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二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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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二月河-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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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与这些人相见,激动之余又有点好奇。他一边行三跪九叩觐见礼,一边偷眼打量,见康熙脚蹬青缎凉里皂靴,身着酱色江绸丝绵袍,外套着石青单金龙褂,浑身丝毫不带珠光宝气,颀身玉立,风度娴雅,不禁肃然起敬。
康熙含笑看着他行礼说:“王将军,请起来说话”
“扎!”王辅臣响亮地答应一声立起身来。
“好一表人材!久闻将军虎背熊腰,果然名不虚传。朕刚才听说因你未奉特旨,被魏东亭堵在西华门外交上了手,不知胜负如何呀?”
“魏将军乃圣上驾前擎天玉柱,臣何能及呀。”王辅臣完全没想到康熙这样随和,绷得紧紧的心松和下来。
“那也不见得。”康熙抬头遥望着发黄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康熙心里明白,王辅臣已经被打动了,便换了一个话题:“朕委纳兰·明珠到陕西,锁拿山陕总督莫洛和巡抚白清额进京问罪。你从那边过来,不知这件事办得怎样?”
王辅臣摸不清康熙问话的意思,一时没有开口,过了一会才回奏道:“白清额已经革职监护。莫洛在钦差大臣到达之前,去巡视山西未归,明大人已经派人去传他了。”
“朕不是问这个,西安百姓递来了万民折,称颂他二人情廉,恳请朝廷免其重罪。你在平凉多年,联想问间此事是否当真。”
王辅臣与莫洛素来不和,但莫洛是清官,山、陕两省有口皆碑,是说不得假话的。他咽了一口口水,清清嗓音又说道:“莫洛居官多年,为母亲做寿,竟借了五十两银子。此次查抄白清额的时候只存白银十六两。这些都是实情,臣不敢欺瞒!”
“听说你与莫洛不和?”
“回皇上的话。臣与莫洛,瓦尔格将军之事乃是私怨,皇上所问乃是国事。臣不能因公废私,亦不敢因私废公。”
“好,国家大臣,社稷重器,应该有这等气量,你是什么出身?”
问到出身,王辅臣身子一颤,连连叩头答道:“臣祖辈微贱,乃是库兵出身。”
库兵是为朝廷守银库的,虽然有钱,却被人瞧不起。王辅臣一向视为奇耻大辱;讳莫如深。但皇帝垂询又不能不如实回话,所以话刚出口,眼眶中已是含满泪水,声音也显得有点哽咽。
康熙也觉意外,怔了一下长叹道:”朕倒不知你出身微贱如此。不过自古伟伟丈夫烈烈英雄比卿出身寒贱的多的是!大英雄患在事业不立,余事都不足道。张万强!”
“奴才在!”
“立传朕旨给内务府,王辅臣举家脱籍抬旗,改隶——”康熙沉吟片刻,觉得既做人情,就不如做得大些,于是果断他说,“汉军正红旗”
“扎!”
康熙皇帝为了安抚王辅臣,把他全家抬入旗籍,而且是“汉军正红旗。”这特殊的恩遇,使王辅臣感动得泪流满面,要不是怕在皇上面前失礼,他真要放声大哭了。
康熙沉着地说:“你好自为之。朕本想留你在京任职,朝夕可以相见。但平凉重地,没有你这样有能为的战将,朕更不放心。西边、南边的麻烦事很多,朝廷要倚重你马鹞子呢。”
旁边的人听着这几句话轻松平淡,但“西边”这两个字在王辅臣听了却如雷声轰鸣一样。他,一个库兵出身的被人看不起的贱民,从军入伍之后,先是随着洪承畴南征,江、浙平定以后,又改归吴三桂节制。几年中由于军功从普通军土升到了督抚大臣,封疆要员。吴三桂待这个调入自己麾下的王辅臣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比对自己的子侄辈还要好。后来,王辅臣调至平凉,吴三桂还要每年接济他几万银子。所以,几年来王辅臣在康熙和吴三桂之间,还是脚踩两支船,两边都不敢得罪。现在康熙提到了“西边”,显然是对吴三桂不放心,王辅臣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想到此,王辅臣忙叩头道:“皇上委臣以封疆,寄臣以腹心,待臣之恩如天高海深,臣若背恩负义,不但无颜于人世,亦不齿于祖宗!请主上放心。一旦西方、南方有事,臣虽肝脑涂地,也不负圣恩!”
康熙显得有点激动,双目闪烁生光,只有此时才看到与他年龄不相你的老练与成熟:“朕并不是对谁都不相信,只是实在舍不得这样的人才远离北京在边廷吃苦。”他一边说,一边从座后拿起一对四尺长的银制皤龙豹尾枪,想了想,又将一支放回,加重了语气说道:“这对枪是先帝留给朕护身的,朕每次出行都要把它们列在马前。你是先帝留下的臣奴,赐别的东西都不足为贵。这里把枪分一支给你,你带到平凉,见枪如见朕;朕留一支在身边,见枪如见卿。”
王辅臣面色苍白,激动得不住抽泣:“圣恩深重!奴才虽肝脑涂地,不能稍报万一。敢不竭股肱之力以报圣恩。”说罢,颤抖着双手接过枪来,缓缓却步辞了出去,刚出垂花门,再也控制不住感激之情,竟掩面放声痛哭起来。
四 祈平安祖孙拜佛山 怀鬼胎世子跪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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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四贞当日辞了出去,自回了她东华门外的官邸。因余震不止,康熙不想来回搬动,第二日仍在储秀宫召见索额图,熊赐履议事。魏东亭等几个侍卫在外边侍候,也觉十分方便。太皇太后因没地方去,闲坐着又觉气闷,便带着苏麻喇姑踱至前边储秀宫看康熙办事。
待熊赐履和索额图给太皇太后行过礼,康熙方才坐下,默默打量苏麻喇姑。自从伍次友与她发生婚变,已有半年多了。近来苏麻喇姑的心情似乎比伍次友离京时好一些,走路也显得硬朗了许多,一身缁衣映着血色不足的面孔,已不再白得让人不敢正视,只是神情中依然带着淡漠冷峻,使人觉得有点凛然。
太皇太后一边坐着,一边微笑着对旁边侍立的索额图和熊赐履道:“皇帝到底是经了事的,比先前炼达得多了,昨日两件事处置得都好。四贞文武全才,嫁了这个孙延龄,或许能给这匹野马套上龙头。明珠上回折子里头说,王辅臣这人事上以恭,处友以信,待人以宽,御下以严,也不坏嘛!”
熊赐履听出来太皇太后对王辅臣印像颇佳,躬身陪笑正欲答话,康熙却道:“祖母说的是,不过也不敢大意。孙子见过几次孙延龄后,瞧着这人很傲气,时间长了保不住还会生变故。王辅臣确是恭敬,不“恭”未必就“忠”,他对吴三桂的提拔和重用很感恩,孙子不能不待他更好一点。但愿他有良心,好好地在西进节制兵马,将来撤藩就容易一点。”
站在一旁的魏东亭一直不明白康熙为什么如此厚待这个一脸吕布相的王辅臣,至此才恍然大悟,对康熙投去极为钦佩的目光。熊赐履道:“万岁圣虑极精,圣断极明。四公主下嫁孙延龄,东可遏制尚、耿二藩,西可掣肘云贵。但是王辅臣的情形却有所不同。他手下的几员悍将,有的是吴三桂旧友,有的是闯、献余党,就怕王辅臣在京说的好好的。回去又生变故,以臣愚见——”
“嗯。你说下去”
“扎,臣以为还是将王辅臣留在京师为好。”
康熙听了,一时没有说话,低头思忖半晌,转脸问索额图:“你看呢?”索额图忙答道:“平凉乃关西重地,臣以为熊赐履所说很有道理。臣保一人前往,一定可以胜任。”说完用眼瞟了一下魏东亭。
“你是说魏东亭?小魏子,你去如何?”
魏东亭双手一拱,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奴才唯万岁之命是听,万岁叫奴才去奴才就去。”
“嗯——不成,京师乃根本之地,必须有像魏东亭这样的人来拱卫。王辅臣节制西北也比别人合适。朕对他感之以情,结之以恩、化之以德。他应该知道报答。再说,此时忽然调离王辅臣,只能加重平西王的疑惧之心……”
太皇太后忽然打断了康熙的话,扶着椅子把手站起身来:“对了。吴三桂顶顺当当地撤了藩,什么事也不会有;吴三桂要是造反,王辅臣那里换谁去都是一样。不过熊赐履说的也对,王辅臣和孙延龄下边的那班人都是做贼出身,不能不防,所以还是要让王辅臣回陕西,让孔四贞去广州,更为稳妥。京师这边麻烦事也不少,眼下说吧,我们祖孙想出京巡视一下,可是没有小魏子这样靠实的人跟着,你们留在京里办事,能会放心吗?”
“出巡?”索额图和熊赐履几乎是同时惊呼一声,“不知老佛爷和皇上要巡视何方?”
“五台山。”
熊赐履大吃一惊,趋前一步仆身伏地叩了头,仰面问道,“老佛爷,万岁,京畿刚刚粗定,内外忧疑,多少急务待办,不知何故出巡?臣以为不可!“说着,转脸质问站在旁边沉吟的索额图:“索大人身为国家大臣,此时为何沉默不语?”
索额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曾风闻过“先帝出家为僧”的事,父亲索尼临终前也曾呓语过“五台山,顺治爷……”他从种种迹象中隐隐约约地感到先帝的“驾崩”必有隐情。刚才听太皇太后亲口吐出“五台山”这三个字,证实了自己的推测。此时见熊赐履责问自己,想想还是装糊涂为好,便随声附和道,“奴才也实在不明白太皇太后和圣上为何要西巡五台山。”
康熙心里也觉奇怪,皇祖母为什么提出要上五台山,正待劝说,太皇太后却止住了,说道:“京师发生地震,你们不也受了惊吓吗?按说地动山摇自古就有,我本来也不放在心上,但这次来得蹊跷,震得太和殿都塌了半边。你们看西南方,云彩为何这么红?你们还劝,难道要等北京城全陷下去才求佛祖?”
康熙见祖母还要长篇大论地讲下去,便笑着解释道:“地震是孙子失德于民,招致天怒。皇祖母替孙子操心,可就近到澶柘寺拜拜佛,不也就尽了心意嘛。祖母上了年纪,身子是要紧的。再说,京师里七事八事,咱们一下子都去了,怎么能放得下心?”
“澶柘寺怎么能和五台山比?五台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活佛所在地!”
熊赐履听到这里,也忙劝解道:“据奴才看,这京师地震是由鳌拜多年来乱政所致,天变虽由人事引起,若善修人事便可挽回天变。不必去求西方佛祖……”熊赐履的学究气上来了,又要大讲天人互应的道理。不防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喝道:
“你禁口!我敬佛祖和你尊孔孟一样。我并没有说孔孟的不是,也不许你在我面前诋毁佛祖。”她的脸气得煞白,想想熊赐履是个忠臣,又是个书呆子,便不再说下去,一转身坐回到椅子上。
苏麻喇姑本不想在这种场合多说话,见大家沉默得难堪,双手合十插言道:“这是老佛爷的心愿。”七日前在慈宁宫和老佛爷说因缘,老佛爷说她曾见过金甲神将来讨愿心,老佛爷答应向五台山献玉佛一尊。如今又出了地震的事,去一趟五台山也是该当的。鬼神之事,还是宁信其有,不说其无的好。”
“这话对!说到我老婆子心里了。我已是半截子入士的人了,还为自己祈求什么,只盼着孙子皇图永固也就安心了——五台山我是要去的。皇帝要是顾不过来,我一个人去就是。”
康熙忙躬身说道:“孙子怎敢!孙子自然陪祖母一道儿去。京里的事由熊赐履和索额图维持,机密些也就是了。就这样定下吧!”
太皇太后和皇帝同出紫禁城至澶柘寺去拜佛,是开国以来第一次,所以礼部奏议用最隆重的“大驾”卤簿。清代皇帝出巡的仪仗分四等:祭祀用“大驾”、朝会用“法驾”、平时出入用“銮驾”,行牵则用“骑驾”。这次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一起去祭祀,当然要用“大驾”。圣旨一下,举朝忙碌。礼部衙门前,白天车水马龙,夜里灯烛辉煌。满汉尚书、侍郎、各司主事、笔帖式通宵达旦地起草诰制,安排百官班次,皇帝驻跸关防,迎送礼节仪仗……一个个累得精疲力尽,连着忙了七天才算忙出头绪来。北京的大小官员、黎民百姓听说“大驾”是因地震而出,是去尊天敬祖,祈福佑民,都十分敬服,眼巴巴地等着瞧瞧热闹。
接到送驾出城的消息,吴三桂的大儿子、当着公主额驸、封了太子太保的吴应熊,四更天就洗漱完毕。他是一品敬秩人员,按礼应穿九蟒五爪的袍子和仙鹤补服,但礼部特别照会他,还要再加穿黄马褂,戴双眼花翎。他一听便知这是特典。本是很让人高兴的事,他倒多了一个心眼儿。自己在京师里,名义上是王子、皇亲,实际上是个“人质”,越是不招人眼目越好。现在皇上独下特旨给自己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再说,穿得这么显眼,百官瞧了,心里又该怎么想呢?
自从鳌拜倒台之后,一向安居的吴应熊突然感到不安了。似乎有某种可怕的力量潜伏在他的宅邪四周。“三藩”这两个字也越来越使他感到可怕。但是、父亲在来信中并没有提到朝廷有什么异常动静。他相信如果有这种情形父亲会很快知道的。因为,在北京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不少人在暗地里为父亲效劳的。
吴应熊的额驸府,座落在宣武门外的石虎胡同,这里离紫禁城并不远。心事重重的吴应熊来到正阳门前便下轿步行。礼部为他安排的位置在天安门前金水桥东。这样显赫的位置,他觉得有点承受不起。
这时,早已守候在桥边的索额图满面堆笑地迎了过来:“吴公,请在这边与我们一同候驾。”
吴应熊抬头一看,见索额图和熊赐履也是身穿簇新的袍服,套着黄马褂,并排站在一起,慌得连忙回礼,笑着说:“索大人不要取笑,吴应熊怎敢与二位辅政并列?”
熊赐履笑道:“世子请别客气,这是魏东亭刚才传下来的旨意。你是天子至亲,又是朝廷大臣,细论起来,我们这些人还无法与你相比呢。”
吴应熊见熊赐履正端着铜烟锅要吸烟,连忙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凑上前去替熊赐履点着了火。然后又回头问索额图:“索大人,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明珠大人,他去陕西还没回来吗?”
索额图一笑说:“早呢,山陕总督莫洛到了山西,不见到莫洛,他怎么能回呢?”
熊赐履一边不紧不慢地吞云吐雾,一边冷冰冰他说:“这也有几说几讲。路上好走,他回京就快些;要是再遇上乌龙镇那样的麻烦事儿,不免就要多耽搁一些日子了。”
吴应熊知道,熊赐履说的“乌龙镇”那件事,便是明珠奉旨出巡时,路过郑洲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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