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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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音-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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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胜祥看着那条蛇,椭圆形的头,逐渐变细的尾部,和它不时吐出的红色小舌,只觉得一瞬间每根寒毛都不约而同地颤栗起来。就像头上突然浇下一盆冰水,从头冷下来,再从脚心凉回头顶,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怕软体动物——他怕没脊椎的动物,却也怕脊椎太多的动物,比如眼前这条小绿的种族。

    适度的饥饿可以使人提高反应能力,可那只是适度。当你饿极之至,你会发现你不会放过眼前任何可以拿来当食物的东西,你会克服一切,甚至,竭尽全力把不安全变成安全,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活着,就要进食,进食,就会活着,食物永远是第一需求,是所有求生欲最直观的表现。

    明明可以走开就好,饿壮人胆,张胜祥竟打起了那条小蛇的注意。不管之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总之,先弄死它再考虑吧!

    张胜祥想了一下,从另一边折下一根手臂般长的细树枝。一手紧紧抓牢手里布满青苔的石头,一手拿着树枝,缓慢地靠近果丛,受到轻轻地挑…逗,那条蛇终于慵懒地爬上树枝。张胜祥一点一点地把树枝的高度降下来,自己也跟着慢慢蹲下。就在树枝即将接触地面的那刻,说时迟那时快,他抡起手里的石头狠狠地砸向那个翠绿的食物。

    蛇的头只差一点点就咬上他的手腕,他的手却一点都没有停,直到蛇头几乎碎了,尾巴还在不停的大幅度摆动。蛇这种全脊椎生物,即使是把它的头砍下来,不等一会的话,它也会冷不丁地咬你一口,不折不扣的复仇者。可张胜祥竟然已经把它的头砸成模糊的一团,肉连着骨,却还在不断的扭动着。

    张胜祥就坐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它,等待着它完全死透。

    等它终于一动不动之后,他笨拙地用小刀砍掉蛇头,再划开蛇的表皮,凉凉的鳞片细密的排列着,手感出奇的好,张胜祥终于成功地剥下了皮。皮还是留着吧,也许以后用得着,谁知道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多久呢!张胜祥把沾了血的皮揣在包里,看着手上那节细长的肉条,心里有些失望,真是太少了。

    张胜祥看着它却犯了愁,要怎么弄熟它?他没有生存必需的火——这是很严重的一件事。

    你也许知道,万物生于水而灭于火,水是一切生命的起源,但水本身往往又是可怖的,水无坚不摧,却往往假装最弱小的存在,姿态极低,让人不忍心设防。相反,看似破坏力强大的火却可以给人以安全感。火是任何动物,不,应该说是任何生物的毁灭者,对火的恐惧是生物最深沉的本能,永远的命运枷锁,摆脱不了的魇。

    可是聪明的人类学会了利用火。最起初接近火的一拨人,一定都是无与伦比的勇士。这火成了人类手中最锋利的武器。保护着自己,有效地抵御毒蛇猛兽的侵入,并能帮助人类在弄死其他种族后,可以更加美味的享受它们富有营养的尸体。

    你看,善恶有时不是那么明显的,并且我应该很遗憾地纠正——是大多数时候。

    火很重要,而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张胜祥十分沮丧。

    肚子已经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来吧,我要食物!饥饿的胃反馈给大脑,让脑海里清晰地出现茹毛饮血四个大字。

    张胜祥叹了一口气,把那条类似脖颈的细条拿在手里,滑滑的,可以摸到一节一节的骨头。他鼓起勇气咬了一口,一股甜涩的酸味在舌尖停留,而不买账的嗅觉却清晰闻到一股腥味。嚼了几下,可以感到小蛇不够坚硬的骨头在嘴里破碎,喉结一动,艰难地吞了下去。

    再来啊!大脑得到胃的鼓励,催促着张胜祥。

    意识是身体的奴隶。

    张胜祥饥饿的感觉涌上来,让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吞完所有的肉。胃里有了点东西后,意识又回归了。张胜祥想到自己竟生生地吞了一条蛇,顿时一阵反胃,几乎要吐了出来。可是绝对不能吐!那是食物!

    就在张胜祥坐在树下休息的时候,一个声音猛然从左侧传来,“有血的味道?姐夫,你杀了谁?”声音依然冷冽清寒,却带着一丝嗜血。

    张胜祥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殷阳,她从暗处悠然走来,面上看不出表情,不由得心里一紧。张胜祥紧张得吞了一口唾沫,蛇的膻味又回荡在嘴里,女儿的话不假思索的出现在心里:要杀了看见的每一个人!

    杀了她,或者,被她杀!

17当人失去幻想
  被她杀,或者杀了她!

    杀了她,或者被她杀!

    看似一样的句子,却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强调主动出击的自卫,后者突出的,则是失去生命的恐惧。

    是的,面对不紧不慢朝自己走来的殷阳,张胜祥最大的感受是恐惧。

    张胜祥现在就陷入一片分不清敌我的恐惧中,觉得自己就像日本电影《大逃杀》刚开始的时候弱小的男主角一样,天真地不愿主动出击,只能四处逃避。可是在这丛林时,人类骨子里的群居性也会让他感到一种孤单的恐惧,不自觉地期待着同类。

    谁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啊!我不想杀人,也不想被人杀。

    随便来一个人吧,这陌生的一切快要把我压垮了。

    而现在,原本一个人身处丛林的孤单终于被打破之后,第一个感觉竟是恐惧,比起未知的毒蛇猛兽,一样有着心智的同类,给与张胜祥的不安,更加像暴风骤雨,又期待又排斥的不安就像这随处可见的藤蔓,紧紧地缠住心灵。

    张胜祥盯着走近的殷阳,手在口袋里握紧了小小的刀。

    “你竟然还没死?”,殷阳似笑非笑,语气里的惊讶倒是真诚的。

    张胜祥不知道应该回什么,只是警觉地看着殷阳。即使殷阳是女人,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她,他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

    “不要这么紧张嘛,姐夫!我又不会吃了你,”殷阳停在他面前,望着他,故意顿了顿,仿佛是要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眼睛里是戏谑的神情“要不,我们合作吧!”。

    “怎么合作?”张胜祥不敢相信殷阳会主动提出结盟,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只能竭力用冷静的口吻回话。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你女儿说过的话吧?没错,我们应该要在黑暗森林选出最强者,不过,这不影响我们结盟吧?”殷阳懒懒地回道,仿佛笃定他一定会答应一般。

    事实上,张胜祥的确会答应。

    比起一个人在丛林里横冲直撞,同伴当然是个很好的选择,即使这个同伴最后会成为对手,那也是最后的事情。那意味着他可以活很久,为什么不呢?

    张胜祥点了点头,然后迟疑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愿意?我知道,你可以轻易杀了我,你身上一直有很多武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殷阳,试图从殷阳面无表情的脸上发现什么。

    “大概是为了感谢你让我早一点获得自由吧!”殷阳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个问题,过了一会才慢悠悠地回答。

    张胜祥把手拿出来,做了个握手的准备动作。这是他的习惯,什么东西确定下来时一定要明确,比如合同契约以及见证,这会让他安心。

    殷阳没有拒绝这个她认为多此一举的行为,她不耐烦地把手递出去,“真是可悲的仪式感啊!”

    张胜祥装作没听见,只是紧紧地握了一下殷阳如声音一样冰冷的手。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张胜祥清楚知道在这丛林里他就是个体力不支的废柴宅男,下意识地把自己放在从属的地位。刚吃下去的蛇让胃有些不舒服,张胜祥竭力不去想刚刚那血肉模糊的食物。

    “不要惊动其他人,然后走到森林边缘与草原的交界处。那里比较适合生活。”殷阳挨着张胜祥,也坐了下来,但刚坐下,她似乎想到什么,猛然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抓起张胜,“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血腥味会引来其他人,或者动物,不管哪一样,都不是好惹的!”殷阳一边熟练地在丛林里走着,一边给身旁无知的男人解释。

    见她一脸严肃,张胜祥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赶紧打起精神,跟上殷阳的步伐。

    丛林里湿气很重,等到殷阳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张胜祥的衣服已经被水汽和汗水打湿,整个人处在脱水状态,他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像起火了一般辣的疼,他需要水。他抬起头,望着前方左右环视的殷阳,正准备开口,殷阳就善解人意地递给了他一个军用水壶,自己开始拿出地图查看。

    张胜祥一口气喝了半瓶,还是觉得渴,正准备再喝一口的时候,水壶被殷阳抢了过去。殷阳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你这样一口气灌完是不对的,过一会再喝。”

    张胜祥这时才注意到殷阳手中的地图,殷阳竟然有黑暗森林的地图?这让他有种带着空间穿越的奇异感。

    “这有什么奇怪的?要是我没成年,还可以和那群孩子一样,光靠雾气就可以活下去。”殷阳看着地图,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殷阳的话让张胜祥想到被自己忽略很久的疑问,“殷阳,我不像你们,我真的不明白,关于这一切,我需要一个完整的回答。”在张胜祥终于开始思考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简直无知得像个游戏里的局外人。

    “有什么好解释的?”殷阳终于抬起头直视他,目光比声音更冷。

    “一切的一切,你们到底都是谁?”心里的烦躁被殷阳冰水般的声音一激,张胜祥几乎是吼出这一句话。

    “你小心一点,我能凭血腥味找到你,他们也能凭声音找到我们。”殷阳冷静地皱着眉看张胜祥吼完后颓然地坐在地上,“我是你妻子的妹妹,张婷婷是你女儿,尹清婉母子是你创造出来的,那个房云我也不清楚,至于哀魇,他是上一次的幸存者。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应该知道一样好吗?张胜祥在心里腹诽,嘴上却很软,换了一个当前更重要的话题,“你能不能说得详细点?再说,我们怎么才能在这里生存下来,或者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个你还问我?这里就是你口中的黑暗森林,你把那种力量称为【它】,结果【它】就存在了,你创造了‘黑暗森林’这个词,【它】就用来当这一次的选拔场地,这一切是你创造的。”说到这里,殷阳的脸上多了几分憧憬,随后,她用一种庄严的表情看着张胜祥,“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在心里胡乱设定什么,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当真。”

    殷阳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张胜祥脑袋里一片空白,半天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缓过神来:

    “你是说,这一切是我创造的?”

    “理论上不是,你提供设定,【它】负责实现。”殷阳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它】是什么?”这个不知性别的词被用来代指过很多东西,张胜祥只想知道,殷阳这句话里,【它】代指的究竟是什么。

    殷阳用一种怜悯的表情看着他,这种表情就像在高楼上看着一个小孩抱着金砖走近混乱的贫民窟一般,充满着看好戏的期待以及对弱小者天然的同情。

    “应该是【自然法则】吧!就像学会使用火对人类进化的巨大影响一样,【自然法则】确立了‘通过对新物质的发现与运用,对改变本体是唯一的途径。’这一点,于是【它】选择了你作为想象力的载体,”说到这里,看着张胜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也就是说,【它】会有选择性地实现你的幻想。”

    当头棒喝!

    原来噩梦的源头竟是自己吗?张胜祥难以接受这样一个解释,可想到曾经见过的尹清婉母子,他恐慌了。那个女人也是这样坚定的告诉自己,是他张胜祥创造了他们!张胜祥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回想发生的种种怪事,的确是发生在自己发表了那篇该死的小说《胎音》之后。如果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想象,哦,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悔不当初!

    “就算不是你,这个沿袭了很久的仪式是不会变的,变的只是形式而已。”仿佛安慰一般的话语,让张胜祥慢慢冷静下来。

    “殷阳,你……他们都是人吗?”张胜祥只想确认这一点。

    “应该都是吧,那篇小说里尹清婉的孩子你一开始是怎么想的?”殷阳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

    “我没想过,刚开了个头,婷婷就走丢了,后面不是我写的,所以……我不知道。”张胜祥努力回想,也忘了当时自己写《胎音》的灵感。张胜祥把婷婷走失后接到那男人电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殷阳。

    “果然是哀魇搞的鬼。你被利用了,他应该把那个叫颜尹的小孩给强化了。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殷阳若有所思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会是鬼吗?”张胜祥犹豫着说了出来,让一个长期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说出这句话是痛苦的。

    “不,所谓鬼魂只是死去的人不甘寂寞的脑电波而已,再说,若是真的有鬼这种东西存在,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觉得矛盾吗?被鬼害死的人,也会变成鬼。也会找那个鬼报仇,这不就无限循环了吗?”殷阳似是不屑这些鬼神之说,表情里尽是轻蔑,“天地万物,人才是最可怕的,那些降头古曼童之类的东西,也不过是受人心的操纵。”

    张胜祥没有说话,若是殷阳说的是真的,那他自己就是个危险且不确定的炸弹,脑袋里千千万万飞快出现又飞快消失的念头里,不知道哪一个会被【它】选中,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事情。即使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思维却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更加快速的变化着,恐惧!自作自受的恐惧!会被自己幻想害死的恐惧!

    殷阳看着他呆滞无神的眼睛,就知道他陷入了混乱之中,这很正常,每一任的【选召者】都经历过同样的痛苦。她走过去,轻轻拍着张胜祥的肩膀,“你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是随机的,况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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