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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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星期天-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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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克多没有听我说话。
    “我得到哪儿去弄鱼呢?”他说,一边朝四周看了看,又拍了拍口袋。“就只有这么一条小鱼……”
    “为什么?”我问。
    “对,”维克多说。“如果没有其它鱼的话,”他沉思着说。“为什么不可以用其它水的样本呢?对不对?”
    “嗯——不对。”我反驳说。“这不行。”
    “又怎么啦?”维克多焦急地问道。
    “快从这儿滚出去,”我说。“离开这幢大楼。”
    “到哪儿去?”
    “随你的便。”
    他爬上沙发,抱住我的肩膀。
    “你听我说,听见没有?”他威胁地说。
    “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每样东西都要遵守高斯分布规律。一种水和另一种不同……但这个老家伙没有考虑到特征的分布。”
    “嘿,朋友,”我向他大声喊道。“新年就要到了,别走火入魔了!”
    他放开我,又开始忙碌起来。
    “我把它放在哪儿去了?……真蠢——啊,找到了!——”他朝一张小凳子跑去,上面直立着一根魔杆,还是那根魔杆。
    我走到他身边哀求地说:“别发疯了!现在快12点了。他们在等你!你的宝贝薇拉也在等你!”
    “我不去,”他回答说。“我派个替身去。一个很强壮的替身。一会说笑话,会倒立,跳起舞来就像一头牛一样不知疲倦。”
    他在手上转动着那根魔杆,眯着一只眼睛,思考着,观察着,计算着。
    “出去——我叫你出去!”我绝望地大声喊道。
    维克多掠了我一眼,接着我便倒了下去。维克多是个巫师,对自己的工作着魔的时候,会把任何干扰他工作的人变成蜘蛛、小虫子、蜥蜴或者其它一些不会说话的动物。我蹲在装着精灵的瓶子旁边,瞪眼看着。
    维克多做出念咒语变东西出来的标准姿态,僵直地站立着。一会儿工夫,桌子上飘起一阵粉红色的雾,像蝙蝠一样的影子在房间里飞来飞去。计算器不见了,纸也不见了。突然整个桌面上摆满了装着透明液体的器皿。维克多随手把魔杆竖在凳子上,抓起一只器皿,聚精会神地研究起来。很显然他根本不打算离开这儿。他迅速地把洗澡盆从沙发上搬走,一跃便上了阁板,从上面拖出一个很笨重的铜的生命之水计量器朝桌子跟前走。我自我调节了一下,舒服了许多,然后把瓶子擦干净,让精灵在里面看得清楚一点。突然走廊上传来乱哄哄的急促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的声音。我一跃而起,冲出了实验室。
    大楼里夜晚的那种空空荡荡、寂静无声的气氛已经消失了。走廊上灯火通明,人们匆匆忙忙地在楼梯上跑着。有人大声嚷道:“瓦尔卡,电压不足!快到蓄电房去!”有人在楼梯的阳台上挥舞着外套,向四面八方扔着雪团。詹·贾科姆很有风度地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向前走,和我打了个照面。他身后跟着一个快步疾走的侏儒,胳膊下面夹着一个大公文包。嘴里咬着一根拐杖。我们互相打了个招呼。这个伟大的巫师身上散发着美酒和香水的味道。我不敢拦他。他穿过锁着的门,进了他的办公室。那个侏儒把公文包和拐杖递了进去,自己从散热器钻进了办公室。
    “乱套了!”我大声叫道,连忙往楼梯上跑。
    科学院里挤满了人,好像比平时来的人还要多。所有办公室和实验室的灯都打开了,门也是大开着。一派往常上班工作时的气氛:有放电时劈劈啪啪的声音。高高低低报数字或者念咒语的声音;还有打字机和计算器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但费奥多·谢苗诺维奇充满胜利喜悦的吼叫声盖过了所有这些声音:“太好了!太棒了!伙计,你真够意思。是哪个白痴把发电机的电源给插上的?”
    我的后背被一个尖尖的东西撞了一下,我连忙抓住楼梯的扶手。我恼火地回头一看,原来是沃罗迪亚·波希金和埃迪·安普里安,他们抬着半吨重的同位测量仪。
    “哦,这不是沙沙吗?”埃迪尽量客气地说。“你好,沙沙。”
    “沙沙,让开路!”沃罗迪亚喊叫道,一边往后退着。“掉头,掉头!”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你到科学院来干什么?怎么进来的?”
    “从门口进来的,从门口进来的!放开手!……”沃罗迪亚说。“埃迪,朝右边来一点。你没有看见过不去吗?”
    我放开他,朝前厅飞跑过去。管理这么松散,我肺都气炸了。“我要让你们瞧瞧,”我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一步跨四个台阶。“我要让你们瞧瞧怎么个混日子。我要让你们瞧瞧怎么个不检查便让人进来!”
    里外两个守护巨神都没有坚守岗位,而是在玩转盘赌博,他们带着赌徒的疯狂前仰后合,兴奋地闪着磷光。我一眼认出那只转盘是我的,是我为一次聚会做的。我把它藏在电子部的柜子里,只有维克多·科列夫一个人知道。我断定这是个阴谋,我要把他们砸个稀巴烂。那些兴高采烈、红光满面的同事们还在不断地从前厅往里面拥。
    “简直透不过气来!我的耳朵都快给震聋了……”
    “所以你也离开了?”
    “太无聊了……每个人都狂喊乱叫,我想最好还是来做些工作,所以我在那儿留了个替身,便走了。”
    “你看,我在那儿和这位姑娘跳舞,我感到好像浑身在长毛,喝了些伏特加,根本不管用。”
    “用电子射线试试怎么样?没有?那么就用激光……”
    “亚历克西斯,你有没有多余的激光?气体的也可以,……”
    “高尔卡,你把丈夫丢在哪儿了?”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告诉你我一小时前就离开那儿了。当时外面雪堆得很厚,快齐耳朵了,差点把我埋了。”
    我突然想起我没让这两个守护神守夜,即使把转盘从它们手上夺回来也没有什么意思。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奸细维克多大吵一架。我朝它们挥了挥拳头,跳上楼梯,心想要是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现在在科学院里看到这幕情景,一定会火冒三丈。
    在去院长接待室的路上,我在电击和震动大厅里停住了。他们正在这里驯化一个刚被释放出来的精灵。这个精灵很高大,因为发怒而满脸通红。它在露天的笼子里面四处乱撞,笼子是用詹·本·詹的盾牌围起来的上面,用巨大的磁场封住了。高压电流一刺激,他便嗷嗷大叫,用好几种古老的语言咒骂着,还到处乱蹦乱跳,嘴里喷着火舌。由于极度兴奋,他造了一个宫殿,立刻又把它毁了。最终他瘫倒在地板上屈服了。再次电击的时候,他浑身直打颤,可怜地呻吟着说“够了,住手吧!我下次再不这样了……哎哟哎哟……我现在老老实实了……”
    那些丝毫不为所动、眼睛一眨都不眨的年轻人都是替身。他们坐在电流控制盘旁,而那些真身都围着震动台,一边看表,一边开酒瓶。
    我走到他们跟前。
    “啊,是沙沙!”
    “沙沙,听说你今天值班……我下次要调到你们部门去了……”
    “歪,给他倒一杯,我手上正忙着呢……”
    我吃了一惊,没有注意到杯子已经到了我的手上。瓶塞被扔向了盾牌,冰镇的香槟泡沫四溢开来,嘶嘶作响。
    放电结束了,精灵不再呜呜哀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就在这时,克里姆林宫的钟声响了十二下。
    “朋友们,星期一万岁!”
    大家当当碰杯互相道贺。过了一会,有人看了看酒瓶问:“酒是谁弄来的?”
    “我。”
    “别忘记明天付钱。”
    “再来一瓶怎么样?”
    “够了,喝多了会着凉的。”
    “这个精灵很听话,可能有点胆怯。”
    “别吹毛求疵了……”
    “对。他像玩具一样会飞,还会表演40种特技动作,到那时候他便可以吹嘘自己的勇敢了。”
    “歪,小伙子们,”我有点怯生生地说。“时间很晚了,今天又是节假日,你们可以回家了,怎么样?”
    他们看了看我,拍拍我的后背,说:“好的,我们就结束。”接着他们一齐向笼子走去。那些替身将一块盾牌滚开,真身们井然有序地把那个精灵围了起来。他们用力抓住它的手和脚,把它往震动台上抬。精灵吓得直哆嗦,不断地求饶,诚惶诚恐地许愿,保证把沙皇所有的财富都给他们。我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把一个个微型传感器放在他身上的各个部位。我摸了摸其中的一块盾牌,上面被电击得凹凸不平,还有几处被烧焦了。詹·本·詹盾牌很大很重,是用一个杀父者的胆汁将九条龙的龙皮粘合在一起而制成的。它能抵挡得住电击。每个盾牌上用装潢钉子钉着一块铁的登记牌。从理论上说,盾牌的外层是用来形象地记录过去的重大战役的,里层是用来描绘未来战役的。但实际上,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它的表面却更像摩托纵队被喷气式飞机轰炸后留下的痕迹,而里面是一圈圈稀奇古怪的漩涡,使人联想到一幅抽象派绘画。
    他们开始在震动台上摇晃那个精灵。它一会儿格格地笑,一会儿叫“痒死了!……哎哟,我受不了了!”我回到走廊上,空中弥漫着孟加拉鞭炮的火药味。旋转火焰在屋顶下面转得飞快,撞在了墙上。火箭在头顶飞驰而过,留下一条彩色的烟雾。我一路走过去,看到沃罗迪亚·波希金的替身扛着一本用铜条装订的巨大的古书;罗曼·奥埃拉—奥埃拉的两个替身弯腰拾着一根很重的木头,后面跟着罗曼本人,手里捧着从疑难问题研究所档案里拿出来的一堆深蓝色的文件夹。一个怒气冲冲的实验室的技术员押送一队骂骂咧咧、头上带着十字军斗篷的鬼魂,到凉塔那儿去受审。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劳动纪律正在公然遭到破坏,但我自己感到我已经失去了和这种违法行为斗争的欲望,因为都除夕12点了,他们还顶着暴风雪赶到这里,这些人愿意到这里来干些有益事情,而不愿意喝醉了后乱踢乱蹬一阵或嬉皮笑脸地调情。他们宁愿到这里来和大家呆在一起,开始新的一年的工作或者结束过去的工作,而不愿到其它地方去。不管什么样的星期天他们都觉得无法忍受,因为星期天让他们感到无聊乏味。他们是巫术家,是大写的“人”。他们的座右铭是“星期六以后是星期一”。诚然,他们会一两句咒语,知道怎样把水变成酒。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地用5块面包让1000人吃饱。但他们不是这种意义上的巫师。这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并不是什么真本事。说他们是巫师,是因为他们有广博的知识。他们丰富的知识从本质上改变了他们自己。他们同世界的关系已经不同于常人。他们所工作的科学院首先是致力于解决人类半福和生命意义问题的科学院。尽管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准确地知道何为幸福,何为生命的意义。因此,他们大胆假设,幸福存在于不断地从未知领域获得新知识,生命的意义就在这个过程之中,并将这个假设付诸实施。本质上来说,每个人都是巫师,但只有当他少想到自已,多关心他人的时候,当他从工作中比从享受中得到更多乐趣的时候,他才会成为巫师。他们付诸实践的假设基本上已经接近真理,因为正如工作使猿变成了人,不工作也会在更短的时间内使人变成猿,有时候甚至变成比猿还不如的东西。日常生活中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但是,科学院里也有退化现象,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这里尽管提供无数机会让人们变成巫师,但对退化者也毫不留情,将他们无一遗漏地公布于众。如果某个同事自私自利,只顾满足自己(有时只要有这种想法),他就会惶恐不安地看到自己耳朵上的毛发越来越多。这是一种警告方式,就像警察吹哨警告别人要罚款,或疼痛警告人受了伤一样。然后事情就由你自己决定。很多时候一个人往往战胜不了自己的腐臭思想,这就是他只能是人的原因——这是从古人到巫师的过渡阶段。但如果他能够不照这些思想去做,他仍然还有机会。如果他屈服了,向这种思想投降了,那么他只有一种选择:尽快离开科学院。在科学院外面,他至少仍然是个正派的公民,靠诚实的劳动挣得一些工资。但是要决定离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科学院里舒服自在,工作干净又受人尊重。工资也不低。所以他们这些人只好四处徘徊。眼睛可怜兮兮地东张西望,漫无目的地逛到这个大厅或那个实验室。他们耳朵上长着一层白毛,一看到别人的眼光,便手足无措。但你仍然应该同情他们,帮助他们恢复人性善的一面。
    我又回到院长接待室自己的岗位上,把没用的钥匙都倒进了盒子里,然后读了几页J·P·内夫斯特洛夫的经典著作《巫术中的数学方程》。这本书读起来像一部侦探小说,里面尽是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工作欲望,恨不得拔腿就走,回到我的“奥登”身边去工作。这时,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打来电话。
    他一边嘎嘎地嚼着什么东西,一边问道:“普里瓦诺夫,你跑到哪儿去了?我这是第三次给你打电话了。这是件可耻的事情!”
    “新年好,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我说。
    他不再嚼东西了,低声回答道“也祝你新年好。值班的情况怎么样?”
    “我刚巡逻回来。”我说。“一切正常。”
    “没有东西自动燃烧吗?”
    “没有。”
    “电源都切断了?”
    “是的。百手神布里亚诺斯伤了一个手指。”我说。
    他焦急地说:“布里亚诺斯?等一等……啊,登记号是14809……怎么回事?”
    我解释了原因。
    “这样处理很好,”莫迪斯待·马特维维奇说。“继续值好班。就这样。”
    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刚挂上电话,线性幸福研究所的埃迪·安普里安打来了电话。他客气地请我计算一下不用为在负有责任的岗位上工作的人担心的最优系数,我同意了,然后约好在电子部见面的时间。接着,奥埃拉—奥埃拉的替身进来了,干巴巴地向我要保险柜的钥匙。我没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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