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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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岛群-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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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村中将做出了抉择。任何一个明智的指挥官,包括麦克阿瑟在内、处在今村的位置上,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的。增援莱城守军,保住巴布亚北岸,这是一个正确的战略反射。对策论也好,博奕学也好,兵棋推演也好,采用其他方案似乎都无济无事。

但是失去了前提。

在一九四三年三月的时候,日本军队无论是在所罗门战区,还是在巴布亚战区,制空权都大大削弱了。他们既缺少飞机,更缺少能征惯战的飞行员。大部分时间里,美国飞机称王称霸。日本历来奉行“精兵政策”,依仗长年苦练的一部分职业军队,战争初期,势如破竹。根据空战统计,百分之四十的飞机是由只占参战总数百分之四的“王牌飞行员”击落的。一旦精华凋落,硬壳的下面只剩下软膜了。美国人从小喜欢机械,几乎每个成人都会开汽车,整个国家是一个“拜机(器)主义”的国家。源源不断的飞机加上无穷尽的技术熟练的年轻人,使美国的空中力量在太平洋上变成了一只恶雕,而日本人充其量只是一只捕雀隼。

今村均中将把大批部队派往巴布亚。这些部队大部分是从瓜达尔卡纳尔撤退的。瓜岛撤退是日本的一个“敦刻尔克式”杰作,三次共撤出一万四千人。包括清冈中佐在内的部队经过了两个月休整和补充,在三月的一个黑夜里重新登船,开赴巴布亚。 从死亡的熬煎中挺过来的人往往趋向两个极端:一种是蔑视死亡;一种是害怕死亡。无论怀着哪种思想,忠于天皇的帝国军队总是顺从地执行命令,捞着一种神道教徒的宿命感。

航渡变成了一次日本的“死亡行军”。

护航船队在坦普尔海峡被美机发现,麦克阿瑟下令攻击。几百架次的美国飞机:俯冲轰炸机、鱼雷轰炸机、B一24、B—17、各种型号的战斗机,肯尼的飞机和哈尔西的飞机,凶恶地扑向船队,投雷、轰炸、扫射。刚刚返航就急不可待地重新装弹,再次投雷、轰炸、扫射。日本军舰和飞机抵抗软弱,攻击变成了一场疯狂的大屠杀。大部分运兵船和四艘护航的驱逐舰沉没在俾斯麦海中,一万五千士兵很少有人能踏上巴布亚的海岸。这次的损失远远超过第三十八师团在槽海航渡中的损失。这就是一九四三年三月三日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俾斯麦海战”。

麦克阿瑟中了头彩。

他不单赢回了布纳战役的代价,还得到了十倍的利息。他以区区十几架飞机的成本,赌赢了一次大东道。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少数勇敢而技艺超群的飞行员,能够决定战争的命运,国家的命运。不列颠之战、偷袭珍珠港、中途岛海战……在人类的历史上.从来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把自己的盛哀荣辱寄托在这么少的斗士们身上。

天平发生了倾覆,麦克阿瑟已经占了上风。他当然不会把功劳归于肯尼一类的空军将领,毕竟他麦克阿瑟是头头嘛。非但如此,他还动员所有的新闻力量——这方面他独占鳖头,他人只能望其项背——夸大他的胜利。击沉一艘扫雷艇,他就说击沉一艘驱逐舰;明明有一部分日军利用救生衣游泳获救,他偏说成是统统溺毙;攻占一个只有十间茅屋的土著村落,他就夸大成万把人的镇子;真正拿下了上万人的城镇,他恨不得说成是洛杉矶一类的闹市。他甚至连澳洲军的功劳也占为已有。反正谁也不会来巴布亚采访,采访到的真实报导也会被战时新闻管制人员扣压。另一方面,人们培养起来的崇拜热很难消除,告诉他们真相也不会有人信。两个澳洲记者在他们的杂志上写道:“在我们所认识的人当中,都认为上帝是老大,麦克阿瑟是老二。”当无人知晓的巴尔的摩贵族出身的雷蒙德‘斯普鲁恩斯默默地在中途岛敲光了山本的航空母舰的时候,麦克阿瑟的大名早已经家喻户晓了。他只须不断地给美国公众的崇拜之树浇水、施肥、除草、松土,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当然,只有一个俾斯麦海大捷是不够的,麦克阿瑟需要更伟大的胜利,他要有他自己的卡纳(意大利半岛一小镇,公元前216年汉尼拔在此大败罗马军团.)、法尔沙拉斯(阿尔巴尼亚一地名,公元前48年,凯撒大帝在此大败庞培)和耶拿(德国地名,1806年拿破仑在此大败普鲁士军队)。菲律宾暂时还鞭长莫及,他只需要拉包尔。

拿下驻有十万日军的拉包尔,他的星光将灿烂夺目,盖没其他星辰的光芒。

他也知道这种想法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得。上帝,他毕竟还不是全能的恺撒。他手下没有阿格里帕(古罗马著名海军将领,公元前31年,协助屋大维在阿克提姆海战中击败安东尼,建立了罗马帝国。),他想起那位说过“一只手和两只手”的俄国沙皇(这里指俄国的彼得大帝,他曾说:“只有陆军的君王,等于只有一只手臂,又有了海军的君王,他才双臂齐全。”)。他是一个独臂的将军。

他没有舰队。

舰队在那个倔强的老头子金和起了德国人的姓的尼米兹上将的手里。他们甚至连一艘驳船也不想给他。没有火力强大的舰队,没有那帮安纳波利斯的穿白制服的人的帮助,他无法越过海洋。他将一事无成.

怎么办?

啊!上帝,他想起了一个人。

 

4

当往事的一幅幅画面在麦克阿瑟的脑海中淡漠下去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亮。阳光透过窗幔,给满是烟味的寝室带来了生机。

麦克阿瑟浮想彻夜,很晚才睡。老人本来觉少,他又过惯了紧张的戎马生涯,天一亮就醒了。他淋了浴,刮了脸,穿上阿周给他洗好熨平的军装,照了一下镜于。他把领带整了整,就去吃早餐。他今天要会见一个人。他见惯了无数的人,将军、士兵、记者、政治家、总统和平民。然而今天,一九四三年四月十五日的会见却非同寻常。

今天,他要会见小威廉·弗莱德里克·哈尔西中将。

麦克阿瑟司令部的会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海军军官爱干净,麦克阿瑟在这方面可不含糊。哈尔西是一位传奇性的勇士,年龄只比道格小两岁。他出身于祖辈吃风饮浪的航海世家。乃父威廉·哈尔西上校是美国海军中最优秀的舰长之一。老哈尔西在大西洋、地中海和加勒比海有一连串光荣的服役记录,并乘“堪萨斯”号巡洋舰完成了“大白舰队”的环球航行(二十世纪初美国海军主力舰队进行的一次环球航行,因舰身漆成白色而得名。)。

哈尔西不负家教,成为美国海军中名气最大的军人。他干过鱼雷艇、驱逐舰和巡洋舰,从海军准尉一直爬到海军中将,而且上将的星章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的蛮勇、无所畏惧、富于攻击精神使他深孚众望,水兵们亲切地叫他“公牛哈尔西。”

珍珠港事件后,哈尔西看到被日本飞机炸毁的美国军舰。他发誓:打完这场大战之后,“只有在地狱中才能听到日本话。”由于他接替戈姆利指挥西南太平洋战区,瓜达尔卡纳尔的防战队士兵闻讯以后,竞跪在战壕边上高兴得哭起来。“换上哈尔西,我们就有救了”,作为对日军进攻的回答,哈尔西下令在槽海西侧的一个海岛上,竖起一串每个字母都有十五英尺见方的标语牌。上书:

杀死日本鬼!

杀死日本鬼!

更多地杀死日本鬼子!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陆军上将要会面的就是这么一个人。道格没有舰队,而哈尔西有舰队,他想拉哈尔西做他的阿格里帕。他已经有了肯尼,再加上哈尔西,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就可以征服整个太平洋,直抵东京。

哈尔西将军从门外走进来,同麦克阿瑟热烈地握手。他的手劲很大,麦克阿瑟感到哈尔西的手掌上传出他心灵的力量。

哈尔西的性格特征鲜明地表现在他的脸上:额发已秃的高高的前额,陷得极深的眼窝里有一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睛。哈尔西的嘴很大,方下巴,暴突的咬肌显出力量的强硬,集中的五官象征了思维的集中和意志的坚韧。哈尔西虽然比麦克阿瑟矮半头,精神上却丝毫不低下。

“您好!威廉。从努美阿来澳洲一路上顺利吧?”

“谢谢,很安全。将军,巴布亚前线有什么好消息吗?”

他们很快就互相熟悉了。陆军上将对海军中将说:“您在瓜 达尔卡纳尔指挥得真捧,打得日本鬼子(这个词还是首先由麦克阿瑟在菲律宾叫响的)灵魂出窍。”

海军中将也适时地恭维:“俾斯麦海战的意义无论怎么说都不为过。国会给您第三次荣誉奖章,英国政府给您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完全应该。”

他们热烈地谈起来,谈海洋、谈军舰,谈天空和飞机,谈日本人的装备和士气,谈未来的反攻计划。最后,麦克阿瑟干脆把哈尔西拉到他的作战室里。“将军”拉开大帷幕,露出画满了红蓝线的西南太平洋海图,同哈尔西互相讨论起来。

午餐以后,他们休息了一小会儿。麦克阿瑟讲起他在菲律宾有趣的故事;哈尔西也讲了自己如何在五十二岁的“高龄”,扎入加州的帕萨科拉海军航空兵基地亲自学驾驶舰载飞机。道格提起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在巴辛格将军留下的“彩虹”师的战斗轶事;哈尔西说那时他在“丹康”号驱逐舰上身为海军少校,在爱尔兰岛水域挖空心思寻歼德国潜艇。上将聊起巴丹,中将扯到他指挥“大黄蜂”号和“企业”号载着杜立特中校空袭东京。高个子将军说巴布亚;矮点儿的将军讲所罗门……

他们谈得那样高兴,那样热烈,那样投机,那样认真。不知不觉,太阳已经从新英格兰山脉起伏的峰峦上跌下去了。麦克阿瑟大摆宴席,招待贵宾。他非常喜欢哈尔西的直爽和勇猛。他把哈尔西比做是保尔·琼斯(1747…1792,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海军名将。以勇猛著称。)、大卫·法拉古特(1807--1870.美国南北战争时期最著名的海上英雄和海军老前辈。)和乔治·杜威(1837一1917,美国海军上将,美西战争中战功卓著.)类勇冠全军的海上英雄。

宾主入座以后,他们发现彼此尽管过去从不相识,却原来已经相当熟悉、相当了解,甚至还有微妙的默契,仿佛他们多年前就是互相熟识的老朋友似的。的确,麦克阿瑟与哈尔西在气质、脾气、为人等许多方面是颇为相似的:同样勇敢,同样追求荣誉,同样喜欢接见记者,同样不畏征途中的艰险,甚至爱喝同样牌子的酒,抽同样牌子的烟。麦克是陆上的威廉,哈尔西是海上的道格拉斯。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哈尔西建议麦克阿瑟向伊里安岛的西部进攻,由他来收拾新乔治亚、布干维尔等槽海两侧的岛屿,而不去管把他们两人分开的东经139度线。

这项建议正中麦克阿瑟的下怀。他本来就准备沿着伊里安的北岸向西打回菲律宾。他大方地将布干维尔送给哈尔西,条件是陆军登陆的时候,海军能帮一手。

威士忌喝得差不多了,阿周做的美味的中国式大菜也吃了不少了,互相问的恭维和吹捧也应该适可而止了。麦克阿瑟站起来,举起两杯名贵的拿破仑牌白兰地酒,亲自端到哈尔西面前,神态认真而庄严,犹如在圣坛前的起誓。

“威廉·哈尔西将军,”他缓慢地一字一板地说:“If you e with me,I'11 make you a great man than Nelson ever dreamed of being.”(如果您能跟着我,我会使您成为比纳尔逊还要伟大的人物,决不是空想。)”

哈尔西沉默着,他决非不动心。他有他自己的目标和追求。当然,他受到麦克阿瑟人格的感化。“我同他谈了五分钟,就感到我们好象是深交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极难遇到他这样的人物:反应机敏,行动果决,给我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跟着道格,即使当个配角也很光荣。

麦克阿瑟不等待他的回答,又热烈地说下去:“所罗门战场包括东经139度线以西的海面和岛屿,由您来具体指挥作战,我就算总负责的司令官好了。您要的陆军师,我尽量满足您,而我要的海上支援兵力,也拜托您慷慨相助。咱们俩人合起来干,在西太平洋上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咱们了。威廉,你说呢?”

麦克阿瑟露出迷人的微笑,使千百万人为之倾倒的伟人的微笑。哈尔西抵御不了这种诱惑。他只是一个舰长,他的视野局限在海洋上。一位海军军官,从古希腊的萨拉米海战时代起,他追求的目标就是找到敌舰然后歼灭之。他不像陆军统帅那样在敌国攻城略地,带着浓厚的帝王色彩。麦克阿瑟比他站很高,看得远。哈尔西追求胜利,麦克阿瑟追求胜利之上的荣誉。

即便从现实主义的观点来看,哈尔西的兵力也远远不够,他能调动的只有陆战一师,连“海魔师”也被金和尼米兹另派了用场。他没有陆军,空军也不够。他同麦克阿瑟一样,雄心和实力差了一大截。联合起来有百利而无一弊,他一定能取得比他指挥舰队和一小撮海军陆战队所能得到的大得多的胜利。这笔交易非常合算,

哈尔西举起酒杯,轻轻地碰了碰麦克阿瑟的杯子,“将军,”他看看麦克阿瑟,两人之间那种老兵所特有的思想领带再次沟通了。他也微笑了,“一言为定!”

5

新西兰是“海魔”的诗.

新西兰是“海魔”的梦。

一九四三年初,“海魔师”全师从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场上撤出来的时候,已经衰竭得不成样了。惠特尼营里最好的机枪手塞克鲁西斯上士,打起仗来疯得象头美洲虎,在隆加岬港口竟衰弱得爬不上登陆艇的吊绳网。其他的人也是一脸征尘,一身污垢和虱子,带着各种疾病的后遗症,憔悴不堪,胡子拉茬,眼睛血红,气息奄奄。

船到新西兰惠灵顿,开入尼古拉逊港。陆战队士兵们从栈桥走到码头上,身体好点儿的人拄着吊着卡宾枪,伤病员在担架上呻吟。每人都面带菜色,军装撕成一片片一条条,活像但丁在《神曲》中描写的鬼魅。他们是一群失去了膏血的游魂,是一堆被榨尽了汁水的柠檬。

新西兰向“海魔”们敞开了自己的胸怀,敞开了自己的爱。新西兰人热情地欢迎陆战队员,给他们套上花环。玫瑰、杜鹃、菊花。新西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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