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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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云间-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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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出议事厅,腿脚仿若自有意识般地朝着云飞瀑的房间欣然而去,理性的不悦与莫名的渴望交织成奇特的思绪主宰着他的行动。走走停停,明明是一段短短的路程,水扬霁却花费了半个时辰才走到。
  房内,并未曾透出烛灯的光亮,模糊的月影似为门的另一边蒙上了一层幽暗的寒色,轻敲了敲门,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水扬霁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心焦略略使力推开了房门。
  窗边的人儿因着太过专注于手中的活计而忽略了周遭的动静,直到那一声门轴转动的声响才猛然醒悟,锐利的匕首却于同一时刻滑出了玉石体,在修长的指尖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
  “看来……在你身边,我决计不能碰刀剑之类的锐器。”望着那滴滴下落的艳丽,云飞瀑不觉苦笑了下。
  然不料,下一刻,那任意流淌的鲜红便被收入了温暖的口中,疼痛的感觉亦由此唤起。
  稍稍紧蹙起眉宇,这才发觉方才那一刹那之所以未能感觉到疼是因为指尖早已被寒气侵袭到麻木,失去了本该有的知觉。
  一时之间,两人是如此地亲密着,相持着,凝视着,遥望着,隐藏在彼此眼中的渴望在这一刻竟是如此得清晰,然却又是如此得转瞬即逝……
  “可以了。”
  确定伤处不再大量失血后,水扬霁终于慢慢地松开了口。走至门前唤小月寻来止血草和干净的布条,仔细地为云飞瀑包扎伤处。
  望着水扬霁全神贯注的举动,云飞瀑低喃,“我的左手可以动。”
  “可并不方便。”就着单膝跪蹲于他眼前的姿势,水扬霁沉稳地接口道。
  当伤处被包扎妥善时,边牧也刚好端着膳食匆匆地入了门,“主子,夫……云公子,这是刚做好的阳春面,可以暖暖身子。”
  瞥见云飞瀑的伤,边牧连忙止住放下面碗的动作,“夫……云公子,我去吩咐厨房熬些鱼粥。”
  “不用了,我比较喜食阳春面。”
  用淡淡的笑表示谢意,云飞瀑左手执箸,不甚灵活地开始用晚膳。
  “你先下去吧。”看了眼边牧脸上微微显露的愧疚之色,水扬霁道,“鱼粥用做入夜的小食。”
  “是。”边牧再度朝着厨房而去。
  花费在晚膳上的时候比平日里要略长了一些,当云飞瀑放下筷箸时,水扬霁也刚好将最后一口汤汁咽入腹中。
  “味道不错。”
  “也许我该涨厨子的饷银。”唇边扬起一抹弧度。
  “应该的。”回以淡淡一笑,“出去走走?”
  颔首,立身向着门外而去。

  空旷的小镇几近无人,青石板路踏来微微作响,‘咯咯’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回荡得格外悠远绵长。
  天际苍穹,一弯明月就着偶尔飘过的云彩飘渺而悬,寥寥数颗星子忽明忽暗,犹如萤火虫的尾灯。在这广袤之地,夜空里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即使,仍是一样的遥不可及。
  “此时若能泛舟河上,真可谓是美事一桩。”
  立于小镇的边缘,触目可见的星与月仿若伸手便可摘取。低首以望,水中却有另一条波光粼粼的银黛色长河缓缓流淌。
  “有何不可?”
  略略讶异地顺着水扬霁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叶只容得二人的扁舟正随波荡漾。将绳索自木桩上解去,轻跃而上;船缓缓地离岸,沿着河流悠然漂去。
  单手划桨,深黛色的涟漪碾碎了这水中月,粼里星,然却扬起流光飞舞,化做千层皑皑。随之,第二、第三支木桨亦开始了它们的冬夜之旅。
  “即使是一样的泛舟河面,江南一带和幽州却让人有截然不同的感受。”遥望着星空,颇有感触。
  “南与北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地域,很多事物都因着着这相反,而成就迥然相异的地域风情。”配合着呼吸的韵,水扬霁自如地荡着双桨。
  “云游是件乐事,普天之下奇景异色无数,若不赏其大半,可算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微微扬起唇角,“这风一般的性子,和你的双亲真是再相象不过。”
  “对。”不觉莞尔,“奔流和我都是不爱定性之人,游遍天下乃是我们人生的远大志向。”
  “人生之于自由,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对他而言,需要刻意去守侯的事太多,无暇再去逍遥与品位人生——这可算得上是他生于这世俗二十多年以来的一个遗憾,也许……终有那么一天,它会成为永久的遗憾。
  “人各有志向,生在何处,眠于何地有时并不十分重要,端看你是否活得有滋味。”
  “人生的滋味源于心无羁绊,身无所累。”放慢了摇桨的速度,水扬霁似在沉思着什么。
  “羁绊与所累皆是身外之物所引。”无谓一笑,“倘若……真的不能放弃,那就顺其自然吧。”
  轻溅而起的水滴随浆而上,落于本已微觉寒冷的肌肤上,顿觉冰得刺骨,冷得钻心。
  “这黛波看似妩媚仿佛六月,实则冰冷一如霜雪。如此看来,不消多久,这儿便会成为茫茫一片了。”轻甩去掌上水珠,禁不住微微咋舌。
  “幽州的冬日,犹是夜里,屋外不宜久留,易患风寒。”发觉云飞瀑的身子隐有瑟缩之意,水扬霁当下划动木桨靠向岸边。
  “……也对,这儿毕竟不象杭州的冬那般温和。”
  言语间,船身慢慢向岸靠去,不大一会儿便触着了岸边的岩石。上了岸,将扁舟系与一突石上,留下数十文后,两人并肩悠然归去。'秋'

  18
  第二日清晨,果然一如云飞瀑所料想的那般,冰冷的空中开始飘起了绒雪,渐渐地,便汇成了片片鹅毛,纷纷扬扬地落于尘埃之上,掩去世间所有的繁华与炎凉。
  赏雪,倚于窗边。然心思却不全然在那如梦如幻的洁白上,手中的纂刀和玉石亦占去了一半有余的注意。
  当积雪慢慢堆积成形,将天与地砌成一片银白之时,青白玉石上终于浮现出了他预想中的图案,满意地吹去残留的粉末,全神贯注地做最后的打磨。
  “夫……云公子,天气这么冷,小月为您生个火可好?”轻敲门,得了云飞瀑的应允之后,小月抱着一对柴火跨入寒衣弥漫的内室。
  “唔,也好,是有点冷。”放下玉石,搓搓已在不知不觉中冻僵了的手,云飞瀑不禁唏嘘。
  细心地将干燥的柴火堆在暖石砌成的围炉中,用引纸点上火置于其中,很快,橘色的火焰便从中冒出头来,渲染出一室的暖意。
  “呼,好暖和。”坐在炉边烘烤着双手,云飞瀑满足地凝视着炉中艳丽的火焰之舞。
  生完火,小月又走到窗边,关上透着寒风飘雪的窗子,不让冷冽继续肆虐于房中。不经意地低首,却在案上发现了已成形的玉石。只消一眼,冰雪聪明的小月便明白了这玉上美景所代表的意义。
  “夫……云公子,您真的……不考虑留下吗……?”
  黯然伤神的脸庞与叹息。
  转眼,随即便了然了小月的思绪,淡淡一笑——
  “倘若有缘,无论是天涯海角,或是山阻水隔,最终都会相聚;倘若命中注定无份,即便穷我一生,最终也未必能够长相斯守。”
  “……随缘?”小月仰脸凝望。
  “正是。”接过她手中的玉石,云飞瀑继续完成最后的修饰。
  “……小月懂了。”
  “懂了什么?”耳闻小月恍然的口吻,云飞瀑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夫……云公子,你是老子派的修身者。”
  “哦?”
  “小月的圣贤书虽然读得不多,但知道老子的出世观便是一切随缘皆是好。”小月一本正经地摇头晃脑。
  “噗——”终于忍俊不禁。
  “咦?难道小月说错了吗?”无辜地望着捧腹而笑的主子。
  “不……哈哈……没有……”
  “说是没有,可您还在笑个不停。”小月嘟哝着。
  “不是。”云飞瀑终于笑够了,正了正脸色道,“其实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生就如此懒散的性子而已。”
  “哦,原来如此。”小月点点头,“那您大约就是别人所说的那种天生的修身者。”
  “也许吧……”
  不知是骨子里真的如此淡泊欲求……还是心中的眷恋并不深刻,无论怎样,都未曾想到过能够有得偿所愿的一日……
  ……既然没有这个心,或是说,没有那个勇气,那么是否如愿也就并不是那样重要了。也许正是应了一句古话:得了,是之幸;不得,是之命。
  “唔,夫……云公子,那个完成了吗?”
  低首而望,却发现已在沉思时将玉石打磨完毕,放下工具,云飞瀑略举起玉石凝视了片刻。
  “很漂亮!”小月瞧着云飞瀑手中那犹如浑然天成般自然的玉雕,不禁感叹。
  “原只是它随性的色泽入了我的眼,不想顺着它的纹理和奇特的外形而刻竟别有一番洞天。”轻轻地摩挲着暖玉,珍惜之情溢于言表。
  “是个宝贝。”小月下了结论。
  不禁再度失笑,“你也一样。”
  “呃?”小月眨眨眼,一知半解。
  笑得更张扬了,“说你可爱一如这玉石。”
  “哼,夫……云公子捉弄我!小月去厨房帮忙了。”佯装生气,可那欣然而去的背影却泄露了小月愉快的心思。
  唇边的笑意随着小月的离去而慢慢凝结,将玉石收入怀中,定定地凝视着盆中跳跃的火焰许久,直至门被再一次地推开。
  转首,一熟悉的高大身影便入了眼帘,宽阔肩头上残留的雪迹透露了他刚刚归来不久的讯息。
  “军中事宜都处置完毕了?”
  微微颔首后走向围炉,在云飞瀑的身边坐下烤火取暖。
  “云流溪会在明日晌午时分到达这里,比原定的日子早了一天。”
  不知为什么,此时云飞瀑脸上的神色在火光的映衬下竟无法看得真切。
  ——是喜?是忧?
  ……论是谁都不能将心中繁复的思绪理得明白,看得清楚。
  “那很好啊,你可以早些时候见着流溪。”微微一笑,眉宇间浮现的,亦是淡漠世俗的平静。
  没有言语,深沉的眸子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
  “你可会多留几日?”
  “为何而留?”上扬的眉尾如此反问。
  “确认云流溪过得是好是坏。”
  唇边的弧度未曾隐去——
  “我相信你。”
  “我说过会惩罚背叛者。”鹰眸中泛起隐隐的怒意。
  “看过流溪后,再决定惩罚也尚不算迟。”全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从容口吻。
  “如此确定我会喜爱她?”
  “不。”出人意料的回答,“……只是,你应会善待心中的影子。”
  室内,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对于我与云流溪的初识,你知道多少?”怒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疑问。
  “不多。”浅浅的笑里蕴涵着太多思绪。
  “却也足以让你了然我的薄弱之处。”
  “对。”
  云飞瀑的坦白令水扬霁不再有追究的欲望,于是便顺手推舟地转开了话题——
  “离开这里后准备前往何处?”
  “尚无意向,或许会视心情而定。”
  “游山玩水?”
  “也许,可能性颇大。”
  “……好好保重。”
  “会的,谢了。”微微作揖。
  两人的言语仅止于此,再无更多的话引,别离之意,亦已在彼此的心底渐渐浮现——
  尽管,彼此都明白……这一别,从今以后,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如此相近的一日……'秋'

  19
  当晚,正主儿云流溪未曾到来,却引来了两名不速之客。然更奇特的是,这其中的一个,还是被另一个用坚固的绳索‘牵引’而来。
  跨入厅内,便被这百年难得一见的仗势弄得啼笑皆非。望着右手腕被牢牢系住,绳子的另一头则被某个与云飞瀑眉宇十分相象的男子牵在手中的场景,水扬霁的眼中掠过一丝戏谑之色。
  “水将军,我可否知道飞瀑现在人在何处?”丝毫不理会水扬霁投向身边这名诡异家伙的奇特眼光,云奔浪开门便见山。
  “我已唤人去请,请云兄稍等片刻。”正面回应了云奔浪显而易见的不悦之色,水扬霁颇觉兴味地观其变。
  “慎南,你何时成了别人的‘阶下囚’?”
  语既出,顿时引起了云奔浪的警觉,“水将军与这假半仙相识?”
  “假半仙?”玩味之意在鹰眸中弥漫开来,“慎南,你何时开始以‘半仙’为名号在江湖上闯荡了?”
  “一时兴起而已。”身为别人的阶下囚,却完全没有阶下囚的自觉,慎南反客为主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其神情甚是优游自在,“且我断言得句句属实,何来‘假’之说?”
  “句句属实?!”重提旧事,云奔浪顿时失去了方才的冷静。
  “我有说错吗?”再喝一口,唔,好茶,“既然你命中注定无娇客,又何来子嗣之有?”
  “你怎知我没有!”
  “我是半仙。”老调重弹。
  “无稽之谈!快些将我的东西交还于我!”
  “既无娇客,你要这玉坠子做甚?”从颈子里拉出一莲子大小的白玉茉莉,瞧了一眼,还未等云奔浪出手相夺,便又塞回胸前的衣襟里。
  “干卿底事?”
  即使同为男儿身,光天化夜之下,总不能当众扒了那可恨小人的衣物去掏那坠子吧。更何况,他已经受过一次打碎牙齿吞下耻辱之血的深刻‘教训’了……
  入了厅,自家兄长咬牙切齿的神情即刻便映入了眼帘,下意识地呆了呆——那是……素来以睿智沉着、临危不乱著称于江南各家商行的奔浪么?
  “飞瀑!”
  瞧见了毫发无伤的弟弟,云奔浪当即舍下与‘小人’的不懈斗争,大步上前与手足相拥。然,就是这显示兄弟之爱的短暂拥抱,却叫两个‘局外人’的四只眸子里浮现起了些微不悦的神色。
  “嫂子,许久未见了。”坐在一边的慎南微笑着朝云飞瀑打招呼。“嫂子女装时倾国倾城,恢复原来模样后亦是玉树临风,俊逸非凡。”
  不理会云奔浪丢来的不屑眼神,慎南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象某人,明明生就一张还不错的皮相,却终日以精明刻薄、不苟言笑的死脸示人。”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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