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坚坐在茶楼大厅的角落里，闷声不响地喝着他的花毛峰。花毛峰是这里最便宜的茶品了。容川的茶楼都是通宵营业，虽然已经快凌晨三点钟，大厅里还有两桌人在热火朝天地打着牌，丝毫没有散场的意思。
苏秉全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小霍没来？〃罗坚四处张望了一圈。
〃她有事。〃
罗坚从苏秉全见过的那个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了几张纸，放在苏秉全的面前。
〃玻璃上的血液样本属于一名男性。〃他说。
苏秉全接过一看，上面全是些他看不懂的数字和字母。他把东西又推回到罗坚面前。
〃这是什么？〃
罗坚没有想到他看不懂。一脸诧异。
〃这是你们要的血样报告。〃他着重强调了〃你们〃二字。
苏秉全点了点头，还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罗坚无奈地拿过了报告，说：〃你生物学得怎么样？〃
〃还行。〃还行的意思是说，苏秉全中学上生理卫生课时很认真。
罗坚对他的生物学基础不抱希望。
〃血液主要的功能之一是运输氧气和二氧化碳……〃他开始了解释，但很快这种努力在苏秉全完全无知的脸部表情面前放弃了。
〃算了，不说复杂的，我简单说吧。〃罗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份血液有问题。〃
〃什么问题？〃苏秉全认为他说得也太简单了。
〃人类血液中有大量的红细胞，你可以想象有无数辆小车在你的血管里来来去去。它们先是把氧气运到你的各个器官组织里，然后再把各种代谢活动产生的二氧化碳运到你的肺部。没有氧气，身体就没有能量。没有能量，你就要死。〃罗坚看看苏秉全的反应，还行，他又接着说，〃正常的红细胞表面是光滑的，但是你送来的血样不同。在这份血样的红细胞上，附着一种特殊的酶。你知道什么叫酶吧？〃
苏秉全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点中学课本知识，他说：〃酶好像应该是一种催化剂吧？〃他问起来怯生生的，十足像个小姑娘。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五章 长水事务所（2）
但罗坚已经十分满意了，〃生物体需要酶的催化作用，以此快速大量地完成生物体内各种化学过程。这一特殊的酶随着血液流转全身，可以促使生物体在短时间内、爆发性地制造大量能量。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秉全模模糊糊地有点明白了。
〃如果你拥有这样的血液，你所有行动的速度和力量都会成倍放大。比如，你可以轻松地打破男子100米跑的世界纪录，或者，你可以成为世界上游得最快的人……〃罗坚接着说道。
〃也可以轻松地翻过一堵墙。〃苏秉全接过他的话头。
〃手里再抱个女人也不成问题。〃罗坚接了下一句，〃你找到了一个超人，小苏。〃
苏秉全的脑子里冒出了个念头。〃外星人〃，这真是个很蠢的想法。他立刻甩了甩脑袋，把这个念头甩到了九霄云外。
〃但是，有一个问题。〃罗坚又开始了讲演，〃大量消耗能量会对机体造成重大损害。任何一个流淌着这样血液的人都需要周期性大量摄入能量丰富的食物。如果可能，我想，新鲜肉类和内脏，尤其是富含血氧的新鲜血液是上上之选。真奇怪，这倒有点像西方传说里的吸血鬼。〃他嘿嘿一笑。
〃所以，他必须吃人？〃苏秉全想起了赵逸然。另外一件事在他心里敲响了钟声，也许罗坚说到了点子上了。
〃动物应该也行。最好生吃。没有能量的补给，他的身体就会衰竭，机体会因为不能承受这样大的能量变化而崩溃。换句话说，这种酶会吞噬载体本身。这个过程会相当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苏秉全问。
〃也许是基因变异所致。事实上，我还有一个发现。〃罗坚说话时有些扭捏，他实在舍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苏秉全。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容川市机场。飞机没有晚点，凌晨的机场冷冷清清，出口处看不见几个接机的人。周强和晏小轩背着各自的背包走向出口，两人手牵着手，但都没有说话。
晏小轩还在想着飞机上与周强的那番对话。
〃什么是祖龙？你不是说没有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祖龙的资料吗？〃在飞机上坐定后，晏小轩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很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周强深吸了口气，说，〃这个故事是我姐姐用来哄我睡觉时讲的。〃
〃你的姐姐？〃周强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亲人。
周强点了点头，说：〃她已经过世很久了。我母亲去世得很早，一直是姐姐照顾我。她讲这个故事时，我还是个小孩子。〃
晏小轩握住了周强的手。周强说起姐姐时，神色有些凄凉。
〃那时候我很淘气，总想在夜里溜到屋外去玩。姐姐就讲了一个古代恶魔的故事。她说，在很久以前，大地上有一群古老的种族，他们是黑夜中嗜血的恶魔，在阴影之中行走，以人类的血肉为食。古代的人们不敢描述他们的形象，也不敢说出他们的名字。他们在旷野上追逐人类，当他们到来时，空气里带着一阵甜美的气息。人们会在香甜的空气中陷入沉睡，成为这群恶魔的盘中餐。直到那场大战开始，大地始终被杀戮和血腥笼罩。〃
〃什么大战？〃晏小轩问。
〃人们一直生活在恶魔的阴影下，躲在岩洞和树林里，习惯了恐惧和黑暗。直到有一天，一个远古的英雄带领着人类与他们展开了决战。姐姐说，这场大战远远早于著名的炎帝与黄帝之间的战争，它持续百年之久。在这次战争中，恶魔一族被消灭，他们的躯壳被摧毁。〃 。 。。 想看书来
第十五章 长水事务所（3）
〃远古大战。〃晏小轩低声说道，〃那些岩画，不也是战争吗？但那些穿着金甲的人，他们真美啊。〃
〃我应聘基金会的工作之前就已经听说了格朗利厄岩画的事。我也一直在思考，岩画里的战争会不会就是姐姐提到的战争。我对那场战争一直很入迷。我搜集了许多关于史前文明的资料，基金会的文献室对我帮助很大。把那些资料综合起来，似乎有一条线索，暗示那些嗜血的恶魔并没有消失，至少他们中间还有一个活着。但是……〃他停了下来。
〃但是什么？〃晏小轩问。
〃我找不到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还活着。我专门去过一趟欧洲，就是为了查找关于吸血鬼的文献。我在佛罗伦萨的一间私人图书馆中看到了一点资料，这份资料据说是诺维家族的遗物。那份文件是拉丁文写成的，文中提到了一个曾经复活的恶魔，他的名字的拉丁语发音和汉语中的祖龙十分相似。但这也许只是巧合，我并没有把它太当真，毕竟那份资料存在着很大的瑕疵，业内学者大多认为那文献是伪品。〃
〃但是，你为什么现在认为这个恶魔就是祖龙呢？〃晏小轩仍然不解。
〃你还记得那个喊着'祖龙回来了'的志愿者吧？〃周强说。
〃我记得，他参加了你朋友的生物医学实验。后来，又消失了。〃
〃我的朋友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助手。她最喜欢一种法国香水，无论她走到哪里，你都可以闻到那种独特的香味。她是在实验开始后三个月才调入那个项目。她第一次出现在那个志愿者面前时，那个人几乎吓得瘫在地上。他十分害怕那种香味，以至于一闻到那种味道，他就会恐惧地躲在实验室的角落里。我记得那味道，是的，我记得……〃他喃喃说道，〃今晚你也闻到了。那一刻，我想起了那句话：'祖龙回来了'。〃
晏小轩想起了那个消失的黑影，就伏在窗下的水管上，慢慢移动着。她又一次陷入恐惧，难以自拔，整个人疲惫不堪，靠在座椅上看着机窗外的黑夜。
〃你还好吗？〃周强问道。
晏小轩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接机处一个男人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兴奋地挥着手。不远处靠墙站着个身穿深绿色大衣的女人，她一头卷发罩在深棕色的针织帽子下，无聊地低头玩着手机。
二人并没有看见期望中的人，只得向门口走去。
〃晏小轩、周强？〃当他们经过那名绿衣女子身边时，她低声地问，眼睛仍然看着手机。
二人停下了脚步。绿衣女人也抬起了头，她甜甜地笑了。
〃霍小安。〃她伸出了手，〃长水事务所。肖文让我来接机的。〃
回到容川是晏小轩的主意。从赵逸然的死到夜晚来袭的幽灵，事情的源头似乎就在容川。她已经被盯上，躲是躲不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真相。但是，周强犹豫了。夜晚的黑影异常邪恶，直到来到容川，他的脊背仍然透着寒气。如果他没有突然醒来，如果没有那个奇怪的电话——他相信，打电话的人就是报警的人，他和晏小轩可能已经死在了房中。他宁可带着晏小轩远走高飞。但是，他们能逃得了多远？小轩说得对，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在停车场找到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霍小安毫不含糊地发动了引擎，车子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声，整个车身开始抖动。
周强和晏小轩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破车能开得了多远。
〃稍微响了点，不过性能还行。〃霍小安在前排冲他们喊道。
第十五章 长水事务所（4）
霍小安动作倒还麻利，三下五除二把车子开到了大道上。周强很少看女人开车如此凶猛。她的车速还真不慢，一路上，霍小安不断换挡超车，嘴里不时地发出咒骂声。他们不了解霍小安。如果换了肖文或者苏秉全，他们会选择睡觉，因为任何抗议都是无效。
霍小安一路狂飙，好在有惊无险。吉普车终于驶进了市郊的一个高档小区内，停在了小区西南部的一栋独栋别墅的停车库里。别墅小楼有两层，下面还有一间地下室。周强一看这环境，就知道这地方房价并不便宜，霍小安的那辆破车停在这里，一点也不协调。
霍小安领着二人进了屋。
〃你俩暂时就住这儿吧。〃她把房间的灯全都打开了。
〃不要离开这里。可以上网，但不要登录所有的聊天工具。房间里有电话，除了我、肖文或者苏秉全，不要给其他任何人打电话，包括父母家人。我的电话号码就在桌上了。请把手机给我。〃
二人取出了手机，递给了她。
霍小安把手机关机，取出了电池。
〃除非有紧急情况，切记不要开机，不要用手机拨打电话。〃
〃你们先休息一下吧。下午四点，我们会回来的。〃她结束了训话，〃对了，冰箱里有吃的。咖啡和茶都在厨房里。〃
霍小安交代了家用电器的使用，检查了门窗是否关好，便匆匆离去。
〃你怎么样？〃周强为晏小轩煮了点吃的。晏小轩十分疲倦，但仍然坚持吃了些，但她拿着筷子的手仍然颤抖着。
〃别怕。〃周强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有我在呢。〃
晏小轩的眼泪在这一句温柔的话中崩溃了。她突然扑到了周强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喃喃地说：〃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周强紧紧拥着她，低声答应着：〃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小轩，我会永远照顾你。〃是的，永远，这是个多么漫长的时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周强的心里默默地保证着，永远。不知不觉中，周强的眼泪滴在了晏小轩的头发上，滴在了他自己的手背上。灯光已经关闭，晏小轩终于睡去，没有见到这黑夜中的眼泪。周强想起了姐姐，想起了很多人。
仇国光没坐两分钟就离开了帝景俱乐部。留下王政陪着心不在焉的唐天蕊吃着宵夜。她面前是一碗*燕窝羹，但她却没有一点胃口。
精致的小勺在碗里搅了一次又一次，她却一口也没有吃。
〃吃一点吧。〃王政小声地劝她。
唐天蕊没有说话，她的脸色很难看。
〃我怀孕了。〃她看着他，〃你知道吗？他很高兴。〃
王政点了点头，沉默不语。他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了。
〃我该怎么办？〃她眼中含泪，语声颤抖，〃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吗？〃
她这话让人心惊肉跳。谎言能够隐藏多久？王政不知道。但他知道，背叛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苏秉全等着罗坚接着往下说。
罗坚话已经出口中，回不了头了，〃我又重新检查了当时你们送来的受害者的血液样本。我在这份血样中发现了同样的酶蛋白。但是，就数量上而言，远远少于前一份男性血液样本。〃
〃你是说，赵逸然的血液中也含有你说的那种酶？〃
〃只是数量少了许多。〃
〃奇怪〃
〃我猜想可能是死者进行了某种药物治疗或者是患了某种疾病，因而抑制了机体的这一机能。〃
〃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我们可以找到这种酶蛋白的来源，或者找到它进入死者体内的途径，我们就可以找到真正的凶手？〃苏秉全有些兴奋。
第十五章 长水事务所（5）
〃你可真笨。〃罗坚很沮丧地说。苏秉全竟然不知道这一发现真正伟大的意义。
苏秉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是一种全新的蛋白质，前所未见。最重要的是，它是天生的，来自于基因。你懂不懂？在这样一个将自然法则抛弃的人类社会里，将要发生一次可以改变物种的突变事件，这次突变会赋予人类更为强大的力量。一次伟大的基因突变将会改变人类演进的历程我真想不通，肖文怎么会挑上你这个废物〃
废物？真沮丧
〃新人种？！〃
听到这个消息，霍小安和肖文眼睛瞪得溜圆。罗坚很有教授气派地坐在两人对面，一脸忠厚。
〃老罗，你大概可以凭这个去捞个诺贝尔奖了。我听说奖金可有上百万美元呢你这次发了。〃苏秉全热情地捧场。
老罗听了，笑呵呵地瞅着肖文。
〃我还没有把这份报告上交赛格。〃罗坚说。他看看肖文，又看看霍小安。他似乎在等一个答复。
肖文冲霍小安作了个手势。霍小安离开了办公室。两分钟后，她重新走了进来。她冲肖文点点头。
〃老罗，我们会全力支持你的研究。但是你知道，我们和赛格有协议。我必须明确告知你，如果你选择离开赛格，就意味着永远退出，再也没有机会回头。而一旦你加入我们，你的行为将受到另一种机制的约束，这也是没有条件可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肖文慎重地对罗坚说。
虽然苏秉全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但他至少明白了一点：罗坚要为自己的未来作一个单项选择题。他这么大岁数了，干吗还要折腾？
〃我明白。我怎么也比这小子强吧？〃罗坚很认真地说道。
肖文和霍小安都笑了。只剩下苏秉全一个人莫名其妙。苏秉全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装傻。但是，他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事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