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by:君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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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似海 by:君侬-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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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宋雪晴又把话弯了回去:“现在时局太平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刹那间,子萱听出来了宋雪晴话里的意思。他猛得一惊,心里不知道是因为以  
前的事情,还是宋雪晴对其他什么有了觉察。略一迟疑,忙说道:“其实,我也正  
想和您、伯父还有老太太说:我准备回上海去,好久没回家了。也该有个新的开始  
了。”  
宋雪晴苦苦一笑:“你不要以为,我是赶你。你妈给我来了信,那意思让你回  
家,接下家里的生意。家业终究是要传给你的。……还有你也该成家了。”  
两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终于宋雪晴长叹了一口气:“不要怪我。老太太岁数大了,身体又不好——有  
些刺激,她经不起。”  
子萱惊愕的看着她。  
宋雪晴又笑了:“别怕,不是有什么风声,或是有人怀疑什么。我自己的儿子  
我还不清楚吗?……其实这样最好。”看着子萱一脸的尴尬和不解,她接着说:  
“我们都是旧时代的女人,老太太、我、还有你妈妈。你知道一个旧时代的女人活  
着的意义是什么吗?……就是维持一个家庭的繁荣和延续。有的时候用什么办法都  
在所不惜。……也许你们年轻一代不能理解。可是几千年的文明就是这样延续下来  
的。”  
“伯母,我们……”子萱不知说什么好。  
宋雪晴看着他,轻轻说道:“如果,你要也是我亲生的孩子该多好。”  
子萱突然从椅子上跌跪到地上,膝行两步来到宋雪晴面前。叫了一声:“妈!”  
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宋雪晴把子萱的头揽在了怀里,泪水无声的流着。  
  
第二十七章 响惊飙越甲动边声  
江月从博物院出来,叫了一辆人力车往家去。  
一路走来,只觉得北京城似乎被两种相反的情绪拉扯着,冲撞着,又交织纠缠  
成一片混乱。一面是一些人的恐慌,已经有很多车马载着几代大小和满满的家当在  
往城外驶,也有背着挎着行李,牵着抱着孩子徒步向城门赶的。另有一些人依旧悠  
闲的迈着四方步,拎着鸟满世界转悠,或是在街边上扎堆儿下棋、聊天。  
按老北京的说法,北京城是块风水宝地,轻易不会被攻占,即使遭难也不超过  
三个月的期限。但是过去这些年的烽火狼烟早把一些人的信心消磨殆尽,胆小怕事  
的人往往是乱世中的劫后余生者,所以宛平城开火消息一传出,就有人收拾了行李  
开始逃难。  
原本江月还想再看看局势,可今天去博物院,才知道时局已经异常紧张了。最  
重要的国宝已经在装箱。院长向大家宣布,将把大家分成几个组,分批押送文物到  
内地。江月报名参加最后的善后工作。院长于是让几个后走的先回去安排了家里。  
一到家门口,江月先没往里走,就叫过在门上当值的小安:“去跟王金标说,  
这就让大家收拾行李,让他先安排下去了,再到后堂来。”说完才一径往老太太的  
房里去了。小安也急忙跑去向大总管传话。  
后堂内,老太太在榻上坐着,手里揽着桂儿,大爷、大奶奶和少奶奶都站在跟  
前。  
老太太高声道:“我不走,你们爱谁走谁走,我就是不走。我都七十的人了,  
也活够了。如今有了桂儿,我就是到了地底下也可以跟你们沈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了。  
我不走,死也要死在北京城。”  
沈怀远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努力的劝说着:“妈,您这是从何说起嘛?只不  
过是时局不太稳定,我们避一避,过不了多久就过去了。我们还是一样太太平平过  
日子。”  
“既然过不了多久就能过去,我就在家等着。”  
“何苦冒这些不必要的险呢?”宋雪晴接过话来说,“就当到南方走走。”  
“庚子年我们一家跟着老佛爷去西安,那一路上受的罪!那时候你还小,还没  
娶妻生子,再苦我也得熬着。只图有个老来安。可怎么老了老了,我还要去受那些  
罪吗?我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妈,如今不是八国联军那会儿了。现在到南方的铁路都还通着,要走很方便  
的,我们再怎么也不能让您受委屈了。”  
“我一辈子也没坐过火轮车那种吓人的东西,我才不要坐呢!”  
“妈……”沈怀远还要继续劝。这时江月走了进来。  
还在院子里,江月就听到一些屋里的谈话,其实不听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大家看他进来都不说话了,想听听他带来了什么消息。江月也没向奶奶、爸妈请安,  
开门见山的就说:“我让王总管安排下边收拾行李了。”然后略偏了偏脸,似乎是  
向着父亲道:“看样子,这回真的不大好了,博物院的文物都要转移。”  
江月说完了,才转回头来看着老太太,大家也都转回脸来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依然坚持:“你们走吧!你们都走!我就在这里!我不信日本人还能把  
我个老太太怎么样了!大不了一死。”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却见江月走了两步来到榻前。老太太以为要  
和自己说什么,别过了脸去。但谁知江月蹲下了身,凑到了桂儿面前。  
江月轻轻抚摸着桂儿的头说道:“桂儿,想不想去坐大火车,大轮船呀?”  
桂儿已经快两岁了,个头和同龄的孩子差不多,却明显的要聪明伶俐许多,今  
天看着太奶奶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吵了起来,虽然害怕,却看得出大人们在  
说重要的事,也不哭闹,只是一声不啃。这时爸爸问自己话,他犹豫了一下不知怎  
么回答,可看着爸爸微笑的面容,想到平日爸爸对自己的宠爱,觉得爸爸说的一定  
是好事,终于点了点头。  
这时江月又问:“那桂儿要谁带着去坐大火车呢?”  
对桂儿的抚养,老太太还是象当年对月儿一样,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也只  
有她带着,桂儿才能出门。因此桂儿自然的回答道:“太奶奶。”  
江月这时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没吱声。江月又接着问:“奶奶带你去  
好不好?”  
桂儿摇了摇头。  
“妈妈带你去好不好?”  
  
  
桂儿又摇了摇头。  
江月这才站起身,对老太太说道:“奶奶,桂儿离不了您。您要是不走,桂儿  
也走不了,要是……”  
老太太低头看着桂儿,桂儿也仰着小脸看着太奶奶。好半天,老太太才长叹了  
一口气:“哎!走吧,我和你们一起走。”  
正这时,大管家王金标进来了。  
江月回头对他说:“赶紧再去租两辆车,加我们自己的。只捡要紧的东西带。  
下午有趟去南边的火车。你让大家也收拾,收拾,能走的尽量跟着走,不能走的也  
最好避出城去。只找两个可靠的先留下。”  
王金标忙说:“少爷您放心,我留下。”  
江月却说:“不,这一大家子,我还要交给你呢。你跟着走。”  
“那你呢?!”宋雪晴听了这话,失声叫道。  
江月回头看了看母亲道:“我先留下,博物院还有些事情,顺便把家里也安置  
一下。”  
“不行!不行!”老太太大叫起来。“你不能留下!”  
“奶奶,我只是晚走两天。”  
“既然要走,就大家一起走,这家可以不要了。只要人都在。”  
“奶奶——”  
“奶奶从小把你带这么大,花了多少心血!你要有个闪失……”老太太说着就  
掉下泪来。  
“还是一起走吧!”宋雪晴也劝道。  
“妈。不光是我们自己家的事。还有公家的事。我总不能不负责任。”  
这时,沈怀远开口道:“月儿说的对。男人干事情,就是要负责。国家危难之  
际,更要克尽职守。让他留下吧。”  
宋雪晴还想说什么,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还是止住了。  
老太太还在哭,江月走到她面前,又蹲下身,轻轻唤道:“奶奶——”  
老太太抬头看看他,突然一把把他搂进了怀里。  
沈府门口一溜停着三辆汽车。佣人们还在往后面的车上搬东西。老太太带着桂  
儿已经坐在了车上。江月把着车门听老太太的嘱咐。等老太太嘱咐完了,又抱着桂  
儿亲了亲。才回过头来,母亲又把奶奶说的意思再说了一遍,他也耐心的听着。最  
后才说:“妈,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儿的。”旁边的晓英也说:“妈,上车吧。”  
这时宋雪晴才抹着眼泪,由江月和晓英扶上了车。  
接着江月看了看晓英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道:“英姐,保重!”晓英道:  
“你也保重。”说完晓英就回身上了车。  
这时沈怀远走出了大门,来到车前。江月迎了上去:“爸。”  
沈怀远看了看儿子。略有些踌躇。在中国人的家庭里,父亲一直是起严教作用  
的。可是由于月儿的特殊情况,是不能严教的。所以在月儿小时候,沈怀远一直觉  
得自己处在一个尴尬的地位。月儿长大以后,出的一系列事情,先是极大的触怒了  
沈怀远。到月儿回家后,他根本不和这个儿子说话。但慢慢的,沈怀远把儿子的出  
生成长思前想后的考虑了很多以后,又觉得儿子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未尝没有责任。  
后来,儿子成了家,立了业,又有了孙子,沈怀远和儿子的关系也缓和了,但几十  
年的习惯很难在一朝一夕改变。和儿子面对面的说话,他还是不太自然。  
“把要办的事办了,就尽快赶来。”  
“是。”  
“公家的事要办好。家里,就由它去吧,钱财身外物,只要人平安。”  
“是。”  
……  
好阵子的沉默,终于沈怀远有些吃力的说:“这些年……爸爸对你可能太严厉  
了。其实……爸爸对你的心和奶奶、妈妈都是一样的。”  
“爸……我知道。”江月有些哽噎。  
“好。好好照顾自己。”  
“哎。”  
沈怀远这才躬身进了汽车。  
江月站在门前目送着汽车,直到几辆车都拐过街角,消失了踪影。  
已是黄昏时分,诺大的院落突然显得冷冷清清。  
一天的忙碌使江月觉得十分疲惫,这时的宁静更让他想要坐下来好好的休息片  
刻。  
多静呀!好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的呆过了。自从回到这大院,身边总是围绕着  
许许多多的人,尽管是些自己最亲近的人。自己还是要小心的应付周旋,处处注意  
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作出自己合适的应对。有时让自己深爱的人们快乐,比让陌生  
人快乐还要累。  
现在这样真好,什么也不用捉摸,不用做任何对策。完全的放松自己。就象…  
…就象……  
江月想到了那些日子,却随即又否认掉了。——那时候是两个人,而现在,自  
己是一个人。  
猛然间那宁静中,一丝孤独象一阵秋寒,在这火热的盛夏让江月浑身一颤。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叫道:“少爷!”  
“进来!”江月道。  
帘子一挑,留守的小安走了进来。  
“少爷,秦少爷来了!”  
“谁?”  
“秦少爷。刚到。”  
江月没等他说完就快步赶了出去。  
走到中院,子萱刚刚从中门进来。却见他一身戎装。  
子萱离开沈家和北平已经一年多了。开始还有消息,后来渐渐就断了音信。大  
家先还挂念着,慢慢也就不提了。似乎是子萱和每一个人都达成了各自的双边默契,  
为了保守某种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就这样慢慢的,但最后完全的,从沈家人的  
视野中消失掉。  
而此刻,他又突然的站在了沈家大院里。落日余晖洒在草绿的军装上,似乎披  
上一层金箔。他的面庞在夕阳里,显得少有的冷峻。  
两人在中庭的一棵大树下面对面的站下来。好一阵子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  
你。  
终于还是江月先开口:“你参军了。”  
“是。张杨兵谏以后。国民革命军开始全面把备战重点放到针对日本人上,我  
就在保定参了军。”  
“那……你以前的事,对你没影响?”  
“时局变了,现在是国共合作,都是中国人,外寇才是敌人。”说着话子萱笑  
了笑。  
“那现在你……”  
“北平也守不住了,我们的队伍进来保护一些重要人士和物质的转移。”  
“……这就走。”  
“就走。我是抽时间过来看看。怕你们还没转移。”  
“真巧……我也只是耽搁两天。要是和家里一起走了。你也就见不着了……”  
突然子萱一伸手抱住了江月。两人紧紧的搂在一起。  
江月只听得子萱在他耳边说:“我来是要告诉你:这一次,如果,我们能够劫  
后余生。我决不再让你离开我。”  
  
第二十八章 江山回首一线青如发  
队伍驻扎进镇子里,也是暂时的。子萱已经接到命令。不和日军正面接触。保  
存实力,继续西撤。只是稍微牵制一下日军,给老百姓更多的时间撤离。  
这个镇子不大,使它变得重要的唯一理由,就是江上的那座桥。虽然命令还没  
下,但子萱也知道,这桥是要炸掉的——能阻挡日军一些时候。但在此之前,桥要  
好好保护,它是军民撤退的生命线。  
每天成千上万的难民从桥上涌过岸来,在镇上稍作休息,又赶快再往西去。他  
们知道这大江保护不了他们。守在江边的队伍也无能为力。在这巨大的灾难中只有  
一点求存的本能也许是希望,逃,逃得越远越好。  
上午,子萱照例到桥头巡视一番,看看情况。  
桥上,人流是从远处看不到头的地方铺过来的。步行的、推着小车的、牵着骡  
马的,夹在中间的几辆汽车几乎坚毅的随着人流一分一寸的往前磨。  
子萱问了一下守桥的士兵情况,敌机不时过来,当都不是轰炸机,而是侦察机。  
显然日军并不准备空袭,附近没有重要目标,驻军也不多。而对于桥,他们是希望  
能保存住的。  
子萱正准备回镇公所的临时指挥部。抬头最后往了一眼桥上,却被一行人吸引  
住了。  
那是十来个人赶着两辆大车。车上装的是些道具布景。跟车的人也看着个个与  
逃难的灾民有些不同。看来是个战地演剧队。子萱只是有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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