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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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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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爷爷完全忘记了对土匪的恐惧,走过一片还没收割的麦地,又经?过一片刚刚齐人高的高粱地时。我爷爷突然间离开了土匪的队伍,一闪身钻进了那一片黑漆漆的高粱地。
  土匪们一阵大呼小叫,高粱地里追了一阵,终因天黑雨大,骂了几句:“真便宜了那傻小子!”便也就回去了。
  我爷爷背着吴家大小姐,高粱地里一路狂奔。匆匆的脚步踩折了高粱秆,“呼呼”的风声在耳旁响过,沉沉的布口袋就压在背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湿透了全身。
  等我爷爷确认土匪们再也追不上来时,便将后背上的布口袋,轻轻放到了地下。然后一屁股坐下来,黑暗中解开捆绑布口袋的绳子,拔下塞在吴家大小姐口中的布团,听到那颤颤发抖的布口袋内,一声悠悠的喘息过后,便发出了阵阵轻声的哭泣。
  手足无措的我爷爷,慌乱间一下子捂住了大小姐的嘴,连说:“别、别、别惊来了土匪!”
  吴家大小姐如坠云雾。这黑漆漆的夜,这陌生的男人,他是土匪,还是好人?浑身发抖的大小姐,再也不敢哭了。
  我爷爷将她手上、脚上的绳索解开,对她说:“我是何家楼的何日车,大小姐,你别害怕,等天亮后,土匪们走了,我就送你回家。”
  吴家大小姐确认已逃离了魔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而整个人儿却一下子晕了过去。
  年轻的我爷爷,哪见过这种场面。孤男寡女不说,单这黑漆漆的荒郊野外,人家大小姐一下子就没有了声息,是死了,还是睡着了?直急得我爷爷,将大小姐抱在怀里,又是为她捶背,又是掐人中。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过后,吴家大小姐终于又有了气息。
  雨下得越来越大,全身湿透的我爷爷,抱着吴家大小姐走出高粱地,终于在一片瓜田里,找到了一个无人的瓜棚。
  我爷爷将大小姐放进去避雨,自己则躲到瓜棚后,脱去湿透的衣服,使劲拧去雨水,然后便对瓜棚里的吴家大小姐说:“你也把湿衣服脱下来拧拧水吧!不用怕,我给你看着人。”
  雨似乎有点小了,我爷爷听到了瓜棚内的脱衣服声,也听到了拧湿衣服时,雨水落到地下的“哗啦、哗啦”声。后来,我爷爷听到一声颤颤的细语:“好人呀,你也进来吧!”
  瓜棚内还算干燥,可一阵紧似一阵的西北风吹过来,两人湿漉漉的人,都禁不住冻得“嗖嗖”发抖。就听两人的牙齿,也“嗒嗒嗒”地敲打个不停。
  我爷爷脱下上身的小褂,递给吴家大小姐。吴家大小姐没接,身体却在一阵风吹瓜棚的“哗哗”响声中,倒在了我爷爷的身上。
  慌手慌脚的我爷爷,笨拙地将吴家大小姐搂进怀内。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冲向脑门,全身也开始燥热。那冷飕飕的夜风中,两个人再也没感觉到冷。
  雨终于不下了,天也渐渐地开始发亮。我爷爷拉上吴家大小姐的手,离开瓜棚往家走。
  雨水早已将地面湿透,一脚下去,便带起一团湿黏的黄泥。小脚的吴家大小姐,还没走几步,便再也走不动了。我爷爷只好又将她背起来,任凭地上的湿泥沾掉布鞋,麦芷扎破脚底,一路狂奔,就在后背上低低的娇柔??息声中,将吴家大小姐送回了吴楼。
  此时,吴绵羊已从县城搬回了救兵,那带队的军官,就是吴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婿。
  众人见披头散发的吴家大小姐,和赤裸着上身溅满黄泥点的我爷爷出现在吴家的宅院里时,都愣住了。
  稍停,那带队的军官高喊一声:“给我拿下!”只见四名国民党的兵丁,三下五除二,很利索地将我爷爷当做土匪,来了个五花大绑。
  那就要回闺房的吴家大小姐,却疯了一般扑上来,高声喊着:“他不是土匪,他不是土匪……”但却被几个女佣,强行架进了闺房。
  那吴绵羊也走过来问道:“你不是给我割麦子的何日车吗?怎么和土匪勾搭上了?”
  我爷爷便将昨日的详情,一五一十地向吴绵羊说了一个大概。只不过他隐去了瓜棚内避雨的一段细节。
  吴绵羊和那军官,又看了土匪留下的信笺,确信是何日车救了小姐后,便给我爷爷松了绑。只不过,那军官又到闺房,看了一眼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且又一夜未归的未婚媳妇后,任凭吴绵羊苦苦挽留,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带上他的一队人马,返回了县城。
  至此,吴家大小姐的一段姻缘算是告吹。而我的爷爷何日车,却是阴差阳错地捡到了一位相貌可嘉的媳妇。
  对于何家这门婚事,吴家大小姐的母亲并不怎么乐意。她对丈夫说:“何家乃是贫穷人家,让我女儿嫁过去,岂不是吃苦受罪。”
  吴明起却说:“你不将女儿嫁给何家,你又能将女儿嫁给??呢?你就不想想,一个黄花大闺女,让土匪抢走,一宿未归。好的人家,谁?又会要?”
  大小姐的母亲又说:“抢去怎么了?还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吴明起说:“你呀,真是老糊涂了。你就不想想,你女儿是被??救回来的。真要让你掏三千块大洋,咱这家,岂不是就破了。”
  大小姐的母亲无奈,便说:“那咱们问一问女儿,看她是怎么想的吧。”
  于是叫来了女儿,没想到那吴家大小姐脸一红,竟然羞答答地说乐意嫁给何家。
  何家对于这门婚事,自是十二万分满意。到了来年的腊月里,一顶小轿,在唢呐班子的吹吹打打之下,将吴家大小姐娶了回来。从此,吴家大小姐成为何吴氏,也就是我的奶奶。
  我奶奶嫁到何家两年以后,生下了我的父亲。那一年黄河故道发大水,我奶奶记得特清楚。那一年日本人来扫荡,天降大雨,生过孩子的我奶奶,未出满月,怕被雨淋,躲藏到红芋窖内,差点儿没被憋死。
  那一年我父亲的舅舅,即我的舅爷吴绵羊,投靠了日本人,成了人们说的汉奸。
  第36节:我的汉奸舅爷吴绵羊(1)
  第十章
  我的汉奸舅爷吴绵羊
  作过汉奸的吴绵羊,肯定没干过什么好事,要不然的话,到了全国解放后的第二年镇压反革命时,他被判了死刑呢。
  鲁西南地区早在镇压反革命活动前就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身为大地主的吴绵羊,是怎么在土改中逃脱人民群众的审判呢?
  听乡人们说,吴绵羊做日本人的汉奸,为东洋人做事,是为了保住自己家的财产。而日本人投降后,他为国民党办事,同样是为了能保住自己家的财产。共产党来了,他也高喊着拥护,也积极为共产党办事,其目的,还是想维护自己的财产地位。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拥护了半天共产党,竟然还是被共产党给瓜分了土地。当时的土改工作组,之所以没有杀他,主要是看他拥护新政府,也为共产党办过好事。
  躲过土改劫难的吴绵羊,看着自己的土地,一块块被人瓜分,同样也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和财产,他加入了一种秘密的地下帮派组织。后在全国镇压反革命的活动中,终于被查出是蒋匪的特务组织,被判处了死刑。
  身为汉奸、地主,又做过伪乡长的吴绵羊,看来是必死无疑了。因为,就在这次镇压反革命的活动中,和他同一组织的好多人都被枪毙了。
  我奶奶毕竟同情自己的兄长,虽然她不能够去救他,但没人的时候,她还是虔诚地跪在老天爷的神位前,点上三炷香,求老天爷开恩,保佑兄长生还。
  我奶奶的祷告管不管用,咱们暂且不表。但那一时期,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在修改第三次全国公安会议决议时写下的镇压反革命必须实行党的群众路线这一指示,却是真正救了吴绵羊的命。指示中有这样一条:
  为了防止在镇压反革命的高潮中发生“左”的偏向,决定从六月一日起,全国一切地方,包括那些至今仍然杀人甚少的地方在内,将捕人批准权一律收回到地委专署一级,将杀人批准权一律收回到省一级,离省远者由省级派代表前往处理。任何地方不得要求改变此项决定。
  ——引自《毛泽东选集》第五卷
  曾被当地政府判为死刑的吴绵羊,也就是在报请省公安部门审批时,他那濒临结束的生命,才一下子出现了转机。
  在我故乡的民间,佛家生命轮回的说法已流传很久。对于吴绵羊命不该死的传言,多年来,也在乡人们茶余饭后的聊天中,演绎成了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日本人投降的前一年夏天,一日午后,吴绵羊酒足饭饱,手摇纸扇,靠在庭院里的躺椅上,面对上方浓绿的葡萄架,聆听一声紧似一声的蝉鸣,渐渐进入梦乡。
  睡梦中,绿草如茵,一只灰色的野兔,欢快地蹦跳、吃草。突然间,有一队猎人奔来。天空上鹞鹰盘旋,草地上犬声阵阵,灰色野兔仓促逃命。可是,任凭野兔如何奔逃,它就是摆脱不了猎人的追捕。眼看着一支利箭激射而至,灰色的野兔顷刻间就要毙命。
  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吴绵羊,突然间被耳旁传来的一阵吵嚷声惊醒。当时就听佣人在说:“别吵了,别吵了,吴爷在午睡,别吵醒他。”
  又有乡丁道:“这四人来历不明,有可能是八路军的奸细,还是让吴爷送到皇军那里去处理吧。”
  第37节:我的汉奸舅爷吴绵羊(2)
  佣人又说:“稍停,等吴爷睡醒后再说吧。你看他们四人五花大绑的,也跑不了,几位先随我到下房喝点水,休息一下。”
  佣人和几位乡丁,到下房去了。吴绵羊睁开眼,看庭院里的烈日下,站着四位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又想起刚才的梦境,心说自己属兔的,要不是这四位青年人到来,那梦中的灰兔,肯定要被利箭射死。于是,吴绵羊心存感激之情,走近四位青年学生身旁问道:“你等何方人氏,此行有何目的?”
  四位年轻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位方脸男生说道:“我家住离此不远的巨野,现在上海求学,适逢暑天假期,民风考研至此,与八路军无干系。望吴爷开恩,放我等一条生路。”
  吴绵羊说道:“如今兵荒马乱,你等身为学子,应当以学为重,若四处闲游,岂可顾全自身安危。这样吧,待我稍停审讯之时,你认我为表哥,我自会救你。”
  吴绵羊说完话,仍回躺椅上假寐。稍倾,佣人和乡丁至,观吴绵羊似醒,便上前禀报:“我等抓获八路奸细四人,欲押往县城,送交皇军,但恐有误,先请吴爷定夺。”
  吴绵羊点头,假作懒洋洋似刚睡醒状,来到四位学生身前,就听方脸男生大叫道:“表哥,兄弟我访您至此,如何遭此冷遇?”
  吴绵羊闻听此言,故作惊讶状,忙说:“呀,这不是去上海求学的表弟吗!多年不见,今日何故造访?哎呀呀,为何被绑?兄多有得罪,该死,该死。”
  几位乡丁只因四位学生非本地人氏打扮,便疑心与八路军有染。要说是否真实,他们还真没有把握。如今看吴爷认了是自家表弟,便赶紧给四人松了绑,并请吴爷和四位青年人原谅。
  吴绵羊挥挥手,让众乡丁退下,留四位年轻人休息了两天后,便给他们开了张通行证,并且说你们快快走吧。
  这四位年轻人自报是上海的学生,此事不虚,但他们此行的目的,却真真正正是为了抗日,欲投奔革命圣地延安。
  从上海到延安,千里遥远,为何他们会步行经过鲁西南呢?是不是乡人们的杜撰?
  为此,向我讲述此故事的多位乡人,一再向我解释,说那四位年轻人,是沿运河水路北上的。只因船行至微山湖处,遇日本人盘查甚严,故步行向西,经鲁西南处,恰被吴绵羊搭救。
  也有乡人告诉我,说是吴绵羊命不该绝,那位方脸学生是专门救他来了。因为许多年过去后,从革命圣地延安走出来的那位名叫萧扬的方脸学生,作了山东省公安厅的领导,吴绵羊被判处死刑的卷宗,恰恰要经?过他的审阅。
  他看过卷宗上的照片,感觉此人有点面熟。又仔细审阅卷宗,知他是鲁西南人氏。终于想到自己和其他三位学友,在投奔革命圣地延安的路上,行至鲁西南一地的不寻常经历。于是心说:当时吴绵羊如不放行,真要被押往日军处,那是死是活,还真不一定呢?
  不过,当时萧扬也纳闷,包括到现在观看吴绵羊的卷宗,他都搞不懂,像吴绵羊这样一位日本人的走狗,又是剥削咱穷苦人家的大地主,还是蒋匪特务,他当时为什么要救我们这些形同陌路的学生呢?
  萧扬搞不懂他是出于何种考虑,但事实上,却是他真真正正救了咱们的革命同志。于是,萧扬在看过吴绵羊的卷宗后批示:此人对革命有功,曾救过咱们的四位革命同志,请当地政府认真审查,暂缓处理。
  萧扬还为此写了一份那年夏日被救经历的材料,一并复请当地政府核实。
  当我们的公安人员再次提审吴绵羊,询问他可否对革命工作有过贡献时,吴绵羊却说:“我一生作恶多端,死也无憾。要说对革命工作有贡献,那也是为了保住自家的财产,作得一些虚情假意的应酬。”
  公安人员听后笑,心说这吴绵羊,肯定是被死刑的判决吓昏了头。便又接着提示道:“你可否救过咱们的革命同志?”
  吴绵羊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一生虽说没直接杀过人,但也没救过人,特别是像你说的革命同志。”
  面对吴绵羊的一口拒绝,公安人员心想:难道我们的萧扬同志,真的搞错了?可再看过证明材料,时间、地点都很真实具体。况且说,像萧扬同志这样一位省里的大官,有着多年的革命经?历,也不可能为一个有罪于人民的蒋匪特务作伪证呀?
  于是,公安人员再一次具体谈到某年某月某日,四位学生被救的事件经过。吴绵羊终于想起来了,连连说道:“有此事,有此事!”
  公安人员一喜,忙问:“你当时出于何种考虑,是否看出他们就是抗日的学生?”
  吴绵羊叹声道:“唉——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考虑。还不就是我当时做了一个噩梦,感谢四位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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