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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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王座-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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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特始终没有开枪,从战斗开始他就在看表。他在等待下一个时间点,而下一个时间点是什么,里昂和米蕾妮娅都不知道。
巴龙伽的童贞圣女
台伯河边新落成的教堂中,白衣的少女坐在教堂深处的石板上,聆听细小的沙粒在沙漏中流淌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女麽女麽会从外面进来把沙漏颠倒。如此沙漏的声音永不停息,这声音会安抚少女,因为她没有眼睛,只有听见声音才会让她感知自己的存在。
“巴龙伽的童贞圣女”,这是这少女的封号。
在东方区,从未有一个人能获得梵蒂冈封圣,唯有展现神迹的虔诚信徒才会获得这样的封号。通常获封的都是那些多年在沙漠中苦修的修士,以一人之力劝说整个国家信仰神的传教者,但这个来自巴龙伽的普通女孩被封圣,却无人质疑。
在两年之前这位圣女被巴龙伽地区的信徒发现,每个曾经凝视她眼睛的异教徒都看见了地狱的幻境,看到自己在地狱的硫磺泉中痛苦挣扎,天使们在高空中悲悯地俯视,却不能援救他们。因为他们是异教徒,他们必须为自己的盲信赎罪。这些人悲伤地痛苦之后,无一例外地信了神。
信徒们欢呼这“被神宠爱的女孩”的降世。他们相信她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她把双眼献给了神作为镜子,给予人类看清自己命运的机会。
教皇没能验证这项神迹,因为信徒从她眼里看到的只是深邃如大海的一片深蓝。但他仍旧亲自为这个女孩封圣,在东方区中为她建起新的教堂。这是希望那些异教徒都能好好去看看这面镜子,从而皈依于神。
异端审判局的四名骑士守卫着这座教堂的出入口,此刻东方区中重要人物的住所都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以防清洗异端引发暴乱。
但这座教堂距离东方区的中心地带太远了,骑士们只是眺望着远处闪灭的火光,遗憾着自己未能参与最激动人心的战斗。侍奉童贞圣女的嬷嬷们领完了圣餐,一起坐在教堂门口纺线,和骑士们有礼貌地攀谈,只把童贞圣女留在了教堂深处。
她们对这个小小的圣人说不上喜欢,凝视她的眼睛那个让人有种惊悚不安地感觉。嬷嬷们都是信神的,没有看见过地狱的奇景,但那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也同样可怕……就像你面对着一面蒙尘的镜子,你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隐约觉得若是拭去了灰尘,就会在镜子中看见一张狰狞的脸……你自己的脸!
黑色的马车在四匹黑骏马的拉扯之下沿着河岸缓缓驰来,马车在教堂门口停下,穿着黑色教士服的人走了下来,他的面孔被黑色的风帽遮掩了。他的随从也是同样地装束,站在漆黑的夜里,像是密使或者孤魂。
骑士们警觉地把火枪上膛,嬷嬷们则紧张地站起来,那些人里领头的走到墙边的火把下,慢慢地把兜帽摘掉。
“原来是……”领头的嬷嬷松了口气,正要鞠躬行礼。
领头人却没有看她,默默地从怀里掏出烟盒,摸出手卷的纸烟,就着把火点燃。
嬷嬷们没有想到会遭受到这样无礼的对待,愣了一瞬。这一瞬后面那些黑袍的人扑了上来,他们每个人手里都闪烁着金属的冷光,每个人冲上去紧紧地把一个嬷嬷抱在怀里,把她们的头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肩上,用强健的肌肉堵住她们的嘴,令她们喊不出来。
骑士们惊诧地想要大吼,领头人从自己的教士服下拔出了双枪,抵在骑士们的铠甲上发射。这样掩去了枪声,弹丸击穿铠甲在骑士们的心脏中翻滚,从后背破出。
这是堪比长枪的凶猛火力。
领头人抽了几口烟,轻微的骚动结束了,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是空气里多了些令人不安地气味。
“主教大人,都解决了。”黑袍人们低声说。
主教把纸烟扔在地下,用脚尖碾灭,回头对自己的随从说:“给我香水瓶,别让孩子闻见血的味道。”
随从在他衣领上喷洒了玫瑰花瓣中提取的香水,领头人推开了教堂的大门,大步地走向了圣坛深处。
童贞圣女听见了脚步声,不安地抬起头来,她脸上蒙着白麻布,看不见,也动弹不得,只能听着那沉重有力的脚步越来越逼近。但是很快,她安静下来,不再惊惶。
主教走到她面前,并不说话,抖开自己的黑袍,把她抱了起来。童贞圣女把头靠在他的脖子旁,温顺得像是羔羊。
“准备好了么?黛依丝,我们需要你睁开眼睛。”主教低声说。
“外面很吵。”女孩小声说。外面是连天的枪声,和铁靴踏响长街的声音。
“世界就是很吵的,但你总有一日会去无忧无虑的地方。”
主教抱着名为“黛依丝”的童贞圣女,转身大步走向教堂门口。经过教堂门口的时候,背后圣坛上,最后一粒细沙从玻璃瓶的细颈中流过。常人难以察觉的声音,在黛依丝的耳朵里却像是一块岩石从山崖上滚落般的响动。主教感觉自己的怀里,黛依丝身体微微一颤。他停下了脚步。
“出事了么?”黛依丝用双臂抱住主教的脖子,“沙漏里的沙流完了……女麽女麽们没有进来……”
“没事,她们睡了,睡得很沉。”主教看着横在血泊中的尸体,淡淡地说。
那些尸体的脸上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痛苦和绝望,扭曲得令人难以想象,就像是教堂天庭画里的魔鬼。他用力抽了抽鼻子,心想这香水真是浓郁,他们就像是站在春天玫瑰盛开的花圃里,头顶是温暖明媚的阳光,一点血腥气都没有。他抖开一件白色的袍子罩在黛依丝身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大人,真的会有无忧无虑的地方么?那是哪里?”黛依丝问。
“天堂。”主教低声说。
“天堂……真的有天堂?”
“有的,它的门,终会为我们洞开!”主教坚定地说,抱着黛依丝登上马车。
诸恶云集之地
“大人,继续坚持下去,晨雷的枪管也都会发热,可他们的人并没有减少。”米蕾妮娅冒着横飞的弹丸潜行到李斯特身边,“他们已经快要把黄金都运走了!”
“我就是要他们运走黄金。”李斯特仍看着怀表。
米蕾妮娅一愣。
“他们会把黄金运到哪里去?”李斯特抬头看着米蕾妮娅。
米蕾妮娅恍惚大悟:“其他祭司在的地方!”
“东方区的地下水道能通往几千个地方,我们不可能同时监视每条水道。现在在我们的头顶,北方教廷的每个集会所都被进攻,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公爵必然把黄金转运到最安全的地方,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王后们现在藏身的地方。”
李斯特看着表,继续说:“王后们的藏身地距离这里大约三里,不远。”
“您怎么知道?”米蕾妮娅愣住了。
“我知道他们会用假币作为兑换黄金的凭证,这些假币大约要装二十四口箱子,每个箱子重四十六磅。在地下水道里航行只能用细长的梭船,每条梭船只能装不超过六口箱子,他们只有一艘梭船,必须多次往返。我计算他们往返一次的时间,在水道里航行大约是六里,来回。那么单程是三里。”李斯特说。
“距离这里三里的地方?”米蕾妮娅在脑海中高速地寻觅她认为可疑的地方。
“百眼的宫殿。”李斯特缓缓地说,“那个东方区最下等人聚居的建筑。”
“那个畸形儿?”米蕾妮娅说,她一直那么称呼那栋巨大而扭曲的建筑。作为异端审判局中少有的女性,她并不缺乏勇气,但是每每面对那座建筑,她仍旧会生出想要避开的念头。仿佛一切的丑陋一切的肮脏都集中在那里,只有最贫穷的、甚至交不起基本税赋的人才会住在那里,就像老鼠生活在下水道里一样。
东方区普通居民都对那里的居民投去鄙夷的眼神,住在百眼的宫殿中的,是下等人中的下等人。那些人自己也羞于暴露在阳光下似的,很少出现在街道上,他们走出来往往是要接工作,譬如背尸,那座丑陋的大建筑接近东方区的无主墓地,病死的人一般由他们背着送到墓地中下葬。
东方区的议院被称为下议院,和贵族们主政的上议院相比,下议院完全不能称为一个权力机构。但下议院也曾提出一个议案,要给百眼的宫殿中的每一个人纹上特殊的纹身,禁止他们进入大多数地方。理由是他们聚居的地方太不卫生,又从事肮脏的工作,怕有传染病爆发。这项议案最后被教皇敕令废除,“神给每一个心怀着善念的羔羊无边广大的牧场,不在他恩赐的牧场上设置禁区”,这是教皇的原话。
而对米蕾妮娅来说,传染病什么的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贫穷”二字。那个地方的每一根线条都让她想到贫穷,想到自己的童年,想到被自己掩埋起来的往事。
“那里是最下等最肮脏的地方,尊贵如内廷祭司,为什么要去?”米蕾妮娅质疑。
异端审判局当然不会放过检视百眼的宫殿,但是那里实在太穷苦了,穷苦到即使异端都不愿意光顾的地步。异端们喜欢的信徒是小业主和手艺人,他们把这些人称作信徒,能从这些人身上获得可观的奉献。
“那是泥潭最深处,”李斯特低声说,“最安全,也最神圣。”
“最神圣?”
“因为它是诸恶云集之地。祭司们藏身在那里,每一口气都呼吸到恶的力量。”李斯特说,“为我传令,搜索百眼的宫殿!”
“您不去?”
李斯特在八足龙上轻轻呵了一口气,擦去薄薄的水雾:“我需要一点时间,杀了公爵。”
“其实早就可以杀死他了吧?”米蕾妮娅对于上司的能力从不怀疑。
“杀一个对自己已经失去信心的赌徒,并不难。”李斯特低声说。
食髓者的报信
一星亮紫色的火光升上天空,在漆黑的夜空里爆炸为一团耀眼的紫斑。
“李斯特报告了他的位置!”卢加拉斯在jiao皇厅中看到了这一星紫色火光,惊喜地大喊。这种以火药和特殊荧光示粉制造的信号是异端审判局的秘密配fang,不可能被仿制。李斯特终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这是最终进攻的开始。
此刻在百眼的宫殿前;枯坐的东方异教徒仰首看见天空中的紫火熄灭;忽然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那些苦修的刑具尽皆落地;浑身黑色的肌肉紧缩起来;宛如钢铁他从身后的经文包中抖出一件黑色的军服披在赤裸的身上;领口的圣哉之剑的徽记夺目一个异端审判局的暗探;他已经在这里观察数月之久;始终等待着李斯特发出的信号在这座城市里;无数像他这样的暗探被散布出去;每个人都在期待着命令到达的一天
这是他建立功勋的日子;他已经迫不及待 他要在支援的骑士们到来之前捉拿那些悬赏极高的祭司;让功勋归于他一人
他掏出了圆柱形的铁筒这东西透着浓重的火药和硫磺味异端审判局特制的火雷〃蜥蜴眼〃;火药的威力足以摧毁那扇坚固的大门;里面的硫磺被迅速燃烧之后;蒸汽会侵入每条通道;闻见这气味的普通人都会剧烈地咳嗽甚至晕厥;从而失去抵抗的力量
暗探在自己的头上套上皮质的面具;前面的鸟喙形状的凸起这种工具是医生行走在黑死病病区所用的;鸟喙中填满解毒草药用于过滤空气;眼睛处覆盖着透明的玻璃片
他拔出沉重的铁剑;检查了装填好的四支配枪;大步走到门边;用铁剑把门撬开一个缝隙;把点着的〃蜥蜴眼〃扔了进去
他迅速回奔,片刻之后,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整扇门崩为碎片,浓郁的黄色烟气弥漫,暗探毫不犹豫地冲入通道口,他自信在硫磺烟雾弥漫的通道里没有人可以妨碍他。除了那件精美的面具,他作为一个投效异端审判局的东方人,还怀着被称为“瑜伽”的武术。这种武术的一个效果就是减缓呼吸,他只需吸入极少量的空气便能维持行动。通道里漆黑一片,唯有燃烧的木片发出的点点亮光。
他摸索这墙壁缓步前进,把铁剑反握。
有黏腥的液体滴在他的头顶,他不解地抬头,石灰岩的建筑为什么会渗水?这个念头只闪了一瞬就被剧烈的疼痛取代了,他扶在墙壁上的手臂从肘部断掉了。一柄用麻绳悬挂在通道上方的铡刀直坠下来。这狡黠的对手缓慢地放下麻绳,直到那柄沉重的铡刀距离他的手肘不到一尺才忽然放松,于是他根本没有时间闪避。
暗探强忍住剧痛把铁剑刺向空中,瑜伽之术给了他极大的忍耐力。他意识到刚才滴在他头顶上的是什么了,那是对手的唾液!那家伙就像一只贪婪的蜥蜴那样趴在屋顶上,一边小心地调节麻绳狩猎自己的手臂,一边流下贪婪的口水。
铁剑刺击在顶部的石灰岩上,火花四溅,照亮了一张畸形的脸,那凸出的眼球和被什么东西撑满的大嘴构成的脸本该在最深的噩梦中才会出现。
在硫磺气弥漫的通道中,上方是硫磺含量最低的地方。那个对手猴子一样悬挂在那里,双手抓住钉入石灰岩中的长钉,灵巧地移动着,逃到了铁剑的长度之外。
暗探收回铁剑,从腰间拔出一支填满火药的手铳,抬手猪准备发射。原本他可以一手铁剑一手手铳,远近皆攻,但现在他只剩下一只手。
他对自己右手的枪法也有足够的自信,一个暗探在异端审判局中必然受到最高等级的训练,他们以火枪对准人形的草靶连续射击,长桌上摆着一支支填满火焰的手铳。这种重复训练到组后,暗探脑海里只剩下“抬枪”和“射击心脏”这两个步骤,让他们的专注提升到极致。
然而在开枪的瞬间,暗探犹疑了。此刻对手完全暴露在焰火中,无可遁形。
但是暗探找不到他的心脏。
“抬枪”和“射击心脏”的程序被打乱了,暗探看到的是一个古怪的对手,脊椎几乎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硕大的头颅弯下来贴紧自己的腹部,肋骨根根分明。暗探有种看见了魔鬼的惊怖,那真的能称作人类么?这东西该有多大的罪孽才让神惩罚他如此痛苦地活着?
这一瞬间的迟疑逆转了整个战局,那东西迅速地移动,避开了暗探射出的子弹。而后拉着一根麻绳呼啸着下坠,他落在了暗探的背上,长着尖锐指甲的双手一手锁住暗探的喉咙,一手摘取暗探头上的面罩。
暗探忽然发觉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他本不该抛下提交按拔枪,手铳只有一发弹丸,而如果他持剑挥舞,这东西再灵活也难近身。后悔已经太迟了,他扔掉手铳,用唯一的手去抓背后那个猴子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从后腰里掏出弯月形锈迹斑斑的利刃。那是一种外科手术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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