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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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选-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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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太岁庚寅除夕前二日恩施樊增祥叙于都门寓庐。 

   ☆简朝亮○朱九江先生集序 
   学者问曰:闻集之始也,后人集之,而非自为集也。朱先生既没十有六年,而未有集何也?朝亮曰:搜之未备,既不得遽,又时将有待也。然迁延之罪,固自知之矣。学者乃出其所得诗文百篇有奇,又有数策录所闻者。问曰:然乎?乃检其所得,曰:诗文非先生之作。而妄称为先生者,十二三焉。若夫所闻则不能无异,自古而然者也。 
   乌呼!悲哉!先生既没,赴至,朝亮父丧方礻覃,以师丧固所奔也,戴星而行。及至,既敛,将盖棺,家人闻来,哭止之。遂入哭,犹及见先生面如生也。行省两院为文祭之曰:明不自翘,遗书有无。朝亮闻之而悲。夫先生有书而无书也,先生之明终不可以没也。先生七十有一,朝亮在其门,冬归成昏礼,反而晋拜。先生赐之酒。既侍饮,敬问先生著述,举所以欲为书者而答。凡七书,而自谓于儒宗性学,发之而为政术,尚之而为风俗。得失虽微,即于中国人伦之大,天下强弱安危所存者,则尤属意而不敢草草焉。及先生七十有五,语其家人,将定稿以成书。亡何疾作,乃燔其稿,逾月而没。此有书而无书。昔人以服程子之明,而先生由之者也。 
   虽然,先生之书未传于人,而先生之行之言,人固得而见闻者矣。况其莫年讲学,上辨古人,下穷今日,其所以勤告者,必其所以欲为书之精意,岂犹有隐而不宣者乎?先生讲学,尝陈时病,力辟其非,以Ψ击案曰:即如著述,当在斯也。然则先生之明,已传者精意,未及传者文字尔。古有修身教士,生平不著述一言者,而其言终布于天下。士大夫得以自艾,妇孺得以交称。史氏赖其言,而一朝时论之是非乃定。若是者,何以至斯也?有表其传而书之者也,此无书而有书也。 
   先生既没逾年,同门将表其传,属议为书。朝亮方母丧,未获承也。服阕后,感其意尝欲为先生年谱一编,棼棼人事,久之未成。'C114'々深居默坐,忆当日席间所见闻者,愀然有感。虽风雨中夜,犹必书之,惧将失也。虽书之而不敢遽以视人,惧其或失先生意也。语未及终,学者视抱以思。乃曰请成年谱,以视吾学者,使无惑于所闻。且先集诗文,其所未得,搜之可补也。孰与扃其正者而投其妄者乎?若此之时,能待者几何乎?朝亮以学者之请,固衷于谊而不敢辞也。然蹲循久之,盖以谊之至大,将卒为之。苟一言之失,斯获戾矣。将不卒为之,使先生不彰,其获戾者犹小。使天下不得闻先生之行之言,而皆失所从,其获戾者实大矣。既不可已,遂许之。自夏徂冬,集有先生诗五卷,文四卷,暨书先生事者附录一卷,乃成年谱,列于卷首。庶读集者先有考焉。 
   诗由先生家人所得,暨宗人已刊者,今考其年类而次之。壮年者少,大都四十以后为之也。由诗而文,递推终身,故以为次,亦韩集例也。年谱自三十有八以前,据先生公车纪程,暨其家人所得纪年事略,以后据先生在官日记,襄陵碑录,暨先生手定门人文卷也。年谱以年为次,而有先叙合叙。使其文不散者,《左传》编年之书已开其例也。《论语》、《诗》,可以兴,陆稼书谓观朱子年谱可以兴。今年谱录诗,则诵诗论世,其所兴者不勃然为风之自乎?诗由天性,野人歌谣,今犹于古。百世之后,微问如何,诗必不绝。先生为诗,谊原三百,如古之诗人,非今之诗人所可囿。录其大者,可厚人伦,固先辈以诗篇为年谱之风也。年谱例录文,谱居集前,只录其题。今或仍录其文与诗同列者,谱普也,风谊之高,欲普见其凡也。先生年谱,人谱也,书其可书,不可以常例书也。 
   学者问曰:今谱之言,其必古人未有者乎?曰:是不可以不辨也。昔者顾亭林为《日知录》,自谓古人所先有者削之。今考其书,章句名物之微,其自谓者略是矣。然其书之用,不系乎其微也。凡所言天下大法,则其书之用存焉。皆古人所先有而顾氏申之者也。夫既申之,则古人之言,始终复明,天下虽有邪说而不能蔽。若不申之,则古人虽已言,犹未言也。历世以来,独立不惧之君子,天下所争言,而一人不言,天下所不敢言,而一人独言,皆申古人之谊,以蕲后人之明。何者?天下之变无常,变无常而谊有常,君子得其公谊,续其公言,无不孚验也。不知者酾曲谊以为新,斧小言以为断,谓之古人未有焉,其于天下不适害哉!既而学者群请曰:书成,吾学者传录之,难且易讹。今备梓费,请刊之,遂如其请。学者校刊于琴书草堂。 

   ○尚书集注述疏序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疏通知远,书教也。故书之失诬。其为人也,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也。今之为《尚书》者,其诬有三焉。东晋伪古文,其诬一也。书序孔子作,其诬二也。执汉学之失,其诬三也。昔者汉孔氏安国献古文《尚书》,此秦燔书时所壁藏者也。其为伏生壁本今文所有者廿九篇,其逸书多十六篇,惜不终立之也。晋永嘉之乱,而古文亡矣。东晋梅赜献孔传《古文尚书》,其为今文所有者,自《大誓》而外,皆取诸马郑古文本也。而其余则伪者二十五篇,盖经附传而出焉。伪传之罪小,传可从而可违者也。伪经之罪大,经可从而不可违者也。宋朱子不既疑于东晋古文哉!蔡氏沈受朱子之命而为书传也,固疑之矣。故其为《牧誓》传曰:此与《汤誓》相表里,真圣人之言也。《大誓》武成,一篇之中,似非尽出于一人之口,岂此独为全书乎!盖疑其有伪者也。特未皆辩之明尔。今之辩伪者,皆明其伪之所从出矣。然辩伪如惠氏,犹谓伪古文于大义无乖也。则何以使天下明伪古文之乱经而贼道哉! 
   伪《大禹谟》,言舜以帝位让禹,禹以舜之帝位让皋陶,是以帝位等臣位也,是诬也。《尧典》言舜以百揆命禹,禹让于稷契暨皋陶。百揆者臣位也,禹得而让之。舜之帝位,惟舜可言让之,禹不得以舜之帝位让皋陶也。故《尧典》言尧让四岳帝位,岳不受。岳虽知有舜,不以让也。其举舜者,以帝命而举之也,非自岳让之也。其后言尧让舜帝位,舜让于德,曷尝言舜让于何人哉!伪《大禹谟》曰:枚卜功臣,非也。夫禹,以诸功臣皆可让帝位也者,则其先何为而独让皋陶乎?既独让皋陶,则皋陶在诸功臣之上,与所谓义钧从卜者异矣。虽禹让而帝未俞之,禹何不再言皋陶,而乃言枚卜功臣乎?诸功臣可卜而让之,则其先独让皋陶,非禹之诚也。圣人而犹有不诚者乎? 
   伪《大禹谟》言益赞于禹者,欲禹感苗民,乃以舜感瞽瞍为辞。而曰至诚感神,矧兹有苗,是益为舜臣,而斥天下之父,以为有苗之不若也。顾氏谓此非人臣所宜言也,皆诬也。《周语》称《书》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反而言之,是民可下也。《易》所谓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即可近之义也。伪《五子之歌》曰:民可近,不可下。反而言之,是民可上也,则悖矣。不其害哉!是诬也。《左传》称吴公子光云。吾闻之曰: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阎氏踵为此任威灭爱之言,而谋逆如公子光者,喜闻之尔,非《书》辞也。伪《允征》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则以所闻者为《书》辞矣,是诬也。孙子曰: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此威爱所宜兼济也。岂古之《书》辞,而不及兵家言邪!伪《咸有一德》曰:惟伊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此袭《礼·缁衣》所称尹吉者而窜之也。然则伊尹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将伊尹亦有九有而与汤共天下乎?是诬也。《左传》曰: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观兵于周疆,此楚之不臣也。《史记》言楚子伐随,而曰: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观政犹观兵也。《史记》言武王先伐纣二年而东观兵矣。伪《大誓》曰:观政于商,以《史记》之诬诬之也。《左传》以兵谏为爱君,春秋之邪说也。程子以为今日而天命绝,则纣独夫也,伐之何待三年?今日而天命未绝,则纣君也。武王为臣,敢以兵胁君乎?《礼》大传曰: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柴于上帝。盖武王既事,则诸侯奉之为天子,故柴祭天也。 
   伪《大誓》曰:类于上帝,是始事伐纣,武王以诸侯而祭天也,是诬也。《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夫人心者,天命之实也,其应乎人者,皆其顺乎天也。孟子所谓天吏也。孟子称《大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故救民者,岂以诸侯而祭天,妄为应天者邪?伪《汤诰》曰:敢用元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此袭《论语》所称汤祭上帝者而窜之也,亦诬也。祭上帝者天子之礼,将伐桀而祭上帝,而汤先自为天子也。孟子何以言非富天下也?《论语》所称者,墨子引之,称曰汤说。其汤说有今天大旱之辞。盖汤既克夏,大旱七年,而祷雨于天也。周官大祝六祈,其六曰说。今汤说犹《金》之说也。《礼》曰:殷人牲用白,今用牡元者,盖元之色黑,则水也,祷雨故也,非未变夏礼也。犹周人牲用も,而其诗言兴雨者,则曰:来方祀,以其も黑也。然则祷雨之说,非将伐桀而祭上帝也。故《汤誓》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不言祭上帝也。《牧誓》曰: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不言祭天也。犹《论语》言天厌之。又言获罪于天,皆以天道言之,非祭天而为是言也。故《礼》言祭天详矣,而礼无将伐桀纣而祭天者,礼别嫌疑,其义精也。《曲礼》言诸侯曰:临祭祀。外事曰:曾孙某侯某。《诗》言武王之兴曰:矢于牧野,维予侯兴。盖伐纣时不称王也。 
   伪《武成》曰: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孙周王发,将有大正于商,是诬也。将伐纣而武自王,是贪商也,则武王之志荒矣。《乐记》称:孔子之辩武音者,犹是也。或曰:周王者史追加之尔。夫《牧誓》称王曰者,史追加之也。此为祝辞,则无追加之者也。《礼坊记》曰:子云,善则称亲,过则称己,则民作孝。《大誓》曰:予克纣,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纣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子云:善则称君,过则称己,则民作忠。《君陈》曰:尔有嘉谋嘉猷,入告尔君于内,女乃顺之于外。曰:此谋此猷,惟我君之德。於乎!是为良显哉。盖《君陈》为人臣爱君之辞,犹《大誓》为人子爱亲之辞也。今伪者以成王告君陈,则为人君告臣之辞,是导谀也,是诬也。阎氏曰:导谀中主所不为,而谓三代令辟如成王为之乎? 
   伪《毕命》曰:嘉绩多于先王,此美子孙之臣,称先王而自多,非善则称亲之义也,亦诬也。蔡仲之祖,文王也,即成王之祖也。《雒诰》称周公告成王曰:承保乃文祖受命民,然则成王告蔡仲,当言我文祖矣。伪《蔡仲之命》曰:率乃祖文王之彝训,以成王而称文王曰乃祖,既无美称。且若成王与蔡仲不同祖者,诬其祖也。《左传》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盖中者民心之本然,孟子所谓我固有之也,所谓性善也。伪《君牙》曰:民心罔中,惟尔之中。伪《孔传》谓民心无中从汝取中也。夫民心苟无中,又何能从汝而取中乎?荀子曰:人之性固无礼义,故强学而求有之也。此荀子言性恶以诋孟子者也。今伪《君牙》,以荀子性恶之意而伪焉,则诬民也。 
   夫伏生今文无《书序》也。今谓孔子作《书序》,斯诬矣哉。朱子谓其为周秦闲人作也。蔡氏从而辩之,大义章矣。《甘誓》曰:大战于甘,犹《易》所谓龙战于野也。《序》曰: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夫王师大战,不可以言与战也,诬启之不竞也。蔡氏曰:大战者甚有扈之辞也,序书者宜若春秋笔然。春秋桓王失政,与郑战于葛,犹书王伐郑,不曰与战者,以存天下之防也。以启之贤,征有扈之无道,征伐自天子出也。《序》曰与战,若敌国者,何哉?孟子曰: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序曰: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不其疏乎?故伪《伊训》曰: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伪《太甲》曰: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盖伪者以为太甲以孙继祖,汤没而太甲立,称元年,汤以元年十一月崩。汤崩逾月,太甲即位,遂以二十六月而服阕也,此非礼之大者也。《公羊传》曰:缘终始之义,一年不二君,今于先君崩年而即位改元,是一年二君也。是今君忍死其先君也。曾谓伊尹为相而有是乎?则伪古文因《序》之疏而益其诬也。 
   然汉学如马郑,无不从《序》者,而序有失焉。故汉学之失,有因《序》而为诬者矣。君曰:在家,不知在家者退老也。此周公留召公在国以知事,据经而明也。《序》曰:召公为王,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周公作《君》谓之不诬不可也。而马郑皆从之。不有蔡传,不使周召元老终古皆疑乎?《康诰》之首,苏氏谓《雒诰》脱简者,是也。经曰:作新大邑于东国雒,又曰:乃洪大诰治,其为《雒诰》之首可知也。序者不察,而以为成王封康叔之书,失之者大矣。《康诰》称王若曰,孟侯,朕其弟。盖康叔武王之弟,此武王封康叔而诰之也。康叔监诸侯,故曰:孟侯。康叔于成王,叔父也,非弟也。谓周公以成王命诰之,则既为成王之言,何又以弟称之?蔡氏所由辩《序》也不辩乎此,乱贼托焉。汉王莽说之曰:此周公居摄称王之文也,何其诬之甚也。以《左传》稽之,楚子革言分物之由曰:晋及鲁卫,王母弟也。祝佗言康叔分物,命以《康诰》,则封于殷虚。且参周公唐叔而言曰:三者皆叔也。盖叔者母弟之称也。鲁卫武王母弟,晋成王母弟也。夫以卫为王母弟,分物以封,则武王封之也。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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