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点您不知道的 作者:郭宝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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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点您不知道的 作者:郭宝昌-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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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宣布,也不用文件,反正没事了。

  我依然迷惑,难道我可以和别人说话、写信、打电话、一个人外出了吗?王师傅不耐烦了,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会闹不明白?“没事儿了”就是“什么事儿都没了”!难道我外出可以不请示、不招呼,回来以后可以不汇报?这些年我外出回来都要详细汇报,几点到几点几分都干了些什么、见过谁、说了些什么,以供管理人员去查对。这都不用了吗?王师傅摇摇头说你快成傻子了,你没事了,你自由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我终于弄明白了。

  不过这也太儿戏了吧?且不说宣布的过程很儿戏,就事情本身也太儿戏了,狂风暴雨、疾雷闪电、刀枪剑戟、劈杀抡砍,整得我六佛出世、九死一生,嘻嘻哈哈一句“没事儿了”就完啦?这能算数吗?

  王师傅又亲切地问我多少日子没回家了?我说三年。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我说妈妈。他说回家看看吧,看看你妈。我竟突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我竟然看见那小姑娘也在擦泪,她不笑了,从桌上拿起一张“毕业生登记表”给我,叫我填写好交上来,然后与同学们一起下干校,顶多劳动两三个月就和同学们一起分配工作了。

  我知道,我已经彻底“平反”了。

  我最急于想做的,就是上街,享受一下没人管的滋味,享受一下“人”的滋味,享受一下——自由。

  我带上我的全部财产二十二块钱上街了。走到电影学院门口,我犹豫了,可以出去吗?就这么走出去?太嚣张了吧?真没人管?我看看传达室,里面有俩人聊天,看都不看我,我壮着胆子走出校门。我突然感到一声怒吼:“站住!”我急忙站住了,忙回头看,一个人也没有。我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可越走心里越嘀咕,后边肯定有人跟踪,有人监视,我不敢回头。当走到新街口豁口时,我沉不住气了,猛然冲进一条横胡同,像个地下工作者;十几秒钟后,我又突然探出身向后看,想叫跟踪我的人措手不及、猝不及防、无法躲避。可后面没人。只远远的有几个行路之人。我心里踏实了,大步向新街口走去,我不坐车,我也坐不起车,我要回家,我要一路走回家。我要看北京,看北京的街道,看街道的每一尺每一寸,太好看了。 
  
第五节 我自由了
 
  三月中旬我和同学们一起下干校,来到张家口地区腰占堡四六一九部队干校,谁也没想到这一去又是四年,期间经历抓“五·一六”运动,我因整天下棋,讲故事,继续散布反动言论而再次被揪斗。每天八小时九十度弯腰撅屁股挨斗。这时我才知道,我根本就没“平反”。有个人曾很凶地指着我说:“你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革命群众了?你还是反革命!你的材料全在你档案里,你的行为就是破坏抓‘五·一六’运动!你要觉着在这儿不舒服,我给你换个地方?把你再送回去!”

  我重新失去自由,重新受到监视,又是写不完的“认罪服罪书”。

  一九七三年干校解散,我被分到广西,我的性质属于“‘帽子’拿在群众手中”的反革命,只要不老实,可以随时再把“帽子”给你戴上。我在广西电影制片厂终于熬到了打倒“四人帮”。

  一九七八年,全国“右派”平反,我蠢蠢欲动,借上京出差的机会,我伸冤告状。身边所有的朋友,包括在劳改队的战友,都好心地劝我别闹了,你现在可以了,都当了副导演了,还要怎么样?这已经是万万人之上了,再闹,弄不好还要倒霉!我不服,与其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还不如再进劳改队,还能怎么倒霉?决不苟活!我相信新政权。于是我给市委、给文化部、给学院、给中央,全写了告状信。

  一九七九年初,电影学院终于派人来到广西找我。这人是人事科新来的,我不认识,他说经审查,我们班“反动集团”一案纯属“冤假错”案,决定要平反,叫我重新写澄清材料。经过半年的周折,冤案终得平反,重新发给我“毕业证书”。

  我成了全国上学之最:一九四六年入小学计六年;再入中学,计七年;入大学,从一九五九年到一九七九年计二十年,共计学历三十三年。

  我的“平反”日期永远定格在了“毕业证书”上:一九七九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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