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记--传说中的近代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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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记--传说中的近代中国-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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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进京

  报人世家张恨水进京之前,已经当过《芜湖日报》的主编。他当这么一份地方报纸的主编,自己觉得学问历练还不大够,希望一面做事,一面读书。于是,这个安徽小青年来到北京,成了一位“北漂”。
  那时的北漂,比现在强的地方,是有各地的会馆收容他们。张恨水在芜湖会馆落下脚后,就托同乡朋友介绍,想到一家报馆做事。已经是老北漂的朋友给他讲:现在北京规模最大
设备最完善的报馆是顺天时报社,但那是日本人办的,去不得,去,他们也不收。最好呢,先进一家小报馆,将来再想办法进大报社。张恨水同意了。
  他第一次去一家报馆见工,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出得门来,他悄悄地问介绍的朋友:“我们要在外省办一张日报,也要弄个营业部,一个杂务房,一个编辑部,一间排字间,一个机器房,一间会客厅,再弄几间房,报馆里人住的。怎么这里只有三间房,也能开一家报馆?”
  朋友哈哈大笑,笑他不懂行。北京所谓办报,大多数根本不是营业的,最多印个几百份,还有印几十份的。最厉害的,只印两份,一份贴在报馆门上当幌子,一份上交给出钱办报的人,就完了。这样,一份报只要两个人,满可以撑得起来。
  “那,谁去跑新闻?”张恨水还是想不通。
  他们根本不跑,晚上进了编辑部,把通信社的稿子一发,就完了。甚至有人直接把别的报纸的版面拿过来重排好,换个报头,反正只要瞒过出钱的大爷就成。
  朋友还说,通信社北京城里有十好几家,可是日本人办的,英国人办的,要他们的稿子,都得出大价钱,小报纸根本要不起,只要那些不要钱的通信社发的稿子。
  那些通信社怎么维持呢?张恨水又不懂了。
  “自然有人津贴他们。”朋友神秘地一笑。“干几天你就明白了。”
  张恨水后来进的报纸叫《益世报》,是天主教的资本,母报在天津,在北京又开了个子报。这在北方,就算大报了,光编辑部就有三间房子。张恨水进去,先是当校对,接着,就做了三四版的新闻编辑,算是正式进入了北京报界。
  那是1919年,“五四”的前夜。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编辑,后来的小说名家,在古老的京城里,面对丑恶的现实,还做着“为民喉舌”和“直言谠论”的梦。

看看什么是黑幕

  大学时读诸家现代文学史,提到“黑幕小说”都不屑一顾,不介绍,光骂。我就不明白,这东西到底为什么这么招人恨?后来看到一些似乎可以算作“黑幕小说”的,如毕倚虹的《人间地狱》,的确是以真人实事为基础点染而成,认得出来的有苏曼殊、姬觉弥、包天笑等,觉得也没什么呀,是不是文学史家们太言过其实?
  今年在一个网站上买到张秋虫的《新山海经》,列入“鸳鸯蝴蝶派礼拜六小说”。说到
张秋虫,也算礼拜六派一大家,所谓“苏派以包天笑、周瘦鹃称雄,扬派以李涵秋、张秋虫为魁”。书买回来,有人抢去先看,看完扔回,还撇嘴道:“简直就是本黄色小说嘛!”我翻了翻,心下突然明白了,问她:“全书的大关目,是北京的红角柳蕙芬,和坤伶十月春相好,被十月春的旧相好季次青拿手枪打上门来,一个小报主编白五替他去挡,被打死了。柳蕙芬只好避走上海。你知道他在说谁?”她不知道。我就翻书给她看,这条叫“野狐张三之死”:
  时有某大吏之子,与名坤伶某交甚密,花费金钱甚多。而某坤伶又欲委身梅郎,大吏子不能忍,拟以手枪对付……”某天梅兰芳到银行家冯耿光处,大吏子跟踪而至,正好大陆日报社社长张野狐也在,自告奋勇做调解人。张与大吏子乘车去寻那个坤伶不得,又回冯宅。冯耿光此时已电告宪兵司令部,说有强盗持枪抢劫。兵至,即向屋内开枪,将大吏子和张野狐一同打死。然后将大吏子的头悬在正阳门外示众,指为强盗。他父亲明知是自己儿子,也不敢去认。
  记这件事的,是管翼贤(长白老人)的《北京报纸小史》。管是当时北京报界的名人,他对张野狐的死,认为是“报人不自检点,常与下等人为伍,张氏之死,诚不足惜”。但是他是史笔,所以比较客观。
  到了张秋虫笔下,那就不同了。他的故事情节,倒是几乎与事实一模一样。可是他先大力渲染柳蕙芬和马二一班人如何荒淫,柳又和庄督办(应指张宗昌)又如何如何,后面又写白五(张野狐)如何帮堂子里姑娘办花报,人财两便,还有季次青(大吏子)怎么多次被女人勾引和抛弃。其间还穿插无数的男女苟且奸情,大多都是当时小报的新闻演化夸张而成。
  那年梅兰芳离京来沪,上海的京剧名角,纷纷休假一个月,声势之大,并世无两。以梅兰芳的盛名,这种新闻事件,会引起社会多大的关注,可想而知。这样的小说题材,加上张秋虫的名头,销路如何,可想而知。对当事人的侮辱和伤害,也可想而知。偏偏张秋虫老兄,还要在“后记”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告白:“如果你跳起来自己承认是书中的某某,那只能怪你有相同的事实,不能怪我著书的,因为这不过是无心巧合,我哪里知道你会做这样的事。”这就太狠了!此书作于1929年,张秋虫不过27岁,他还说自己是“热血少年”哩。

到底是中国人

  1930年,中央研究院研究员王云五接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王云五个性很强,提了两个条件:(一)实行总经理负责制,他一个人说了算;(二)就职后先赴日本与欧美考察半年,研究科学管理。条件虽然苛刻,董事会也只能答应,毕竟像王云五那样又懂研究、又懂经营的人才太少。
  5月,王云五到了美国。当时的留美学生监督梅贻琦(后来做了清华大学校长)在国内就
是王的好友,这次自然全程陪同。王云五前往考察的各大企业也有代表随行,一行人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一日,来到一个飞机场,这里的飞机专供游客乘坐。1930年,不要说国内坐过飞机的人不多,在美利坚这也是希罕物事。王云五一见飞机,豪兴大发,先问同行的中外人士,有谁坐过飞机?大家一齐摇头,这东西不牢靠得很,军队战机尚且常有坠毁的传闻,谁敢拿性命开玩笑?
  王云五大不以为然:飞机有什么?又不是没坐过!王某愿意上天去转一圈,诸君谁愿同往?在场的老美,立即坚决拒绝:MR WONG,我们很佩服您的勇气,抱歉我无法陪同您DO THAT。这话不用翻译,王云五颇有些失望。只有梅贻琦含笑不语。
  这一下王云五来劲了,月涵,你可愿陪我一游?梅贻琦点点头。王云五大喜,立即询问登机飞行事项。机场告知二人,本机场不负责游客的安全,起飞前须签署自愿飞行文件,并声明如遇不测,须通知某处之亲友云云。王云五并不犹豫,抓过笔一挥而就,但是他停顿了一下,回头问:“月涵,我是坐过飞机的,我不怕。你呢?”梅贻琦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再考虑一下吗?”梅贻琦摇摇头。于是登机。
  升空之时,地面上同行诸人纷纷挥手告别,有人还摸出手巾拭眼泪,有人张开了嘴,飞机轰鸣声太大,听不出是否在唱《友谊地久天长》。一会儿,飞机升入高空,再也看不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一个小黑点又出现在天边,嗡嗡声越来越大,渐渐看见飞机轮廓……继续下降……俯冲……着地……滑行……停,王先生和梅先生的笑脸出现在舷梯边,多少人悬着的一颗心才砰然落定。
  大家一拥而上,围住两人,好像欢迎归来的英雄。梅贻琦脸色微微有点发白,紧紧握住王云五的手,道:“方才是患难朋友,现在又变了安乐朋友!”
  多年后,梅贻琦在回忆录里承认,当时他并不愿上飞机,只是没有人陪客人,面子上实在说不过去,这才硬着头皮登机,感觉像是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非典初期,我从北京去外地的老友处玩,行前问他:怕不怕?他说不怕。去了以后,北京风声渐紧,时有追捕北京人的消息传来。再问他怕不怕?答:十几年交情了,怕又如何?
  一位澳大利亚居民说,他不明白他的中国邻居在非典期间为什么还敢接待来自中国的亲友,“要是我,”他说,“一定坚决拒绝他们进入我的房屋,无论是谁。”他不明白,在许多中国人眼里,“生死”是飘忽不定的,而“面子”永远与我们同在。

蔡元培在“五四”

  建国以来,一向的说法,都是讲蔡元培先生在五四运动中如何支持和鼓励学生,为被捕学生的释放竭力奔走;这几年有议论称“五四运动大方向是对的,但方式有问题”,于是又有学者有鼻子有眼地叙述“五月四日清晨”,蔡元培如何亲自赶往北大,力劝学生莫要游行。这些前后说法,让人看了颇有些迷惑于事实真相究为如何。历史这东西,虽不见得如胡适所说,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有时却很像频频曝光的影视明星,总是向观众展示讨好的一面。
  其实蔡元培自己在《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一文中说得明白:“民国七年(1918)夏间,北京各校学生,曾为外交问题,结队游行,向总统府请愿;当北大学生出发时,我曾力阻他们,他们一定要参与;我因此引咎辞职,经慰留而罢”,但是,“到八年(1919)五月四日,学生又有不签字于巴黎和约而罢免亲日派曹、陆、章的主张,仍以结队游行为表示,我也就不去阻止他们了”。
  为什么这次就不劝阻了呢?是不是蔡元培思想有所转变?五四运动爆发后,蔡元培确实为营救学生不遗余力,但当5月8日被捕学生全部释放回校后,蔡元培却于第二天向大总统和教育总长递交辞呈,次日清晨悄然出京。在如此紧张关头遽然离京,这个举动颇有可玩味处。蔡元培留给北大师生的便条上开头便说:“吾倦矣!‘杀君马者道旁儿也’。‘民亦劳止,汔可小休’。吾欲小休矣。”“杀君马者”出自《风俗通》,意为路旁小儿赞马快,乘者喜之,乃驱驰至死。蔡元培自喻为马毫无疑义,然而“道旁儿”是指谁?有人说指游行学生,有人说指北洋政府。蔡元培后来自己也向外界说明,他的出走只是不满于政府。但从蔡元培后来的言行分析,“道旁儿”亦可能兼指学生,因为彼时政府是在弹压学潮,其行为与道旁小儿喝彩反致马死并不相类,只有用学生对蔡元培的期许来比拟才讲得通。
  蔡元培长北大以来,并不反对学生关心政事,“读书不忘救国”就是他的名言,1919年5月2日,他还在北大饭厅召集学生代表开会,号召大家奋起救国,第二天,他获悉政府已同意在巴黎和约上签字,立刻召来罗家伦、傅斯年等学生代表,告知此事。看起来,蔡元培在明确政府无所作为的情况下,确实有“将希望寄托在爱国学生身上”的想法。因此他对学生游行并不劝阻,且有支持之意。
  但是五四运动的发展很快出乎了蔡元培的意料,火烧赵家楼这样的暴力行动显然不符合蔡元培的教育原则。5月4日当晚,他参加北大三院的学生集会,一面慨然应允全力营救被捕学生,一面却苦劝学生不要再开会,照常上课,以免“节外生枝,增加营救的困难”,但学生不听他的,翌日便联同北京其他高校一同罢课。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恐怕蔡元培已萌去意。他的立场与学生不同,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校长会情愿学生罢课的,我们不要忘了蔡元培讲“读书不忘救国”,后面还跟了一句“救国不忘读书”,像他这样一个“文化救国论”者,显然不希望学生个个都变成职业革命家。五四运动闹成这个样子,蔡元培肯定觉得自己有负北大校长的职责。
  于是,当办完最紧急的事———营救学生后,蔡元培就只能辞职离校了。据当时北大教务长,后来接任校长的蒋梦麟回忆,他和其他师生代表赶到杭州,苦劝蔡先生回校,蔡元培说,他从来无意鼓励学生闹学潮,但是学生们示威游行,“出乎爱国热情,实在无可厚非”。但是这次看似相当成功的运动却给身为校长的蔡元培留下了一个难题,“至于北京大学,他认为今后将不易维持纪律,因为学生们很可能为胜利而陶醉。他们既然尝到权力的滋味,以后他们的欲望恐怕难以满足了”(蒋梦麟《北京大学与学生运动》)。因此蔡元培在受劝不过,终于答允回校复职后,即发表了《告北京大学学生暨全国学生书》,大声疾呼:“诸君唤醒国民之任务,至矣,尽矣,无以复加矣!”蔡元培这一担心后来果然被证实了。大大小小的爱国运动不算,1922年他竟因部分学生要求取消讲义费而不得不再次辞职,最后事件以校方退让告终,证明了北大的纪律“今后将不易维持”。
  蔡元培看到了学潮失控后对正常教育造成的严重后果,但在当时“内外交迫”的局势下和学生“无可厚非”的“爱国行动”面前,对此徒唤奈何。他以一身之威望,半生之热忱,投身大学教育,虽也为学生的爱国热情所感,但总是竭力劝阻学生过多地“牺牲神圣之学术”,他“愿与诸君共同尽瘁学术,使大学为最高文化中心,定吾国文明前途百年大计”的期望,虽然不容易为当时激进的学子理解,总该可以给今日的后人,留下一点教益。

胡适:尴尬的发言者

  新文化运动的领导人之一胡适之先生,1919年4月底到上海去迎接自己在美国时的导师杜威先生访华。5月6日,他才从上海的报纸上得知北京发生学生骚乱的消息。5月7日,他收到新文化运动另一主将陈独秀的北京来信,报告了五四运动的详细经过。此时的胡适,恐怕还没有想到,这场学生运动,对于他,对于他回国后一直努力的事业,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虽然后来做了政治上的“过河卒子”,胡适1917年刚回国时,确实曾经发誓“二十年不
谈政治”。他从事的是文学革命。而文学革命,在胡适看来不外乎两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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