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卫赌下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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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继卫赌下一颗子弹-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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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一直及时回复的莫主任怎么也没动静了?坚持不住了?
  那是深夜了,四周又黑又静。
  
  莫行健连日来也被振奋的情绪支撑着。
  研究所这边的实验,是对梁锷那里的成果的一种证明。好比一个孩子为捡钱包交老师而高兴,这个老师还须确认这是不是钱包。那里是行为或机能的,这里是本质或形态的;那里是理论推演的,这里是求证理论的;那里是铸造出剑锋的,这里是检验剑的质地成分的。
  找出基因改变的证据是整个实验的结论,所以谁也不敢有丝毫的轻心。当然,因为梁锷的实验与事先的理论设计基本一致,基因检测虽然工艺复杂,但目标性强、把握性大。
  毕竟上了年纪,连着四天吃住在实验室,特别是每晚睡沙发,使莫行健浑身酸痛,像散了架一样。但是,这种要散架的感觉也不错,它常常可以使人觉得沉重的肉体变得轻盈欲飞起来,束缚其中的精神更方便地进进出出,畅游在自由的时空之间。一生中没做到的、没做完的、做不了的事情,更容易在飘忽间求得意念上的任意构建,而精神上宽松的恣意纵横,又反过来成为忽略或按摩肉体痛苦的良方。
  医学的发现是神奇的,那些超常规的、超理性的偶然和失误,有可能造就出意义无限的重大发现,而且越是科学技术发达完善的情况下,这种美丽的错误和撞上门的哲理,就越可能迸发出绚烂的火花。
  医学的实验是痛苦的,那跳跃不定的结局,使人永远淹没在未知的和偶然的困惑之中。而这种痛苦的感觉正像是一出厚重绵长的历史大剧中层出不穷的精彩情节,吸引你品尝喜怒哀乐没有尽头的精神盛餐。
  在四周鸣响闪烁的电子显微镜、基因测序仪、分光光度计,好似魔术舞台中无所不能的道具,任凭你轻巧地穿越在演员与观众、场内与场外、存在与消失、不可知与想当然之间,仿佛自由是无限度的使用不尽的。
  那些活生生的组织、细胞、染色体、基因片段,无视人的存在和外物的变换,不论将它们分割成多小,也不论将它们离母体多远,依然生生不息、新陈代谢、陶醉在有序的理想的生命运动中,在意想不到之间,敞开了错综复杂的时空隧道,接送你与繁星似的它们嬉戏赏玩。
  DNA分子结构的实质是四种碱基对的排列,而人类基因组存在30亿个碱基,它就像7个最基本的音阶构成无限广阔的音乐空间、3元色彩演绎无比绚丽的视觉效果、仅男和女两个不同的染色体便繁衍出无奇不有的人类世界,搞得大自然再无宁日一样,无法描述它的丰富和变幻以及蕴藏的无穷功能。
  基因实验中,你会发现基因世界绝不比高等生命的社会简单或低等。人类社会所赖以维系的管理、控制、分工、交换、创造、学习、演变、改革、联系、防御、繁衍、消亡……大概除了精神层面的状态功能还未证明之外,其它的在基因王国中应有尽有,甚至比人类社会更有理有效。
  那些复杂的知识、技巧、疑问、思辩,都像一片片成熟了的枯叶落去了。
  在莫行健眼帘中,只有两个小小身影常绿常新,那是一个二年级的孩子与一个一年级的孩子,在夕阳映照的放学路上。他们那时提出的问题,在他们忙碌追逐求索一生之后都解答不了。
  “傅三儿哥,你说是太阳远还是月亮远?”
  “当然是太阳远。你可以看清楚月亮,可是你能看清楚太阳上有什么吗?”
  “我看是月亮远。太阳光是热的,月亮光照过来时已经凉了。太阳光会把眼睛照痛,月亮光像清水,清清的滑滑的。”
  ……
  “傅三儿哥,你说太阳好还是月亮好?”
  “当然是太阳好。太阳勤劳,天天都来,太阳强壮,什么天气都不怕。”
  “我看是月亮好。夜里需要亮的时候它就来,夜里害怕的时候它就来。你看不见它的时候它也来了,只是不露面,在云中躲起来看着你,帮助你变得大胆和聪明呢。”
  “才不会呢。”
  “怎么不会?在黑夜里走路,你就要像我奶奶说的那样,认准‘黑泥白水紫花道儿’,不会踩错了。在黑夜里躺着,你就会想出和妖魔鬼怪作斗争的故事,大白天太阳下用得着吗?”
  ……
  “傅三儿哥,你说太阳能当好朋友,还是月亮能当好朋友?”
  “小健儿,你怎么问个没完呐!当然太阳是好朋友了。你没听说吗,万物生长靠太阳,谁也离不开太阳。”
  “我看月亮是好朋友。太阳在天上只有它一个,月亮有许许多多星星做朋友,就是最小的星星它也不欺负,多团结友爱呀……”
  疲惫而兴奋的莫行健站在实验室的中央,被那些炫目的回忆照耀着、烘焙着,躯体软绵绵地倒下,脱离了与感官的联系,感官也渐渐跟不上迅速旋转的思想了。而思想像一把小小的铁钉,先是跃跃欲试,后是腾空而起,向幼时时空的广袤无垠的巨大磁石飞去,向争论过的太阳与月亮飞去。
  成年的问题或可解,童年的问题可能永无答案可寻。 
 
第十三章(4) 
作者:郭继卫 
  华盛顿的康涅迪格大街中国大使馆前面有一个街心花园,两帮子人正在这里轮番演讲,一派的代表说中国政治制度限制民主自由,另一派又说这种制度符合国情,推进经济发展。两派之中大部分都是中国人,但也有一些老外跟着瞎掺和。
  江之湄和游峡克坐在他们身后的木椅上,四周乱哄哄的,心里倒觉得安全。
  他们本来商量好了,江之湄去大使馆寻求帮助,游峡克躲一两天就去加拿大。可是到了这里,江之湄突然改变了主意。
  一般来说,中国人在接受国遇到刑事等案件时,使领馆对本国公民或第三国公民都无庇护权。目前这种复杂情况如果上升到外交行为,会不会让使领馆难以处理?会不会无助于解决问题,还会使问题复杂化,甚至引起外交争端?就算大使馆提供协助或给予保护,要么送她尽快回国——这种可能性比较小,要么留下来等待事态发展。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是不可能满大街随便乱跑了,这样一来就怎么也难以追查谜团了,什么都说不清了,永无翻身之日了。那傅潮声必然也会受到影响。
  “我不能过去。我还有一个大大的谜团尚未解开,那就是死掉的克劳尔和帕特逊博士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们比较熟悉帕特逊,我的直觉告诉我,在金钱诱惑面前,他是高尚的,很可能连他的什么间谍案都是克劳尔一伙陷害的。”
  “美国那么发达的安全系统都查不出来,你能查出什么?我们现在很可能已经被误会成罪犯,每一分钟都有危险,每分钟都在增加危险。你不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道理么?”游峡克急了。
  “Bite the Bullet(咬住子弹)!你懂这意思么?过去在战斗中,中了枪是没有止痛剂和麻醉剂的,要忍受取出子弹的痛苦,你就只能咬住另一颗子弹。我搞清帕特逊博士的案情进展就走。”江之湄坚决地说。
  “那还不简单,找个电脑房。”游峡克站了起来,“但是先说好,看了就走。”
  “没那么简单。我们先到银行开个保险箱,把这个恒温瓶存放好,再找地方住下。这儿我熟,跟我来。”
  住下以后,江之湄胸有成竹地快速写了些清单,然后就进了卫生间。“你去买些东西。记住,就是碰到火烧屁股的事也要先敲门。”
  游峡克一听这话就来气。他与她已经没有婚姻关系,也就不存在过去一度的指挥与从属位置,休想再颐指气使、吆来喝去的……可是门已关上,再气也没人理了。他看了一眼购物单子,却又作怪:长镊、手术剪、缝合针线、持针钳、止血钳、注射器、止血纱布、麻醉剂利多卡因、酒精、碘酒、氟喃西林液、止血剂、止痛剂、抗菌素、安眠药、乳胶手套……
  “这是准备开诊所啊?”他隔着门问,回答他的只是淋浴冲水声。
  他叹了口气,和从前一样,遇上这种任性而矫情的小姐,他只有不去和她一般计较,暂且去照办再说。
  游峡克返回时,江之湄已经倒在床上睡熟了。她太疲劳了,疲劳的她又是睡得那么恣肆。她依然同以前一样喜欢左侧卧,双颊因酣睡而潮红起来,为湿润的长发所交织,愈显皮肤滑嫩如初。左腮和枕头挤压着嘟了起来,一副似嗔非嗔神态。光洁的右膀子柔软地搭在被单外,随呼吸而起伏。
  那似乎是可以让人消魂,让人沉醉,让人甘愿付出一切。
  她像一道魔咒,牵引着游峡克在没有她的生活中魂不守舍,在远渡重洋后不畏艰辛,在举手可及时却望而却步。
  江之湄可以被形容为美丽的女人、柔情的女人、刚强的女人、聪慧的女人、决断果敢的女人、善解人意的女人……这些品质若两两组合,那将是难得的知音和伴侣,然而就像美学的1+1不会等于或大于2一样,一堆鲜花插在一个花瓶中就不再是艺术品。在与她远离时,你可以如数家珍似的一件件欣赏她的好处,在相处时那些优点雨点般打来,你根本就应付不及消受不了。在她沉睡时你可以放任自己的思想空间,在她清醒时你将自觉不自觉地成为她的奴仆和差役,彻底为她左右,彻底被她淹没。
  不到三天的短短时间,游峡克积聚两年的幻想破灭了,他们终究走不到一起。
  让游峡克自豪和欣慰的是:他作为以前的丈夫、革命的同事,应尽的责任义务都尽到了,该干的流血牺牲都付出了,从此以后,可以毫无牵挂地各走各的,重新开始了。
  江之湄突然醒了。看他那第一眼绝对是温柔与感激的,但一瞬间后便是命令式的了。
  “东西买齐了?”江之湄起身问道。
  游峡克顿时找不到感觉了,只朝一边努努嘴。
  江之湄一把抓过提袋进了卫生间。游峡克见她穿得单薄,又不知去干什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江之湄叫他进去。过去一看,她正把长镊伸进口腔,生生地夹着颊侧的黏膜向内拽呢。
  “你要干什么?”游峡克惊问。
  江之湄拿出镊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换换长相,用土办法。”
  “发疯了你!去大使馆你就会没事的,为帕特逊你这么做值得么!而且这么做能行么?”游峡克听她一说,当即就冒出一身冷汗。
   “我是为我自己,兼为我的国家,我要告诉美国,谁、是、贼。” 江之湄平静地对着镜子,又把镊子伸向另一侧,找准位置,用力夹了一下。“有夹痕的地方就是给你的定位,每侧上下各缝一针,牵拉到一起,打个死结,就完了。”
  “我这就送你去……”
  “求人不如求己,怎么,这句话对你也适用吗?”江之湄边说,边用杯子倒出酒精碘酒,开始消毒手套和器械,取针筒、抽麻药、穿针引线。
  “我,没缝过,我……”
  “你没有伤口,当然就没缝过。下不了手?动物实验你总缝过吧?就照那样,不用紧张。”
  游峡克游移着洗手,戴手套,拿起江之湄给他上好针线的持针钳。江之湄坐在马桶盖上,给自己注射麻药。
  游峡克瞪大眼睛,看着她进针时在脸颊皮肤上顶起一个怪异的鼓包。
  “你进针时深至四个毫米,宽五六个毫米,别扎穿了,我的脸皮可没你的脸皮那么厚。牵拉时不能太用力,以这个样子……”她瘪着两腮给他比画了一下,“为宜,我的脸皮也没你的那么硬。”冲他嫣然一笑,算是为他放松。
  江之湄先进行口腔消毒,然后转过身把头垫着毛巾枕到洗漱台上。游峡克高度紧张,小心翼翼地进针,他感受到江之湄在忍受着剧痛,口腔黏膜神经分布丰沛,对痛觉十分敏感。她眼里抑制不住地充盈着泪水,又从鼻孔中淌出来。她不时用纸擦拭着,但始终保持头部一动不动。
  游峡克缝完一侧,已是大汗淋漓,透湿衣衫。
  江之湄起来照照镜子,这一侧的脸形已经凹陷变形,嘴角奇怪地上翘了些,因两侧不对称,那个美丽的面庞消失了,反倒像是个面神经麻痹的病人。
  “欣闻初战告捷,甚好,甚慰,再来。”她故作轻松地说,又详细交待了一番缝拉对称的技术要领,口气绝对是那种部署命令式的。
  两侧缝完,江之湄顿时如同换了一个人,虽不如原来秀美,但也不失俊气。“有些不对称,不细看时并不觉得。”她心想,于是说:“这对你这种兽医水平已属不易了,嘶——”她因疼痛不能笑,也不能大幅度地发声,说话含混不清。
  正左右照着,忽听有抽吸声,从镜子里望游峡克,他已泪水伴着汗水纵横流成一片。
  “嗯哼,你这样子倒是很少见。”说着,血水已从她嘴角溢出。
  
  他们上网后,很快发现了帕特逊间谍案的公布资料,实际上这一案件已经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对帕特逊的指控主要分三个部分,一是在某一期间他违规下载过数百份高密级资料;二是到莫斯科参加过两次研讨会,在和他密切接触的俄方人员中,有以科学家身份做掩护的官方和谍报人员;三是两次从俄罗斯回来后不久,都有数以百万计的美元入账,而且查明这些美元都是从一个与俄方有关联的瑞士银行,经数次转账划入他的账户的。
  帕特逊的辩解是:违规下载资料分两部分,一部分属他的管理范畴,他下载是为了工作方便,而且有时他手下的高级研究人员也共享过这种方便。江之湄知道,帕特逊对资料保密管理相当不满,不仅他的资料随处乱掷,江之湄他们也可以请他代为下载资料。之所以这几年下载资料突然增多,是因为以前那个非常死板的管理员退休的缘故。而资料的另一部分属于其它管理范畴,帕特逊辩解说他基本上没有动过这些东西,而且有的可以提出文件下载时他不在国内的证明。
  对与俄方科学家的交往,帕特逊说可以发誓,没做过损害国家利益的事,且没有人提醒过他,哪些人是科学家中的“晏鼠”。俄方在生物技术方面取得的突破性进展,就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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