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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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星期天-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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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谎就是说谎。你说过你不会咂嘴的!”
    她闭上嘴,一会儿便在门口消失了。
    我心想,她这是怎么啦?真是个古怪的老太婆……莫非她看到衣服架了?她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弹簧又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她唠叨抱怨了半天,又轻轻地哼起了歌,调子很粗俗。
    寒冷的夜风从窗口刮了进来。我打了个寒颤,站起来,回到沙发上。我猛然想起我睡觉前是闩好门的。我懵懵懂懂地朝门口走去,伸手想摸摸门闩,手还没有触到冰冷的铁门,我立刻感到一阵眼花缭乱。原来我已经躺在沙发上了,脸枕着枕头,手指摸着冰冷的木板。
    我躺在那儿,很长时间不省人事。后来我慢慢清醒过来,听到了不远处老巫婆的鼾声以及房间里说话的声音。有人好像在上课,说话声音很低。
    “大象是地上最大的动物,它脸上挂着一大堆肉,叫象鼻,因为它和管子一样是空的。它伸屈自如,有手一样的功能……”
    我打了个激灵,同时也感到很好奇。我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侧向右边。屋子同先前一样,空无一人。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说话,这次像是在说教。
    “适当地饮酒,对胃特别有益;但酗酒的话,便会产生郁气,使人成为愚蠢的动物。你也见到过几个醉鬼,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你是如何义愤填膺……”
    我猛地坐了起来,肌肉一阵痉挛。我把脚放在地板上。声音没有了。找觉得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屋里的每一样东西又恢复了原样,甚至衣架也在原来的地方挂好了,这使我感到吃惊。更让我吃惊的是,我又很饿了。
    “简直不可救药了”那个声音又开口了,并继续大声说道:“不久这些眼睛,尽管没有瞎,将再也看不见太阳。但在这之前,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宽恕和拯救……一这是著名的心理学家荣格的精神或者说道德思想,摘自他的《夜的沉思》。圣·彼得堡和里高尔斯有卖的,精装本两卢布就可以买到了。”有人在哭。“又在胡闹了,”那个声音说,接着高声朗诵道:
        “地位、财富和美貌,
        都是生活的附属品,
        他们如过眼烟云,消失得无影无踪。
        噢,灰飞烟灭!幸福是虚幻的,
        社会流言会使你心碎,
        荣誉不会持久。”
    现在我明白他们说话的地点了,声音是从挂着那面黑色镜子的墙角传来的。
    “现在,”那个声音说,“让我们看看下面这句话:任何东西都是一个统一的‘我’。这个‘我’是宇宙的我。统一代替分离是人类的进步。这个‘我’随着精神的富有而升华。”
    “这句话是从哪来的?”我问。我根本没指望回答。我肯定自己是睡着了。
    “是《奥义书》上的。”那个声音立刻回答说。
    “《奥义书》是什么?”我再也不敢肯定自己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那个声音说。
    我走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镜子跟前。镜子里根本看不到我自己,里面模模糊糊地映着窗帘、火炉的一角,还有其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没有我。
    “怎么回事?”那个声音问道。“还有问题吗?”
    “是谁在说话?”我问道,接着朝镜子背面瞧了瞧。后面满是灰尘,还有许多死蜘蛛。然后我用食指按了按左眼。这是古老的识破幻觉的方法。我是从B·B·比特纳写的《信不信由你》这本书上看来的。书写得很有趣。只要按一下眼球,所有的真东西都会成双像,而虚幻的东西就不会,镜子立刻变成了两面,我的困惑而又睡意朦胧的脸在里面出现了。我的脚有点累。我活动了一下脚腕,便走到窗口,望着院里。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橡树也不见了。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长满青苔的井和辘轳,我的汽车和院子的门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我眼前。我一定是还没有睡酿呢,我想这样让自己镇静下来。我的视线落到了窗台上那本被翻得皱皱巴巴的书上。在上一个梦中,这本书是《烈士的生平》第三卷;现在书名变成了:P。 I。卡波夫的《伊利诺斯人的精神创造及其对科学、艺术和技术的发展的影响》。我忽然觉得冷飕飕的,直打战。我随便翻了翻,看了看上面的彩色插图。接着,我读了“第二首诗”:
        高高的云层里,
        一个黑翅膀的麻雀,
        孤孤单单,浑身打颤。
        它在高空飞翔,快如利箭。
        它飞过夜空,
        借着朦胧的月光,
        勇敢地任意遨游,
        俯视万物。
        不可一世的老鹰,怒不可遏,
        像影子一样无声地跟随着,
        急得眼里冒火。
    地板突然嘎嘎吱吱地摇动了起来,声音很刺耳,然后传来一阵好像来自远处的地震的隆隆声,房子左右摇晃,宛如大浪中的一条船。窗外的院子滑向了一边,从底下伸出只很大的鸡腿,爪子深陷在泥土里,在草中耙出一条深沟,便消失了。地板倾斜得很厉害,我感到我正往下倒。我抓住一个软软的东西,头和身子撞在一个很硬的东西上。我从沙发上摔了下来。我躺在地板上,紧紧抓住和我一起摔下来的枕头。房间里很亮堂。窗子外面有人在清喉咙。
    “那么……”一个男人的声音很从容地说道“在某个王国,就是古代的沙皇帝国,有一个沙皇名叫……呣……哎,名字并不重要。那就随便说一个吧……普洛克特。他有三个儿子,三个皇太子。第一个儿子……嗯……第三个儿子是个傻瓜,但是第一个儿子……”
    我弯下身子,像士兵一样偷偷地匍匐到窗口,朝外面看了看。橡树又回到了老地方。雄猫巴西尔背朝橡树,两条后腿直立,在深深地思索着什么。它嘴里咬着一支百合花,眼睛看着脚下,发出长长的“咪一咪一咪”的声音。然后它摇了摇头,把前腿往后一背,弓着腰,俨然一副学者教授的模样,从橡树底下走开了。
    “好,”它又开口了。“所以,从前有个沙皇和皇后,他们有一个儿子……嗯……当然是个傻瓜儿子……”
    它懊恼地吐出百合花,深皱着眉头,又挠了挠前额。
    “糟透了,”它说。“但这些我都是记得的!”
    它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又朝橡树走去。它开始唱起歌来,“乖一乖一乖,我的小宝贝!乖一乖一乖,我的小鸽子!我……咪咪咪……我用眼睛的露珠,消除你的干渴……”它又叹了口气,默默地踱着步子。
    它的爪子间突然出现了一把很大的索尔特里琴,我根本就没有看到琴是怎么到它爪子那儿的。它拼命地用爪子敲击看琴,拨弄着琴弦。但它唱歌的声音更大,像是要把琴声淹没。
    它停止了歌唱,踱了会儿步,静静地敲着琴弦,然后,又低声吟唱起来,声音有点颤抖。
    它回到橡树下面,把琴靠在橡树上,用后腿挠了挠耳朵。
    “工作,工作,工作,”他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它又将腿背在后面,走到橡树左边,咕哝道:“我想起来了,伟大的沙皇,在巴格达这座伟大的城市里,住着一个裁缝,名叫……”他放下前腿。弓了弓腰,气恼地说道:“名字真是特别讨厌!阿布……阿里……有个叫阿布里的什么人,不对……好,就叫普罗克特吧。普罗克特·阿布里,嗯嗯一普罗克特维奇……可无论如何我想不起来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去他的,换一个吧。”
    我靠在窗台上,神情恍惚地望着可怜的巴西尔绕着橡树前后左右地走来走去,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咳嗽,时而又喵喵地叫个不停。它竭力支撑着身子——总之,它极度痛苦。它学识渊博。尽管它对故事、歌曲也只是一知半解,但它能讲俄语、乌克兰语、斯拉夫语、德语、英语一我想还包括日语、汉语和非洲语的神话故事。传说、教义、民谣、歌曲、爱情故事、小曲儿、副歌,这些它无所不知,无所不会。这就足以弥补它的缺陷了。记忆的欠缺有时候使它狂怒不已。好几次它向大树猛扑过去,用爪子扯下树皮,嘴里不住发出嘶嘶的声音。它的眼睛像凶神恶煞一般闪着光,毛茸茸的尾巴粗得像根木桩。尾巴有时直指天空;有时抽搐个不停;有时又抽打着自己的身体。它唯一能从头到尾唱完的歌是一首儿歌,唯一能连贯讲完的故事是《杰克盖的房子》。渐渐地它惑到疲惫不堪,声音也越来越像猫了。“啊,在田野里,在草地上,”它唱道,“铁犁走过田地,咪……啊……喵……是耕犁的主人在后面跟,还是铁犁在前面引路?”最后,它实在精疲力竭了,便抱起琴,三条腿一瘸一拐地从湿漉漉的草地上走开了。我从窗台上爬下来时,书掉在了地上。在刚才的梦中,我清楚地记得书名是《伊利诺斯人的精神创造》,并且就是这本刚才掉下来的书。我捡起书,放在窗台上,现在书却变成了A·斯旺森和O·温德尔合著的《案例解答》。我木然地打开书,草草地浏览了几个案例。我突然产生一个直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吊在橡树上。我胆战心惊地抬起头,下而的树枝上吊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鲨鱼尾巴,还是湿的,在晨风中剧烈地摇摆着。
    我吓得直往后退,头撞在了什么硬东西上。电话铃响了,声音很大。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横躺在沙发上,毯子滑到了地板上。早晨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橡树叶,照进了窗户。
    
    
第三章

    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通过对科学的探索,我们
就可以成功地让人和魔鬼或巫士正常交往。
                               H·G·威尔斯
    电话铃还在响着。我揉了揉眼睛,看看窗外(橡树还在老地方),然后我又看了看衣架(也是在老地方)。电话一直响个不停。隔壁老婆子的房间里静悄悄的。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打开门,门是闩着的了。我来到走廊。电话铃继续响着。电话放在一个架子上面,下面有一个大的木头水桶。电话的式样很时髦,是乳白色塑料的,我在电影上和董事长的办公室里看到过这样的电话。我拿起电话。
    “喂。”
    “你是谁?”一个很刺耳的女人的声音问道。
    “你找谁?”
    “是鸡腿小木屋吗?”
    “什么?”
    “我说——是不是鸡—腿—小—木—屋?你是谁?”
    “是的,”我说,“是小木屋。你找谁?”
    “哦,见鬼。”那个声音说。“好吧,把下面这个传真电话记录下来。”
    “好的。”
    “开始。”
    “请等一下,”我说。“我去拿纸和笔。”
    我拿来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铅笔。
    “说吧。”
    “给公民娜依娜·基耶芙娜。第26号传真电话,”那个女人说。
    “慢点……基耶芙娜……好,说下去。”
    “请你今天……也就是今年7月28日午夜时分……出席全苏飞行年会……写好了没有?”
    “写好了。”
    “第一次会议在秃山举行。要穿礼服。交通费用自理。好,把记录重复一遍。”
    我重复了一遍记录。
    “奥诺基娜发。记录人是谁?”
    “普里瓦诺夫。”
    “你好,普里瓦诺夫!在这效劳多长时间了?”
    “狗才效劳呢!”我生气地说。“我是工作。”
    “好,好继续工作吧。再见。”
    接着电话里响起了“嘟嘟”的忙音。我挂掉电话,回到我自已的房间里,早晨有点凉飕飕的。我匆匆地做了几节起床操,便穿上衣服。这里发生的一切在我看来似乎特别有趣。在潜意识里,我不由自主地把这个传真电话和夜间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尽管我不十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样发生的。不管怎么样,好多想法开始在我脑子里面转来转去,我的思维异常活跃。
    我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对我来说,并不是完全陌生的。我以前也曾听说过,有些人曾碰到过同样的情形,但他们表现得特别惊慌失措,真让人失望。对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迷人景象,他们不是充分利用而是吓得胆战心惊,挣扎着让自己重新恢复原来单调乏味的生活。事实上,这种行为只会怂恿人们不要去揭那块把我们这个现实世界和未来世界隔开的面纱。因为它会给我们带来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创伤。尽管我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但我已经准备好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我一边寻思着,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找个杯子。我想,那些胆小鬼就像那些科学实验家——很勤奋,很执著,但想像力十分贫乏,因而过于谨小慎微。他们一旦得到非同寻常的结果,便马上躲开,并且草率地下结论说这可能是实验污染。实际上他们错过了发明创造的机会,因为他们太守旧,死抱着权威理论的条条框框不放。我设想着用会变形的书做些实验——书正放在窗台上,但现在变成了奥尔德布里奇写的《最后的放逐》。我想知道那面镜子和咂嘴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只雄猫巴西尔、树上的鱼鳞又是怎么回事。
    我在电话旁的水桶里找到了一把长柄勺子,但桶是空的。于是我朝那口井走去。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远处有汽车嗡嗡的声音和警笛的声音。直升飞机轰鸣着从头上飞过。我走到井口,欣喜地发现链子上挂着一只破旧的铁桶。我开始放辘轳。桶在井壁上碰来碰去,一直下到很深的地方。一会儿响起了井水四溅的声音,链子绷得紧紧的。我开始卷吊桶,一边看了看我的车。车子破旧不堪,挡风玻璃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我想现在应该把水箱加满。
    水桶显得特别重。我把桶放在井边上。这时,一个很大的娃娃鱼从桶里探出头来,它浑身长满了青苔。我吓了一跳。
    “是不是又要把我拖到市场土去卖啦?”娃娃鱼打着嗝儿问道。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好默不作声。“你能不能让我安静点?你有没有完的时候?这样谁也忍受不了。我才安静下来,放松下,打打盹,你就把我拉上来。毕竟我年纪不小了——也许比你还大……呼吸也困难了……”它说话的神态很滑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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