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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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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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爷转过头来看我,似笑非笑:“是,自那事之后,你最厌人叫你姑姑,”他指间夹上我的一缕碎发,良久,缓缓开口:“不做姑姑也好,做我最心仪的女子,也就够了。”
十三爷将我拥在怀里,笑意温存,促我朝大殿走去。我眼风扫过下首的女子们,一个个面露哀色,一两个声音中惆怅道:“走吧,快别浪费这许多时间了……”我垂首一笑,抬头看着十三爷,清正严肃道,“的确如你所说,这样也就够了。”十三爷并未说话,嘴角提着那丝笑意,并没有放下,环着我的手却是紧了一紧。
住持将我同十三爷引到大殿中,殿内佛香阵阵。住持在一尊佛相前作揖,而后退让到一侧。十三爷冲我微笑,小心扶我在蒲苇编制的团子上跪了下来。随后走近我身侧的蒲团,一掀衣襟,也跪了下来。我抬眼瞧他,迟钝的觉得,他这样一个人,通常是坚信自己信仰着的造物者,并不会同我一般,墙头草,两边倒,心中也从没一杆秤,是以临时抱佛脚的事情常有发生。
我在拜坛前头跪拜下来,两手合十,心中暗道:“第一愿,默默祷苍天,但愿玛法升仙境,”拜了拜,又在心中默道,“第二愿,再告老苍天,但愿父母福寿全,”最后又认认真真拜了拜,“第三愿,三次祷苍天,愿得稳鸳梦。”
偷偷瞥一瞥身侧跪拜着的十三爷,却见他两手合十,又撑上蒲团拜了一拜,神色似乎郑重极了。他垂了眉眼,口中念念有词,可我却一句都听不清,他颂了几句,一旁住持从衣袖里摸出一串珠子,恭敬捧到十三爷手上,十三爷冲他颔首,面向我伸出了手。
我警戒地望着他,觉得他与平日大不相同,不知是不是什么人扮的十三爷也未可知。他见我不将手递过去,云淡风轻道:“把手拿来。”
我干干笑了笑,抬了手,他将那串珠子套到我手上,抽了抽嘴角,一边吩咐月盈将带来的金去化了,一边道:“拜好了咱们也该起程了。”
待上了马车,我细看看手上珠子,想到一处,就免不了要补充问十三爷一句:“这是何物?”
十三爷柔声道:“我求来的。”他将我揽在怀里靠了,“保佑你们娘儿俩,母子平安。”
街上柔风拂过,吹的马车窗扇的锦帘掀了一掀,我在他怀中靠的舒服了一些,眯起眼睛笑了,近日嗜睡的厉害,大约是怀着身孕的缘故,所以格外渴睡,我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眯了起来。又是一阵柔风送过,隐约有歌声吹进马车,词曲有云:
“风停了缘,雨落了泪,吹丢了愿,倾盆了爱恋;
花隔了人,叶障了眼,夜雨对床也浸香了宿命;
雪凝了誓,冰封了你我,散乱了哀伤,冻凉了眷恋;
云醉了天,雾悔了言,一点灵犀也都灰飞烟灭……”
歌声婉转悠扬,词却过于哀伤了一些,我往他怀里又扎深了一些,他轻轻拍了拍我,我就再无暇想那歌声,脑子也逐渐不大清醒起来,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十三爷轻轻摇醒,仍然犯着困,而且困的不行,可知道,想必是汤泉行宫到了。我模糊地跟着十三爷下了车,到了室内却连自己如何下的马车都不曾记得了。
十三爷看着我:“皇阿玛两日后启行,先驻跸汤泉,辛末驻跸密云县,甲戌驻跸遥亭。”眼中流露出了些柔色,“我可有的忙了,好在咱们这一处寝殿里也有汤泉,你也不用闲着,用过晚膳,歇上些时候,叫月盈她们伺候你泡一泡,解了乏,早些歇息,不必等我。”我迷迷糊糊冲他傻笑了笑。
待进了晚膳,又歇息了良久,我才清醒了起来。月盈扶着在殿中四处瞧了瞧,前殿略小了一些,是书房,中间的是寝殿,同寝殿相连的后殿以游廊连接,游廊皆以琉璃铸墙,墙上架着灯烛,格外华美。一时兴起,我叫人预备了汤泉,打算如十三爷所说,进去解解乏。
走进了汤泉的这一处后殿,殿中宛如江南小景,四周汤泉缓缓冒着蒸腾的雾气,几方金石铺就从水流中越过,后得一重望柱栏杆,栏杆内便是以汉白玉石所砌的汤泉池。后殿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幽静极了。
我原本便是不愿旁人侍候着我沐浴的,方到这一处,我就觉得静的安逸极了,也不叫小婢女们替我除了衣衫,边遣她们都出去了。月盈轻声细语地恳求:“福晋,若是石阶太滑,摔着了可如何是好,还是留下奴才在一旁伺候吧。”
我闭了闭眼:“我从前沐浴也从未摔着过,今日断断不会摔着。”
月盈又道:“可如今福晋身子又重,奴才担心福晋……”
我面色从容地打断了她:“正因此时身形同往日不一样了,腹上隆起,我面子薄,才更想一个人泡一泡。”我抿嘴对她笑了笑,“等我泡好了,你也别叫旁人进来侍候,你进来就是了。”
月盈好似懂了我的难为情,点了点头:“……那福晋留心着些”
我再冲她笑了笑,她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汤泉后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温柔梦里(9)

汤泉水面泛着红色的华泽,水幕之上,漫上满满的落花,雾气依附于水面之上,恍如仙境。汤泉不时涌动以下,搅的水浪拍打池壁,一声重过一声,一声又轻过一声。池岸上一方放置了一架木浴盆,木浴盆外泛着水润的光泽。
我自行退去了衣衫,瞧着隆起的小腹,不由笑了笑,这样着实难为情了一些,可心中想想,再过些日子,便会有个既像我,又像十三爷的孩子来到这凡世间,心中随即一甜。我坐在木盆旁的一方凳子上卸了一只海棠短簪,攥在手里,才想去摘另一只,哪知雾气太重,手中也滑,除下的一只滑落到了地上,我才要探身弯腰去捡,斜刺里一只手将它拾起来,这手修长,拾起来短暂也不还我,又径自替我除了头上的另一只,在一旁小几的鎏金蝶翼首饰盒上放了。
我思量了片刻,心想定是月盈,她虽然近身侍候我,可也从不伴着我沐浴,心中不免尴尬,也不敢回头去瞧,笑了笑,问道:“你听见簪子落地的声音吓坏了吧。”
趁她替我收拾座上衣衫的当儿,我小心翼翼自己爬进了木盆,依旧是背朝着月盈坐了下来,身侧墨色青丝在水面上慢慢漂浮散开,身后月盈也同我一样不出声。我面子薄,也不敢偷偷瞧她一下,怕主仆二人皆是尴尬,她此时还未做人妇,定然不曾见过孕时的女子,想必也是害羞。
我抬手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安慰道:“其实,我虽自小同阿玛问诊,可若不是我自己有了,我也从未看真切过。”自嘲笑了笑,“化作这样一种身形,也当真难为情了一些。”
身后月盈轻声笑了笑,舀了一瓢水,慢慢浇到我散乱的长发上,我眼睛怕水怕的厉害,连忙闭了起来,又道:“不过,女人就是这样傻,明知道这样总会走了身形,却还是想要同心爱的男人生上个孩子。”
月盈依旧不语,手上却没有闲下来,我确实有些乏了,边由她侍候着,边道:“你现在还不知,待你找到了个心仪的男子,你才觉得,晴天妩媚固然绚丽,雨天清新也很幽静,风沙天有风沙的豪爽,下雪天有雪的壮观。世间哪里有什么坏天气,只要同他在一处,只有不同类型的好天气。”我抿嘴笑了一笑,“这样一来,无论为他变成什么样子,也都心甘情愿了。”
月盈替我发丝上摊了些加料胰子,这料的味道是一股幽淡的海棠香气,我此时闭着眼睛还未歇上片刻,边扭头边乐呵呵道:“十三爷何时给你的这料香?”
天蓝的织花锦袍,一张模样俊俏的脸,眉梢眼角都是桃花地笑意,这人抬起满是白色沫子的手,用指骨将我额间眉骨处的沫子蹭了蹭。我顿了顿,猛地回过头,做出莫测之态来,抚着腹部深沉道:“我这真是乏到眼花了,汤泉里面不宜呆的太久了,月盈,动作快一些。”
待到洗静了,月盈扶我站起身来,从我身后用个大氅将我围了,我依旧闭着眼,生怕自己再是一阵眼花。月盈一双手柔柔摇了摇我,我睁了眼,眼前十三爷袖子都挽着,唇畔含笑,面容柔和。我肃然清了清嗓子,心中略略一过,讪讪一笑:“你该不是十三爷吧?”
十三爷看我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竟生出了些柔意,却没有答我。他将我横身抱起,走到那汤泉池子旁,才将我放到地下,他扶我由汉白石阶走下去,边嗽了嗽:“那福晋以为,我应当是谁呢?”
我颓然一笑:“你不该进来瞧的。”
他怔了一怔,脸色不知怎的,有些泛白:“听你说那些话,明明该是欢喜,可偏就叫我听了伤心。”
他舀了一瓢水,轻轻浇到我肩上,又问冷不冷,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泡过了汤泉,十三爷替我换上了干燥的衣衫,才抱我出了后殿。后殿外却不见守门的月盈。忽闻琉璃墙壁外,月盈轻声笑着叫:“蓦儿乖,别闹。”
十三爷瞧着我调笑道:“若是她们立在这屋里,你难免害臊。”
我使尽浑身解数,做出了一派不以为意的样子:“我才不怕。”又瞧着他被雾气打的湿淋淋的一身衣裳,蹙了蹙眉:“你瞧,这一身都湿了。”
十三爷淡淡笑道:“福晋这意思是在责备我不曾同你一起共入汤泉?……”
我吞了口唾沫,干干笑道:“爷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温柔梦里(10)

寝殿内一派瑞色,十三爷将我放到榻上,便自去洗了。我口干舌燥,自己跑下榻去,将满满一壶温水灌进了肚子,门外月盈忽道:“十三爷,刚送来的信笺。”
我感叹一番,这样晚还有公文,便去开了房门,月盈一见我,倒是怔了一怔,双手将信笺捧到我面前,福了身子就下去了。我掩了门,看这信上描摹的“皇十三子亲启”的字样,煞是英挺。随手将信笺放置桌案上,便又窝回了榻上。
十三爷动作极快,他回到榻上的时候,我并未睡着,他靠过来,轻笑了两声,问道:“还不困?”
我叹道:“不知是谁送了信笺来,我放在案上了。”
十三爷想了片刻,与我道:“这样的时候,想必是刘承泽的了。”
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他有何事?”
他拿了信笺,又靠回我身畔,撑着额头苦笑道:“无非是问一些你近日的情形,他这大夫当的可过于尽职尽责了一些。”
我装作不经意又问:“刘大哥近日可好?”
十三爷皱眉道:“他还未回来。”他摸了摸我有几分湿意的头发,讪讪笑道,“你可知他这父亲是何处的人?”
我回头瞧他,顺带摇了摇头。
十三爷一双眼睛里全无什么亮色,道:“山西。”
我问:“山西有什么不对?”
他半晌没有动静,放开我,坐直了身子,背对着我许久,才道:“噶礼是他的义父。”
我眼神黯了黯,一旁十三爷也沉默了良久,将信笺搁在脚榻上,咳了一声,将我环在怀里,道:“听了这个便更睡不着了?”
我抬手揉了揉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近些日子,十三爷奉皇阿玛命,追踪噶礼一事,是以我也略略对噶礼这人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噶礼系栋鄂氏,满洲正红旗人,乃何和哩四世孙也。三十五年时,上亲征噶尔丹,次克鲁伦河。噶礼从左都御史于成龙督运中路兵粮,首达行在,当上意。升擢盛京户部理事官,岁馀三迁,授内阁学士。
三十八年授山西巡抚。此人勤敏,又能治事,然甚贪,且纵吏虐民。抚山西数年,山西民不能堪。上闻之,下九卿议罪,拟夺噶礼职,上宽之。越明年,又有御史论噶礼之贪,得赃无虑数十万,一旦驳回,状告之人必被酷刑侍候。噶礼屡得辨释。亦有民众,奔走于京师列诉,被其捉回并称为诬伪,酷刑致死,不在少数。
刘承泽若是噶礼的养子,倒也难怪如此阔绰。
十三爷在我肩上轻轻拍着,道:“所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我瞧着刘承泽也不是坏人,你也不要妄下了这一定论。”话毕,挑了丝笑意,“不如教你首曲子,你后日回了园子,好好练练,待我回去,我们和一和。”
我敛了本就不深的笑容,眉头拧起来,道:“这里难不成还有琴?”
十三爷在我头顶摇了摇头,我干巴巴道了声:“那怎样学?”
他将空着的手掌在我面前摊开,柔声试探道:“这里行不行?”
我笑了笑,心中空荡一扫而空。琴艺这个东西,有时并不是什么体力活,譬如你若冬夜里因练琴练出了满身大汗,这到不能算作是一种境界。可见,这琴艺的根源是一种灵气。
十三爷一边说的筝谱,一边轻哼着旋律,耐心细致的教我,我在他手心中一遍遍练着,他环着我的那只手轻轻和着拍子。二人就这样在榻上一个教,一个学,消磨了半个多时辰,总算学完了这一首曲子。降烛红泪低垂,我困的愈发深沉,十三爷轻声笑了笑,在我额上吻了吻,助我侧身躺好,将我揉进怀里,柔声哄道:“睡吧。”
我这夫君同我年纪虽然都尚轻,可他筹划事情却是众人皆知的稳重。他对我的了解太甚,这样给我布下这一桩差事,我势必会以这一件事为重。他所料不错,我也的确就是这样没骨气,一首曲子练到他从塞外回来的时候已经娴熟的紧,他拿笛子一和,又比之前顺畅的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温柔梦里(11)

这一年的十月里,我怀胎已近十月,偏生凑巧,十三爷奉命西巡,他临行前半蹲在榻前,手掌抚着我高高隆起的肚子,我故作轻松的笑了一笑,道:“你再回来时,就能看见孩子了。”说这话时,我心里其实是有些酸意的。
十三爷沉默了好一阵,手抚着我的肚子,安慰道:“这一回是皇子们轮换着伴驾,我想个办法,催意云回来就是了。”
我着力解释道:“我……我不是叫你回来,你千万不要回来。”
他拉了我的手:“鶒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高兴我回来陪你和孩子?”
我其实怕极了,喜悦与信心更像是一滴浓墨落在水潭中,恣意间就散尽了。一阵沉默后,我声音里带着哽咽,却没有哭出来:“我怕那时我样子不够好看。”
十三爷无奈笑了笑,起身抬手在我头上抚了抚,轻声道:“别怕,我同皇阿玛去去就回。”
他离开的时候,我闭了眼假寐着,倒也不是我太倦了,而是我不愿看他消失的背影,饶是闭了眼睛,可依旧听得清他离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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