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剪轻琼作物华 by 景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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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剪轻琼作物华 by 景悠然-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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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剪轻琼作物华(二十一)
 
顾容止不知自己为何每每对上他那意味不明的笑意,却总是不自禁便把目光偏开,不敢与他对视。
这种分明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人惶惑不安,却又暗自向往。
大半月过去,叶流觞却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比以前更放肆了些。看似不经意的言语和动作,却像是要故意逗他一般,令他招架无力又不忍生气。

何谓动心动情?
看着那个笑得悠闲自在的男子,他有些心神不宁。
他发觉自己渐渐分不清那条应有的界限,却又自嘲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莫名。
相识不过几天的人,甚至连身家背景都不曾了解,何来感情,何来爱恋?可萦绕心头的感觉,却偏偏又是那样无法忽视。

雪颜……
心里不可抑制地跳出这个名字。
若是真的对眼前这个人动情,雪颜知晓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失望痛苦?若是真的对眼前这个人动心,自己又将雪颜置于何处?
心微微刺痛起来。
那种分隔再远也不可能消失的牵挂担忧,思念怅然,又是什么?

“叶兄在此逗留多日,想必溪山景色也已看遍了罢……”
正在一旁品茶之人抬起头来,依旧是那个不变的笑容,“哦?顾公子这是在下逐客令?”
顾容止望着眼前那杯冷却的茶,淡淡地道:“是。”
切断了羁绊,就不会有那些混乱心绪,也自然不会在原本就难以淡忘的内疚里,划上深刻的一笔。
叶流觞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而后忽然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多叨扰了……”
没想到他竟这样痛快地答应,顾容止不由有些愣怔,随即惊觉内心竟是盼望着他留下,羞惭之意瞬间便涌上心头。

“不过今日天朗无云,想必夜色一定甚好,在下想在这里多留一晚,待明早再走,不知顾公子是否愿意?”
即使以后再不相见,也不应做那无情之人。那等伤害,施在一人身上,已足以歉疚一生。
顾容止未作犹豫,轻轻点了点头,“好。”
想到明日就要分离,现下在一起的片刻,便觉分外珍贵。叶流觞却似毫不在意,过了晌午,竟甩甩衣袖,悠悠然下山去了。
顾容止心下黯然,却还是细心做好晚膳,认认真真在院中摆满一桌,用暖盅扣好,静等那人回来。

初夏的夜,温润中又带些清凉,风中隐隐传来不知什么花的香气,淡雅清幽。
夜色果然如那人所说般晴朗,圆月澄黄,灿星闪烁,夏虫也在一旁兴奋似的鸣叫着。
不多一会儿,院门被推开,叶流觞握着什么笑意吟吟走了进来,望望那一桌美食,笑着将手中的瓷瓶放在桌上。“如此美景佳肴,无这杯中物相伴怎么成?”
顾容止一愣,“我不会饮酒……”
“只是小酌而已,浅尝辄止就好……”
男子眼中流淌的柔柔波光,竟让他心中一痛,丝毫说不出拒绝的话。

叶流觞回房中换了衣衫,重又回来坐下,给他往那白瓷小杯里斟上一点。水蓝色的衣袖晃动,顾容止一阵恍惚,低声道:“为何……要穿这件?”
叶流觞低头看看,似是奇怪地问,“随意换了一件,有何不妥么?”
顾容止摇摇头,“无碍。”
叶流觞笑笑,“尝尝这酒如何?”
顾容止看那酒色清澈,便把小杯凑到唇边,轻抿一口,顿觉清爽甘洌,回味悠长。

叶流觞见状,便笑道:“这酒名为‘文君’,相传是汉代卓文君所酿……”
顾容止奇道:“卓文君?可是那嫁与司马相如的才女?”
“正是,卓文君为司马相如舍弃身份,甘愿同甘共苦,以酿酒为生,着实传为一段佳话。”叶流觞顿了一顿,又道:“纵使什么荣华富贵,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若是能寻得那相知之人,共酿一杯酒,此生便已足矣。”
谁剪轻琼作物华(二十二)
 
相伴一生……么?
顾容止怔怔凝视酒杯中那一轮微微晃动的明月,耳边却似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字一顿说得认真。
“我只盼和哥哥活得一样长,一辈子都在一起。”
淡淡的苦涩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端起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猛然而至的辛辣却激得泪水都要流出来。
慌忙用袖摆拂去眼角的湿润,他红着眼睛淡淡笑笑,“果然是好酒。”

“这酒虽不是烈酒,却也后劲十足,你这样喝,待会儿可不要醉了才好……”叶流觞微一笑,顺势把酒瓶拿得远了些。“清醒一些,才能认得清眼前之人。”
“只可惜你这话说得有些晚了呢……”顾容止两颊绯红,轻轻笑道:“抑或是,你将我的酒量估计得太高……”
说着竟伏身桌上,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可意识却不知怎的并不想入睡,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见有人轻轻俯下身,似乎凑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轻笑一声,“哥哥……”
顾容止用尽力气睁开眼望过去,却仍是模模糊糊,隐约见得这人貌美如玉,皓齿红唇,一双眼眸尤为明灿,笑意盈盈,又温润若水。
“雪颜……”
不由得便把心中那个徘徊了许久的名字叫出口,却又忽然哽住,心中涌起无尽酸楚。
“哥哥想我了么……”久别重逢,雪颜却并不像他那般激动喜悦,只是笑着轻轻问道。
他慌忙点头,伸手去抚他的脸颊,指尖下的肌肤是活生生的真实。

“雪颜……”又叫了他一句,顾容止微微笑了,像是有什么沉重的负荷在瞬间卸下。轻轻把唇凑过去,在对方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上轻触了一下。
纵使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出于怜惜还是情爱,但似乎只有这么做,才能填满心中那些自从他离去后的失落与怅然。

眼前的雪颜没有丝毫反应,静静地任由他亲了,而后一笑。
顾容止愣了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先前那皎洁的月影。背后一阵冷汗,丝丝凉意渗来,人顿时清醒了许多。
雪颜曾经说过,十五之日正是吸取月之精华修炼之时,那日他必然化作狐身,那眼前之人,又怎可能是他?
心中猛地惊跳一下,难道自己思念他……已经到了出现幻觉的地步?难道自己……竟将那叶流觞当作了他?

霎那间,醉意消散,眼前逐渐清明起来。
那人不是叶流觞,却也……不是雪颜。

那人一身水蓝色衣衫,浅笑着拿起瓷瓶缓缓又倒了一小杯,兀自饮了,这才抬眼向他望来。
眉眼神态和雪颜都极为相似,只不过身形更为修长,虽说仍还留有少年的稚嫩,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英气。
“你……”
“怎么哥哥每次都认不出我来,真是叫人好生伤心……”那人轻轻放下酒杯,笑道:“哥哥不记得了?狐狸的一年等于人的十几年,算起来我现在可比哥哥还要大些呢……所以法力也增强了许多,月圆之夜自然不必恢复原身……”

“果真是你……”不知是惊是喜的感觉交织在一瞬间涌来,顾容止忽又想起了什么,愣愣望着他,“你……便是叶流觞?”
雪颜眉毛轻佻,算是承认,想想又笑道:“我也没骗哥哥,叶流觞本就是爹爹给我取的原名……我只不过略施法术小小易容了一下,用惯了这张脸,也想变个花样来瞧瞧。”
顾容止呆了半晌,垂下头去,“那你为何……不肯告知与我?”
“雪颜也好,叶流觞也好,对哥哥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分别不是么?”雪颜轻笑一声,“同样都是被赶走的呢……”

最初的欣喜被这显而易见的疏离而渐渐冲淡,想要解释的心情也慢慢冷却下去。
以往那些无忧而快乐的日子,似是真的已全然失去。
可若真的无情,那他这次回来,又是为何缘故?

正想着,雪颜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回去几个月,总算把族里的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想来自己当初实在受了哥哥太多恩惠,如今报答,尚且不晚罢……”
原来的确有情,只不过却是恩情罢了。
顾容止心下一片黯然,“我救你本就不是贪图这些,只是随心而为,报恩一说,实是过了。”
雪颜偏头想了一想,便道:“也好,但难得不必理会族中那些繁琐之事,我既已来,便想多住些日子再走,哥哥不会嫌弃罢?”
顾容止胸中一窒,微微摇了摇头。
谁剪轻琼作物华(二十三)
 
他知道雪颜确是与从前不同了。
不会随时随地都缠着自己撒娇耍赖,也不会再蛮不讲理地非要一起沐浴,一起入睡。
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都隐隐透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气势。而有时,这种感觉又会消失不见,却又变成了一抹淡淡的看不透的沉静。
虽然依旧在笑,笑容里却有着冷漠的疏离。

“在画什么……”
清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手微微一抖,画中挺拔的竹子便歪出一节,在一片秀直中颇为突兀。
顾容止微微侧头,却不敢望他,只听得他又道:“这竹林淡雅清傲,可惜这多出来的一笔……”
“没什么要紧的,原本就只是消遣罢了……”顾容止慌忙把那宣纸卷起收在一旁,生怕他记起自己给他画的那幅,低声问道,“今日有何打算么?”
雪颜轻轻笑笑,“好久没和哥哥一起去城里玩了,不如去看看如何?”
“……好。”

顾容止记得上一次还是自己引着雪颜在城中游玩,此时却完全颠倒了过来。身边的人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些,俊美的风姿引得路人频频驻足仰慕,雪颜却丝毫不以为意。
走了一阵,他忽然低下头来,声音低柔,“哥哥若是累了,去前面的茶馆歇歇好不好?”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柔情弄得心头一跳,顾容止慌忙点点头,脸上却已绯红起来。
饮茶之时,小阁外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溪城顿时雾濛濛一片,街上满是行色匆匆的路人。两人又多坐了一会儿,却不料雨势反倒渐大起来。

顾容止为难地望着外面,雪颜却笑着安抚,“哥哥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的铺子买把伞……”
说着便要起身离去,顾容止心下不知怎的竟然一慌,忙拽住他,“……我与你一起……”
说罢才发现自己竟牵着他的手,不由大窘。
雪颜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却也没松开。
好在街上的人都逃得干净,少有的没来得及走掉的那些也都忙着找地方躲雨,更没人注意到他们。

两人快奔几步,冲到那屋檐之下时身上却皆已湿了大半,雪颜拿出几枚铜板递过去,“掌柜,一柄伞……”
那掌柜笑眯眯接过去,“公子真是好福气,这雨下得急,只剩这最后一柄了呢……”
正说着,那边却响起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叫道,“掌柜的,快点拿柄伞过来!”
顾容止顺着声音望过去,却见两名刚刚躲过来的女子,杏黄|色衣衫的是丫环打扮,另一个一身桃红锦罗,佩戴明珰步摇,显然便是小姐。

“两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今日生意好,伞都卖完啦……”
“卖完了?”那丫环急得跺起脚来,忙转头问道:“怎么办啊小姐,天就要黑了,再不快点回去的话……”
那小姐眉心微蹙,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顾容止望向雪颜,却见他正巧也看着自己,于是便轻轻冲他点了点头。
雪颜把伞递过去,“两位姑娘不如用这柄罢……”
那丫环惊喜地一把接过去,连声多谢也没说便道:“太好了小姐,这下子就不怕被淋湿了……”
那小姐一脸歉意,“这多不好,要害得那两位公子淋雨了呢……”
“他们是男子,又是平民,淋湿了也没有什么,小姐身子娇贵,哪能和他们比……”

雪颜听得此言,低头对顾容止笑道:“早知道往那伞上戳几个窟窿,叫她们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他本就故意说给那丫环听,声音在雨中也听得一清二楚。那丫环果然被激怒,气道:“大胆狂徒,你说什么?”
“蕊儿,不得胡闹……”那小姐急忙叫住她,又冲雪颜欠了欠身,“公子见笑了,多谢公子雨中相助……”

雪颜淡淡瞥她一眼,却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而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小姐莫要客气。”
顾容止正奇怪与他的举动,却见他竟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也悄悄放开,一怔之后,随即了然,心里却有什么渐渐沈了下去。
那小姐盈盈一笑,“不知公子明日是否有空,容小女子将伞完璧归还。”
雪颜勾起嘴角,“小姐相邀岂有不赴会之理?明日晌午,得意楼如何?”
那小姐轻轻点头,含笑而去。那丫环还不忿气,狠狠瞪了他一眼,方才撑伞追上。

誰剪輕瓊作物華(二十四)
 
第二日晌午,雪顏竟真下了山去,與那小姐相會。臨行之前卻又笑著問他,「哥哥要不要一起?」
見他搖頭,便也洠г購娗螅皇切Φ溃骸肝胰トゾ突亍!
與心儀之女子結伴撸妫挠腥トゾ突氐牡览怼n櫲葜雇h去的那抹水耍挥梢魂囌纭
豈料不多一會兒,便見他從山下緩緩而歸。
顧容止又是驚訝又是疑惑,雪顏卻一臉無辜地湊過來,「哥哥這是什麼表情?」

「我只是……洠в邢氲侥氵@樣早便回來而已……」顧容止面上一紅,低頭敚獎倧耐饷鎾窕貋淼囊皇柠湣
盛酒的瓷瓶被他洗刷乾淨當作了小花樽,雪白的瓶身配上淡粉的花瓣,說不出的清雅動人。
雪顏含笑傾身過去,靠近他的耳邊,微微的熱氣輕拂過去,仿似那片唇就要樱纤亩埂!父绺缍鄳'了,我何時騙過你?」

顧容止兩頰紅色更甚,心道不知被你騙了多少次,嘴上卻始終反駁不出。
雪顏呵呵笑了兩聲從他身後移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悠閒地跨坐在窗上。「今日如瑩姑娘尚有要事在身,只是小坐一陣便已離開,我便與她相約明日再聚……」
顧容止呆了半晌,才「哦」了一聲,緩緩點點頭。
院外蟬鳴一片,婆娑的樹影遮住了窗邊那人耄щ'的笑意。

從那日起,家中便常常只剩了顧容止一人的身影。這才發覺,即使無言相伴,卻也總比孤身獨坐來得心安。
可雪顏歸家的時辰愈發變晚,甚至連晚膳都是在外用過才會回來。
等待漸漸變得空虛而悵然,時而竟會莫名地心酸起來。

想著雪顏終究還是大了,懂得了真正的人間情愛,自然不會記得年少時那些迷戀癡纏。
想著那個女子可要真心待他才好,切莫知道了他的身份,再去厭棄懼怕。
想著他們將來若是有了孩兒,一定如他父親幼時那般冰雪聰明,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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