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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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曲-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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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紫玉笑了笑,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我本是李将军的掌上明珠,却得不到母亲的欢喜,我那美丽的母亲总是站得很远,冷冷地看我,一直凉到了我的心,那时我还是个孩子,不过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小玉’容哥总爱这样唤我,容哥!”

她重复了一下那个名字,从嘴里吐出一口兰花般的气息,看了看肖鹏毅,“他是我父亲收养的孤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跟着家里的舞伎学跳舞,他就跟着父亲骑马射箭。每当我学了一段新的舞蹈,我总是要跳给他看,那时候院子中的牡丹花开得分外娇艳,醇酽的牡丹香随着我飞扬的裙摆向四周飘散开去。花丛中那些原本停在花上的斑斓彩蝶纷纷围着我如花盛开的裙摆飞舞。那段日子真是舒心啊,后来,我知道父亲和哥哥想把我送进宫,我打算和容哥一起逃走,可是父亲把容哥送到了战场,送他去死,而我,而我苟活了下来,成了汉武帝宠爱的李夫人,名垂千古。”

肖鹏毅抱住了她发抖的双肩,他第一次靠她如此的近,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疯子,而是一个他要好好爱护的女人,“自我懂事起,那个叫小玉的女孩子就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曾经十分的迷惑,见了你之后我才确信那是前世的记忆,前世若不是爱小玉爱得深刻,今世我又怎么会固执地不肯将她从我的脑海里抹去,每每在梦中体味小玉的温情?是你,你是小玉!”

说完,他左臂上的那块牡丹胎记不合时宜地痛了起来,他不得不用手捂着。

“怎么了?”李紫玉把他的袖管掀了起来,那个牡丹胎记分外显眼,她轻轻地拭着,“没有想到这个伤疤到现在还留着,那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包扎伤口,过一天你又出征了,再也……再也没有回来。

肖鹏毅笑着说:“一些属于我们的东西是永远不会褪去的,无论经过多少轮回,他们都会提醒着我们不要遗忘那段美好的过往,我想你也是如此吧,一直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我……”李紫玉离开了肖鹏毅的肩膀。

“怎么了?”肖鹏毅关切地看着他。

“你想错了?”李紫玉拉了拉肖鹏毅的衣袖,让他坐在自己的旁边,“你不是我前世的记忆,是今生的。我之所以把你我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那是因为我没有像你经过了那么多世的轮回,我一直活着,一个人活着。”李紫玉平静地说。

肖鹏毅竭力控制自己内心的惊讶和那一丝他不敢承认的恐惧,“可是……可是,你怎么可以活这么久?”

“是因为一个愿?”

“一个愿?”

“是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慢慢说,你静静听吧!”李紫玉握住了肖鹏毅发抖的手。

肖鹏毅看了看窗子,那里挂了一帘青色的纱帐,夏日午后暖熏熏的风,一点一点地吹着那纱帘,像是个害羞的闺阁小姐不愿掀开自己房间的帘子,猛地一使劲,帘子便被吹了开来。

随着纱帘一层一层被掀开,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李夫人到!”一个太监扯着嗓子喊。

李夫人亲自掀开了最后一层纱帘,优雅地甩开云袖,如同一朵晨露中盛放的牡丹展开了自己独绝的舞姿。

舞池中央摆了一个巨大的盘鼓,李夫人一个蹁跹,如蝴蝶般地飞上了大鼓,随着宫廷乐师吹弹敲击的节奏甩出两条回旋、飘逸多变长袖,长袖像张了翅膀抛曳、飘飞、舞动、环绕在大殿中。而她的身姿如同春柳,变幻出各种造型,正如崔在《七依》中写到的:“表飞谷之长袖,舞细腰以抑扬;纷屑屑以暧暧,昭灼烁而复明”。

最后一个音符奏出,两条水袖踩着节奏,“咻”的一声被李夫人收了回来,在半空中划出了两道优美的弧线。

李夫人从大鼓上被宫女扶了下来,看着坐在大殿中央高高在上的汉武帝,跪安。

这个柔情且残忍的男人对她来说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她难以将他与夫君的名称划上等号。她已经习惯于卑微地仰视他,可他也并不是她的神。

他疼爱她,而她起初恨他,现在无恨亦无爱。

今天吸引她目光的是坐在武帝身边的人,那是一抹晃眼的白色,远远地看,她只是这么觉得。

白衣人站了起来,步下台阶,向她走来。

他的头发也是雪一样的白,她的心微微一惊。

那男人如一阵风,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男人,她早已经习惯别人对自己容貌的溢美之词,对于这些词她的心变得麻木,可是面前的这个男子使得她重新思忖起这些词的含义。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的是庄姜夫人还是面前的这个男子?”

“李夫人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夫人果非凡人,刚才那一段《盘鼓舞》可以独步天下了!”白衣男子向她欠了欠身。

“这位是少翁方士,寡人请他来练仙丹的,若得成,定与爱妃一起享用。”汉武帝的声音如洪钟在大殿里回荡着,宫女和太监们都瑟缩着身子。

“谢皇上!”李夫人的目光始终不离开少翁方士。

宫外下起了小雨,带着泥土的芬芳,那些绿叶被滋润得格外赏心悦目。

李夫人靠着软榻,呆呆地看着那在绿叶上滑动着的雨珠,不免有点思春的情绪。

“夫人!有客求见!”丽奴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博山炉。

“是何人?”李夫人感到慵懒,并不想见人。

“回夫人,是少翁方士。”丽奴放下博山炉说,“请吗?”

李夫人整了整自己的容妆,点点头。

一会儿少翁方士便跟着丽奴进来了。

“夫人的‘玉琼宫’确与别处不同啊。”少翁方士依旧一副飘飘如仙的样子。

“有什么不同的,还不是一样关着个无趣的人。”李夫人忽然闻到了少翁方士身上散发出来的牡丹香,如此熟悉的香味,令她的心温柔也伤感起来。

丽奴打开了博山炉,放进几颗龙脑,刚要点燃被李夫人急忙拦住了,“不要点!”

李夫人看看少翁方士,羞愧于自己刚才的失态,而少翁方士身上的那股牡丹味,又使她想起里一些藏在心底的事。

“方士要陪皇上炼丹,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闲人?”

少翁方士接过丽奴送来的茶,轻饮了一口,那双薄翕的蔷薇色的嘴唇遇着茶水的浸润鲜活了起来,“这次进宫明的是为皇上炼丹,暗的是为见一个人。”

“谁?”

“就是夫人,你!”少翁方士盯着李夫人,看着她的脸晕上了一层胭脂红。

丽奴干咳一声,微怒地看着少翁方士。

“方士的话,本宫不明白。”

“夫人也许不记得在下了吧。”

李夫人轻笑了一声,“我一直呆在宫里,见过的人也不多,况且像方士这样令人难忘的容貌,我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哈哈……”少翁方士爽朗地笑了起来,“只怕夫人见过也忘记了,我见你的时候,夫人还在襁褓中呢。”

“方士莫说笑,看方士的年纪与本宫相差无几,怎么和本宫开这样的玩笑呢?”

“夫人莫怪,在下说的确是真话,少翁少翁,在下正是个少年老翁啊。在下是你母亲的朋友。”

“我母亲的朋友?”李夫人看向窗外,仿佛看到她那个对她若即若离的母亲正用一双哀怨的眼睛看着她,她忽然有些伤感,一阵酸楚涌上了她的鼻子。

“夫人若不相信,在下还知道夫人右手的掌心有一颗朱砂痣,而且夫人脖子上挂的那块玉正是在下送与夫人的。”

李夫人暗暗地摊开掌心,那里一颗红痣,很淡很淡,像轻点在了白熟宣上的一点朱砂。

她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那块玉说:“方士果真与我母亲相识,只是在我母亲的葬礼上并未看见方士啊。”

少翁方士的眼湿润了,泪水平添了这双深情而美丽的眼睛更多的韵味,“我……我……”似有千言万语,但哽咽着说不出来。

“我母亲是个总也猜不透的人。”许是少翁动容的神情感染了她,她料定他的悲伤是真情的,对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竟滔滔不绝讲起了她的母亲,那个她最希望来拥抱她,却永远只是远远看着她的人,“在我记忆里,母亲没有笑过,尽管父亲对她百般疼爱,可她的眉头却总也没有舒展开,长大点了,我知道她并不爱我的父亲,在她的心里一直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她将他埋了起来,在她那颗脆弱的心的最深处,没有人可以到达那里。我早已经料到她活不长,可是我却听她说,她爱的男人会让她长生不老,永远和她在一起。这是在她临死的时候说的,就是我进宫的那一年,十年了,我母亲已经死了十年了……”

少翁方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泪水在眼眶打转,终于没有落下来。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木盒,打了开来,里面放着一颗豆大的药丸,散发着草药的清香,他把盒子放在李夫人的面前,“这是天芒之药,我练了两颗,一颗我已经吃了,还有一颗本是给我最爱的那个人的,可惜在我尚未炼成之时,她已经仙去了,这药丹对我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天芒之药?这就是长生不死药?”李夫人淡淡地看了一眼。

少翁方士点点头,“夫人看看我的外貌就知道了,这正是长生不老的丹药。这次进宫就是为送这给夫人你的。”

“给我?我只是个无用的人。况且在我看来长生不老的神仙生活原本就是一种漫长、餍足而无聊的生活,这种仙境是修饰过的地狱。”李夫人看着面前这颗古往今来多少人包括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汉武帝梦寐以求的药丸,将它推了回去。

少翁方士又将它放到了李夫人面前,“恕在下斗胆,夫人心里也有一个人,而那人并不是皇上。”

“你!”李夫人挺直了身子,却威严不起来。

“你这个酸方士,休得在此无礼!传到皇上耳朵里是杀头的死罪,你修道之人人头落地倒也功德圆满了,可别连累了夫人!”丽奴起身要赶少翁方士。

李夫人拦住了她,“少翁方士既然说得出口,想必是真有本事的人,只是我吃了你的药丸又如何,与你一般,我心里的那个人早已经化为了黄土,我到哪里去寻去觅?”

“此生寻不着还有来世,只要他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消失于轮回外,夫人总会有寻着他的那一天。”

李夫人刚想痛哭一番以求慰藉,少翁方士的话却点醒了她。

丽奴打翻了博山炉,里面滚出了两颗龙脑,她那难以捉摸的神情被少翁方士察觉了出来。

“只是我该如何寻得?要等多久,几世才可以见到他啊?他的容貌会变吗?请少翁方士指点。”

“夫人切记要放下急功近利的心,何时能再遇上他,那要看你们的缘分,只要你肯等就一定有那么一天,至于他的容貌或许你无法再分辨,我可以泄露一个天机给你。”少翁方士指了指李夫人戴着的玉,“你真正爱的那个人会使你的玉变颜色。其实这也是多余的话,你真的爱他,那么再见的时候你一定可以感觉出来的。”

“只是我现在人在宫中,如笼中之鸟……”

“这夫人不用着急,我有办法送夫人出宫,只是这事千万不可让外人知道。”他看了看旁边的丽奴,那小丫鬟刚才奇怪的举动让他放心不下。

“这方士大可放心,丽奴是我娘家的丫鬟,自小跟着我,情同姐妹,这么多年在宫里多亏了有她在身边照顾。”

“既然夫人这么说,恕在下多疑了。”少翁方士还是盯着丽奴,这个丫鬟的眼中有着他也猜不透的东西,像是一种忧愁被压抑着。

“那请夫人快服了这药丹吧。”

李夫人把药放到了嘴里,她的心变得很复杂,她不知道未来漫长的日子将会是怎样的际遇。

“夫人,许一个愿吧,在下会夜夜为夫人祈福的。”

“我要再见到他,无论要挨过多少孤独空寂的日子,一定要再见到他。”药丸顺着茶水进到了她的肚子里,一股甘甜的气味充盈在她的齿颊间。

一旁的丽奴流下了泪水,不知为的什么。

“你一辈子都会和真心擦肩而过。”少翁方士闭上了眼睛,用最细微的声音说,像是在念咒语一般。见李夫人已将药丸吞下,于是他从袖口中又取出一包药粉放到了李夫人的面前。

“这是?”李夫人轻拭了一下温润的嘴角。

“毒药。”少翁方士微翘着他的如上弦月的嘴角,笑容里有令人猜不透的玄机,而语气却是如此的平静。

李夫人本也看淡了一切,可是看到少翁方士那双狐狸一般的眼睛中出的寒光,心也禁不住忐忑起来。

丽奴更是拦到了李夫人前面,警惕地看着少翁方士。

方士爽朗地大笑起来,“看来夫人对我还心存芥蒂!”他甩了甩袖子,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夫人恕在下唐突,这确实是一包毒药,不过夫人莫怕,它对别人是毒药,对夫人可是救命的良药!”

“这……”

“夫人刚服了我的仙丹,已是百毒不侵了,夫人服下这包毒药的话,只会暂时没有气息,这样就可以骗过皇上,骗过天下人,只要在入殓的时候我来个掉包之计,夫人就可以毫发无损地逃出宫去,从此自由之身。”

“果真如此简单?只是到哪里去找那掉包的尸体?”虽这么说,可是李夫人的心明朗了许多。

“这在下自有安排。”少翁方士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丽奴,这个小丫鬟低着头沉思些什么,她也是个姿容出色的女孩子,只是在倾国倾城的李夫人身边,男人自然忽略了她,但少翁方士从她的眼神中,知道这个一直充当陪衬的女孩子城府和胆量远在郁郁寡欢的李夫人之上。

送走了少翁方士后,李夫人独坐在镜子前,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她又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进宫前的那个晚上,母亲亲自来为自己梳头,那时的自己和现在是多么不一样啊,那时只要一个简单的发簪就可以绾住自己的三千乌发,使自己出落得像湖中仙子一般,可是现在浑身金灿灿的珠宝都不能掩饰她的苍白,她完全隐没在了那些首饰中,发光的只是它们,自己却在一点一点变得黯淡。

她一件一件地取下那些多余的东西,直到最后那个半月碧玉簪被她轻轻抽离发间,她的头发流水一般地垂了下来,像是一面黑绸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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