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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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湿流光-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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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小松拍拍我身上尘土,而后我们手拉手,蹦跳着进村。
  河西一棵老树旁,一堆人围了看陈力宰狗。陈力这家伙不知怎么回事,家里养很多狗,平时看他跟狗亲亲热热,可一到年关总要杀一条狗。真不知他怎么下得了手。我挤过人群看过一回,陈力趾高气扬,很享受万人瞩目情况下,一刀封喉的快感。先把狗捆在麻袋里敲晕,而后用寒光闪闪的尖刀割破吼管,狗条件反射似的一冲,但已经死了。人群发出呀的声音,不知赞叹还是惋惜还是可怜。下午的时候,陈力会慷慨地挨家挨户送狗肉。我看到他来,就会关大门,他身上有死狗味,我对后妈说。但是陈力敲门的时候,弟弟总会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接过狗肉。
  吃吧吃吧,后妈说,狗肉吃在人肚里还能化为力气,说不定以后有投生为人的可能。
  我说我更吃不下了。好像我变成了狗。
  弟弟说,姐吃不下我吃。我便甩给他。
  我跟小松绕过杀狗圈。看到王老太坐在孙菊花家门前的场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好像对命运已经变得服帖。
  一条土狗朝着一朵游荡的云吠叫着过去。几只鸡安详的散步被狗惊扰,慌作一团。孙菊花的媳妇敞着怀在奶孩子。几个妇人边拣菜边闲聊。9点多初升的阳光明明的照着这个小村庄。村庄安宁而舒畅,仿佛刚从美梦中醒来。
  小松,村子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问。
  小松说,出生了两个小孩,走了三个老人。十几个人外出打工,回来了两个。
  还是走的人多啊。我说。
  大家都出去了,村庄就没有了。小松说。
  可不是么,时代变化快。人家小军在外面那么辛苦,都不想回来。小松,你是很例外的,不过大概是你有份稳定的工作。如果生存无奈,你也出去了。
  我的话又有点挑拨小松走的意思。看小松默默的,我也就不往下说了。
  后妈在门口翘首仰望。我的行李已先由我的人被小军带回,后妈正盼着呢。看到我从破墙转出来,喜形于色。我快步奔上去,拥抱了后妈一下。
  后妈说:人都看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我说,妈你好像变漂亮了。
  后妈忸怩,说:变老才是。
  弟弟窜出来,手里拿着牛肉干在吃。他已经将我的包打开,将好吃的全翻出来了。没有半点出息,就知道吃。我对他做个鬼脸。
  弟弟说:周老师,我去你家看电视。
  哦,我惊疑,你怎么叫上周老师了。
  小松说,这个学期,正好做小林的班主任。
  我说,有没有狠狠教训他。
  弟弟转头,说:我又没做错事。
  我又笑,说:周老师,让我家弟弟做班长怎么样?
  弟弟又说:我才不要。
  我叉腰,说:小林,你给我听话点,别说我管不上你。
  弟弟说:小丛真不知羞,你还不是人家老婆。我追上去要打弟弟。弟弟一溜烟就跑了。
  吃早饭。陪后妈瞎聊天。后妈掰指头,说:再半年就毕业了。然后操办一下婚事。我就定心了。抬起头,说:你工作找本市算了,离小松近些。我说,那不行,显得我没本事。后妈说:哎呀,你这孩子。什么重要不知道么。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多好。隔的远很生分的,还不如不结。
  不结就不结呗。很奇怪的,年纪还轻,就逼人结婚。我嘀咕。
  后妈看我,说:翻来覆去,会被你磨死的。
  我还烦呢,念叨来念叨去,又不是你结婚。我说。跑到卧室。
  在家里休整了几天,就过年了。大家开始海吃海口,就那么些菜。今天这家明天那家的吃。吃得人烦。初三晚上,我去找小松。春霞说小松被小军叫去喝酒了。我连忙跑去小军家。发现两个人都喝高了,歪歪扭扭倒在柴堆里睡觉。衣服和头发都散乱了柴屑,看上去很狼狈。
  我看了看死猪般的两个人,决定先把小军拖出来。便拿个小细柴钻他鼻洞,他打个喷嚏就醒过来。
  哦,小丛。他说,你也喝一点。
  喝什么呀。你给我起来。小军乖乖地起来。我们坐在门槛上。我说:干什么灌翻小松啊。小军说:他有那么好的媳妇,不平。
  什么?我诧异。
  小军说:你真要嫁给他么?
  啊?我又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丛,你们不大可能。打死我也不信呢。打个赌好不好?我赌你肯定不会嫁给他。
  不跟你打。你们刚才谈什么了。我问。
  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他肯定说喜欢吧。
  你又臭美了,人家可没说。我听松哥的意思,好像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松哥明白着呢。
  什么?我站起,想去推醒小松。想想算了。重新坐下。
  小军说:你要找工作了呀。找到工作以后再说吧。成不了也不要难过。松哥虽然好,但好的男人也多的是。
  不好的也多的是。我说。站起来,慢吞吞回家了。
  翌日,叫过小松。很正经地问他:希望我从事什么职业。他说你喜欢就行。我说:希望我在哪个城市。他说随便你喜欢。
  你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我啊。我说。
  他说,不是。只是我知道你喜欢自己做主。
  我又无话可说。
  小松说:没事的,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你觉得怎么快乐怎么来。
  我说,我就是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快乐。
  “别人无法帮助你的。当别人给你指路的时候,你会觉得另一条路更好。而当你走你的路时,你又会想其实别人说的那条路也许比这条好。生活在别处。可是其实哪条路都是一样的路。”
  我说,小松,你的话倒是越来越玄乎。不如不问你。我们说点别的。我拉小松坐到床沿,焐他的手,说,小叶最近没见她人。
  小松说:哦,也是,好久没见她了。
  “怎么,想念不是。”
  哪敢。他说。眼睛亮亮地盯着我。我慢慢靠近他,我们轻轻拥抱。而后依偎。
  我听听你的心跳,好不好。我把耳朵竖在他的胸口。他说听到了没。我说,没有你衣服太厚,便解开他衣服,拉他的毛衣,将头钻进去。我在毛衣的昏暗的光线中,闻着他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觉得这个人整个被我占有了。
  痒死了。你出来吧。小丛。小松叫。
  我说: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便又深深闻了一口才出来。
  毛衣被我撑得大大的,我说:以后陪你一件毛衣,我记住了。他说礼尚往来,我能不能听一下你的心跳。我忽然面红耳赤。心脏那个地方似乎很敏感的。
  他笑,说:你红脸真好看啊。算了,这个也记住吧。以后还好了。
  我想,其实,如果他坚持,我会的。我会让他听我的心跳。因为我的心只为他跳。但是没有坚持,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
  寒假很短暂。但我和小松却空前的甜蜜。很奇怪的甜蜜。一点架都没吵。我们一起去看王家母猪生小崽,一起去给鸟喂食,一起去空旷萧疏的田垄间听风声听草声听万物的声音。我们走得很轻,我们的笑却很深。在天地万物间,我的心好像溢满了东西。

  毕业

  大学的最后学期。大家加紧了找工作的步伐。
  去电视台的梦想还是破灭。因为没有后台。我开始参加招聘会。投简历。穿着职业套装面试。
  很快有几家给我OFFER,但是我嫌薪资太低。继续寻觅。
  高天远有一天忽然给我电话。
  小丛。他叫我。我有一瞬猜不出是谁,因为叫我小丛的大多是我老家的人。我排了一遍,没排出有这种声音的。
  他说忘了我么,忘得倒挺彻底的。我于是记起高天远。抱歉,我的确忘了他,一如他所说的,忘得精光。不过这种时候,他主动打我电话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当即装甜蜜道:哪有啊,是你忘了我吧。一个电话也没有啊。我怎能主动打你电话啊,女生要有点矜持。
  他就笑,而后说:找工作是不是,上次我去联合利华,看到你等着面试。没有希望么?
  哎呀,我说,你看到我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不跟我打招呼,跟联合利华的打个招呼不行么?
  他说,所以我问问你。要不要帮你下忙。
  我说,当然需要。忽然又说:不会有什么条件吧。
  他说,别把我想那么坏了。嗯,小丛,见一面吧。
  我心顿了下,忽然很没劲,说,算了,不要帮了。我靠自己能力吧。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说不会是不想见我吧。不想见我也可以。我会帮你。
  我说真的算了。再见。
  三日后,收到联合利华的复试通知,全上海几万人中挑30个,我居然进了。高天远肯定功不可没,但是我还是要辜负了。我没有参加。
  一家IT企业的老板约我见面。那老板姓范。是我和高天远参加PARTY时认识的。他当时与我说话很多。前些时候我联络了他,他居然记得我,并对我表示出浓重的兴趣。约我吃饭。很别致的面试,吃饭。
  我如约而去。清汤挂水。没化妆。穿了件粉红ONLYT恤,外加仔裤。自以为还过得去。到的时候,才发现太过随便。那约会场所,豪华得很,里面的淑女一律是晚宴装束。男人一律是绅士装扮。我被保安挡在门外。他说不能随便进。我说有人约的。他说谁,我报上名号。他瞅我一阵,才让我进。
  有服务生领我进去,忐忑了会,迅速镇定。什么场合没见过。我无赖地对自己说。服务生推开包间门,发现范老板已在。他笑眯眯地看我。笑得我发麻。我硬着头皮坐下,边打哈哈,对不起,来迟之类。
  他问我多大。我想简历都传真给他了。没看哪。回了他。他说还年轻。便细细看我,我想难不成这份工作与相貌大有关系,那倒宁愿不做。让他审了会,发现他略点了点头,就问:像我们中文系学生可以在贵公司胜任什么职位?他说做我秘书可以么?
  我很倒胃口。秘书,总是一个很暧昧的位子。没什么精神,巴不得很快走。菜却上来了。先就吃一点吧。反正还未吃饭。打车也花了我不少钱,总得把本吃回。便吃。
  范老板问话。每问一句,我的食欲就差一点。直到最后败光。
  “还跟高天远一起么?”
  我天,怎么跟高天远一晚,就跟嵌在耻辱柱上似的。回:没有。
  “交男朋友了么?”
  交不交男朋友关你什么事。回:没有。
  “嗯。为什么没有?是要求高么?”
  这个也要报告么?回:没有对上眼的。
  “你们女学生现在性观念是不是很开放?”
  我晕。回:本人不是。站起身。甜甜一笑,说: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而后扬长而去。
  面试依旧不算顺利。大企业轮不上,小企业不甘心。最后,有些筋疲力尽,想算了。在那几个OFFER中,选个顺眼的吧。挑一个签约就轻轻松松等毕业了。
  挑了一家建筑行业国企。工资虽低一些,但都说国企养人,只要安分首己,一辈子波澜无惊,混个科长处长什么的就更好,混不着,也无所谓,反正上班泡杯茶,拿张报纸,吹吹牛,这种日子跟神仙没啥区别。去外企的确赚得多些,但付出与收获完全是成正比,那一点点钱全是自己的身体耗出来的,8小时跟打战似的,加班简直是家常便饭,可怕的是说裁你就裁你。
  我花了一个晚上,给自己做通思想工作。翌日,准备去签约。半路碰到小兰。小兰说:我有个面试。你陪我一起去吧。我紧张得要死。
  我想我那约任何时候都可签,也不着急。就先做好人。便陪小兰去。到公司,原来是大成。国内很知名的民企。他们总部招人,总部在北京。但饶是这样,面试的人也多了去。小兰在前台的带领下,填了一些表格。而后等着排队面试。我们去的算比较早的。面试还没开始。大家都怀着紧张的心情在等。只我例外。我顺手拿了份他们企业的宣传画册翻起来。刚翻开,心跳了跳,认出他们孟总孟韬是我在电影节见过的那个伤心欲绝的家伙。
  哦,他们招聘哪些职位。我问小兰。
  很多了,适合我们的大概是策划、文案和文秘。小兰答。
  我说我要试试。立即去找前台,要求填表格。前台说:你没投简历,那不行。面试的都经我们筛过的。我笑眯眯说:不要紧,我排最后一位好了。如果,考官还有精力的话就叫上我,如果没有就算了。前台也不好说什么。让我登记。我问她要了一张A4纸,现做了份简历。试试而已,关键是见见孟韬。进不进,无所谓的。
  小兰哆嗦得要命。我握住她的手。说:当那些考官是动物园里的动物,任你参观。小兰说,你怎么这么镇定啊。我说那是因为我输了也无所谓。本来就没打算来么。小兰说,我不行,我很想进的。
  不久后,小兰被叫进去了。她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觉得她的脸充满绝望。15分钟不到,她就灰溜溜出来了,脸色惨白。
  没事。我拍她。送她到电梯那,她抱我痛哭,说:完了。他们让我对着桌上的一盆花口占文章。我脑子一片空白,结结巴巴两句未完,他们就让我走了。
  我说没事的,别人未必说得很好,再说,他们也不是招演说家。这个方面的考察分值不会高。
  小兰说:那祝你好运。
  我说:等等。那个,里面考官中有没有这个人?我将宣传册上的孟韬指给她看。如果他不在,我打算也走了。
  小兰却点了点头。于是我只有折回。
  等。等。看那些人一个个神色凛然地去,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几分钟后一个个惨白着脸如丧家之犬似地回。鲜有人有笑脸。我不禁想怎样残酷的淘汰。至于么。
  差不多到12点半的时候。剩下我一个。我跟前台说:下一个是我吧。前台没搭理我,这让我感觉她估计不会将我算在内。但是,既然来了,付出了那么多时间,我是必须去试试的。所以,等最后一人灰溜溜出来后,我连忙跑进去。里面的考官已在收拾材料。
  我说:请等一下。我是最后一名。大家看着我。我于是看到孟韬,很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像一个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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