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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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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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你别不服,要是没事,下车跟我去找他,他一定带你飞出九天外,让你的心脱胎换骨。那时候你才知道以前和现在的教育是多么失败。”谷小影胸无城府,一说到兴奋处,早把于鹏撒谎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只要我能。”于鹏权衡了一下,顺便悄悄捏了捏怀中的那两块月牙铁,想:没准那老先生能帮我解释解释这怪东西的来龙去脉。子午相交(23)
  
  “苞米,热乎苞米!”“水蜜桃,水蜜桃!”“大鸭梨!嘿!谁要!”山海关附近是瓜果梨桃的产地,早熟的水果和农作物纷纷通过小贩跳上车来。于鹏有些饿,明显感觉早上的碗面分量不足,一招手,白衣厨子样的人用老大竹夹子夹过苞米来:“苞米,热乎的,要不?”
  
  那是一穗青苞米,胡子还没长全,稚嫩的颗粒紧密而无力的附着在玉米芯上,散发出一股清香,于棚竖起两根手指,白衣人很麻利地递过两根苞米来,接钱走人。于鹏让给谷小影一根,自己留下一根并不吃,放在鼻子下面嗅着。谷小影老大不客气地吃了一半,见于鹏发呆,停了玉齿朱唇:“怎么不吃?”
  
  于鹏被苞米的香气带进了童年的片断,父亲带他在故乡的山野间穿行,阳光、山梁、庄稼,还有祖父的坟茔,许多模糊不清的回忆元素重叠在一起,在眼前形成一面迷障,推不开,解不散。直到谷小影捣了他一下,那片绵密的云雾才倏然散开。
  
  “瞧你这么大人还想家呢,呵呵。”谷小影把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小苞米芯放在一边,耸着鼻子也来嗅于鹏手里的那根:“都说别人手里的东西总是好吃,喂,你们东北人不是吃苞米也要蘸大酱吧?”“阿?不,那是吃大葱。”“哈哈哈,你真逗,净说实话,你当我真没去过东北呀?”谷小影大笑着,一颗苞米粒从嘴里飞出来,钉在于鹏的额头上。二人都很尴尬,又都止不住笑。
  
  谷小影帮于棚把苞米收拾干净,为了表示歉意,讲个笑话给他。她托起腮眼睛轱辘了一会:“有了,就讲个算命的吧!”“哦,好啊。”“从前有个农民,辛辛苦苦养了一头牛,没承想一天夜里叫人给偷了,老农很沮丧,找了个算命的请乩仙,给指条寻牛的路。”“鸡仙?”“呀,是扶乩的乩,也是算命的一种。你别打断我啊。”“你讲。”“乩仙来了,留下几个字:吃巴豆五钱,老农纳闷,吃巴豆和找牛有啥关系呢?算命的也不点破,收了钱就走。老农半信半疑,回家吃了五钱巴豆,结果半夜里就开始拉肚,左一趟茅房右一趟茅房,这份儿泻……”
  
  于鹏憋不住乐,这丫头什么都敢说。
  
  谷小影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到了后半夜,老农又去茅房,没想到发现一个人影牵了牛正悄悄往村外走,他看去,那牛似乎就是自己的,于是一声喊,那人心虚,丢下牛就跑了。老农过去一看,果然就是自己丢的。这才想起乩仙的话来:吃巴豆五钱……”
  
  于鹏哈哈一笑,他不是笑这笑话,而是谷小影那份俏皮的憨样子。
  
  谷小影一拍手:“好啦,你不是问什么‘鸡’仙么,你一定猜成母鸡的鸡了吧,哈,其实是扶乩的乩。”于鹏不想输给她:“扶乩我知道,不是两个人用一块木头在沙盘上下推字么?”“嗯,这你知道阿,那我就方便多了,请乩仙就是通过这种形式,获得一种暗示信息。”“暗示?你可别从土郎中扯到弗洛伊德。”“哈,弗洛伊德其实不如土郎中的,他的研究方向不对呀。”“嗯,说来听听。”“西方的心理分析都是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但科学本身就是不稳固的,它在随时发展变化,所以心理分析都被扭曲了,有些背道而驰,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呢。”“相信科学不对么?”于鹏梗着脖子,他觉得这个丫头不仅性格有意思,连思想都和别的女孩不同。
  
  “所谓的科学不过是人类现有知识的总和,很可怜的。打个比方,你可以用眼睛看东西,对吧。”“嗯。”“你看到东西很快就能反映出那是什么,是不是。”“这很正常阿。”“差别就在这儿,现在最快的计算机,也不会在一瞬间就确定物体的概念和相关信息,它要反复的分析、运作,再分析再运作,然后才能判断把。再看看那些放到火星上的机器人,还什么高科技呢,多笨呀,一块小石头就绊倒了,再也爬不起来。”“这说明什么呢?”“不明白么?从外部研究这个世界,是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世界的。人类再进步,也赶不上上天安排的百万分之一。”“上天安排,就是你说的大自然的基因?”“聪明!”
  
  谷小影隔着桌子拍了于鹏肩膀一下,两个人忽然熟悉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于鹏一直在倾听谷小影的长篇大论,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简直是从外星来的,所有的知识结构同正常人完全不同,却又能自圆其说。他试探着问上古传说中的蚩尤,谷小影很抱歉地告诉他自己也才开始研究上古神话,不过具体问题可以去北京问她的父亲——著名学者谷丁。于鹏听了这个古怪的名字,出于礼貌才没笑出来,谷小影却笑了:“别客气嘛,我爸爸名字很怪的,一般人听了都会笑的,我都习惯啦。”
  
  火车一路过了丰润、玉田,慢慢地窗外农村减少了,工厂和大企业开始增多,北京就要到了。车厢里的人纷纷开始收拾行李,谷小影也爬回了上铺开始折腾起来。于鹏东西一直很完好,不用收拾什么,他打开手机,一条短信跳进来,是马宽。
  
  “北京站有人查,在通州下车!”
子午相交(24)
  
  通州停车时间不长,于鹏没打算说服谷小影跟他走,因为确实没什么正当理由。
  
  偏那丫头就好奇,于鹏低头混过检票口时,谷小影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于鹏回头,笑了。笑得很复杂。
  
  于鹏对通州没什么印象,只是依稀记得这里曾经闹过义和团,杀过洋人。他不知道当年那些抹香灰贴符纸的义士们是如何把手无寸铁的教民和神父弄死的,只觉得眼前繁忙的街道无一不是西洋文化的舶来品。造物弄人,现在谁能喊出拆铁路拔电线杆子的口号,一准给政府抓起来。
  
  如果“义士”成功了,中国会不会成为类似印第安保留地的模样?如果逃亡成功了,自己就不再是什么通缉犯?孰对?孰错?于鹏脚下有些飘,满街的牌幌车马人全呼啦啦浮动起来,似是而非。
  
  他俩登上去北京的短途客车,太阳挺足,偏他俩所临的窗户没有窗帘,谷小影拿出顶帽子扣在额头,向后一靠:“到北京我请你吃烤鸭!”不到五分钟,她睡过去了,秀气的小嘴微张,一个不紧不慢的梦在她呼吸间从容展开。
  
  北京的天很热,空气像漂浮着一顶脱脂棉的大蚊帐,闷闷地,谷小影让出租司机直接开去全聚德总店,司机快乐地应承着,车里的磁带播着强制下发的英语教学磁带。
  
  “说说你爸爸好么?”于鹏接过谷小影给他卷好的鸭饼,饼卷得很马虎,几根细葱丝耀武扬威地扎在外面,于鹏轻轻把它们塞回去,慢慢咀嚼着连日来第一顿安稳饭。
  
  “我爸爸……”谷小影望望窗外,前门大街在塞车。“他是个神奇的人,我只能这么说。”“教授都很神奇,只是神奇得各不相同。”“不不,我不是说他的学术,他年轻时候很不喜欢学习的,家乡人都说他什么也考不上,迟早是个土里刨食的。”“他后来发奋读书了?”“不是的,他年轻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治好了以后,他好像忽然懂得了很多道理,高考恢复,他很轻松就考上了大学。”“这么厉害……”“那时候专业有限,他没的选择,却总爱往考古和文化研究方面发展,后来考研究生的时候,就选了比较贴心的。”
  
  “是这样,那你母亲呢?”“我妈去美国了,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对不起!”“没什么,好多年了,我一直跟父亲过,他喜欢什么,我就跟着掺乎什么,倒也学了不少,不过,哈哈,我爸爸在生活上是粗线条的,这点我也不小心学来了!”于鹏看着她包好第二张七扭八歪的鸭饼,笑了,这点他绝对相信。“我可以去见见他么,我有好多问题。”“当然!欢迎之至!”谷小影大方地邀请。
  
  谷教授的家在雍和宫附近。
  
  门铃响过,一个穿大背心趿拉着木拖鞋的精瘦汉子开了门,他看看谷小影和身后的于鹏,搞怪地笑着:“我让你去东北看看乡土文化,你怎么给带回个大活人来?”谷小影嘎嘎一乐:“我把十万个为什么带来了!”于鹏很礼貌地同谷丁教授打招呼,教授招手放他们进屋。屋子很大,却很乱,好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挤占着所有的空间,博古架块被压塌了,书架的上面还是书和资料,一直顶到天棚。
  
  “我去拿饮料!”谷小影钻进厨房拉开冰箱,谷丁把于鹏让到沙发坐下,很平和地看着他:“别人都拿我这个老头子当怪物,你今天来是要研究点什么呢?”“谷教授,我有很多问题,一时还理不出头绪,这样吧,我从上古神话问起,好么?”
  
  “阿!”厨房里谷小影一声尖叫把两人吓了一跳,只见她从冰箱里端出两盘张满绿毛的菜来,气囊囊展示给他们看:“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呀?我走的时候给你炒的菜都成这样了,你到底吃什么过来的?”谷丁笑笑:“忘了忘了,我这几天练辟谷呢,水都不怎么喝了。”谷小影一努嘴:“我下去买点东西,可不能这样招待客人呢!”也不等答话就拉开门通通通跑下去。
  
  “这丫头……对了,你要问什么?上古神话?”谷丁接回话头,于鹏道:“我叔叔生前喜欢研究上古神话的,尤其蚩尤一段,来前我大致看了看,我有些不明白,既然是神话,为何编得那么贴边?”“你觉得什么是神话呢?”“我说不好,应该是祖先一代代编造下来的故事吧。”“那你就是说神话都是虚的咯?”“我对这个没研究,不敢肯定或否定,可是……”“可是大家觉得那是虚无缥缈的,你就也这样认为咯?”于鹏一笑,耸耸肩:“我也不能免俗。”
  
  “这问题我也不能给出确切答案,但是我想你认识神话的角度该变变了。”谷教授猴子一样在沙发上盘起腿来,双目有神:“说吧,还有别的问题?”“嗯,我想我见鬼了,最近,经常的。您能解释一下么?”谷丁直直地看着他:“你最近身体不好?睡眠不好?还是鬼片子看多了?”于鹏摇头:“都没有。”“哦,见到过几个?”“大概……”于鹏想起赶火车的那群鬼,足足好几十:“太多了,好几十个。”“以前见过么?”于鹏又摇头。
  
  谷丁停了一下,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当然是真话。”“鬼确实存在的,你没看错。”谷丁依然面貌宽和,却没了笑容。“这么说……”“对,是鬼,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和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即便看到了,也不会影响什么的。”于鹏半梦半醒地点点头,谷丁拿出一本历书来,问:“你生日是?”于鹏想了一下,报出日子,谷丁一边查找一边问:“时辰呢?”“时辰?我不会换算呢,大概是午夜出生的。”“嗯……嗯,你的八字很弱,是纯阴的,怪不得,怪不得。”
  
  于鹏见谷丁煞有介事的样子,觉得漫天乌云开了一条缝,懵懂混沌的思想忽然有了些引导,他满心想把自己的经历全都讲出来,又怕教授接受不了,万一去报警就麻烦了,犹豫间,谷丁眼睛转转,问:“你身上带什么东西了?亦正亦邪,很不一般!”于鹏隐瞒不住,把月牙铁掏出来,递过去。谷丁一震:“你,你哪得来的?”“我叔叔留下的,还有……”“真有这东西,真有这东西……”谷丁顾不上问,把月牙铁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查。
  
  “怪不得,怪不得!有了这东西,你没受到鬼怪伤害真的很幸运了!”谷丁说得莫名其妙,于鹏听得丈二金刚,正要问其原委,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粗暴无礼,仿佛要把死人弄醒! 子午相交(25)
  
  砸门声一阵紧似一阵,还夹杂着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谷丁从门镜望去,是几个警察。
  
  “警察?”他叨咕了一句,于鹏脸色当时就变了,平白无故不会有警察来骚扰教授的,一定是奔他来的,他看了看,偌的大屋子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再说,教授能不能让他藏呢?
  
  谷丁很敏感,他立时见到了变颜变色的于鹏,离开门镜郑重问于鹏:“警察冲你来的?”于鹏一点头。谷丁正色道:“我信你是好人,我不喜欢警察,这样……”他从博古架上拿起一个铜八卦罗盘来,大致看了一下方位,手指掐了个抉,不知叨念着什么,然后指着靠窗的屋角:“站过去。”于鹏不知他耍的什么把戏,乖乖站了过去,谷丁又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大钵盂来,从里面抓了一把黄澄澄的金属颗粒撒在于鹏脚边:“别出声,包你没事。”
  
  于鹏感到好笑,谷丁搞得哪门子障眼法?可紧要关头又来不得幽默。谷丁把钵盂和罗盘放回去,开了门。几个警察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怎么才开门?干嘛去了!”谷丁指指洗手间,不卑不亢道:“人有三急,怎么也……”一个胖胖的警察粗暴打断他:“你家里是不是来了外人?”谷丁道:“有,有哇!”于鹏吓得一身冷汗,难道教授要和盘托出?不过看那几个警察只盯着教授,却没人注意他。
  
  “人呢?”胖警察眼睛一亮。谷丁有些俏皮的笑笑:“走啦!五分钟前走的。”“奔哪儿去了。”胖警察贴近谷丁的脸,像要吃了他。“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求教了几个问题,然后就走了。”“不对呀,我怎么没看到有人出去呢?”一个胳膊戴红箍的居委会大妈突然从后面跳出来:“我盯得可紧呢,你家来了外人我就看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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