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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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 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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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抚大人咬咬牙,一拍大腿,“大不了每年的剿匪银子不要了!咱们这就调军,把盗匪给剿个干净,给皇上一个交代!”

  苏兰泰立刻,“不可以!往年一直剿不干净,圣旨一到,突然就剿干净了……这不摆明了我们以前都在忽悠户部么?简直就是给御史们留现成的把柄。更何况,官军们为了银钱,不会用心剿匪的,土匪看到官军就一哄而散了,去哪里抓?”

  巡抚今晚如果真的调兵遣将去剿匪,即使大获全胜,也只会落得一身罪。朝里的御史们才不会搭理地方官的苦衷,他们一看:好啊!每年都叫唤剿匪难、剿匪难,看来根本就不难嘛!那你往年为什么不好好剿匪?不就是想忽悠户部的银子吗?!好,参!一摞本子参上去,就算皇帝有心谅解,也只得落罪旭阳了。

  巡抚皱眉想辙,“那不用官军,组织百姓剿匪?”这样御史们就无话可说了吧!

  “组织百姓自行抓捕,也有问题。第一,审讯需要证据,要百姓自己准备状纸、人证、物证。寻常百姓连写字都不会,如何打这么复杂的官司?第二,如果百姓被土匪反咬一口,就会无故遭殃;第三,如果土匪一次打不干净,回头报复百姓,怎么办?我们不可能在每个村子里驻军。”

  巡抚大人白着脸想了想,“那,要不然招安?”

  “也不行。”苏兰泰继续否决,“花大笔银子招安,只会让其他县的盗匪有样学样,更加猖獗!”招安的银子可是白拿的,这口子一开,哪怕正经老百姓都想干一干土匪了——反正没有任何成本嘛!上山当土匪,下山被招安,不用蹲监狱,还有钱拿!没有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没有谁家官府愿意招安的。

  “更何况,这些土匪本来都是旭阳农民,身无一技之长。招安银子花完之后,重新做回土匪的可能性太大。真到了这一步,大人在御前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巡抚整个人都萎了,“清剿也不行,招安也不行,那本官拿这些匪类怎么办?”

  苏兰泰站起身,对巡抚鞠了一躬,“大人无需发愁,我已经有了主意。明日之前,我会把写好的折子送来。大人署上名字,交给钦差大人就可以了。”

  说罢,他就掀起帘子走人了。

  ******

  外面银光一片,大雪从头顶上纷纷扬扬落下来,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一会儿就盖满了厚实的翻皮大氅。

  苏兰泰似乎并不觉得冷,反倒是捂着暖手炉,靠在冰冷的树干上看着月色下迷离的雾凇。一条条冰雪堆成,恍若化成了白色的沙堆,在月下轻轻伸展。

  房檐的滴水下头挂了一盏羊角灯,他从怀里抽出一张洒金的宣纸,在灯下细细的读。那张纸上墨迹洋洋洒洒,是一篇恢弘大气的文章,纸的边沿发黄,显然是被细细摩挲了很久。

  这宣纸,是他去年春闱殿试的试卷,而去年,他落榜了。

  宣纸下缘,被朱红的颜色画了一个叉,缀了一行清隽劲力的朱红批注——“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他那时自负才大如海,一路连中案首,解元,满以为状元也是囊中之物,压根没有把主考官和其他考生放在眼里过。哪知道,殿试之后,居然被皇帝亲手撤了名字!落榜,连一个进士都没有中。

  放榜那天,他几乎顶不住人人讥嘲的、同情的、还有各种意味深长的注视,逃难一般疾步走回了栖身的客栈。

  他气愤的烧了书,自认为怀才不遇,骂皇帝识人不清,满肚子都是怒火。可当他在客栈收拾东西准备回乡时,突然收到了从宫里送出来的试卷。按理说,春闱考生的试卷是要被封存的,然而,他的卷子却被直接打回了自己的手上——连带着皇帝的亲笔朱批。

  ——“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简言之,皇帝在告诫他,你有才朕知道,但,你太骄傲了。

  没有君子之风。

  那是北周皇帝的手书,一语道破他的年少轻狂,不知好歹。皇帝从他的落笔行文中看出了桀骜不驯,毫不犹豫将他从云端打落泥土。

  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客栈里,几乎觉得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送试卷来的人是吏部尚书闫子航,看着他萎靡的样子,口吻十分严厉,“苏兰泰,站起来!你之前的狂傲都哪里去了?满口抱负和胸怀全是纸上谈兵么?这次春闱,殿试卷那么多份,唯有你的卷子皇上整整看了一个时辰……唯有你的!”

  他闻言,才僵硬的抬起头。

  闫子航挑着嘴角,清俊的眉目在帝都繁花中令人目眩,“这次春闱失败了又如何?来年还有春闱。即便来年不成,还有下次。但你若永远是这副毛脚鸡的模样,以物喜以己悲,装了半瓶墨水就发狂,经不得半点挫折,那你永远只会是一个才子罢了。家国天下,朝堂御前,永远没有你的份!”

  说罢转身就走,他连恭送一下都来不及。看着闫子航的背影,苏兰泰隐约记得,这位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大人也曾经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出身。身为朝中正二品大员,居然亲临一个小小的客栈替他送考卷,只怕也是皇上授意吧?

  那时候,他握着皇帝亲笔朱批的卷子,坐在客栈橘红色的夕阳中,一直坐到了斗转星移,熹微如画。整整一年,他没有再扎回故乡读书,而是在旭州这个偏远的省谋了一个师爷的职位,跟在巡抚身边,熟悉地方事务。

  到了地方,他才明白生活和书本差异如此之大,他那一肚子的不切实际,在一桩桩实际事务的处理中逐渐磨得圆润光滑。

  旭阳的雪越来越大了,等大雪消停的时候,就是今年的春闱。开春过后,举人们会从全国各地涌入帝都,进行新一轮的争夺。苏兰泰仰头看着明亮如洗的月色,将薄薄的宣纸折起,珍而重之的放回了怀里。

  ******

  第二天天还不亮,前去牛头寨的官军就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沉重的水晶棺椁。

  棺椁内躺着的小姑娘,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温柔恬淡,鲜活的似乎只是沉睡了过去。

  两位特使用厚厚的锦缎包裹住了棺椁,送入乌木马车。同时,苏兰泰写好的折子也交到了两位特使的手上。

  折子上清晰写着几个大字,“以盗捕盗。”

  具体方略写得很清楚:由官府和几个山寨头子谈判,给盗匪授权,让他们去攻打别的山寨。无论抢到什么,都算是盗匪的,而官府只要匪人的头颅,不消耗官军一分一毫。

  火拼到最后,只会剩余寥寥几个大寨子。这时再由官府出面,将他们统一送上北伐军的前线。做炮灰也好,编入正规军也好,全看那些匪人的表现。

  巡抚一个劲儿在按察使面前替苏兰泰说好话,“大人,我这师爷苏兰泰真心是个人才!只是不知为何去年春闱落榜。明年春闱他还要再考,届时,还望各位大人在朝中多说说好话,照顾些个。”说罢送上厚厚的礼单。

  按察使笑笑,扭头看了看远处站着的青年一眼,接过折子和礼单,转身上马直接回京。

  ******

  御书房。

  按察使出了旭阳,一路换马不换人的跑了三天,风尘仆仆的赶回皇宫回话。

  他气喘吁吁的递上苏兰泰写的折子,“吾皇万岁,微臣回来了!正如皇上吩咐,我等一到旭州就接管了官军,查清了官军底细。那巡抚还算聪明,没有立刻领兵剿匪,否则被御史一本参上来,他恐怕立刻就要摘了乌纱帽,蹲去大狱里面醒神儿了。”

  美艳的皇帝陛下悠闲坐在乌檀木椅子上,心情愉悦的看着苏兰泰递上来的折子。

  按察使继续报告,“如皇上所料,旭州的巡抚很平庸,但他身边的师爷的确有才。这‘以盗捕盗’这法子就是他提出来的。更难得的是,此人内敛谦逊,也懂得为官之道,能弯得下腰来求巡抚在微臣面前递话,为明年春闱铺路。”

  君子,要内敛而谦逊,要能屈能伸。不懂在恰当时机弯腰求人的,是梗脖鸭子,皇帝才不会想用。会弯腰也是一种本事,苏兰泰这腰弯的好,不卑不亢,让人印象深刻。

  “尔敏,旭州剿匪,给巡抚记头功,给苏兰泰记次功。”沉络扔开折子,转头吩咐身边的吏部尚书,语调柔和,“留意着他,明年春闱之后,直接入中书省。”

  闫子航躬身应了。

  按察使抹着汗退下,出了御书房才回过味儿来——敢情,皇帝早就等着苏兰泰呢!去年春闱让他落榜,不过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等磨圆了、趁手了,直接就越级提拔!

  此次剿匪,其实也是给苏兰泰一个立功的机会。到时候春闱考完,苏兰泰有功名有业绩,直接就是前途无量啊!

  朝中的京官太多了,多来几个地方上的人才,皇帝才能够更清楚的掌握州县的情况吧?皇帝这次派了两个钦差去旭阳,找江采玉的棺椁只是其次,考察苏兰泰,才是皇帝的真正目的吧!

  ******

  北伐军已经出了旭阳关,按照前锋部队的行军速度,此刻应该已经越过了旭阳边境,抵达北疆,屯兵于狼突江以南。

  南楚太子宇文靖听到这个消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要竖起来了——这是简直就是魔鬼一样的行军速度!

  北伐军前锋部队是苏倾容手下的精锐,差不多由一半步兵、一般骑兵构成。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兵过十万,扯地连天,后面源源不断的百万大军暂且不提,单就这十万左右先锋部队,就足够宇文靖冷汗透湿后背心了!

  这出兵才几天?就已经到了北疆,狼突江以南!开玩笑!

  北伐军还带着一半步兵呢,居然速度这么快,那若是换成全骑兵,会有多快?如果北周军撒开了千里奔袭,只怕眨眼之间的功夫就能冲到南楚家门口,踹破城门进来了!

  宇文靖绝对不相信,沉络会老老实实打个瓦剌后就班师回朝。这位美貌绝世的皇帝陛下从来不讲究师出有名,温良恭俭让什么的,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只有一样:扩张!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霸道和高傲,是强权帝王血液中奔涌的、对疆域的极度渴望。宇文靖之所以到现在和沉络说话都不怎么自在,一方面是受北周皇帝的容色影响,另一方面,实在是气场不够,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为今之计,宇文靖也没有办法。只能祈祷自家南楚河流足够多,湖泊足够密,能挡住北周的骑兵。另外,狼突江地势比北海低,冬天的时候海水倒灌入江,江面不会封冻。

  那么,北伐军怎么过江,就首先是一个问题。

  搭桥?一万军队搭桥可以,十万?百万?会被踩塌的好吗?

  更何况,瓦剌也不会坐以待毙,北周军在江南边搭桥,瓦剌可以在江北放火烧桥啊!对于这一条天堑防线,宇文靖还是比较放心的。

  宇文靖也考虑过这个危急时刻,他要不要动身回国,可转念一想:南楚宫里有个时时打算要自己命的皇帝老爹,蜀疆还有个时时打算刺杀自己的淮王老弟……还、还是呆在北周比较安全。

  就算要回国,也该等沉络出手替他收拾完淮王再回去。当然,引北周军入南楚,代价肯定是要付出一点的,不过宇文靖的理念一向是要攘外先安内,等弄死了淮王,再想办法抵抗北周军吧!

  留在北周,宇文靖就避开了南楚国内剑拔弩张的情势,坐山观虎斗,看着楚皇和淮王掐架。不仅如此,他还能趁机好好观察北周朝廷的运作过程,呆在北周的这段时间,宇文靖觉得自己学到了好多东西。

  比如看沉络如何削减世家势力,就让宇文靖很有感触:南楚虽然没有百年世族,但也有各种各样的门阀集团,包括各地驻扎的藩王,将整个帝国的中央权利切割开来,导致皇帝无法乾刚独断。

  御书房里,沉络拨出了一盏茶的时间和宇文靖闲聊,顺便,还让闫子航展开了整个北周的官僚系统分布图给宇文靖看。

  虽然不明白天玺皇帝为何如此慷慨,然而不看白不看,宇文靖当然不会跟沉络客气,直接就把北周的官僚运作模式给摸了个透彻。

  宇文靖越看越感慨,“北周世家和南楚的藩王一样,个个都有百年根基。势力庞大,姻亲、师生遍布全国,只知世家令,不奉天子诏……如果他们联合起来造反,随时会动摇御座。”

  沉络斜身靠在鎏金暖龛旁,微微垂头,捏着景泰蓝的茶盏拨着手中温热的明前茶,那手指修长白皙,骨肉匀停,连五片指甲都修得整整齐齐,红润如玉。

  不远处,皇宫最高的钟楼之上,铁柱撞击青铜的声音沉闷的传了过来,在帝都深秋薄雪的夜里,如同迟暮的呻吟一般,冷冷的,没有温度的,响了几声。

  “陛下,您是如何削减世家势力的?”宇文靖好奇极了,如果这等本事能学到手,那么回到南楚他就可以如法炮制,将被割据的乱七八糟的南楚给统一起来。

  沉络似乎很有指点宇文靖的心情,“若要集中皇权、一山独高,势必要荡平其他峰峦。北周世家势力庞大,将朝堂、言论、官途全部把持手中。”世家子弟自小聘请名师,接受最好的教育,成人之后接手父辈在官场中的资源,环环相扣,这是一种隐形的优势积累,“一旦寒门难出贵子,会造成权贵阶层彻底固化,如此,朝堂就会彻底沦为世家手中的玩物。”

  皇帝治国,需要各个阶层直接效忠,可是天子和不可能直接和底层的百姓小吏们接触,中间隔着重重权贵。一旦世家势力太大,把持住了各个阶层之间的流动性,皇权就只会变成一个装饰,届时,世家不是皇帝,而胜似皇帝。

  削减世家权柄,就是削减除皇帝本人之外的所有权贵势力。贵族可以有,但是不能扎根太深,更不能固化,隔一段时间就要有寒门被提拔上来,冲淡老贵族的势力。

  说的再明确一点就是:分权。地方官也好,将军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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