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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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豌-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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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探手过来握住她的,似乎预知她将挣脱,沉实有力地握着。“手指这么凉?会不会感冒了?”     
  她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里逾觉冰冷。假如他背信……真要面临无路可走的那一天,她可以去南方。那时小宇行将毕业,舅舅舅妈正当盛年不需要太多的照顾。她有一双手一张毕业证书,足以活下去。既然被击碎了仍旧有呼吸,那么同样可以把碎片拼凑起来、拼凑回完整的她。     
  “家里有没有药?夏天感冒了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     
  “有。”     
  秦昊早习惯了他们之间一问一答的聊天方式,不以为意地接着问:“定了哪天搬家?卖房合同签了后不是给一个月宽限期吗?这么着急搬做什么?”     
  “我舅舅收了钱不好意思再拖,而且已经找好房子了,没必要占人家便宜。”陈婉顿了顿,侧头奇怪问说:“你怎么知道给了一个月搬家期限?”     
  秦昊闻言望她一笑,说:“都是一个月。”     
  “那可不是,我们家后面那个院子只给一个星期就叫搬。”可能是买房子的那人心眼好吧,舅舅随口说了句饭馆不做了还要去找工作,那人说亲戚的厂子食堂缺采购,给了个电话叫舅舅去试试,去了一看还真要了。     
  秦昊抿抿嘴,“心眼挺好的。这年头好心人不多了。”见她恳切地点头赞同,他心头大乐,快意洋溢在嘴角。“你家那房子好好收拾一下很不错,卖了可惜了。算起来吃亏的是你家。”     
  陈婉脸上掠过一抹怅然。若不是还舅舅的医药费,若不是迟早面临拆迁,若不是对方给的价码高……     
  秦昊瞥她一眼,捏捏她手指轻声说:“别发愁了。这两年要整护城河,西街又在起房子,住那又吵又脏。将来整好了,挣到钱再买回来就是了。”     
  陈婉随口应了声,知道几无可能。     
  车里只隐隐有雨珠敲打在车窗上以及雨刮划过玻璃的声音,秦昊犹豫许久问:“叶老四家的楼盘要不要去看看?约个时间我们……”     
  “不用了。”尖锐的拒绝划破车内的静谧,陈婉凝视左右移动的雨刮,好一会才又说:“我是不通时务的人,你说过的。将来,我想干干净净地离开。”心里知道是自欺欺人,拿了叶慎晖那四千早已经不干净了。     
  她的回答在预料中,轻轻一划便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秦昊无声地笑了笑,以前从不知道送人礼物也需要资格二字,如今……她小小的脑袋顽固非常,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迈过生命真正的伤痛,在绝望中重塑更顽固的自我。陈海行,他默念一遍她父亲的名字。下颌不由自主地抽紧,强忍住深究的欲望。     
  “我说了不用送,一把伞遮不了两个人。”雨巷里她扫一眼他湿透的半边肩膀,似怨还嗔。 
  街灯昏黄,若明若暗的光影中她眼晴比伞外的雨幕更清澈纯净。他心里涌现出一种欢喜,纯然的、只是因为她的存在。可欢喜之余又有些淡淡的忧伤,她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他满腹话语想倾吐出来,无奈难以启齿。     
  “猫儿……”     
  她询问地望向他。     
  秦昊轻咳一声,左手接过伞柄,右手拥她进怀。感觉到她的僵硬,他收紧臂弯,“别躲我,我只是抱抱你。”     
  她涨着脸,“我家门口。”     
  “就抱一会。”鼻息里是她的馨香,怦然的脉博如滔滔拍岸之浪。他想问她有什么特别的?无时不刻地撩拨他的心,令他不顾轻重地倾注所有,令他所行所为如同傻瓜。“猫儿……”可他只能一遍遍唤着她,拿自己那份狂躁蛮横地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感情不知如何是好。     
  很多天后,陈婉脑中仍象倒带一样不停重播那个拥抱。     
  “姐?”小宇把风扇调大一档。“天热还惦记着省电,你瞧你脸红的?”     
  陈婉低头掩住脸上可疑的红色,把手上的书捆扎好,“你少说风凉话。家里忙得乱糟糟的你还去打球!好意思不?”     
  “这不在帮忙吗?”小宇胡乱把书叠好一摞,“以前这课本卖了算了,占地方。”     
  “那可不行。这都是纪念品,将来老了给你儿子看看你有多糟糕,瞧,还在书上画机动战士。”     
  小宇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打量她一眼,然后才问:“姐,这几天你怪怪的。是不是因为我考上了你想去的学校,有点生气?”     
  “胡说八道,我哪有?”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舅舅露出少有的开怀笑容,舅妈喜极而泣,一家人兴奋雀跃,这小子只是摸摸脑袋大咧咧说了句“不就那回事?”     
  陈婉替他欣喜之余确是有少许神伤,那个学校……如果她去年去了帝都,或者一切都不会发生,命运仍旧在以往的轨迹上。她拨拨头发,甩开脑中无稽的念头,顺手抄了本书敲在小宇脑门上,鄙视说:“混小子,考完了问你怎么样,还假装无所谓。天天晚上听你睡不着在床上摊煎饼,糊弄谁呢?”     
  小宇咧着嘴笑起来,“我那不是担心考的比你好,怕你吃醋吗?”     
  “我吃你的醋?少来了。”陈婉目光收回于手上,不由张开嘴。敲小宇脑门的是本旧式的工作日记,纸皮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再是熟悉不过。心一酸眼一热,忍不住把泪滴在纸页上,马上又慌慌地拿衣角去拭。     
  “姐。”小宇呆愕。     
  陈婉手背抹过眼角,冲小宇颤巍巍笑一下。“是我妈妈的日记。搬家时我以为舅舅当废品卖了。”许是被舅舅夹在旧书里一起搬了回来,今日竟然失而复得。      
  “姑妈的日记?”小宇见她哭鼻子,一时手足失措,故意插科打诨说:“给我瞧瞧。看看姑妈怎么和姑父谈恋爱的。”     
  陈婉将本子搂紧,心里也明了弟弟的善意,把脸上的泪擦干净才笑笑说:“不给,你老老实实把书都捆好。我忙了一上午了,去歇会。”     
  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翻开头一页,成串的泪珠又是强忍不住。圆珠笔和模糊的铅笔字迹,记录的是妈妈的知青岁月,有和爸爸互相激励的铮铮话语,有偷了谁家的鸡蛋的趣事。幼时爸爸将之视若珍宝,还曾经开玩笑说等她满十八岁时才送给她,或者留给她当嫁妆。她抹抹脸上的泪渍,小心翼翼将日记的折角推平,压在枕头下。     
  晚上家里摆了十二桌,都是街坊邻里。这半年多时间,接二连三的有住户搬离朱雀巷,在座的街坊推杯换盏之余都有些感怀惆怅。     
  舅妈在厨房门口念叨方存正刚来过,酒也没喝一杯就推搪有事离开。陈婉抹一把额头的淋漓大汗,踌躇数秒接过舅妈手上厚厚的红包,“舅妈,我去去就回。”     
  出到巷口才看见方存正和六指的背影,她拔脚追上去。六指看见她习惯性的喊了声嫂子,话音方落立时尴尬地瞟一眼方存正,“正哥,你们聊,我去车上等。”     
  数月不见,竟是相逢如陌路。     
  陈婉见方存正不发一言,自己也有少许窘促,看了眼他明显消瘦的面颊,低垂下头。心中是歉疚抑或伤怀?无以捉摸。“我舅妈说,太大礼了。”     
  他扫一眼她递来的红包,径直掏出火机点燃烟,这才说:“小宇也算我看着大的孩子,也是我们朱雀巷最出息的,那是我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撇得干干净净一清二楚?连你舅也是,住院费我不收,他又送去我妈那儿了。”     
  陈婉收回手,静默良久,想道别时他突然开口问:“你好不好?我见过你几回,有几回你在他车上……”方存正脑中晃过他们交颈缠绵的景象,心中剧痛,话音滞了滞,“还有一回在中山路,他怎么让你做那个?”     
  “发传单是我要做的,和他无关。”陈婉低声解释。“你还好吗?”     
  方存正点点头。原来是他多管闲事,自嘲地笑着说:“还行,就那样。”他深吸一口烟,夜色里火星微闪,他眸中光华一瞬而灭,“开始时有些不忿气,还问过自己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现在想来以前可真荒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你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跟着我这种混子能有啥前途?换了谁都不肯。所以,我也不怨了,开局就拿了副臭牌,怎么赢得了人?他对你好就行,你也别觉得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好好和他过,自己多长点心眼。”     
  “老二,别做那些事了。为了你妈也好为了自己也好,早点改行行不?”     
  方存正避开她哀婉的眸光,把烟蒂弹进清水河,“哪有那么容易?我就跟这河似的,早污了。”     
第50章                    
  陈婉把存了一年的钱取出来分给小宇一半,两姐弟在小屋里推攘了好一会,小宇才接过,“姐,我去了马上先找零活。和你一样。”     
  “你以为那么容易?人生地不熟的。这钱去了先冲饭卡,看见有便宜的手机买一个。省钱也别省嘴,这么瘦女孩子不待见。”这小子眨眼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瘦得象条竹竿。“卖房子的钱是舅舅舅妈的养老本,不能乱动。你缺钱的时候只管找我,我给你汇过去。”      
  小宇点点头,踌躇半晌才呐呐说:“正哥说明天不来送我了。姐,你和正哥,真的没希望?”     
  眼前浮现方存正点燃烟时的火苗,犹如她当初的心动,转瞬消失在夜色沉幕中。     
  她点点头。“早点睡,明天赶火车。”     
  陈婉暑假里战战兢兢,生恐开学后流言在校内光速传播,背后无数暧昧的交头接耳。好在何心眉与宁小雅还算守信,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只是回系办见到宋书愚的刹那,他研判的眼神中深藏的恻隐之意令她惊慌失措。     
  她指责秦昊背信弃义,加之回校前因为她坚持要找兼职而他以极其粗暴的态度立时否决,她心存芥蒂,一言不合之下当即下车,自己回了宿舍。     
  “得,你还怕传新闻,这下我代替你成绯闻女主了。全校的人都看见有部超跑以10公里的乌龟速度在校内马路上追我。”何心眉对一旁窃笑不已的宁小雅无奈地摊手,“南院那群女生估计这会全部在宿舍里嫉妒得抓头发。”     
  陈婉忍笑着拿了本书翻身朝里。     
  “你就别假装镇定了,陈婉,你不想知道他和我说什么?”     
  “还能有什么?这几天翻来覆去的不都是那几句话?”     
  何心眉把苹果咬得咔嚓有声,“问我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瘦,有没有找到活干,有没有在我们面前数落他,送来的东西你碰过没有。我以前说他嘴臭,现在推翻之前的话。他是又臭又琐碎,碎碎念个没完。对了,他叫我联邦快D,娘的,帮他送东西搭鹊桥还不落个好。”     
  宁小雅大笑出声,陈婉也是双肩耸动。书是看不进了,翻过身来对何心眉说:“不用理他就是了,他那种人越搭理他越来劲。”     
  何心眉呱呱叫:“我不是为了你们好吗?看他那小样,我心里酸酸的,有点不落忍。”     
  “陈婉,你也给他个台阶下吧。”宁小雅也同样说。     
  “不懂得尊重人的人,没必要尊重他。”陈婉再次翻身向里,对她们的怂恿不为所动。     
  在别人眼里,她可能是个刁蛮女友,恃宠而生骄。有谁知道她心中的惶惑?旁人只见他的油滑玲珑与放狂恣肆,只有她亲睹亲历过他的狰狞可怖。他钳住她下巴轻描淡写的语气锥心刺骨的威胁,他温暖的怀抱带着生涩与不确定,他吞吐的话语恳切的眼神……无数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并置、重叠、放大、回转,一一重现。一个人怎么能如此多变?怎么能如此截然?让她无所适从,让她怀疑眼前的欢腾热闹只是虚华。     
  再见时,余怒与怨愤未消,从心底蔓延至眼中。坐在嘉城的西餐厅里,她把面前的牛排锯割得噌噌有声。     
  烛光里秦昊抬眸微笑,“你不是属牛的吗?怎么跟牛有仇?”     
  “你才是属牛的!”陈婉没好气。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吃饭?”秦昊扫视周围一圈,调转视线时一副阴谋得逞的自得表情,“知道你寻着机会就要跟我吵,这么多人看着,你发脾气也能忌讳点。”     
  陈婉冷哼一声。     
  “还生着气在?这都多少天了?看我几乎天天在你寝室楼下站岗的份上你也给点面子成不?有多大的事?宋书愚找上门来问我,几十年的兄弟了,我能不说吗?他也帮你出气了,一酒瓶子CEI过来,差点没把我脑门砸穿。”见她仍旧死拧着脾气,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秦昊不由也有些着恼,“你想想我们的事能瞒多久?在这吃饭的人说不准就有你同学老师,你觉得能一辈子不见光?”     
  “你的意思是不如说给所有人听是不是?所有人在我后面指着笑话我,你很高兴是不是?”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宋书愚又不是你什么人,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秦昊斜睇一眼旁座好奇的张望,肃着脸沉声问说:“你别和我说你暗恋他?”     
  “你胡嚼什么?神经病!是你不守承诺在先,你答应过我不告诉任何人的!现在多少人知道了?是不是打算明天就告诉我舅舅,告诉我全学校,让我以后没法见人?”     
  “我确实希望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恨不能现在出去站大街喊一声‘陈婉是我的’。我能吗?”他吸口气,明显是在压抑克制。片刻后压低声音接着说:“我天天偷偷摸摸做贼似的,车要停两条街外,电话要等你传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做过你不乐意的事了?哪一次不是由着你性子来?”他语调缓慢,越说越透着三分委屈,“我就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做鸭子的也比我幸福。”     
  陈婉见他人高马大却是一派楚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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