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宕起伏的一生:悲情曹雪芹 作者:徐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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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宕起伏的一生:悲情曹雪芹 作者:徐淦生-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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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求菩萨保佑表妹长命百岁!”曹霑说着跪下就磕头,态度极尽虔诚。
  吴氏默然祷告之后,请李鼎落座。
  李鼎说:“小平郡王让我给你们往江宁送过信儿,让你们转移细软。”
  “噢!”
  “可我赶到江宁的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五,范时绎带兵围了织造署。”
  “唉,就是早到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当时账房只有二两多银子,我手里倒是有一百多张当票。”
  “行了,我算想开了,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说眼下的,车在门口等着哪,咱们走吧。”
  “走,上哪儿啊?”
  “自然是一个你们娘儿俩谁都没去过的地方啊。”
  “噢?!”吴氏和曹霑俱显惊愕。
  更鼓三敲,夜已经很深了。
  但是平郡王府的内宅里,依然灯光通明。两名仆妇手提明角宫灯,引着曹霑母子走在曲折的长廊上。
  曹霑探头向廊外看了一眼,星斗光中,但见处处赤柱绿瓦,描金彩绘,斗拱额枋,楼台亭榭,翘角垂檐,俱都结架宏伟,果然是王家府第,气度不凡。
  内宅的中厅里,烧巨烛如昼。室内陈设垒垒,器皿叠叠,五光十色夺人二目。
  老福晋居中高坐,锦袍眩目,头上宫花翘颤,花开富贵。地上还设有短烛,裙底皆照。
  一个年纪略长的仆妇紧走了几步,进入中厅,跪倒在老福晋脚下:“回禀老福晋,表少奶奶到啦。”
  “快让她们进来。”老福晋略显焦思。
  另一个年纪略轻的仆妇,已然挑起棉帘子,示意吴氏及曹霑进入,她还小声地嘱咐了一句:“上边坐着的就是老福晋。”
第五章 寒山失翠(10)
  吴氏闻言拉上曹霑紧走几步,来到老福晋面前屈膝跪倒:“叩见福晋,福晋吉祥……”一言未尽泪已泉涌。
  “别哭了,四弟妹。我都知道了,遇事不慌,才是大家风范,快起来,坐吧。”
  “谢福晋。”吴氏平身站了起来,早有丫环搬过来两把椅子。吴氏拉着曹霑坐下。
  老福晋吩咐:“传我的话出去,让小平郡王入见。”
  “嗻。”年纪大点的仆妇应声而去。
  老福晋看着曹霑点点手:“这是霑儿吧,快过来,咱们娘儿俩还没见过面哪。”
  吴氏将曹霑推到老福晋跟前:“快叫姑爸爸。”
  “姑爸爸。”曹霑腼腼腆腆地叫了一声。
  老福晋却一把将曹霑拉到怀里:“我的宝贝!”亲了又亲。然后用双手捧起曹霑的面颊,仔细端详了半天:“可真像你玛发……”老福晋一阵心酸悲从中来,不觉潸然泪下:“你玛发在世的时候,总爱说‘树倒猢狲散,树倒猢狲散。’圣祖仁皇帝驾崩了,这棵大树倒了,果然猢狲都散了……”她停了一会儿,似有感触地接着说:“不过常言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来人哪。”
  “嗻。福晋有什么吩咐?”另有仆妇应声。
  “你去账房支一千两银子,让她们娘儿俩走的时候带走。”
  “嗻。”仆妇转身而去。
  这时小平郡王福彭引着李鼎走了进来,他们先给老福晋请安,然后与吴氏彼此见礼。福彭跟吴氏说:“请舅母放心,四舅的事交给我了,咱们先解除了枷号,再办下一步。”
  “霑儿,快给王爷磕头谢恩。”吴氏从老福晋怀里拉过曹霑,向小平郡王跟前推了一把,曹霑就势抢上一步,双膝跪倒给福彭磕了个头:“谢王爷恩典,救我阿玛一命,我们全家永世不忘王爷的大恩。”
  小平郡王乐了:“刚才大表舅还夸你聪明,敢情这小子嘴是真能说。”说着他伸手搀起曹霑,学着戏文里念白的腔调说:“表弟请起,小王定然不负重托!”
  “哈……”老福晋跟李鼎都乐了。
  “嘿……”曹霑也乐了。
  “这孩子,傻里傻气的。”吴氏此刻方得破涕为笑,然后跟老福晋说:“天可不早了,我们娘儿俩也该跟福晋、王爷告退了。”
  “好吧,如今留你们母子住在府里多有不便,等他阿玛的事儿完了,再接你们来住些日子。记住,咱们是至亲骨肉,往后有难处自管来找我。去吧。”
  “嗻,谢福晋天恩!”吴氏带着曹霑给福晋、王爷、李鼎请安告退。
  旭日初升,彩霞绚丽。
  一辆轿车奔驰在京城里的街道上。
  曹霑和母亲坐在车内,心情忐忑悲喜交加,吴氏像是问儿子,又像是自言自语:“快到了吧?”
  曹霑挑起车帘向外张望:“到了,就要到啦!”
  宣武门外,曹仍在枷号示众。
  老丁帮着曹霑和吴氏下了轿车。刚刚挤进人群,突然,一阵马蹄声响,由远至近而来,围观的百姓忙于躲闪,连连后退。
  一官员率四名马甲奔驰而至,当官的并不下马,坐立鞍头展读公文:“奉内务府大臣庄亲王钧谕,犯官曹暂免枷号示众。明日五鼓到内务府签押房,听候发落。”读完之后将公文扔给二番役,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吴氏听完宣读的公文,一阵瘫软跌坐在地,嚎啕大恸。
  二番役换了一副嘴脸:“给曹老爷道喜,解除了枷号比什么都强,这几十斤重的家伙,枷的日子长了,真能枷出个好歹的来。好了,请打道回府吧。”
  “可这枷……”老丁话到手到,又是一个小元宝塞在番役的手里。
  番役一推老丁:“上车回家,怎么弄不开它呀。再说我们也没带斧子出来呀。”
  “嗻嗻,嗻嗻。”老丁过去搀起曹:“老爷,咱回家啦。”
  曹此时真是如痴如梦,一言未发,被老丁搀扶着,爬上轿车。
第五章 寒山失翠(11)
  “霑哥儿,别愣着了,快搀起太太来上车吧!”
  曹回到家中,头一件事就是把枷劈开,敢情这件事还真不好办,原来两扇木枷之间,是用两个枣核形的铁钉子连起来的,上枷的时候,犯人得躺下,以便把木枷砸紧。开的时候人得跪下,把枷搁在相应高度的凳子上,才好用斧子按着枷缝劈,轻了劈不开,重了人受不住。多亏丁家父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冬天的,闹得满头大汗。用了半个时辰,木枷终于被打开了。曹就势跌坐在地上:“哎哟——天哪!”
  吴氏看得痛心疾首,扑伏于地,大声呼道:“给老爷道喜!”
  曹霑、玉莹、紫雨、墨云以及丁家父子,跪倒一片,大家齐呼:“给阿玛道喜!”“给老爷道喜!”
  曹涕泪横流,无言以对。
  大街上传来了更夫打更报点的梆锣之声。三更一点曹就起身下了炕。匆匆忙忙地漱洗完毕,紫雨端来了早点:“老爷,请用早点吧,京米粥,还有咱们在江宁常吃的素菜包子。”
  曹摇摇头:“我先拜佛!先拜佛!”
  吴氏意欲为其焚香,曹急忙接过来:“我自己来,自己来。心诚才灵啊!”曹点燃线香,插在香炉当中,然后跪在地下,双手合十顶礼膜拜,口中说道:“观世音菩萨在上,信士弟子曹在下,求菩萨保佑弟子不判重刑,得以从轻发落,弟子初一、十五吃斋,还到庙里为大士再塑金身!”曹说完再向佛龛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曹站了起来,紫雨已经将粥碗递在面前了:“老爷,喝碗粥吧。”
  曹接过碗来喝了两口。紫雨说:“还有素菜包子,老爷。”曹放下粥碗:“不吃了,我怕晚了,你是好孩子、好孩子。帮我换衣服吧。噢,让太太帮我换,你去看看少臣昨天订的车来了没有?我怕晚喽!怕晚喽!”
  “哎,我这就去。”紫雨答应着转身而去。
  月淡星稀,天将破晓。曹已然站在内务府签押房的门口了。俯首低眉,极尽谦恭之态。
  日上三竿才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来办公。曹站在门口,只要有人进来,就给人家请安,同时还龇牙咧嘴的强作笑颜。
  有的人还跟他点点头。
  有的人也偷偷地跟他笑一笑。
  有的人假装没瞧见。
  有的人明明四目对视,却昂然不睬。
  有的人则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还“哼!”地一声,拂袖而过。
  好不容易熬到了正午,该班的人都吃饭去了。这屋里空无一人时,曹才敢在门口的一条板凳上坐下。丁少臣拿着一包点心,还端着一茶瓯子茶走了进来,反把曹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老爷,是我。”
  “噢,噢。”曹又重新坐下。
  丁少臣把点心跟茶瓯子放在板凳上,打开点心包,原来是一包绿豆糕:“老爷,您吃两块点心吧,败败心火、压压饥。紫雨说您早晨就喝了两口粥……”
  曹端起茶瓯子来一饮而尽,然后把点心包推了推:“你拿去吃吧。再给我口茶喝。”
  “您这样可不行啊,枷了好几天……”
  曹向他摇摇手,不让他再说了。
  丁少臣一边包着点心,一边嘟囔:“今晚上回家,我得告诉太太,怎么着也得让您吃顿正经饭哪。”
  少臣的一句话,扎了曹的心窝子,他抬起头来,一双泪眼看着少臣:“傻孩子,今儿晚上,我,我还回得了家吗?”
  “老爷!——”少臣“哇”地一声哭了。
  曹急忙捂住他的嘴,向左右看看,幸喜室内无人。
  夕阳西下,签押房里的人们陆续走出屋门,曹仍然站在门口,给每一个人赔着笑脸,请安作揖。最后人已散尽,曹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是该走还是该留,就在为难的时候,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当差的,他用手指了指曹:“你是曹吗?”
  “嗻嗻,正是犯官。”
  “王爷今天没来,你明天再来吧。”说完之后一转身走了。
第五章 寒山失翠(12)
  就这样曹像热锅上的蚂蚁,熬过了半个月,如何发落仍然没有下文,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度日如年似地过日子。
  吴氏劝他再去求求小平郡王,只是曹不肯,他认为自己如今羞于见人,二来小平郡王日理万机忙于国家大事,只怕无暇照顾,其三拖了这么久,还没个定准,怕是王爷也有王爷的难处,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办吧,所以决心明天去内务府押签房带上二百两银子,想先走走庄亲王府总管的门路,打点打点这个关节。
  第二天仍然是夕阳垂暮,签押房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房间,曹还是给大伙请安。他听见有人暗笑、有人窃议,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说:“都半个月了,我看怎么着也得判个‘流徙’。”
  “打牲乌拉可是能冻死人哪!”言罢二人离去。
  曹心里盘算,是说我哪吗?……当然是说我哪。打牲乌拉给披甲人为奴……冰天雪地……大舅老爷可就是死在那儿的……江河永固,穷山积雪,恶雪狂风……”曹的脑子里浮现出了打牲乌拉种种险恶的景观,自觉不寒而栗……
  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曹,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哪?”
  曹打了个机灵儿,从幻觉中惊醒,见是庄王府的总管,赶紧请安:“嗻嗻,回总管大人,犯官在等候发落。”
  “王爷有谕,让你明天再来。”总管说完转身走了。
  “嗻嗻。”曹一边答应着,一边追了几步:“请管家大人留步。”
  “干什么?”
  曹从怀里掏出来一封银子,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求总管大人赏个脸。”
  王府总管看了那封银子一眼,冷冷地一乐:“嘿……人嘛,有几个不爱财的?不过,这财可得看是怎么个爱法儿,像您吧,是奉旨抄家的朝廷钦犯,案情重大!要是您,也敢冒着风险贪这份财吗?”他说着把那封银子拿起来掂了掂,仍然扔给曹,转身走了。
  曹心里一乱,手一软没接住,银包落地被摔破,小元宝在地上乱滚。
  黄昏时分曹回到家里,坐在炕沿上从怀里往外掏元宝。
  吴氏递过一碗茶来:“人家没要?”
  “这点儿小钱,人家王府的大总管,压根儿就没往眼里夹,让紫雨给我炒口饭吃,晚上我得找三哥去。”
  “找他干什么?”
  “挖那对金狮子。”
  “宜老爷说三爷比谁都鬼,没准儿那东西他早挖出来了呢。”
  “不能,那地方只有我跟老丁知道,他找不着。”
  “宜老爷还说,那东西是能招祸的呀!”
  “他那叫‘躺着说话——不腰疼’,如今不动真格的,能行吗?天天听候发落而不发落,又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快去,让紫雨炒饭!”
  寒月高悬映照着枯枝古木。偌大个芷园只住着三五个人,尤其是在晚上,到处都显得阴冷可怖,鬼气森森。
  曹桑格的一个小当差的叫小顺子的,手提一只四方玻璃罩灯,给曹照着亮儿,来到鹊玉轩。
  只见曹桑格已在门前等候,曹紧走几步上前请安:“请三哥安。”
  曹桑格也紧走了几步,下了一台阶,一把抱住曹:“老四啊!不是哥哥埋怨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弟妹怎么就不来找我呢?我又不知道你们的住处,都快把我给急死啦!这可真是的、真是的。”
  “这……”对于曹桑格这样的热情和语气,曹一时无言以对。
  “行了,行了,咱们是一奶同胞,我不计较这个,快进屋,快进屋,站在院里这冰天雪地的。”曹桑格拉着曹的手,边往屋里走,边跟小顺子说:“小顺子,把那上用的枫露茶,酽酽地给我们哥儿俩沏一壶。”
  “嗻。”小顺子应声而去。
  “哎!老四,你吃了没有?让厨房给你做点儿可口儿的。”
  “不用了,我已然吃过啦。”
  两个人说着,进了鹊玉轩,曹不见三太太,问了一句:“三嫂呢?”
第五章 寒山失翠(13)
  “感冒了,不舒服。这么大的屋里越躺越冷,回娘家了。来来来,坐、坐。”
  二人落座之后,曹桑格以很亲切的语气说:“老四啊,这屋里没有第三个人,咱哥儿俩说句悄悄话,我打江宁一回来,听见要抄家的信儿之后,就把这芷园报了祖产啦,你想啊,充公也是白充公,白便宜了人家,还不如利不外溢,你说是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
  “咳,你还别这呀那的,等将来事情平息之后,你想搬回来住也可以呀,我拨给你俩个小院,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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