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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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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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尝这个可好啊?”
十三爷安慰地冲我点点头,提箸举了两片蛰头凉瓜放入八格格面前碗盏之中,八格格一惊,迷茫看了看十三爷,面上慢慢溢出了些颜色。我拨开十三爷的手,着手替恪儿布菜,八格格声音柔弱,却干干的:“快别,该我来替你布菜才是。”
我停了许久,才道:“什么你呀我呀,开了这样的好席,咱们只管吃就是了。”
十三爷将筷箸轻轻放下,好似省起件十分紧要的事情,向刘承泽道:“我这里有一桩事,要向刘兄讨教一二,刘兄可识得什么山西的商贾?”
我心中忽然空荡了一下,刘承泽一手稳稳抱着兰儿坐在他膝上,一手端起案几上的酒盏,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不知十三爷所提的是那一类的商贾?”
十三爷一双眼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个遍,也端起酒盏来啜了一口,一双剑眉微拧:“心中洁净的商贾。”
刘承泽含入口中的一口菜几欲喷出来,他抬了拇指在唇角略略擦了擦,嘲笑道:“商贾哪里有什么洁净的?见利忘义罢了。”片刻,他又诚实道:“就如你们这些权贵也并无什么洁净的一般。”
十三爷目光如炬,紧盯着刘承泽,古怪一笑,道:“山西巡抚噶礼面上将这地带治理的极好,可百姓近些年委实辛苦,皇阿玛有心救民于水火,无奈皇命是一套,官僚做派又是一套,回禀上来的,偏差也就忒大了一些。”我极少过问政事,听了此言,也能参悟出十三爷警诫的意思,想必刘承泽这样一个人精,也一定能听得出这弦外之音。十三爷拣了一箸菜,放入口中,笑道:“这一来,总要寻个可靠的,撑起这一方百姓的天地,你说是不是?”
刘承泽将一勺鱼羹送入兰儿口中,对十三爷豪爽道:“若十三爷不嫌弃,刘某倒愿意揽了这差事,也可尽财富,融仁意。”
十三爷默了一会儿,道:“这也是个主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不冤枉。”
我愣了一愣,恍一听到这个话,我心中一抽,暗道这一顿饭吃的当真不容易,二人言内言外,警示不断,若不是我清楚,十三爷早于三年前就知道,噶礼乃刘承泽的义父,可能听罢这一番对话还觉得二人只是在一个平凡的时刻,决定了一件平凡的善事。
饭毕,刘承泽邀十三爷同去林间射猎,十三爷见我神情疲惫,便将我安置在大殿暖阁内的一张柳木靠椅上,由此处窗扇望出去,春日午后柔和的日光温暖的抚摸着水面,恪儿、月盈领着婢女们在院中看顾着兰儿。
我择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见十三爷端了条薄被在我身上搭了,问道:“兰儿怎么笑的这样厉害?在玩儿什么呢?”
十三爷潦草一笑:“刘承泽不知从哪里寻了只兔子来,兰儿喜欢的不得了。”他微皱着眉头,道:“兰儿有月盈她们看管着,你也不用忧虑,我倒要问问你,你从寺里出来,脸色就不好,是身上不舒服?”
我琢磨了片刻,摇摇头,不说话。
十三爷望了我片刻,安下心了一些,缓缓道:“那你歇歇,我过去预备一下。”
见我颔首,他又冲我笑了笑,俯身在我额上贴了贴,抬步离去。他那一副修长的背影,今日看着倒觉得甚为萧索了一些。
才闭了眼,又有脚步声踏过来,我微睁了眼,是八格格。
她凑到柳木靠椅前,神色复杂的望着我,道:“我心中闷得厉害。”
我点头道:“我知道,也明白。”
八格格没答我,皱了皱眉:“你看,我说的并没什么差错,刘大哥心中本就没有我。”
我从容答道:“这也许是他的善意,断了念想,也好。”
八格格咬着唇,勉强笑道:“嫂子命真是好极了,”我一呆,她续道,“不仅我十三哥为你罢娶福晋,不思爵禄,是以不开府邸,但凡明眼人都瞧的出,刘大哥对你也是百般相护……”
恪儿后面说的话,我早听不下去,愣了神,怎样都回不了魂。我不知这是不是我同十三爷间的情谊,或许,是种牵绊。他此生注定是位皇子,无论有无作为,他的名字都注定名垂青史。是以,这样的情谊着实算不得为他好。久而久之,即便他极力抗衡,又能抗衡到几时?如今他拖欠下的,终有一日他要补还。他会迎娶福晋,他会为皇阿玛分忧,会为江山社稷而奔波,若那一日回想起他今时今刻所误下的,悔不当初,也未可能。
脑中心中将十三爷的影子一过,我心中一阵突突地跳,身上也是一软,心中不知为何竟担忧起十三爷来。我强稳了稳心神,见八格格并未在意,还在絮絮说着,难免又想到了另一处。
我向来觉得世间的一心人只有一个,若是真心在意一人,眼中心中也绝容不下他再爱第二人。若是能容下,必是这二人不能彼此称之为一心人。可正如刘承泽所说,世间何来洁净二字?而这情被诟病,彼此又称不得一心人了。若想得了真正的一身洁净,此人只能是个隐士。隐士者,遍身不沾浮尘,通体内外毫无伤疤,也无需混迹在这尘世之间。这人,却一定不能是十三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温柔梦外(3)

一层叠云遮日,一阵小雨轻轻地滴落在湖面上,这是春天的生机勃勃,也是我的浮思漫漫。
正怔着,兰儿有模有样的抱着只小兔子,度进殿来。她磨磨蹭蹭地摸到我靠榻边,大眼睛一动,娇声道:“额娘,兰儿可以带兔子回去吗?”她抿上双唇,可怜巴巴哀望着我。
我立刻道:“兰儿乖,我们回家,兔子也要回家。”
小人儿嘟着嘴,有些激动,眼中即刻含了两滴泪,心酸道:“兰儿要带兔子回家。”
我声音中多了一丝疲惫,耐心道:“不行。”又怕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补道,“兰儿听额娘的话。”
一旁八格格揉了揉兰儿的头,道:“兰儿听话,姑姑来日再送你一只,可这一只不行。”
她话毕,忽然有纷乱人声传进殿来,一人呼:“小心着些。”
又有人道:“十三爷小心脚下。”
我一愣,脑中一道通透的白光忽地闪过,翻身下了柳木靠椅,八格格也是一怔,同我一起几步迎了出去。
和宣搀着十三爷正要踏进殿来,他二人身上被春雨润的明亮亮的。我赶紧伸手去扶,十三爷轻轻挡了一下,淡淡笑道:“手上有些脏,待他们伺候我洗洗你再碰。”
进殿不过几十步路,可他走得却不大稳,半身上沾了泥浆,想是从马上跌落下来过。我细瞧他面上,脸色虽比平日白上几分,其余却也没什么大动静,于是才稍稍放下心来,向和宣道:“这是怎么了?”
和宣扶十三爷落了坐,一个千儿打在地上:“福晋,都是奴才不好,叫主子落了马。”
八格格叫他起来,安慰他好在并不要紧,就吩咐他去寻身衣裳。
十三爷抬了干净的那只手,揉揉额角,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叹,解释道:“鶒儿你别忧心,怪不得他们,是意云跑的畅快了一些,我这几日身上也乏,大意了些。”他一双眼睛凌厉深沉,威仪极了,叫人不能不信,又道:“好在意云伶俐,也未踏到我身上,只是摔了一下,不打紧。”
我同他对望半晌,察其言,观其色,厉声问道:“刘承泽呢?”
他见我这紧张样子,将手上泥土在身上蹭了一蹭,握上我的手,平淡安慰道:“我吩咐他去办事了,午膳时,你们不是都听见了。”
殿外一阵大乱更盛过方才十三爷归来,从殿中望去,月盈、婢女及一众将士无不探身弯腰寻找,我眉头皱了皱,十三爷显然也是心中一紧,勉力站起身来,他晃了一晃,我顾不得他身上泥土,将他扶稳了些。
八格格走到门口,镇定唤进来一名婢女,道:“什么事?”
婢女颤颤巍巍道:“小……小格格不见了”
我怔了一下,抬步便要跨出殿去,一旁十三爷紧紧握上我的手,猛拽我,迫得我停下步来,镇定道:“外头下了雨,路又滑,你身子重,难免让众人担忧,还是我去找她。”
他的手极凉,我强压住自己的急切,一边要和宣替他换身衣服,一边道:“你也先别急,将湿衣服换下来再去。”
他眉眼中露出些笑意,温声道:“外头湿的厉害,回来再换也是一样。”言毕,他朝外走去,虽已比方才走得顺利了一些,可还是不大稳便。
我的喉头哽了一下,心沉得厉害。提步即欲跟上他同去,八格格面朝我走来,将我拽下,低低一笑,道:“你快在屋中歇歇吧,小姑娘家,也跑不远,这事对十三哥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反倒是你去了,他又要看顾你,又要找兰儿,才忙乱呢。”
我勉强点点头,应了下来。
雨天日短,不觉又是沉暗天气。八格格揣摩错了,十三爷并未即刻带着兰儿回来,刘承泽也未办完差事,我恐宫中责怪,只能请恪儿率先回去,也好替我们周旋周旋。
我就这样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入夜,还不见那父女二人回来。雨已经渐渐停了,空气湿润洁净,月亮挂在屋前白果树的枝头,又亮又大,散着凉幽幽的冷光。我心中也是一阵一阵的冷意,屡次想要亲自去寻,却都被月盈和和宣拦了下来,他二人怕我忧心,只能一次一次谴刘承泽家中奴才去山间寻找,可屡次寻找却依旧未果。
和宣去预备膳食,月盈思量,若是十三爷和兰儿此时回来,也必然浑身尽湿,于是,她领着婢女急匆匆去马车中提取备换的衣裳。
我身上搭着十三爷的大氅,一人在空荡荡的屋中皱眉发怔。一阵银杏叶片的香气飘进屋中,我一闭眼,恍若听到屋门传来兰儿清脆的童音,额娘额娘地唤我。我连忙起身,一看却哪里有兰儿的影子。我呆了半晌,一人朝院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温柔梦外(4)

我这样一人朝院外走去,自然有许多婢女瞧见,可这些婢女无不是刘承泽的人,我若没有吩咐,婢女们也不敢擅自进言。灯烛柔柔的光晕底下,她们一张张标致的小脸都白了一白,又呆了一呆,相互递一递眼色,却无人敢来询问我要到何处去。我见此情此景,两三步赶到白日入得院中的大门,向山间一望,忽见几簇灯火,隐约也有人喊:“瑞兰儿格格十三爷” 
我脚步匆匆,但一路并未追寻着声音而去。这群奴才叫嚷嘹亮,若是十三爷和兰儿就在那明明白白的山路上,早就可以听着。我左右思量,还是沿着小路,进入了山中的一片密林,不一会儿群峰壁立,遥遥望去,乃一山谷,谷内小径蜿蜒曲折,幽深迂回又盘曲。依路而行,两侧山峦高耸,若不是今夜月色皎洁明亮,行走于这山间定然时分危险。
谷中有一水潭,经那当空皓月一照,水天一片银色,如画一般。山上灌木已算葱郁,繁花也如一派文人雅士所言,烂漫得紧,此时人烟罕见,又有鸟儿絮语,花声鸟语交相辉映,相辅相成,绝妙无比。此地自成格局,将山谷内外的声音相隔开来,叫嚷寻找的声音,已是弱得近乎听不到了。谷底好似有成片桃花绽放,粉妆素裹,在银白月色下满目旖旎,美不胜收。
谷底隐约有团火光,有什么东西在我嗓子中卡了一卡,我不敢发出声音,细瞧着脚下,小步向前度去。挨近了些,一片桃花林中独立着一株女儿棠,瞧这样子,已是棵老树,但与周遭桃林相较,也不难查觉,这一株女儿棠显是被人移来此处的,看那女儿棠的长势,移来也不过个把年头。
今年果然并不是女儿棠大好的年份,春风一起,数不尽的花瓣散落在空中,落花这样飘着,与生在树枝上时全然不同,反而生出了些难解的娇媚,冷冷夜风中,这一重重落花花幕,叫人很难看清那一头的情形。
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兰儿不回去,额娘不准兔子和兰儿回家,兰儿就是不回去。”停了停,她眨巴眨巴眼睛,哇哇哭道:“额娘不疼兰儿,也不疼兔子。”
我停了脚步,透过桃林望去,一个大人儿,一个小人儿,自是择石而坐,身下铺垫的是十三爷外罩的衫子。篝火噼啪作响,明亮的火焰燃得很旺,像一只迎风飞舞的火凤凰。火势仰天招展,将黑色的天幕染出了些暗粉红色。高挂在天际的一轮明月和篝火交相辉映,好看极了。这一把火,不仅驱走了料峭春寒,也勾勒出了这父女二人的轮廓。男子面上颜色瞧着还好,二人身上衣衫也尽数被烘干了,我心中稳了些,只听他轻笑了一声,单手把小人儿从地上拉起来,复而拥入怀中,道:“兰儿,你要体谅额娘,你如今还小,也不懂那么许多。”火光映上他慈爱的笑容,轻飘飘道,“你额娘有你时也着实不易,连阿玛都整日担心,如今我们小格格又这般伶俐,处处讨人喜欢,你额娘怎么会不疼你。”
小人儿学着平日十三爷挑眉的样子,蹙了蹙,收了哇哇哭声,啜泣了良久,安分的点点头,道:“兰儿跑出来,额娘一定气坏了。”
十三爷向着我这个方向淡淡一笑,他这一笑凑巧遇着月色洒上本就若施脂粉的女儿棠上,簇簇海棠映出粉白淡光,连鹅黄的花蕊都一同娇羞了起来。我心中一荡,焦虑担忧也都一路铺开离去。他道:“你这小丫头,性子同你额娘一模一样,说两句好话哄一哄,她哪里还有气。”十三爷潇洒漂亮的姿态忽然一顿,又道:“不过你可莫要哄错了,那一来,就麻烦一些了。”言毕,他附耳对兰儿细语起来,我离得却太远了,他们父女的对话我就听不大清楚了。
他二人咬完了耳朵,兰儿就凑到十三爷怀里,哭丧道:“阿玛我饿了。”她边说边用小脑袋使劲儿往十三爷怀里扎,十三爷一双手捧起兰儿的小脸儿,道:“你瞧,走这样远,不好吧?若是我方才还没寻着你,你现在恐怕就要独自挨饿,那滋味儿可是不好受。”
他四下里瞧了瞧,叹道:“多亏白日里我同你刘伯伯猎到此处就分别了,大约也就是附近,我留下了些野味儿,不过……”他罕见的犹豫了一下,“不过你确定要吃阿玛做的”
兰儿耍着性子,很傻很天真地向十三爷道:“都怪阿玛追的太慢了一些!是阿玛的错!阿玛……兰儿要回去吃额娘做的。”
十三爷疲懒劝她一句:“你若自己肯走,咱们即刻就回去,不然你也只能饿一饿了。”
我瞧着十三爷脸上渐渐露出的憔悴来,才想到他下午落了马,又在风雨中追了兰儿半日,方才显然是强打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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