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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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的蝴蝶-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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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他每每从这个真实的恶梦中醒来,会忍不住痛哭流。现在再梦到,却是木然,再有就是.......冷。 

他侧身将自己蜷起来,耳中听著应该是康家栋沐浴的声音。 

水声停了,有人走了出来,许瑞闭上眼睁,不想看到昨晚对他施暴的男人的嘴脸,竟管这个男人在某种意义上,是他最大的金主。 

“许瑞,你醒了没?” 

许瑞听到低低的呼唤。他没有给予回应,是真的倦了。 

呼气声之後,是一些悉嗦的声响,最後许瑞听到门被带上。 

他松了口气,继续著蜷缩的动作。通常他会急於离开欢爱过的客房,但此时此刻他却不想动。不单是因为身体痛,而是久违的疲倦挣脱麻木的限制,正淡淡地倾袭著他的周身体表,还有那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 

许瑞早忘了开始卖身的准确时间。他只记得一开始卖身是为了还债,不是他欠下的,而是那个强暴他并要求他交往的男人欠的。 

许瑞皱眉想了很久,才忆起那个已经下了地狱的混球叫作赵涛。 

赵涛不思进取,不误正业,许瑞都知道。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麽无法摆脱这个赵涛的纠缠。然後他想到了赵涛望他的眼神,偶尔的眼神。 

很执著,有情爱在其间燃烧。那眼神是那个当初在失去後他才明白自己是喜欢著的少年同样拥有的。 

可惜的是赵涛终究不是那个少年,那个爱许瑞爱到可以义无反顾可以放弃所有的少年。赵涛偶尔或许爱许瑞超过任何一切,但到最後,他还是只爱他自己。 

许瑞永远忘不了那个傍晚,他在洗澡,有人闯了进来。情节和赵涛当初强行和他发生关系时一样,只不过,这次的主角不是赵涛,而是好几个他不认识的人。 

几个高大的男人。许瑞斗不过,於是尝尽了硬生生被撕裂的痛.......因为清醒,所以在那些人放开他的不久,他便拖著残破的身子站了起来,缓步走出浴室。他看见的情景,是赵涛从那些强暴他的男人手里接受著可憎的钞票。 

许瑞疯了,他是真的疯了,他任由自己狂叫著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痛打著赵涛。他打了很久,那气势甚至吓跑了那些轮奸他的男人。 

许瑞以为自己会杀了那个男人,但他没有。赵涛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抱著他的腿的样子,叫许瑞突然觉得连打这样一个混蛋都不值得。 

事情告一段落。许瑞想到要离开赵涛,但他却意外发现的自己无处可去。就在他不知如何的时候,再一次被算计了。 

他忘不了那种晕眩和轻飘飘的感觉,四肢泛软无力,却那麽样地想笑。 

许瑞当然知道这一切因何而起,但他本能地害怕去想起。 

赵涛为了控制许瑞,他想到了让自己越陷越深的毒品。 

赵涛做到了,许瑞中计染上了毒瘾之後,他才知道原来这个硬要挤进他生命的可耻男人一直都是个瘾君子。 

许瑞知道自己完了.......一个个泛瘾的夜里,他被赵涛怂恿著,让一个接一个的男人抱了他的身体。 

许瑞觉得他这一辈子就得在毒品和肉体交易下渡过,幸好上天对他尚有怜悯之心,至少让前者从他的生命中消逝了。 



记得那是个夜里,许瑞从玩弄过他的身体的男人手上接过钱,等著赵涛回来去给他买毒品,他等到的却是警察。 

而警察带了赵涛被刺死的消息。 

许瑞笑了,又似乎哭了。对了,他是哭著笑了,笑著流了泪。 

许瑞的意识模糊了,他哈欠连连,他浑身泛著痒泛著麻,他跪倒在地,跪倒在警察的面前...... 



清醒的时候,许瑞是在戒毒所中,在那里的日子虽也是不堪,但至少是平静的,至少在泛瘾哭叫的时候,他并没有如今的那份麻木无觉。 

许瑞真的戒了毒,而且他相信有生之年对那个东西都会心存恐惧,再也不敢碰了。 

许瑞的确是没再碰毒品,不是因为毅志坚定,而是因为他是真的怕了。 

离开了毒品的许瑞却没有离开出卖肉体的生存方式。 

出来没多久,他就被以前自称是赵涛朋友的那些人找到,他们要钱,赵涛欠下的钱。许瑞不懂自己为何要为那个毁了自己的混蛋还钱,但道理在那个时候是不存在的。 

许瑞还不了钱,至少依靠自己的能力他还不了,就这样有人为他介绍了老黄。 

“你以前和赵涛在一起不也是干这个吗?现在单干,赚得只有多,不是吗?” 

那人狰狞的笑著,许瑞颤抖地接过了名片,活著的地狱之门就此向他打开。 



手机响了,许瑞缓缓伸展开身体,坐起身,从床头柜上拿了手机。 

“小瑞!”电话里徐雪英的声音格外焦躁。 

许瑞有不好的预感,“出了什麽事?” 

“他吐了好多血,现在在急救室,你上次给我的钱,我都拿来买药了......我.......” 

许瑞立即明白了发生了什麽,“要多少,还有告诉我哪家医院?” 

得到了回应之後,许瑞丢下一句“我随後就到”,便收了线。 

他下床,用比平时快些的速度冲洗一遍,匆匆穿上衣服,冲了出去。 



7 



徐雪英是许瑞五岁的时候才来到家里的。许瑞的父亲是国有公司的总栽,他的生活一直过得很宽裕。唯一的遗憾是他的生母在他一岁之前就车祸死了,父亲又因为忙於工作很少回家,这让他经常感到寂寞。 

直到徐雪英这个後母出现。徐雪英是不是爱父亲,许瑞不知道,但她无疑是真的很疼爱他。 

在许瑞眼中徐雪英是个什麽都可以说,可以尽情依赖的,真正的母亲。 

所以当徐雪英在出事之後,毫无眷恋地从他身边逃开,许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他相信徐雪英在那些曾经的岁月里所表现出的一切关爱,都是发自真心的。但那一次关键性地逃跑,却足以为徐瑞和她之间的那种母子亲情划上句点。 



许瑞的父亲是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出的事,贪污行贿.......事情闹得很大,许瑞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房子和财产都被封了,连徐雪英也是什麽话都没留下就逃开了。 

那时的许瑞过盛的自尊心叫他带著满心的创伤,就此离开熟悉的人事。 

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他都竭力想忘却过去的一切。只有一点,尽管他最想忘,却是始终忘不了的。 

那个在他十七岁的时候想要和他发生亲密关系未遂的少年;那个他明明爱著却不敢承认爱著的少年;那个深爱著他,最後无法忍受他的拒绝,狠心离开;斩断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的少年....... 

许瑞一直试著去忘却那个名字,忘不掉,却不敢也不想在心中叫唤....... 

华伟...... 



许瑞不是很喜欢医院的感觉,四周都充斥著紧张的气氛和消毒水的味道。 

听著鞋跟在长廊上发出的声响,许瑞飞散的意识尚未还神,他又想起了三年前和徐雪英再度相遇的情形。 



也是在医院吧,许瑞是来看一个一直颇照顾他,却不幸身染爱滋的同行。怀著沈重和不安的心绪走出病房,同行苍白绝望的样子,不知为何让许瑞觉得终有一天,这样子也会属於自己。 

他漫不经心地走著,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 

拿著电话,哭喊著向人借钱,徐雪英就这样出现在许瑞的眼中。 

“你有钱吗?借我吧,我有急用!”这是徐雪英久别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许瑞在那瞬间有些心寒,但仍旧拿出了钱夹。 

然而,叫许瑞有些吃惊的是徐雪英急用钱的原因...... 



徐瑞找到了徐雪英电话里说明的病房,他没有立即进去,透过门玻璃,他看著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的中年人和病床边上满脸是泪的徐雪英。 

徐雪英三年前向他借钱就是为了治那个男人。 

可以延续短暂生命的绝症...... 

许瑞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因为有了他提供的钱,男人经过治疗暂时脱离危险期之後,他和徐雪英在安全出口的楼道里谈话的情景。 

“我当年不敢承担责任,没有等你爸爸的判决下来,就离开了.......我一直很难过。我只是怕,我不知道该怎麽办。而那个时候,他向我表白,他说.......他愿意带我走......我就........” 

许瑞表情淡漠地听著徐雪英说话,当年他是愤恨的。但经历那麽多,他早就无暇为这样的小事愤恨了。 

“你也许不知道,我并不爱你爸爸。他有很多女人,我只是其中一个最适合结婚的对象罢了。说穿了,他只是想给你找个母亲。幸好,你真的很棒,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快乐......但一个女人.......不,不单是女人,作为一个人没有爱是活不下去的......他比你爸爸更爱我.......所以我逃开了。我不後悔,唯一觉得不应该的是没有在你身边支撑你.......小瑞,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现在问这个太晚了吧。许瑞当时心里这麽想著,但只是笑,没有说出口。 

徐雪英看出了什麽,叹了口气,显得垂头丧气,“你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也是。他病了,半年前的事,发现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我一直到处欠债延续他的生命....... 有时候真的想像当时那样也抛下他,一走了之......但.......也许在你眼中我是个很私利无情的女人,但.......事实是,我不爱你爸爸却爱著他。我抛不下他,所以只能承受命运对我的惩罚。” 

命运惩罚四个字多少引起了许瑞心中少许共鸣。 

他看著流著泪的徐雪英,突然觉得他们还真算是“母子”,竟管没有血缘关系,但真的很像。 



一样容易动情,却没有勇气守情,一样的懦弱,一样的痛苦。 

更微妙的是,他爱的失去的是华伟。徐雪英爱著的就快失去的,是华伟的父亲,华正康。 

命运很玄妙地在他们这些人之间穿针引线,形成了一条好乱好乱的链。 

“我会帮你的。”许瑞当时是这麽说的。 

徐雪英一脸惊讶,“你......为什麽......难道是为了华伟.......”许瑞对徐雪英真的是无话不谈,包括他和华伟之间的这一段。少年时说出来後他有些後悔,以为这个继母会就此嫌弃他。但徐雪英没有,反之是宽慰著他,这让许瑞曾无比感动过。 

听到这个名字,许瑞心里一阵刺痛,不单是因为华伟早已离开这样的事实,也为已然配不上华伟肮脏了的自己。“算是吧。”他这麽说,其实心里明白,对於徐雪英,尽管有过恨,但事到如今,他也是不舍得的。“但,我有个条件,永远都别让华伯伯知道是我在帮他。” 

“为什麽?”徐雪英不解。 

“这只是一项约定,你记住就好。”许瑞说不出口。他无法为自己男妓的身份启齿。不想告诉徐雪英,更不想让华伟亲近的任何人知道。 

也许很天真,但他的确一直认为华伟终会回来的。到那个时候,他宁愿就此蒸发,也不想让华伟看到已然“面目全非”的这个自己。 



徐雪英最後还是答应了,因为她也怕,害怕许瑞对她,对所有人而言未知的过往。许瑞变了,这份改变的过程,叫人不敢问津。 



三年了,还清了债的许瑞,为了延续一个他爱过的男人的父亲,一个他视作母亲的女人的爱人,那随时会消逝的生命,继续著他的行当。 

当然,许瑞也不认为就算没有徐雪英的出现没有华正康的病,他能脱离那个黑暗世界。他什麽都不会,只会卖身,要生存下去的话,也许这就是他要走的路。 

脏了就是脏了,既使不再继续脏,也是干净不了的。 



许瑞甩甩头,觉得自己想得有些远了,有些乱了。 

他敲了敲病房的门,隔著窗玻璃向徐雪英招了招手,看著对方抹一把泪朝自己走来,他再度陈封了那些被一个恶梦唤醒的同样也算是恶梦的回忆。 



8 



从付费处离开,许瑞没有直接回病房找徐雪英,而是在安全出口的楼道里点燃了一支烟。他可以强迫自己不去想起那些丑恶的过往,却无法如数回收身心的倦怠感。 

每个像他这种经历太多,活在上天给予的惩罚中的人,都会有突然展露疲态的一天吧。他不知道这种乏会持续多久,在他的生活中,有太多的东西早就不由自主了。又或者他根本不想自主。随波逐流地麻木渡日,也许对他而言,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他只是突然想抽一支烟,好让情绪沈淀地更彻底些罢了。 

他倚在墙边,望著阴沈楼道向下延伸的阶梯,和来的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回忆的状态不同,现在的他,更驱向於一片空白,空虚的空白。 

听到脚步声,他灭了烟将之丢弃在垃圾筒中,准备离开。 

只是迎面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叫他定住了脚步。 

不是因为那人手里同样夹著一支烟显得有些倦怠,而是因为那张脸他是熟识的。 

“......欧阳先生。”许瑞并没有忘记欧阳卫这个人,只是不太愿意去想起,因为这个人在他的概念里,有些太过於怪异了。 

他以为和欧阳卫不会再有交集,怎也料不到会在这里重遇。 

“很好,你还知道我是谁。如果不是我有事要出差一次,我第二天就会去老黄那里再预定你一次了。”欧阳卫笔直注视著许瑞,一开始看见对方时他也面露些许惊讶,但很快被谈不上愉快的严肃表情取代了。 

“......”许瑞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知该如何给予回应,於是噤声。 

“为什麽跑?”欧阳卫靠近许瑞些,压迫性地问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麽.......如果你想要做我的生意,那麽请等到晚上,现在......我还有事。”笑得有些僵硬,许瑞不太想面对欧阳卫强势的怪异,他选择敷衍地离开。实际上说话的当口,他已然移动了脚步,却一把被抓住了手腕。 

“如果我半夜醒来不是没有看到你的话,我会以为我当时的话你没听见。但你听见了,却不给我明确回答,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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