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了嗯了一声，赵九儿开始埋头对付碗里的小丘，天意似乎也发现了什么，而后的晚饭时间里，只偶尔添些汤，菜倒是不再给她往碗里夹了。
终于咽下最后一口，赵九儿拿起一旁天意给她准备的帕子拭了拭嘴，做个了深呼吸。
“饱了么。”
那边，赵允言轻轻一声询问，让赵九儿愣了一下，生怕他又教训自己不成体统，赶紧低头含胸，回了声：“饱了，二哥。”
赵允言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起身道：“饱了的话，跟二哥来这边坐，二哥有话跟你说。”
赵九儿便起身，跟着他到了茶室。天意看赵允言脸色不对，很是担心，便将桌上的残羹剩菜交给其他人收拾，自己随后也跟着过去了。
虽然赵九儿饭后不喜喝茶，但看赵允言带着赵九儿往茶室一坐，像是要饮茶的模样，故而天意便从架子上取下一只茶壶，准备泡茶。谁知，她刚刚拿着茶壶，要去拿茶叶时，赵允言便冲着她出声道：
“天意，你下去吧，我有话跟九儿说。茶也不用你泡了。”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瓷罐，对赵九儿道：“这是罗峰山的绿螺，王城里买不到，今儿让二哥泡给你尝尝。”
天意没有办法，便低着头退了出去。赵允言则起身重新在架子上选了把壶，回头问道：
“你平时喝的什么水？”
赵九儿迟疑了一下，回道：“就是普通的井水。”看着赵允言舀水，添炭，烧水的样子，赵九儿疑惑的问道：“二哥，你真要泡茶给我喝？”
赵允言一笑，道：“当然是真的。”说着回身坐下，抬眼看着赵九儿，“怎么，因为刚刚吃饭时说了你，现在就不能给你泡茶了么？”
看到赵允言笑了，赵九儿的心也就稍稍放松了一些。她不好意思的看了赵允言一眼，回道：
“也不是，只是觉得二哥今日怪怪的。”
赵允言叹了口气，道：“二哥平日不能陪在你身边，每每相见时，又因为时日太短，恨不得多宠你一会儿，就算你有些做得不好的地方，二哥也顾不得教导你。”
说到此处，赵允言竟觉得惆怅百生。九儿兄长虽多，可真正与她手足同心的也就自己一人。她幼年时，因自己一时不察让她被人推入池塘中，差点送了命，这本就足够自己后悔一生的。那之后他本来想要好好护她长大，谁知，因为玉记的关系，在她成年之前那段最最重要的时光里，自己也无法陪在她身边。一想到此，赵允言总觉的对赵九儿此生有憾。
“九丫头，别怪二哥……”心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这一句抱歉。
赵九儿连忙摇头，那句话说的她心酸不已，眼圈一红，赵九儿起身扑倒赵允言怀里，“二哥，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是我不好，不该惹你伤心。”
赵九儿知道，赵允言一直对她的落水怀有愧疚，虽然，她就是因为这一场落水，才侥幸的从赵氏千金变成了太师之女。但对于赵允言来说，却是对他一生的责难，永远不能释怀。
“二哥还什么都没说，你到哭起来了。”
赵允言扶着她坐下，低下头去给她擦了泪花，故意打趣道：“是不是知道二哥接下来要教训你了，所以先哭一场给二哥看。”
“哪有。”赵九儿嘟囔着反驳，“我是因为舍不得二哥难过，我才难过的。”
“你呀。”赵允言无奈的叹息，“你舍不得我，要像我舍不得你那般就好了。整天让人担心受怕，我回来还不到三天，只顾着操心你了。”
“我很让人省心的，不信你问天意……”赵九儿正要辩解，却被赵允言略有不快的眼神看了回去，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问你，昨天晚上我让你今日来找我，你怎么不来？”赵允言皱着眉问，“我等了你整整一天，到最后，还得亲自来找你。九儿，你告诉二哥，今天一整天你到哪儿去了？”
赵九儿低头沉默。今天一天，事情简直太多太复杂了，她得好好捋一捋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今天，我带着笑止去三哥的墨竹轩了，中午在醉仙楼吃了午饭，下午陪卜衣姐买了胭脂和水粉，然后就回来了。”
笑止，都叫的这么亲切了……赵允言心里一阵不快，开口问道：“你带李笑止去雅言那里做什么，我记得，雅言好像很不喜欢李笑止。”
三哥不喜欢笑止？她怎么不知道，今天中午他们还把酒言欢，相约下次呢，怎么就不喜欢了。赵九儿笑了笑回道：
“不可能，三哥今天还夸笑止气宇轩昂，满腹经纶呢。”
赵允言心中一嗤，先不论气宇轩昂，对于蔑视正统的赵雅言来说，满腹经纶可不是什么好词。
“九儿，你老老实实告诉三哥，你对李笑止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
赵九儿本来还担心他问傅卜衣的事，没想到他突然提李笑止，脸上一红，声音便开始吞吞吐吐：“什，什么怎么想的，没什么想的啊……”
赵允言看她一脸羞红，不愿多谈的样子，心下已明白了大半，他的九儿，恐怕对李笑止动了心。
虽然，赵允言没有与李笑止打过交道，但凭他从四面八方得来的消息来看，李笑止其人，若不是天生单纯，便是城府极深。连天青都觉的，李笑止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更别说雅言和慕言对他的看不惯。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让所有人都起疑心的男人，却查不出他有一丝半点的可疑之处。唯一能着手的线索，便是他身边的那个白清浅。但是，查她的时间又太短……
“九儿，二哥后日就又要走了。”赵允言忧心忡忡的看着赵九儿，“你能不能告诉二哥一句实话，让二哥别一路记挂着生意，还要担心你。”
赵九儿看着赵允言一脸忧色，咬了咬唇，问：“二哥想知道什么，九儿说给你听就是了。”
赵允言看她的模样，应该是准备坦白了，便直言问道：
“我想知道，在你心里，绍云铮和李笑止是个什么地位。他们两个人，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绍云铮……赵九儿一愣，觉得二哥将李笑止和绍云铮两人放在一起作比较有些奇怪。
“云铮，可能是朋友……也可能不是。他性格与我不太合，往往没说几句就要吵一架。笑止……”赵九儿说起李笑止，轻轻勾起了嘴角，声音也因为害羞而降的很低：
“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他，不只是两个人之中喜欢他，而是，所有人之中最喜欢他。”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赵允言心里一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稍微和缓一些：
“九丫头，你最喜欢他，这事儿他知道么？”
赵九儿突然想起了今天原本兴冲冲跑去李府找人，却落了空的事，半有些惆怅，半有些期待的回道：“他应该还不知道，等有机会再告诉他好了。”
听了这话，赵允言心里稍稍有了些谱。
虽然不知道李笑止对九儿到底是真情假意，到底有何图谋，但九儿对他似乎也只处于观望阶段，并不像她口中所说的“最喜欢”。而且，之前听长青说，李阁老那边虽然跟爹爹提了亲，但也只是嘴上说说，一没递红贴，二没带拜礼，而爹爹也没有做过什么回应，想来，他应该跟自己一样，对李笑止还有所怀疑。
想到这里，赵允言松了口气。既然二人现在还未到谈婚论嫁之时，那对白清浅的调查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九儿，那二哥和他，你最喜欢哪一个？”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赵允言便开起妹妹的玩笑。
“自然最喜欢二哥。”赵九儿见二哥心情不错，便顺着他说道。
“没白疼你。”赵允言笑了笑道。
那边，水已经差不多烧开了，赵允言捡了几颗绿螺丢到茶壶里，起身去倒热水。
“二哥好小气，那么大的一把壶，就放两颗茶叶……”赵九儿嘟着嘴埋怨道。
赵允言听了好笑，但也不反驳。热汤冲进壶中，刹那，一股清幽沁人的味道便四溢出来，一时间，整个茶室都是绿螺的香气。
赵九儿本来还在唠叨，可一闻到这股怡人心脾的茶香，脸上的神情立马亮了起来。
“二哥，这茶好香！”凑上前去，赵九儿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傻丫头，知道这茶的妙处了吧。”赵允言得意的冲她笑着，“这绿螺茶可是我花了大工夫买到的，本来拿来孝敬爹的，今儿就先便宜你了。”
赵九儿知道，生气归生气，二哥心里还是最惦记她。故而，就算刚刚吃饭的时候还有一丝嫌隙，现在也消失无影无踪了。
兄妹两人没了猜忌，很快便一室茶香，一室笑语。
作者有话要说：
、彻底告别
马儿喂好了料，行礼抬上了车，赵家二少爷的送别会，开在了王城郊外的赵家别院。
因为午饭时已经别过了父母长辈的关系，晚上的送别，来的基本上都是赵允言的同辈亲友。赵九儿本有意带上李笑止，想问问他关于赵雅言和傅卜衣的事，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李笑止晚上似乎有急事，赵九儿去的时候正见他出府，走的匆匆忙忙，她只来得及说一句路上小心。而李笑止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驱马而去。
没请到人，赵九儿心中有些失落，不知为何，李笑止离去的背影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转的她有些头昏脑涨。
“九儿，你发什么呆？”赵允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晚宴上，赵九儿本来就来迟了。谁知刚来，便一个人坐到青石桌前，捧着一壶酒，一个劲儿的倒酒独酌。赵允言觉得奇怪，出声叫了她好几次，谁知，却等不到半声回应。只好先扔下正热聊中的绍云铮，走过去查看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九儿被自家二哥这么一晃，终于回了神，冲着赵允言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二哥，这酒真好喝，清香甘冽，我都入了迷。”
看她笑的像个偷酒喝却不小心被抓到的猫儿，赵允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回头看了绍云铮一眼，道：
“云少，你瞧瞧她。”
绍云铮端着酒杯，遥遥几步走来，“九儿她怎么了？”
赵允言摇了摇头，笑道：“夸你的酒呢。”
绍云铮附身坐在赵九儿身边，看她眼圈已有些酡红，便出声道：“九儿，这将军醉可是我们庆功时喝的酒，后劲儿可足的很。”
绍云铮与赵允言因长辈的关系，儿时经常走动玩耍，但后来绍云铮随父参军，调离了王城之后，两人便渐渐疏远了起来。最近一次相见还是在禹州城，绍云铮带着队伍班师回朝，碰巧遇到了路过禹州的赵允言。相遇那夜，两个人一人一坛将军醉，结果都喝到人事不省，双双倒在了绍云铮的虎帐之外。
“算了，让她喝吧，醉了就睡在别院好了。”赵允言知道不会出什么事，对赵九儿，便没了平日里那么多管束。反正是在赵家，喝醉了也有人照顾。
那边，赵家兄弟在合伙灌赵雅言，帮手不够，硬拖了赵允言过去，绍云铮便留在赵九儿身边看着她，她喝一杯，他就伸手给她再斟满，直到白玉酒壶见了底。
“怎么不倒了？”赵九儿见绍云铮没了动静，有些埋怨的问。
她还真把自己当成倒酒的小厮了么……绍云铮忍住笑，回了句：“都被你喝光了，倒不成了。”
赵九儿不以为意，大手一挥，豪爽的说道：“那就再拿一壶呗。”
也许是赵九儿袖子宽大了一些，这一挥竟带倒了绍云铮放在桌子上的酒杯，酒洒了她一袖子，酒杯也摔倒了地上。
“你醉了，九儿。”绍云铮伸手揽住她的胳膊，夺下她手里的酒杯，一边笑一边说。
本来，绍云铮为赵九儿倒酒，只是图了好玩，没想到她也不拒绝，他倒一杯她就喝一杯，最后竟把人给灌醉了。一时回想起自己刚刚的心思，只觉得像个小孩子似的，不由好笑的很。
赵九儿看着他正在微笑的脸，有些不解的问：“你又开心了么？”
这一问有些没头没尾，绍云铮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只道她是醉了胡言乱语，正要找赵家的下人来服侍，便听到赵九儿又加重声音的一句：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又不要对我好了，你，你们……”
绍云铮一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扶着她重新坐下。
那边，有小丫鬟听到了赵九儿刚刚那一声喊，颤颤的过来询问，绍云铮摆了摆手叫她下去。正好，不远处赵慕言大喊了一声，拿酒来！这个小丫鬟赶紧应了声，匆忙去给赵慕言拿酒去了。
绍云铮无语的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果然，酒量最浅的赵慕言已经开始闹腾，赵家老大已不见了身影，不知是不是被夫人催着回府了，赵允言靠着椅背，在闭目养神。吵闹声和劝酒声越来越大，绍云铮定睛一看，原来是傅卜衣和赵雅言两人不知为何杠上了，在众人的哄闹中你一碗我一碗的拼着酒。
绍云铮叹了一声，看来今晚，又要醉倒一片了。
赵九儿突然站起身，直直向外走去，绍云铮一把拦住她，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我有话，要说……”赵九儿没有回头，一边努力往出扯自己的胳膊，一边醉醺醺的道：“我要，跟他说清楚，不对，是要问明白，再说清楚。”
绍云铮看着赵九儿有些耍酒疯的模样，一时头大的很，赶紧哄劝道：“夜深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赵九儿不肯，嘟囔着：“你放开我，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放手……”
绍云铮本想找人帮忙，谁知左顾右看也没找到一个人，那边哄闹声更大了，有人哭还有人吼叫，时不时还传出几声酒坛被摔碎的声音。这边，赵九儿不知是喝醉的缘故还是怎的，突然力气大得很，绍云铮一时没注意，竟被她挣脱了。
眼看赵九儿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一个踉跄就要摔倒，绍云铮赶紧上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把人抱住，紧紧的锁在了怀里。
“九儿，赵九儿！”感觉的怀里人的挣扎，绍云铮有些气急败坏，一时失控，大喊道：“不准动，不准乱跑！你听到没有！”
他本以为说些硬话，能让赵九儿听话，谁知舍得其反，赵九儿突然猛地反抗起来，还带着一阵拳打脚踢。
“你放开我，混蛋，放开我。”赵九儿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你还敢捆我，你不能捆我！”
捆她，他什么时候捆她来着……绍云铮很是无奈，默默的让她打着，却一直不肯松开双臂。
“别捆我，我给你钱，求你……放了我”赵九儿反抗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哀鸣，“爸，爸，妈妈，救我……”
绍云铮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知道赵九儿在害怕，而且怕到发抖，连声音都充满了委屈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