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日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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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日箭-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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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哭鬼道:“以小见大,这次你抢人风车,也许下次就抢人财宝了……”他止住声,自嘲般一笑,实想不透以自己这般恶名在外却也能教人道理,先已不能理直气壮了:“嘿嘿,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你年龄还小,以后可不能学坏了。”
“我记住了。”小弦郑重地点点头,又道:“不过齐叔叔你能这样教我,一定是个好人。”
日哭鬼笑道:“世事无常,我今天若是将你一口吃了,你还会认为我是好人么?”
小弦又听日哭鬼说要吃人,脖子一缩,勉强笑道:“好叔叔你只是吓唬我罢了,怎么会真的吃了我?”
日哭鬼不语,似是默认。小弦听得四周无声,终是有些心怯,努力想找出点话说:“爹爹教过我,说是善恶便仅在一念之间,叔叔你既然当时不吃我,说明仍是有善念的……”
“你爹爹说得不错!”日哭鬼叹道:“日后你若是在杀人前先想想这句话,便不会做错事了。”
小弦道:“我不会杀人的,我家里养的鸡都不让爹爹宰来给我吃。”
“乖娃娃。”日哭鬼摸摸小弦的头,想到自己年幼的时候,亦是天真可爱,武功初成时更是心怀大志,只欲仗剑行走江湖,惩恶扬善,何曾想几十年的岁月匆匆而过,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不由一声长叹,勾起了唏嘘往事。
小弦先听了日哭鬼先自承有食己之心,再被他一双枯瘦的手摸在头顶,止不住害怕起来,却又不敢强行挣开,只好用言语分他的心:“叔叔你可有孩子么?”
小弦话音才落,已觉得抓在头顶上的大手一紧。这一惊非同小可,急中生智大叫一声:“我要解手!”挣开日哭鬼的手下床去,这一蹲便似钉在夜壶上般,良久也不起身。
日哭鬼却也不阻拦:“你莫要着凉了,你不是要听我说故事吗?到床上来我便给你讲一个故事。”
小弦蹲坐在夜壶上,隔了日哭鬼几步,心中稍安,黑暗中只见他一双眸子闪着暗光。虽是觉得有些冷,却如何敢回到床上,强自嘻皮笑脸地道:“我有点便秘,就在这里听故事好了。”
日哭鬼也不勉强,只是悠悠一叹:“从前有一个小孩子,便似你现在这么大,亦是一般的聪明可爱。虽有些调皮,到处惹祸,可他的父母仍是十分疼爱他,天天给他讲故事,陪他玩,逗他开心……”
小弦犹有些心魂不定,也不敢打岔。
“那孩子的母亲温柔美丽,娴淑良慧,更是心灵手巧,女红针线当地闻名,几块布料过不多时就能做出一件合体的衣衫。她亦从不去外间招摇,勤俭持家,将屋里布置得井井有条,又用纸扎了许多的小人小马和好玩的事物,与夫君一同陪着爱子玩耍,日子虽是清贫,倒也其乐融融;那孩子的父亲则是一个剑客,武功高强,嫉恶如仇,更是乐善好施,劫富济贫,虽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望,却因此惹了不少仇家,但在当地亦极有口碑,十分得人敬重。他爱极了他的宝贝儿子,虽有一身好武功,在家中倒总是被儿子骑在身上。他那孩儿亦十分聪明伶俐,不过三四岁时便对所见之事过目不忘……”
听日哭鬼说到此,小弦心里一搐。不知何故,他初初记事便仿是已六七岁,那以后如何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何修习《铸兵神录》皆是记得清清楚楚,惟有这之前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每每听别人说起孩提时的稚趣童真,料想自己必也是可爱至极,但回家一问,父亲却只是怅叹一声,避而不谈,似是别有隐情。这疑问从小便一直藏于心底,此刻却被日哭鬼的故事勾起,心想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问问父亲是怎么回事。知道多想也无益,当下放下心事,凝神细听日哭鬼的讲述。
日哭鬼似是说得高兴,呵呵笑了数声:“那剑客常常行走于江湖,每次回来总给妻儿带一大包好吃好玩的事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着幸福的生活……”
小弦渐渐听得入神,想到父亲每次去城中亦是给自己带回来许多好东西,大生同感;又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对那个孩子更生羡慕。
日哭鬼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那一年这孩子方才十岁,剑客应朋友之约要去江南做一件事,离家的时间颇久,自然是特别想念亲人。他在江南买了许多东西,兴冲冲地赶了回来,满以为可迎到娇妻幼子,共享天伦之乐。谁知……谁知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他的仇家竟然掳走了他的妻儿,将屋子放了一把大火烧得净光,只留下一片断壁残瓦……”他长叹了一口气:“那剑客的仇家是当地的一个财主,平时渔肉百姓,被剑客教训了几次,便怀恨在心。趁着剑客有事外出,用重金收勾结招揽了当地飞云寨中的一批匪帮,欲要一泄旧忿,那帮山匪亦与剑客有些过节,自是一拍即合。但他们虽是人多,却素闻得那剑客武功高强,仍怕敌不过他,便使出这般卑鄙的手段,抢走了他的妻儿,还在墙上钉了一张字条,留话让剑客十日内去飞云寨中受死。他们自是设下了埋伏,仗着有人质在手,不怕那剑客不赴约……”
小弦听到此处,忍不住双拳紧握,大声道:“爹爹说盗亦有道,可这帮飞云寨的山匪却不顾江湖规矩,如此卑鄙下流,真是让人看不起。”
“江湖规矩!?”日哭鬼嘲然冷笑:“经了这么多年,我早就看透了。任你平日如何自命侠义,一旦到得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什么江湖规矩,只要能保得性命,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亦可以使出来,便是亲生父母也可以当做挡箭牌……”
小弦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了许多侠义之道,听日哭鬼如此说,心中自是大大不以为然。但黑暗见不到他的形貌,只听得他的声音便若蛇嘶狼嚎般厮哑,似泣似怨,不敢多言争执,默然不语。
日哭鬼长吁了一口气,继续道:“那剑客一见敌人留下的字条,不敢怠慢,快马加鞭一路马不停蹄赶到数十里外的飞云寨中……”
小弦插言道:“这可不对,若是他赶路赶得疲惫不堪,如何能对付得了敌人设好的埋伏?何况房子都烧毁了,墙上的字条定是等火灭后才钉上去的,分明就是故意安排好了圈套。”
“你小小年纪,却能看出这些疑点,已是大不简单。”日哭鬼叹道:“那剑客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但他晓得那帮山匪心狠手辣,妻儿多在他们手中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虽然明知自己这般冒然前去,或许救不出妻儿,还枉自送上一条性命,但关心则乱,如何还能冷静下来从长计议?”
小弦不语,想到父亲找不到自己定是非常着急,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一念至此,心情亦沉重起来。
日哭鬼续道:“那剑客赶到飞云寨,略微休整一下,喘息稍定,便独自一人仗剑闯了进去。满以为对方会严阵以待,不料偌大的山寨却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他四处搜寻,果然、果然在后山的一间小屋中找到了自己的妻子……”说到这里,他又是长叹了一声。
小弦听剑客找到了他的妻子,本欲拍手叫好,却直觉气氛不对,怯怯地问:“她已遇害了么?”
“你也猜出来了……”日哭鬼忽止住声音,似是哽住了一般,良久后方才缓缓道,“她死得很惨,全身衣衫都撕碎了。那帮混蛋不但强暴了她,还折断了她的四肢,割去了她的舌头,身上更是满是伤痕……旁边又有一张字条,让剑客去那地主家领回自己的儿子。”
小弦听到如此惨况,目瞪口呆,喃喃道:“这帮强盗真不是人,他们与那剑客又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怨,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日哭鬼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是一种强抑后的平静:“不错,本来也就是一时斗气,亦犯不上如此不留余地。”他的声音突然转高,几乎是吼了起来:“可江湖上就是如此,若不能将敌人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下一次就会轮到自己。要想在江湖上活下去,就要心狠手黑,不能有半点妇人之仁,什么江湖规矩,什么仁义道德,统统都是他妈的见鬼!”
小弦见日哭鬼声嘶力竭,听得胆战心惊,虽觉得道理上不应如此,却也无法辨驳。隐隐觉得那个剑客定是与他大有关系,却也不知道如何劝解,只好问道:“那他儿子呢,有没有救出来?”
日哭鬼渐渐恢复常态:“那剑客见到妻子的尸体,伤心至极,几乎当场崩溃。但心念爱子,也不愿草草掩埋妻子,只得将妻子的尸体用衣服裹住负在身上,再沿着原路返回,直奔那地主的山庄中去。他明明知道敌人如此做就是要令他战志全丧,再消耗他的体力,可那个时候,满心里都是复仇的怒火,什么也顾不得了。就算死,也要多杀几个敌人。
“来到山庄中,天色已黑。剑客虽遭巨变,但经得这一路上的奔波,亦渐渐冷静下来,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令之策应伺机先救出儿子。当下先将妻子的尸体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偷偷翻墙潜入庄中,他武功高强,小心避过庄丁的耳目,也无人发现他。只见得庄中的大堂上灯火通明,数十人在厅中猜拳行令、喝酒做乐,那帮山匪与那地主都在其中,旁边便缚着他儿子,脸上也是青一道紫一道尽是累累伤痕。剑客藏在屋顶上,一见之下心中大恸,可他虽是急欲复仇,但也不敢冒然造次,怕惊动敌人徒然害了孩儿的性命,寻思用什么方法才可安然救出爱子……”
小弦皱眉道:“敌人定是早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才让他去飞云寨空跑了一个来回消耗体力,怎么还能从容喝酒行乐,恐怕其中有诈。”他此时的心情全系在那个剑客身上,希望他能救出自己的儿子,设身处地一想,便觉得有些蹊跷了。
日哭鬼恨声道:“飞云寨中都是一帮游手好闲的无赖,没有什么高手,若不是用计,如何敢轻易招惹我。”讲到此处突然一愣,自知失言。原来他想到昔日的惨况,一时激动之下,忘了隐瞒自己的身份。
小弦何等聪明,起先见到日哭鬼的忿然不平,本就有些猜出那个剑客便是他自己。但此刻听他亲口承认,却还是不禁全身一震,事先何曾想过这个看起来相貌凶恶、行事乖张的怪人会有如此凄凉的境遇,不但妻子惨死,儿子亦是生死未卜,心中大生同情,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得静静听他讲下去。
“那飞云寨主刘宁武功亦是稀疏平常,只是仗着手下数十个亡命之徒,四处打家劫舍,做了不少坏事,有一次恰好被我碰上,教训了他几句,责令以后不得再做恶,因此怀恨在心。这一次见我出门在外,便趁机报复,竟然下此毒手。”这些年日哭鬼对那当日的情形想是回忆了不下数次,却尚是第一次诉诸于口,声音亦止不住颤抖起来:“我正欲跳下去先擒住他当做人质,救回儿子,却见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手提了我那孩儿,一手端了杯酒趟走到厅中,道,‘急风剑客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我没有见过此人,但他能发现我,想必功力亦不弱,怪不得那刘宁敢来惹我,原来是仗着有此高手。那时的我含着一腔怒火,纵是对方人多势众,也是丝毫不惧,既然已被人叫破,便跳到屋中,准备和敌人血战一场……”
小弦猜想当时情景,似是亲眼见到那一个伤心之人面对几十个强盗,凛然不惧直冲上前,用手中的长剑为死去的亲人复仇,也禁不住小拳紧握,恨不得与他并肩一起杀光恶人。
“敌人似是早有准备,我一跳下来便各执兵刃将我团团围住,却被那个人止住。他面白无须,看起来就像一个中年文士,只是脖颈间有一大块青赤色的疤痕,十分好认。他先对我客气几句,报上名号叫做高子明,乃是飞云寨新来的二当家。嘿嘿,高子明……”日哭鬼凄然一声长叹,又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字一句地道:“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四处找你,若是老天可怜能让我见到你,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再一口口吃尽你的肉,喝尽你的血,方能解我心头大恨……”再缓缓对小弦道:“你要牢牢记下他的名字与脖间的那个疤痕,若有日能将他的下落告诉我,便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恩人。”
小弦听日哭鬼说得如此怨毒,隐觉不安。他既然说还没有找到这个高子明,想必那日不能尽歼敌人,却不知是否救出了他的儿子,勉强安慰道:“恶有恶报,他定然早就死了。”
日哭鬼冷冷道:“他就算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尸骨挫成灰,再吃到肚子里去……”
小弦悚然无语,怨深若此,只怕他的儿子最终亦是凶多吉少。
日哭鬼沉默许久,似是在回忆那日情景,过了好一会方重新开口:“那高子明看似对我毫无敌意,对我一脸肃容道,‘我等久闻急风剑客的大名,拜见无门,这才将尊夫人与令公子请来盘桓数日。却不料见到夫人的花容月貌,几个手下按捺不住,私下侵犯,高某对属下管教不严,以致酿成惨祸,实是万分抱歉。’他表面上惺惺做态,暗地里却是笑里藏刀,右手一直扣在我儿子的头上。我给他这一说想到了妻子的惨状,勾起了满腹的怨气,若不是见爱子身陷敌手,定要拔剑冲上去与他斗个你死我活。却听他继续道,‘我们都知道齐兄武功高强,心中实是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可以化解这段恩怨。那几个手下已被我按山规处理了,只盼齐兄大人大量,若能答应我以后袖手不理,这便将令公子交还与你。’我自不会放过他们,但听他如此说,再看到我那孩儿被毒打得几乎认不出来的脸孔,心想倒不妨权且从他之言,先救下孩儿,再徐图报仇。于是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条件……”
小弦心中起疑,见那高子明的手段十分了得,对日哭鬼先劳其力再衰其志,如何能轻易将儿子交还与他,其中只怕有诈。
日哭鬼续道:“见我一点头,高子明便将孩儿掷了过来,我怕摔伤了孩子,连忙接住。才一入手,便立知不对,我那孩儿不过十岁,如何会有这么沉重。才想到这里,一把短刀已刺入了我的小腹中,其余强盗亦是约好了一般一声大喊,各举刀枪向我杀来……”
小弦虽料到其中有诈,但事起突然,仍是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叫。
“这都是那高子明定下的奸计。让一个侏儒带着一张人皮面具,装做我孩儿的模样,竟然瞒过了我的眼睛,出其不意地偷袭成功……”日哭鬼声音平静的可怕:“幸好我虽是一路劳累,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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