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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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岛群-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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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也可以结婚。查尔斯,我看这一次打完就行了。你们当兵的办事怎么还不痛快?”

说到结婚,惠特尼想到他们这次的匆忙离别。当时,他正在奥塔基海滨搞训练。“海魔”师分配到一些两栖车,他利用它们演习登陆。接替马尔斯吞少将的拉尔夫·史密斯少将给他打来电话:“立即登船。一切行李不用管。”去哪儿?史密斯师长没有讲。惠特尼也习惯了海军特有的保密制度。他只来得及打电话告诉带学生们远足的范尼尼小姐:“我们上船了,不要等我。到时候我会写信给你,亲爱的。Te—Hokioi。”

Te—Hokioi是新西兰毛利族人常说的一句口语,它在不同的场合下有几十种含意:“爱的象征”,“领导权的象征”,“战争的象征”。在告别时的意思是“我将要回来。”

他还会回去吗?他还能同范尼尼小姐结婚吗?全看他将要打的是什么仗。“亚兰’勃拉特”号一直往正北驶,接近了赤道。它要去哪儿呢?所罗门群岛在西北方,不去那个激烈的战场,又有哪里需要整整一师的“海魔”的精兵强将呢?

惠特尼放下不锈钢酒杯,指着桅杆短短的影子,问亚历克斯:“这船往北开?”

“是的。”

“去哪儿?”

饶舌的亚历克斯打住了话头。他诡秘地向舷窗外看看,又竖起耳朵。一切照常,滚烫的甲板上没有人,只有几只翻飞的海鸥和三节膨胀式蒸汽机单调的咣咣声。

船长喂了狗,然后小声对惠特尼说:“其实船在海上,说了也没关系,但命令总归是命令。你们军人爱拿它吓唬我们被征用人员。告诉您吧,咱们这次要去吉尔伯特群岛,一个叫塔拉瓦的小岛。”

“去哪儿?”老成的中校吃了一惊。他在新西兰休整了十个月,几乎天天看海图,盘算过许多美军可能登陆的岛屿,布干维尔?新不列颠岛?阿特米勒尔提群岛?他忽略了吉尔伯特。它在所罗门群岛东方近一千海里,远离激烈的战场,全是一些珊瑚礁,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岛”。他不晓得它究竟有几个岛,塔拉瓦有多大,尼米兹上将怎么会选中了它?

亚历克斯笑笑,露出一嘴大板牙:“没错儿,是塔拉瓦。”

他拿出标好航线的海图。“就我本意,也想去个像样的地方,去拉包尔,去荷兰地亚(是新几内亚的首府)或者干脆开到东京湾。吉尔伯特会要我这匹老马的命,到处是暗沙和堡礁,水底下像有鬼在招魂。我敢打赌,一个世纪里也没有一个美国船长到过塔拉瓦。”他指着图上模糊的等深线。”这还是泰勒总统时代的老皇历。约翰·威尔克斯中校考察塔拉瓦那时候绘制的海图,用了一百零二年了。不打仗的话,还会用到二十一世纪。好像那些珊瑚虫压根儿就不会盖房子。”他连连叹息。

惠特尼反过来安慰他:“凭着几张旅游者拍的风景照,我们不是也打下了瓜达尔卡纳尔岛吗?”他刚说完,竟然愣住了。冒险进攻一个毫不摸底的地方,毕竟不是一件乐事。

“喂,中校,把这瓶底儿干了吧。我还存了几张唱片。呶,北卡罗来纳‘蓝魔乐队’演奏,莱斯’布朗指挥,还有西纳特拉的独唱。查尔斯,这张是《洛曼德湖》,我敢说您准喜欢这种苏格兰小调,味儿浓极了。中校,管他妈什么塔拉瓦,这名字真绕嘴。发现它的那个船长怕是抽了风了。”

他把唱片放到一架破留声机上,摇着发条。“惠特尼先生,这歌怎么样?我曾祖父就是从苏格兰高地来的。真捧!汤姆·多尔西这小子是个机灵鬼儿,他竟想起把《洛曼德湖》的慢旋律奏成摇摆舞的快节奏。我看出阁下是舞场老手,来一个怎么样?”

惠特尼当然想听一段牧歌式的苏格兰小调。想起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海岛上实施放前登陆,惠特尼心里很焦急。他看看手表,又看看舱门背面的日历,终于应付说:“亚历克斯先生,谢谢您的酒,我营里还有点儿事。再见!我有空一定来听您的唱片。”

他离开船长室,听到直率的亚历克斯在背后咕噜:“屁股大一条船,整天呆在海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是吧?布鲁斯,咱们俩玩儿。”

惠特尼回到“狗窝”。他从一个临时搬来的保险箱里取出一袋卷宗。牛皮纸封套上有两颗火漆印,封套上印着:

绝密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午十二时启封

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司令

切斯特·W·尼米兹

时间还差十二分钟,他点上一支雪茄,烟雾使混浊的空气更准忍受。他碾灭烟,用海军刀挑开火漆,一串蓝色的大写字母从纸上跳出来:

“电流”行动

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批准

攻占吉尔伯特群岛的塔拉瓦环礁和马金环礁

D日: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H时:二十日晨五时

第五舰队司令:斯普鲁恩斯海军中将

第五两栖军军长:霍兰德·史密斯海军陆战队少将

登陆指挥:特纳海军少将

又要打仗啦。惠特尼看着一叠叠任务书、兵力、火力、联络信号、舰队支援,……又一场敌前登陆!他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一片绿色的雾、一片红色的雾、一片黑色的雾在交织升腾。他身体微微颤抖,肋骨发疼,像一根烧红的铁条烙在上面。彩色的雾变成了叠印的电影画面:瓜达尔卡纳尔岛登陆战。他在那儿吃了那么多苦,九死一生,拣来的命也许要丢在一个无名荒岛上。叫什么来着?塔拉瓦。死在那里象一只野狗,连鬼都不知道。

思维的画面谈化,变成深蓝色的海,在眼前飘动。他想象塔拉瓦环礁是什么样子:灰白色的珊瑚沙滩、翠绿的椰林和麻疯桐、飞机草、咸水湖、海鸟……也许挺美,也许很单调,只不过是一个毫无特色的环礁,海神厌弃的一只形状怪异的戒指。他又点上烟,摇摇头,头很沉重。酒喝多了,他酒量相当大。“我的灵魂啊!你已经听到了号角的响声,战争的警报。”他默念着圣经《耶利米》书中的一段话,手心渐渐渗出汗来……

蒸汽机的“咣咣”声又把他拉回现实中。惠特尼拿出一支雪茄,咬掉烟头,点上火。烟雾又开始缭绕。他的确在“亚兰·勃拉特”号船上,船队正在向北朝着赤道开行。此行的终点是塔拉瓦环礁。他不敢想,塔拉瓦会不会是他一生的终点?它太小了,似乎值不得动此大军。然而战争中的事很难说,当初日本人也没把亨德森机场放在眼里。

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用鲜血在卡纳尔换来的经验都用不上,因为塔拉瓦是珊瑚岛,它上面没有雨林和溪流,没有沼泽和山岗,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和动物,只有一点和卡纳尔相同,就是那里也有一个重要的机场。

惠特尼看着作战计划上的海图,吉尔伯特群岛在日期变更线和赤道的交点附近。他十指合拢,搁在脑后。一会儿,他眯上眼睛,想象着:

一个珊瑚环礁……

2

珊瑚虫是低等的腔肠动物,体形象只口袋。边上有许多花瓣状的触手。每逢涨潮或夜间,它能变幻出鲜艳的色彩,用触手猎杀浮游生物。人对珊瑚有错觉,以为它们总是树枝状的鹿角珊瑚、美丽的玫瑰珊瑚或莲花珊朗。其实,最多的却是毫不起眼的灰色造礁珊瑚。它们在温暖的浅海里娇生惯养,生长繁殖迅速,分泌出石灰质,构成自己的铠甲。一代代珊瑚的骨骼叠成了巨大的金字塔。日积月累,历经千万年,它们几乎布满了热带海洋。如果它们不那么严格地挑剔环境,这群不到一厘米长的小家伏也许会填平沧海。

珊瑚环礁很少是真正的“圆环”,多是圈形的礁体,什么形状的都有。太平洋上的环礁都有一个大致相似的历史:一个小岛,四周长满珊瑚礁,包围岛子的礁区叫礁盘。后来地壳变动,岛子沉入海中,珊瑚上长,礁盘渐渐出水,就形成了环礁。没入海中的岛子顶部变成一个咸水湖,往往是天然良港。海浪打碎了脆弱的珊瑚礁,渐渐把它们磨成灰白色的珊瑚沙,因而珊瑚岛顶部平坦,略加修理,就是飞机场。为越过礁盘,陆战队吃尽了苦头;为争夺礁湖港和珊瑚岛机场,美军和日军流够了血。

柴崎惠次海军少将走在滚烫的沙滩上,珊瑚沙灰蒙蒙的,反射出刺目的阳光,他戴着一副墨镜。矮小的柴崎精明强悍,所有的关节都带着冲劲。他是仙台人,,仙台人往往能说又能干。他用正步来测量自己的领地——贝蒂欧岛。它的轮廓象一只挺胸的海马,又象一只栖息的大鸟,最长的一条边是鸟背,朝着海洋方向,长三千四百二十米,最宽的是带嘴的乌头和鸟腹,宽一千六百零五米;鸟脖子比较细,鸟尾巴部分最细。他上岛那天就看中了它,在岛上筑起了飞机场。

从空中看塔拉瓦环礁,它大约呈三角形。东边长十八海里,南边长十二海里,每边都排列着一串狭长的珊瑚岛,共约有二十几个。塔拉瓦西边长十八海里,是一排堡礁和暗沙,在低潮时才出水。一道白色的碎浪在西边翻滚,航海者知道下面有可怕的礁脉。贝蒂欧岛是塔拉瓦环礁南边上的岛于,位置在尽西头。由于它各方面条件合适,就成了机场岛。所有的日军重兵都驻扎在贝蒂欧岛上,以保卫塔拉瓦唯一的机场。从军事角度看,塔拉瓦的象征是贝蒂欧岛。

柴崎从来就认为:贝蒂欧就是塔拉瓦。

柴崎五十二岁;父亲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他有正规的军校学历和资历:广岛幼年学校、士官学校和陆大。他升迁慢,吃亏在个子矮和没有裙带。这都怪他过急地讨了个小地主的女儿,而没有娶关东一带的大家闺秀。所以,他潜意识地要拼命努力,要出人头地。

许多朝鲜苦役在沙滩上忙碌。他们沉默、疲倦、表情呆板,全身光裸,只穿裤衩,如一群蠕动的牲口。他们把一个个三脚架打入沙滩和浅水处的礁盘。那些椰木三脚架用骑马钉和铁丝固定,高一米半到两米,宛如一个个低矮的金字塔,专门用来防止登陆艇冲滩。一艘油漆斑剥的拖轮鸣叫着,把驳船拽到礁盘区,倒下粗糙的混凝土三角锥,制造人工暗礁。几个日本兵脱光了上衣,大声吆喝,监督朝鲜劳工干活。

贝蒂欧腹地,有一个三条跑道的机场。三条跑道围成三角形,主跑道顺着鸟的头尾方向。除了跑道之外,所有的地方都被掘开了,像密密麻麻的土拨鼠洞。施工的人们忙碌得如同蜂巢中的工蜂。大部份防御工事正在收尾。盖沟覆上椰子木和波纹铁皮,再推上沙子。地堡和暗火力点都用钢轨、钢板和椰木盖顶。地堡之间构成交叉火力互相支援。轻机枪和九三式重机枪安放在枪座上。每隔几个机枪巢就设一门步兵炮。关键地点的地窝中隐蔽了坦克。跑道四周有高射炮。一百多挺12.7毫米高射机枪也可以改打平射。海滩上布满了地雷。每三百米海岸有一门海岸炮,那些八英寸口径的英国维克斯大炮是从新加坡要塞搬来的战利品。整个工程,严格按设计图纸施工,一丝不苟,稍有偏差,推倒重来。柴崎领会了军校中德国教官麦克尔倡导的普鲁士精神的内核,他不是在修工事,而象在建筑一个大歌剧院。

柴崎粗硬的头发中已经有许多白丝了,但仍然野心勃勃。他站在一个峻工的大防空洞顶上,摘下墨镜,用手遮住太阳的毒焰,目光落到形影不离的指挥刀上。一群与他同时代的将官们浮现在他脑际。山下奉文打下了新加坡啦,饭田祥二郎侵吞了缅甸啦,本间雅晴在菲律宾几乎捉住麦克阿瑟啦,今村均征服了荷属东印度啦……等等。他已经从戎三十五年,仍毫无建树。他嫉妒他们,可是并未感到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多舛的命运会有转折,也许遥远,也许很近,就在塔拉瓦。

太阳西斜了,没有风,麻疯桐叶垂下来。人们的汗水在皮肤上凝成盐霜。由于岛上淡水稀缺,人们很少洗淡水澡,满身污垢,盐霜一层叠一层。东一摊西一摊的日本工程兵渐渐抬起头,似乎想歇一歇。柴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们跟前,双手攥拳,大声吼着:“诸君,加油干吧。美国鬼子快来登陆啦!卖力点儿!”

黄昏,太平洋上燃烧起嫣红姹紫的晚霞,一艘货轮从环礁西边和南边的缺口水道开入塔拉瓦的大咸水湖。贝蒂欧岛向咸水湖的一边有很宽的礁盘,船无法停靠在岛上。柴崎登岛不久,就指挥配属他的第四舰队海军工程队用椰木修筑了一道六百米长的栈桥。无论涨潮落潮,船都可以停靠在栈桥北端的码头上卸货,十分方便,咸水湖成了巨大的避风港。

名为“曙丸”的货轮在码头上挂缆以后,各种军用物资、器材和生活用品很快卸到岛上。随船来了一位《读卖新闻》的记者贺川英良,专门来采访吉尔伯特前线。柴崎把他接到自己的指挥部。那是一座截头四棱锥金字塔式的大碉堡,钢筋水泥壁厚两米,大部分都深扎在珊瑚沙下面,与其说是一座丑陋的宫殿,不如说象座监狱。它是一只任何炮弹都无法摧毁的永恒的大保险箱。

柴崎请贺川用饭。勤务兵铺上白布,放上一碗酱汤、一碟腌鱼头、一碟咸萝卜条,还有一瓶白酒。吃到中间,勤务兵又端来一碟裙带菜。“偏远荒岛,实在拿不出象样的东西来招待您,多关照啦。”柴崎举起酒杯。“东京有什么新闻吗?”

贺川也举起杯子:“多谢。国内很吃紧哪。自从瓜达尔卡纳尔撤退以来,俾斯麦海战中损失很大,估计敌人要大举进犯。其他的无非是围棋赛啦,菊花会啦。国内也很困难,食品配给少,发外食券。稍有点儿劳动能力的妇女和老人都承接了政府的军用品活。我们正在案中力量生产飞机。”

柴崎表情严肃地说:“贺川君,拜托贵报转告国内父老:皇军士兵将在防御战中证明,他们坚如磐石。请天皇陛下圣心安乐”。

“多辛苦啦,柴崎将军。还有什么要转告的吗?”

柴崎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他的思想。他终于说:“美军反攻菲律宾也好,进犯日本本土也好,中间都隔着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它东西长三千海里,构成我军的防线。它虽然有上千的海岛和珊瑚礁,关键的只有三个群岛,像卷心菜一样一层层包起来,保卫着日本。贺川君,您看,最里层是马里亚纳群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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