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秋- 第44部分

其实北斗杯之后她也发现高永夏的状态并没有以前那么好，或者和进藤的那一战是有点关系，毕竟想必他也是第一次被同龄人逼到这个份上，哪怕是她自己，也不曾做到。不过她想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在面临一个必须突破的瓶颈，她能感受到他最近的棋里的多了一份烦躁。

女孩明白，如果她想要超越高永夏，面前无疑是最好的机会。但是这样做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她不需要这种侥幸的胜利。

KOY：再看看，答应了秀英后天去看他的比赛。

Sara：对了，我记得秀英君也参加了这次三国网络围棋大赛，他应该也出线了？

KOY：没有，前天最后一轮预选赛被一名中国棋手打败了。

也是中国棋手？女不觉想起前几天自己在网上下的那一局。

Sara：我前几天跟一名中国棋手下了一局，后来因为超时而被判负了。不过即使没有时间限制，我应该也很难赢得了。

不是对方的实力超出自己很多，而是那种丰富的实战经验却不是她能够比拟的。毫无疑问，对方肯定是中国的顶尖高手，如果不是杨海先生说他这次不会参加，她倒可能会以为是他。

KOY：棋谱发给我看一下。

高永夏蹙眉，不会就这么巧合？不过还真的被大久保沙罗说中了，这次的三国网络围棋大赛的确是高手辈出，不过这样也才更有意思。

Sara：嗯，本来前几天就想发给你，不过你最近一直在备战，他说希望在本战中和我再次遇上。以他的实力，我想预选赛绝对不是问题。

KOY：是他，赢秀英的人。

高永夏蹙眉，看了女孩传过来的棋谱，他才知道这人的实力原来还不止他和秀英那天所看到的，而能让他下到这种程度的大久保沙罗也……

Sara：真的吗？那我倒是更加期待了。对了，进藤和亮君也通过预选了，你可要小心了，进藤他变得更强了，如果你输给进藤的话，我可是会嘲笑你。

KOY：输了给他的人是你才对？

高永夏立即不客气地回击，他承认进藤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不过那样的程度还别想赢得了他。

Sara：我是输过给他，所以下次才更加不会给他机会，但是你就难说了。他现在一提起你还是那样的咬牙切齿，搞不好再来一次爆发小宇宙的话，赢了你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对于进藤的成长，她不是没有嫉妒过，但那毕竟不是属于她自己的成长方式，所以后来她也渐渐放开了。与其去纠结这些东西，还不如多下几局，那才更有利于棋力的提高。

Sara：你到底要不要提前过来，如果要的话我得提前跟母亲说一声，反正你也没比赛，过来请我吃烤肉。

对现在的高永夏来说，其实暂时换一个环境也不错，毕竟瓶颈这种东西，真的不是越急就能解决问题，想当初自己也曾经走了不少的弯路，虽然不能给他什么意见和帮助，但是陪他下几盘棋也还是可以的，反正自己在三国围棋大赛本战开始之前也是没什么比赛了。

KOY：等秀英比赛结束之后我就去日本，烤肉的话谁输了就谁请客！

反正输的人不会是他，高永夏勾起了薄薄的唇角。

看着屏幕上的那句话，女孩也笑了——

Sara：好啊，一定为定。

　混战

“说起来这几天也没看到沙罗，她不是没有比赛吗？”在通往大久保家的路上，进藤光疑惑地问身边的塔矢亮，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沙罗会突然约他们去她家下棋。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家里来了客人。”临近三国网络围棋大赛的本战，塔矢亮大约也猜得出那位令沙罗足不出户的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除了韩国的那一位，不会是其他人。

不过塔矢亮没打算提前告诉进藤光，不然他不保证这家伙会不会马上掉头就走，而沙罗却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们。说起来，沙罗也变狡猾了，她明知道他会猜得出高永夏就说她所说的客人，却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让他把进藤也带上，这样一来他倒是不得不在路上帮忙隐瞒了。想到这里，塔矢亮无奈地笑了一下，他已经可以想象等一下进藤和高永夏见面时候那鸡飞狗跳的场面了。

而这两位也果然没有让塔矢亮失望，他和进藤才踏进对弈室，他身边的进藤一看到高永夏便一言不发地越过他，毫不客气地坐在高永夏对面，两人一番眼神交流之后便噼里啪啦地下起棋来，一时之间四周充满了火药味。

侧头看着沙罗同样无奈，塔矢亮亦莞尔。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便在旁边的棋盘两侧坐下，也没有多话，直接就是一盘快棋。

等待他们的对局结束，旁边的那两位才刚刚进入中盘。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复盘完毕，进藤光和高永夏依然还在激烈的酣战之中。女孩朝着对面的人笑了一下，然后往外面看了一眼，示意亮君陪她出去走走，当作是稍微休息一下。

“抱歉，硬是要你把进藤也带过来。”女孩不好意思地说，相信亮君也看得出，她让进藤过来也不过是为了高永夏。

“听说高桑最近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塔矢亮是一个剔透的人，他也经常留意国外乃至世界棋坛的动向，尤其高永夏是沙罗认定的对手，他的事情自然也有特别留意。

“嗯，他在面临一个瓶颈，我跟他下了两天棋也没找到什么感觉，我想进藤他或许能刺激一下他！”女孩笑了一下，“是我让他提前来日本的，所以在比赛之前也只好留在家里照看一下客人了，想要找亮君下棋也只能打电话麻烦你特意过来了，而且如果不带上进藤的话，我就不能跟亮君单独下棋了。”

有点意外于女孩的解释，塔矢亮突然觉得本来有点不舒服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才发现原来自己本来的确是有点介意了。只是沙罗话里的意思实在是有点……是他想太多了吗？

“好了，他们也应该下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回去！”女孩转身没有对上对方的视线，却在越过塔矢亮身边的刹那低声地说了一句：“我的答案，同样在比赛结束之后。”

塔矢亮略显失神地看着前方的那道背影，她的答案吗？

……

才走进对弈室，女孩便听到了里面激烈的交谈，不禁扶额。他们俩不是语言不通吗，怎么这样也可以吵得起来？

“白子下在这里根本不行，应该把这两手交换一下……”才推开那扇门，女孩便看到进藤光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比划着。

高永夏也不客气，表情倨傲地在棋盘上不断指点这江山，嘴里吐出的话很显然就是鸡同鸭讲。

女孩忍不住低头吃吃地笑起来了，也终于让旁若无人的这两位发现了她的存在，于是不约而同地瞪了她一眼。

女孩收起笑容然后说了一声抱歉，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帮忙翻译，而不知何时来到她旁边的塔矢亮也加入了讨论，因为所有人的意见不断发生分歧，讨论变得越来越激烈，于是发展到后面，竟然还变成了四人的混战——

女孩和进藤自发组成一组手执黑子，塔矢亮和高永夏则是另一个组合成为白方，四人轮流下棋，规则则是参照男女混双赛，同一个人连续下两手的一方罚一子。

比起塔矢亮和高永夏的不断磨合，互不容让，进藤和女孩的黑子倒是下得还算顺畅，轻轻松松就在中盘获胜。胜者洋洋得意，败方自然是不服，于是四人决定再战。

塔矢亮比高永夏抢先一步和女孩一组，于是这次内讧并明显升了级的便成了进藤光和高永夏的那一组。女孩和塔矢亮一路披荆斩棘，很理所当然地将“一加一大于二”的法则发挥到极致的水平，下着下着还吵起架来的另一方自然是无力招架。最后两人相视击掌的一幕更是气得进藤光和高永夏牙痒痒。

最后四人不得不再次改变组合，由女孩和高永夏执黑对上进藤光和塔矢亮的白子，本来该是最不备受看好的组合，却是意外地下得势均力敌。因为合作的人正是自己最熟悉的对手，对于彼此的棋路和风格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所以除开偶尔会不小心连下两子之外，倒是连眼神交流都省下了也没有出过任何的乱子。

几局下来，双方输赢半参，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散去，由于思路或多或少都变得有点难以连贯，再加上对方的计谋也难以摸得着，所以每每中盘之后棋局就变得有点寸步难行，于是四人不得不利用更多的时间来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虽然下得有点艰难，却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非常新鲜而富挑战性的对弈方式，往往是下棋的过程中相安无事，过后复盘的时候就免不了硝烟四起，争吵不断——

“我说了进攻的时机应该在这一手之后，你太急进了……”

“你这一颗白子下得太过保守了，白白把机会让给了黑子……”

“我本来的意思是先攻角……”

女孩和高永夏争得脸红耳赤，而进藤光和塔矢亮也针锋相对，同时面向着那盈尺棋盘，却谁也没有要劝架的意思。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看着天色已经渐暗，女孩意犹未尽地说，她也完全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能尽兴至此，然后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母亲说让亮君和进藤留下来吃饭，你们应该不会拒绝？吃完饭之后晚上可以再下一局再走。”

说到这个份上，本来想婉拒的两人也只好留了下来，毕竟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这样下棋，“那我们就唠叨了。”

当一切结束了之后，女孩将塔矢亮和进藤光送至门外，“路上请小心，晚安，亮君，还有进藤。”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高永夏是沙罗外公的弟子，难怪会住在沙罗家。”告别了女孩，进藤光随意地聊起今天的事情，经过一天的相处，他发现高永夏也并非他所想的那样让人难以忍受，不过——

“塔矢亮，你真的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塔矢亮奇怪地看着进藤光。

“你不是喜欢沙罗吗？北斗杯那天我在对弈室外面看到你跟沙罗……”他本来只是想回去提醒塔矢亮不要太迟，却没想到会遇到那样的一幕，才知道原来和谷他们说的那些话并非都是没有根据的。不过塔矢亮跟沙罗，看起来的确是无可挑剔的一对。

后来他也看到了高永夏后来硬塞给塔矢亮让他转交给沙罗的礼物，而如今又看到高永夏已经登堂入室，但塔矢亮却一直都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进藤光不禁疑惑：“你真的不介意吗？”

塔矢亮怔了一下，随即苦笑：“高永夏是沙罗认定的对手。”

不是不介意，只是不想去介意，因为无论他所站的立场是什么，他都不该去介意。

围棋至于他们所有人，就好比生命般同等重要，而自己所认定的毕生的对手，本来就应该一直彼此竞争直到生命的尽头，无关性别，就像他和进藤一样。沙罗今天说会在比赛结束之后给他答案，但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知道，她和高永夏的关系都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

他也自然知道高永夏是有意的，无论是去年他作为日本交流团代表赴韩时候下的那一局，还是北斗杯那天硬要他转交的礼物。那与其说是敌意与挑衅，还不如说是出于好奇的试探甚至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高永夏的眼睛，太过锐利了，而且他和沙罗的关系，也并不是他们平时所表现出的那样水火不容，那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种相处方式而已。

　启动

“韩国队的代表明天会到达，到时候我跟他们一起住酒店。”一局既罢，高永夏漫不经心地说。

“随便你，不过有这个必要吗？”女孩莞尔，反正只是个人性质的比赛，即使不住在酒店也是可以的，用不着比赛还没开始就划清楚河汉界？

“反正到了后面的比赛还是要住酒店，就当提前适应一下。”除了十六强战会在东京举行之外，之后的几场比赛都会在日本不同的地方进行，足见这次日本方面的确非常重视这个比赛。

“听你这样一说，那我也岂不是也最好提前住酒店？”女孩挑眉，习惯了到处比赛的他没道理会不习惯住酒店，不过也明白了高永夏的意思——是因为这一个星期在大久保家住得太舒适了，所以才要提前适应一下住酒店的日子。

这家伙在说好话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拐弯抹角。

“也不知道这次比赛会不会遇上你，不过我还是那句——”女孩笑着将一颗棋子往棋盘上轻轻一点，“赢你不是我的信仰，我的目标是走得更远。”

“无论你走得有多远，我永远在你的前面。”高永夏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的嚣张。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超越自己？别说笑了。

“永远？你想太多了。”女孩嗤笑，就算他是自己所认定的对手，也不代表她会愿意一直当他的手下败将。

不赢他，她难以得到更大的突破。不过现在正面临着瓶颈的高永夏，实在是就算真的让她赢了也没劲。“还有一点时间，要再下一局吗？”

她到底该去期待自己在对上他的时候对方已经突破了瓶颈了，还是该期待他不会在对上自己以前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输掉？

……

“亮君，早上好。”三国网络围棋大赛欢迎会的这一天，女孩在会场的门口看到了正在等她的塔矢亮，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会场上正与他人寒暄的一道身影，“咦，塔矢名人回国了吗？”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北斗杯结束之后便匆匆赶去台湾的塔矢老师，女孩不觉有几分意外。不过自从宣布引退之后，塔矢老师倒是更加活跃于世界棋坛了，日本棋院这两年所改革的制度可是没少是为了留住他的脚步而设的，甚至是更长远——

塔矢老师引退之后游走于各国棋界，畅心所欲地和各地顶尖的高手手谈会战，这样的生活哪一位醉心于这片方圆的棋手会不向往？就连她自己，如果不是资格还不够，她也倒想卸下包袱潇洒一回。或许再过几年，像塔矢名人这样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而放下所有虚俗荣誉的人会变得越来越多，如果日本棋坛没能留住这些砥柱中流，那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不过向往归向往，要想得到抛下那份荣誉的潇洒，去换取更可贵的东西，她还得先得到了再说。想要达到塔矢老师那样的程度，她恐怕还得再努力好几年。

“父亲他也是参赛选手。”看着沙罗猛然瞪大的眼睛，塔矢亮苦笑，他今天在餐桌上被轻描淡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