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by you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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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 by youyu- 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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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大跳,竟偏头不敢去看,矜持道:「少爷,你这是……」

    在耿奕的身上,她可以嗅到一丝男性的气息,那是以前没有的。从前那个跑来跑去的小少爷,不知什么时候,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堂堂男儿?

    见清儿半天没有反应,耿奕回到头:「怎么了?」这一回头,才发现清儿的双颊红得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心中一急,什么都没多想,手就已经放到了清儿的额头一探,问道,「红得这么厉害,你是不是病了?」

    清儿急忙推开了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低声道:「没、没病……少爷,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找你啊。」耿奕一边说,一边转身,背着手,指了指背后的那一条长长的口子说,「找你帮我上药的,你帮我上了药,不要告诉让我爹知道,他发起疯来,比我娘还麻烦。」

    从小到大,清儿几乎成了耿奕的专用上药小女佣,每次耿奕身上有什么伤口,总会跑过来找清儿,并且千叮万嘱的叫她不要告诉别人。

    清儿的指间在耿奕背后的伤口划了划,心疼地说:「少爷,你也宝贝一下自己的身体,不要老是弄得遍体鳞伤的……」

    清儿一边说,一边从腰带里掏出小药瓶,那药她随身带着,防的就是耿奕的突然出现,并且还是带着伤口的突然出现。清儿的手指一弯,勾起一点药膏,涂到伤口上,正抹着,突然眼神一凛,她在耿奕的背上,发现了一条奇怪的抓痕。仔细一看,还不止一条,有三四条呢……

    「少爷,你这是……」

    「练剑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没事儿,只要抹了药,一会儿就好。」

    清儿道:「可是,少爷,这不是剑伤啊……好像是……抓伤……」

    闻言,耿奕竟怔住了,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那……那是猫抓的……」

    「可是……这不像是猫抓的呀……」清儿本就是个聪明的丫鬟,耿奕想瞒她怕是还没那个本事,只听她的声音微微抖了几下,低声道,「……像是人抓的……」

    耿奕沉默了,不知如何作答。顿时,清儿也全都明白了,她的心就好像被人割了几刀,汩汩的淌出血来,问道:「少爷,你……是不是去……嫖妓了?」

    「嘘!」

    耿奕猛地一个转身,捂住了清儿的嘴,朝四周看看,发现没人,才又压低声音道:「别说那么大声,被我娘听道,我就死定了!」

    「少爷?你怎么能……」清儿只觉得一股股的晕眩朝她袭来,不敢置信地望着耿奕。她刚才只是猜测而已,没想到却被她给猜中了。

    「哎呀!」耿奕有些不好意思,嘴硬道,「这又没什么……我是男人啊,他们说不逛窑子就不是男人,我怎么能让他们笑话?」

    清儿知道耿奕话中的『他们』,指的是天翔门里跟他混在一起的人,清儿也知道耿奕只是一时冲动、一股血气、或者说是一时兴起。但是……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这么难受呢?难受得就像要碎掉似的……

    第四天,耿原修也终于现身了。

    听到老爷要来的消息,清儿惊得手足无措。这几个派来照顾岳凌楼丫鬟里,只有清儿知道内情。她知道发生在耿原修和岳凌楼之间的事情,也知道耿原修三天不来的原因。

    耿原修在怕,那个男人居然也懂得怕。

    他知道岳凌楼会恨他,他怕得不知该怎么去面对那个会恨他的岳凌楼。

    但是第四天,他终于来了。他坐在床边,为躺在床上的岳凌楼折了折被角。出乎清儿意料之外,岳凌楼显得非常平静,什么话也没说,平静得就像往常一样,看不出一丝异常。他睁着那双没有任何眼神的眼瞳,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耿原修一眼。

    面对这样的岳凌楼,原本准备好的话,耿原修半句也讲不出来了。他握住了岳凌楼的右手,两只手掌牢牢地把那只冰冷的右手包裹住,三只手一层一层地叠在一起,像一个很大的拳头。那个男人低下了头,把自己的额头放在这个拳头上,从他的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的,类似吼叫的声音,「出去!你们都出去!」

    一声大喝,喝退了房间中的一干人等。耿原修一直没有抬头,他埋头的动作就像是在忏悔。因为他一直在忏悔,所以他没能看见岳凌楼的脖子轻轻转动了一下,空洞的眼中也有了一丝异样的波动。岳凌楼望着那个把他带入一场无法翻身噩梦的男人,用冷淡的表情望着他。

    「对不起……」那个男人说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对不起……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发生这样的事了……真的,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岳凌楼冷淡地望着他,用失去灵魂的表情望着他。

    事到如今,说什么对不起……做什么保证……都是无济于事的吧?

    「对不起……」他还在说,一直说了好久,只是不知道他在说给谁听。

    是岳凌楼,还是他自己?

    或者,应该是——慕容情?

    ◆◇◆◇◆◇◆◇◆◇

    耿原修探望岳凌楼后的第二天,岳凌楼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我想见蓉姨。」

    岳凌楼说这句话时,清儿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一瓶刚刚插好的碎花,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岳凌楼在说话。

    于是岳凌楼又说了一遍:「我想见蓉姨。」

    清儿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望着岳凌楼,眼中全是惊诧,好一会儿,才木讷的「啊……啊……」了两声,等头脑重新恢复运转,才又急忙拼命点头,急切地说道:「好,好……我马上就去请蓉夫人过来……」

    正要冲出门去,岳凌楼却又喊住了她,轻声道:「我想自己过去。」

    「可是……」

    清儿有些为难。岳凌楼已经四天没有下过床,这会儿不知道他的脚还能不能走路。但还不待清儿开口劝阻,岳凌楼已经翻身下床。脚刚落地,身子就一晃,险些摔倒,还好眼疾手快的清儿及时扶了一把。

    清儿用焦虑的眼神望着岳凌楼,还想劝,但岳凌楼却抬头朝她微微一笑。顿时,清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渐渐可以明白,耿原修会迷上慕容情的原因。

    短暂的激动以后,就是恐惧,清儿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有预感,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因为这个孩子……因为岳凌楼,他真的拥有可以让人神魂颠倒的魅力。

    即使这个时候,岳凌楼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这点。

    ◆◇◆◇◆◇◆◇◆◇

    岳凌楼在清儿的搀扶下来到芙蓉庭的时候,芙蓉正在缝制着一件小小的夹袄,看尺寸和花色,应该是做给耿芸的。炎炎的夏日已经将近尾声,傍晚的风中夹着秋凉的气息,偶尔可以看到脱枝的枯叶在风中旋转飞舞。

    像一只残破的翅膀,无力地被秋风带着,不知何去何从。

    「凌楼?」看到岳凌楼的芙蓉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朝他走来。

    岳凌楼躬身向她行礼,然后对清儿说,今天晚上,他想留在这里。清儿说老爷早就交待下来,如果想留在芙蓉庭,就留吧,毕竟这时的一个芙蓉,比上万个大夫更可靠。

    岳凌楼病的是心,凉掉的也是心。

    而芙蓉,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让他的心脏升温的人。她有着慕容情特有的味道,在那种味道的包围中,岳凌楼可以感受到一种从头到脚的安全感。但是芙蓉不是岳凌楼的娘,即使岳凌楼在心里这么认为。但是,芙蓉不是他的娘。

    岳凌楼低头望着那件没有完成的小夹袄,非常真实地感受到了这点。芙蓉是耿芸的娘,她最心疼的孩子是耿芸。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对谁的感情是义务。

    慕容情没有义务去爱耿原修,即使她是耿原修的未婚妻子。芙蓉也没有义务去爱岳凌楼,如果真的有,那也应该是爱耿芸。她是耿芸的娘,是亲娘……而自己呢?她是自己的什么?在芙蓉的眼里,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是否也是慕容情的一个影子?

    耿家的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他都觉得陌生,他觉得他们看的人不是他,而是一条魂,一条寄居在自己身体里,纠缠了四年还未曾离去的魂,以后也注定会继续纠缠下去。

    那天,岳凌楼对芙蓉说了很多话,也说了很久。

    而芙蓉则一直是淡淡地望着他,听着他说,时而还会轻轻地叹一口气。最后,岳凌楼哭了出来,他扑到芙蓉的身上,他说他怕,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害怕,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这里的所有人好像都知道他是谁,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

    芙蓉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她只是抚起了岳凌楼的脸,望着他泪光闪烁的眼睛。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红色的小瓶子,在手中抖出几颗红色糖衣的小药丸,她把药丸交到岳凌楼手中。这个时候,她终于说话了:「这些药会让你忘掉一切痛苦,你会看到所有你失去的东西,还有你珍惜的东西……怀念的东西,其实那些东西从来都不曾远去,只是……你常常看不见他们,而这些药,可以帮你看见他们……」

    那个时候的岳凌楼,并不知道芙蓉交给他的东西是什么。但他还是吃了,那药的确能带给他很多快乐的东西。他的精神可以在药物融入体内的那一刻,得到满足。后来,岳凌楼渐渐无法拜托那种带来虚幻的药物,他对那种玄妙的东西产生了依托。

    那种药物,叫做——花狱火。

    ◆◇◆◇◆◇◆◇◆◇

    一直到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岳凌楼还是无法判断芙蓉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她究竟是爱着自己,还是恨着在自己?

    她究竟是想拯救自己,还是想拉着自己,堕入地狱?

    那段精神受到极度折磨的时间里,花狱火的确带给了岳凌楼很多美好的东西。如果没有花狱火,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压抑得去自杀了。但是后来,花狱火强大的副作用却令他受到了一次又一次更为严重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有的时候会想,芙蓉也许是想惩罚他?

    慕容情得到了她们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东西,而慕容情留下的孩子岳凌楼,也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们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那样东西。那样东西不是爱情,而是地位——在耿原修心中的地位。慕容情死前,慕容情是第一;慕容情死后,岳凌楼又是第一。

    芙蓉、慕容雪、嫣姨、长夫人,甚至耿奕、耿芸……

    他们才是耿原修应该去爱的人,但是他们谁也取代不了岳凌楼在耿原修心中的地位。

    事情就这样淡了下去,那之后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耿原修一直没有现身。

    秋季也走到了尽头,即使是四季如春的耿府,这个时节,空气中也多添了一份萧瑟,侯鸟南飞,每到傍晚,都听得到一声声拉长的鸟鸣。被子越盖越厚,衣服也越穿越多,每天晚上,清儿都会在岳凌楼的被褥里放一个暖壶,温着被窝。

    那段时间,除了蓉姨,经常出入岳凌楼房间的人,就是耿奕。

    不过每次,他都是偷偷潜进来的,虽然这里是他的家,但他却像作贼似的,蹑手蹑脚,生怕被人看见。他的目的不是岳凌楼,而是清儿。每次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有时是受了伤,来找清儿帮他擦药,有时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来和清儿抱怨。

    每当他们在一起时,岳凌楼都在一旁装睡,或者悄悄走开,免得打扰了他们。有段时间,岳凌楼以为耿奕和清儿的关系,不只主仆那么简单。清儿看耿奕的眼神,和看他的眼神,绝对不一样。想比之下,耿奕就显得比较粗神经了,还是那么大声的说话,也不见他体贴温柔一下。其实,在耿奕心里,与其说他把清儿当情人,倒不如说他把清儿当成是自己的知己,或者姐姐?

    还记得有一次,不知是说到什么,岳凌楼一时兴起,开玩笑似的就给耿奕背诗听,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问耿奕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然而出乎岳凌楼意料的是,耿奕想了好半天,居然摇头了。本以为他是顾忌着彼此悬殊的身份,不敢说他喜欢清儿,但是看他那憨憨的表情,又觉得不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真的没有?一个都没有?」岳凌楼有些不相信,又问了一遍。

    「真的一个都没有。」耿奕肯定地回答,顿了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竟脸红起来。

    岳凌楼笑他说:「还说没有,脸都红了。」

    耿奕闹别扭地转过了头,自言自语般说:「……如果说让人心动的女子,我倒是见过一次。不过,那已经很很久以前的事了……」

    岳凌楼随口问道:「什么时候?」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在东边那间藏书的阁楼里,看到一副画。那画挂得很高,我那时个子又矮,看不太清楚。不过就是那远远的一瞥,那画中的女子就让我看呆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子,还以为画的是九天仙女呢。」

    「难道不是么?」岳凌楼又问。

    「不是。」耿奕说这话时,有些欲言又止,眼神躲开了岳凌楼,急忙补充道,「你不要问了。」

    其实,即使不问,看耿奕的反应,岳凌楼也可以猜到那画中人的身份。那天半夜,岳凌楼偷偷下了床,披上外衣,提着灯笼,朝耿奕说的那间藏书阁走去。

    那阁子已经荒废好久了,窗框和门锁上,都积满了厚重的灰尘。轻轻一摸,手指立刻就变得黑漆漆的。锁门的那把锁子,经历风吹日晒,早就锈迹斑斑,腐蚀不堪,岳凌楼轻轻一推门扉,只听『咔咔』一声,那锁竟裂了,『哐』一下坠到地上,把岳凌楼吓了一跳。

    夜风一吹,门『吱呀——』一声,敞开了一条缝隙。一股书卷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灰尘因为门扉的震荡到处乱飞。

    见状,岳凌楼不禁颦眉,用手在鼻旁扇了扇,但依然被呛得咳出眼泪。他把手中的灯笼向上抬起,蒙胧的光线照亮了脚边有限的一块空间。环视一圈,只见到处都是书架,满满的全是古书,用线扎着,好像一翻就会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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