此将具有历史意识的儒家隐士从无关时间的道家退隐中区分出来。儒家自产生以后就非常熟悉“等待”。他们追随先王之“道”,虽然逃离中原却没有须臾离开过“道”,不管“道”在隐居之地是否不再清晰可辨,他们仍是一以贯之,因此创造出一种历史真空,至少朱熹的观点是如此。但他们又总是被说服,认为这样的情形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他们随后总是要回到中心再次承当统治的重任。那些在这样一个假定的历史真空或历史中断中执行统治的人,肯定经历过对那种可能性的期待。    
    张邦基的叙述还可以清楚地说明,为何自宋以后,儒家仍然愿意以一种胜利者的宽宏大量勉强承认道家和佛家。道家早就倾向于纯粹的宇宙主义,而儒家与此领域的关系可以从上述故事里所描绘的日出体验中得出。神仙自身是“不可见的”。虽然它们的存在并没有被彻底否认,但也没有言之凿凿。只有扬州八怪里最广为人知的吕洞宾有着清楚可知的人形,那只是因为他偶尔拜访了儒家的神岛,“卧听松风”,因此论证了对儒家的令人感动的忠贞。从儒家角度来看,如果任何地方都可以象征仙道的话,那么恰是那些松树象征了不朽。它们果实的坚硬,枝叶颜色的一致、不变,都暗示出一种相等不变的特性。随时而变这个主题就正是以不变应万变。信徒的天堂是如此现世、如此历史性,因此难以允许有时间上的断裂。甚至佛教也不得不最终向儒家低头,承认它的说法具有优势。裴休将《椤严经》赞为是佛教教义的精华(在任何流传下来的文本中已看不到这段文字),此经是佛教禅宗的著名经典。它本身最易于和新儒家的观点调和,因为它并不代表向儒家的真正挑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宋朝以后渐渐变成是现实状况的事情,早已在张邦基的故事中给勾勒出来了。那是某种儒、释、道三教合一的世界观。但是其中各家的世界观成分并不在同一个等级上,儒家毫无疑问占有主导地位,虽然它愿意和它利益领域之外的某些部分达成妥协。    
    221儒家之所以采取这种小心谨慎的、最终是相当聪明的手段,是因为它非常清醒地意识到,如果太直白地拒斥所有超自然的东西,可能有引发人民不再赞同它的潜在危险。这种修正不仅可以从诸如我们刚讨论过的文本的比喻中推断出来——那个故事是在新儒家昌盛的时期写出来的;在后期的哲学作品中,也可以找到证据。在明朝最重要的新儒家王守仁(他的另一名字王阳明更为人熟知)(1472—1529年)与人的通信中——他的地位可以与朱熹相比,虽然他是个唯心主义者,而不是理学后翼——其中有一封信相当有趣,王在其中探讨了神仙问题。就像儒家自孔子以来所做的那样,他坚定地避开了死亡问题(也因此避开了超自然的问题)。以下就是他对一个无名朋友的回答,写于1508年:    
    询及神仙有无,兼请其事,三至而不答,非不欲答也,无可答耳。昨令弟来,必欲得之。仆诚生八岁而即好其说,今已余三十年矣,齿渐摇动,发已有一二茎变化成白,目光仅盈尺,声闻函丈之外,又常经月卧病不出,药量骤进,此殆其效也。而相知者犹妄谓之能得其道,足下又妄听之而以见询。不得已,姑为足下妄言之。    
    古有至人,淳德凝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远之外,若广成子之千五百岁而不衰,李伯阳历商、周之代,西度函谷,亦尝有之。若是而谓之曰无,疑于欺子矣。然则呼吸动静,与道为体,精骨完久,禀于受气之始,此殆天之所成,非人力可强也。若后世拔宅飞升,点化投夺之类,谲怪奇骇,是乃秘术曲技,尹文子所谓“幻”,释氏谓之“外道”者也。若是谓之曰有,亦疑于欺子矣,夫有无之间,非言语可况。存久而明,养深而自得之;未至而强喻,信亦未必能及也。盖吾儒亦自有神仙之道,颜子三十二而卒,至今未亡也。足下能信之乎?后世上阳子之流,盖方外技术之士,未可以为道。若达磨、慧能之徒,则庶几近之矣,然而未易言也。足下欲闻其说,须退处山林三十年,全耳目,一心志,胸中洒洒不挂一尘,而后可以言此;今去仙道尚远也。妄言不罪。    
    


第五部分:现实的灰尘(1000—1800年)第一节 忠诚和异端(8)

    222在王守仁之言的背后,可以辨识出中国知识分子的巨大需求:仙道的确不可知,但又希望能通过善行之誉获得仙道。不过,即便是在士大夫中,常常也只有他们理性的自我可以接受这样的挑战。对普通的民众来说,就不是如此,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被排除在有着许多名号的神仙之外。从这一点来看,中国世界观的严格体系化也有着自身的缺点。因为,着眼于此世的观念只是中国世界观构成元素的一个部分,但在理想世界概念的创造中,它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它导致的是对所有“异教”的压制,也就是说,对在社会和宗教领域中具有特别宗教感和他世观的教义、以及一切非儒家的观念和信仰的压制。由之带来的结果是,那些“异教”的可见表现形式,比如说公共祭仪,大多失去了威望,而且它们确实也退化到了某种程度。进而,它们中的部分开始频繁转入地下,引导一种危险的地下生活。在宋朝,科举考试最后变成是为官从政的必要条件,落榜的人数急剧增加;除此之外,不同种类的宗教领袖(并被誉为治病神医的情况并不罕见),试图表达出底层民众的痛苦。这两个因素结合在一起,常常导致一种具有高度爆炸性的“混合物”的产生,能将这个国家引入灾难的边缘。儒家统治者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希望通过严密监视宗教组织和永久禁止“迷信”习俗来对付这种情况。这种传统以一种高度细微修正过的形式,延绵至今。但当权者永远也不能完全压制这些暗流。政治主张的多元主义,是种汪洋奔放的想像力,不能接受“此世为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好的一个”这个观点,更重要的是,它希望能有什么超越儒家观点的、仅仅是不同的、可以辨别的东西,在时空中永恒,找到从不曾有过的新的多种实现之可能等等。在西方人看来,中国人总是存在着内在分裂、心口不一的这一面,宋代产生的大部分情形恰是其反映。整个唐朝,文明是一幅色彩浓烈又饱含差别的图画,儒家意欲统一的体系,却将之变成有知识的儒家和流行的“迷信”所构成的只有黑白两种色彩的木版画。当然,只有从儒家的角度和那些其观点是由儒家思想塑造出来的欧洲人的角度来看,这种分裂才是有效的。而任何不带偏见的观察者如果更深入地考察,这幅图景的两个方面再次融化到无尽的细微差别中。    
    223从公元2世纪开始,由民众信仰、色彩多色的“迷信”所代表的“黑暗”一面,就让中国当政者感到不安和焦虑;除了一直到宋朝,宗教思想在两大政营里都占据着主要地位,但从那以后,宗教思想只限于民间,他们是“迷信”的受害者。就“世界阶段”而言,和佛教一起进入中国的那种思想形式,通过制造灾难来宣称自己是种革命,真正让政府感到棘手,特别是因为此种信仰也受摩尼教支持,虽然它和摩尼教的形式完全不同(也就是说,它是作为“黑暗的胜利”、“抗争在黑暗和光明之中”、和“光明的胜利”这些阶段的替代者)。有关“未来佛”弥勒佛的教义同样也是危险的,因为他的出现许诺了还有一个新的世界。早在公元515年,一个叛僧法庆就宣称“一个新佛出现了,所有旧的邪魔都要被消灭”。他甚至让弟子放火烧了佛教寺庙和佛经,因为它们已经不适合新的时代了,一年后,另一个起义组织推出了一个“新佛”,那是一个九岁大的小男孩,他们带着他四处传教。此后的几个世纪里,这类事情不断发生,比如说在613年间的宋子贤起义和他的对手沙门向海明领导的起义;8世纪前50年的王会苦(音;Wang Hui…ku)起义;及最后1047年的王则叛动。从一开始,反抗运动所采取的组织形式就是宗教兄弟会(教会)。在西方,它们以“秘密社团”而闻名,虽然任何方面的实际情况都不像“秘密”这个词,而且这些教会都采用了非常具有想像力的名称,但是,在此将它们翻译解释成“秘密社团”是非常贴切的。因为虽然这些宗教社团起初并不将自己看作是“秘密”,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得秘密行事。这些社团之间尽管有千差万别,但他们的理想都是期望现实瞬间而逝, 这样便对当时政权构成挑战,以至于因此受到禁止和迫害。    
    224在中国历史长河中,无数的秘密社团出现了,又消失了。很长一段时期,它们像巨网一般遍布整个国家,就攫取权力而言,时常对当时的政权构成某种阴影。我们只需分别提及围绕弥勒佛和阿弥陀佛(净土)而建的两大组织。前者(随后称之为弥勒教会)在公元6世纪初创建,后者则在公元后12世纪初建立,称为白莲教会。从15世纪开始,追随着朝拜阿弥陀佛的潮流,“弥勒教会”渐渐地被白莲教秘密会吸收。白莲教是宋朝许多起义背后的支持力量,甚至包括很久以后的“义和团”起义,这是中国社会不为人知一面,在欧洲却变得最广为人知。白莲教这种秘密组织虽然屡遭禁止,也常常分裂衰落,但它却在几个世纪内一直努力保存自身。它的力量似乎来自于信仰的增生、融合之多样性,这给了它具有保护作用的隐姓埋名的手段和不受限制的再次创建的能力,因为不得不怀疑,为何在几个世纪内,总是同一种信仰的信徒集合在“白莲”之名下。然而,最后看上去永存不朽的却是“白莲”这个名称本身,虽然它仅仅是呼唤着实现另一个更好的、而且最初是他世的世界之可能性。保证了这种内聚力的并不是有关那种理想的模糊概念,而是它们基于道教的某种仪式形式。自省、房中术、食素、熏香都是其例。所有这些实践都以直接指向无意识来表现自己。    
    


第五部分:现实的灰尘(1000—1800年)第一节 忠诚和异端(9)

    然而,自宋以后,这些秘密团体也宣扬那些原本相当正统、但后来却和被“统一”这个概念搞得神魂颠倒的新儒家纲要不再一致的儒家教义。在新环境下,这些儒家思想经历了一种神秘化过程,有时甚至是粗俗化了,但其肇端却清晰可见。其中最重要的是在秘密社团里被讨论的一批预言性作品,比如说《推背图》,据说此书可以推溯到公元7世纪。题名中“图”这个词暗示着要接续汉代谶纬书籍的传统(汉疏),那早在公元460年后就被废除了。这些新的谶纬作品马上引致同样的命运是很自然的,因为在其中有着和《易经》理论结合在一起的、有关一定统治时期(代)会被轮回替代的汉代概念,以及将世界周期看成是连贯整体的西方学说。这些预言作品的形式让我们回想起我们的贞卜作品。它们经常包含着诗篇韵文(总是随着一个版本到下一个版本发生变化),也常常配有图画,比如就像《推背图》那样。有些甚至附有评论注释,试图要确定诗篇中描绘的事件哪些已然发生,哪些尚未发生。这提示了重要的信息,因为他们将现时和紧接而来的未来正确地联系起来,当然未来是他们更为关心的所在。新儒家相信一个单一的、不变的原则(理)掌握着人类的所有历史(在这方面,他们和汉儒不同),所以,历史是以个别的、繁荣或衰退的阶段在进行这种观念必然要受到怀疑,特别是当有人想到那种谶纬作品是要取代以往的历史编纂时。以往的历史编纂是记录那在连续不断的朝代里不断演进的历史的。因此,它必须将诸如《推背图》这样的书看成非常之危险,因为其作品结构是一系列连续的图画,每个画面都代表了个别的、可以被替代的历史阶段。更有甚者,这些个别的历史阶段都步向一个“大结局”,虽然此终局不甚明了,不知是指一个新循环的开始呢,还是指一个会变成一个法官坐在那里审判整个历史过往的真正的“新开始”。似乎《推背图》的注释者,甚至可能是作者本人都倾向于后一个观点,因为在第一幅图中——这在所有版本中都一样——画的是日、月,这和附加的文字一起大都被解释成是世界的创始。没有任何一种单一解释试图通释所有的图画的文字(通常有60幅)以及它们和历史事件的关联。“大结局”总是存在于未来。另之,非常值得注意的是,在它们对最后一幅图的再绘中,不同的版本都相当不同。    
    225虽然这些秘密团体总是遭到禁止,但他们散布的预言性著作却对民众产生了持续的影响。在1945—1949年间,共产党军队和蒋介石领导下的国民党正在打仗的时候,这种情况也再次变得非常明显。《推背图》中有一幅图,画的是水中间有一块长满青草的石头。这被解释成它代表了“人民的”的起义浪潮围绕着蒋介石(蒋这个姓有个草字头)。将预言性著作当作政治目标的直接宣传支持,使作品变得像打油诗,那是自汉以来所有革命运动都偏爱的手段。对“预兆”的处理受到了非常巨大的关注,特别是在公元前的最后两个世纪。在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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