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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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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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洵将那一杯倒给雪衣的茶一饮而尽,手指搭在桌案上,目不转睛地瞧着我,道:“你这丫头宠得也太没样子了,比小姐还要刁蛮?”
作者有话要说:写作歌单-第一章-荦荦大端-《平沙落雁》-叶名佩

☆、第一章 荦荦大端(2)

康熙四十年的三月初三正是上巳节,是日,我正打算同雪衣一同去花枝寺赏赏女儿棠,却听闻我的堂姐和嫔遣了宫人前来,心中未免好奇,便差了雪衣去探听探听,自己遛遛哒哒在偏园中逛着候她。
落花桥下,径旁丁香树上小花初放,白花如云,花香似蜜。丁香可制香氛,家中数我额娘最喜,瞧着几名侍女正执了提篮,凑在丁香前头折花,我就也悄声凑了上去。侍女们瞧见是我,无不恭敬福身,遂又自去忙碌。
空中不时有鸟雀飞过,一派鸟语花香,令我心情大好,忽闻雪衣的声音附耳而来:“格格,我偷听着了几句。”她顿了顿,声音有些肃穆,“此番有那么两件事,一则,和主子如今恩宠正胜,又带着身孕,故此也算有求必应,这不,年下允了探她的时候,特叫了您去呢。”我哦了一声,问:“那另一件是何事啊?”
雪衣有些迟疑,瞥了半晌,吞吞吐吐道:“另……另一件啊,年下选秀时,有意给您拴个婚。”
原本抬头望着一片蔚蓝天色的我忽然惊道:“你方才说什么!?”
雪衣面上谨慎又犹豫:“说……说拴婚啊。”
我神色一滞,叹了一声:“谁?”
雪衣尴尬地断断续续,道:“好……好像是皇皇子。”
我哀叹了一下,又望回空中,巧逢一只喜鹊正振翅巡视着,它肥硕的身子或上升,或下降。太阳光将它的身影放大后投映到地面上,它一面飞翔,一面欢快地“喳喳喳”叫个不停,随后就不着痕迹地着陆在某家的院子里,瞧不见踪影了。
因是上巳节的缘故,集市中的店铺陆陆续续地下了板儿,预备在这一日好好赚上一笔。街上的行人也给足了面子,不一会儿就逐渐多了起来。
我方才的兴致早就一扫而光,低头穿梭在人群之中,百无聊赖地瞧着黛色裙裾上溅得的几个水渍发怔。雪衣见我不悦,也不敢出声相扰,乖巧的在我身后跟着。
我听得她轻缓的脚步声,怔着找她搭话抱怨:“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我其实还是年幼的,怎么就急着嫁人呢,”往身边挤了挤,好叫雪衣留意留意我这一番高谈阔论。挤得似乎重了些,雪衣让了我两步,亦步亦趋的跟着,“姐姐也是,自己有了身孕,就随便来诓我,那些个皇……”我原本脱口欲出的是“皇子”,可又觉得街市之上,还是收敛一些的好,顿了一顿,措了措辞,又向身侧挤了挤,才道,“……公子,有什么好的,要我来说,嫁人全图能过个潇洒日子,你说是不是。”叹了叹,负气道,“回去我就同阿玛讲,我就是不嫁。”
身边另一侧飘来雪衣的笑声,我静了片刻,被街市上的人群触发了一点儿不良的预感,不可思议地瞄了瞄被我挤了挤的一侧,一抬头,人就怔住了,喉中咽得狠了一些,被自己呛得天翻地覆地咳了起来。
好不容易咳完了,略有些懊恼地瞧着身侧这人,半晌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我误以为是雪衣的这人身着藏蓝衣袍,白玉鱼龙扣的带围,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的眉间揉了揉,轻声嗽了嗽,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我脸上,缓缓打量了我片刻,牵出一丝无奈地笑,不紧不慢道:“姑娘抢路抢的太投入了些,不过在下什么都没听见。”
我嘴唇动了动,客气又疏离地笑了一下,冲他歉意颔首,正要悄然溜走,却听他慢悠悠跟在我身后道:“我也同姑娘有个相似地烦恼,凑巧在下的父母兄弟也正催我娶一位大家闺秀,姑娘这法子听上去不错。”
我后脊一僵,硬是笑着回头,对他道:“这也能算做什么都不曾听见?”
他提了提唇角,轻轻一笑,就让人觉得他并无恶意,一时二人相顾无言,有一些尴尬。一阵风过,前头花枝寺里佛塔上的铜塔铃叮叮咚咚,声响悦耳。不知为何,我就有些想笑,似乎这人在你跟前,不笑就有些煞风景。却又觉得不端庄,赶紧摆手解释:“我方才那话可并不是怪你的意思,我是怪自己,挤错了人。”
这人眼中依旧带着那一点笑意,垂了垂头。
我看了一眼在另一侧立着的雪衣,抬起手在眉前搭了个凉棚,看着花枝寺的山门:“这位公子,咱们真是幸会,不过我们到了。”我指指前面的花枝寺,假意道:“花枝寺今日只接待女香客,故此我就不邀着公子同游了。”
他眼神淡淡的,就这样瞧了我一刻,我恭敬一笑,觉得自己礼数勉强还算周全,遂转身领着雪衣朝山门走去,边走边没好气地向她道:“以后出门,都跟在我右面……”
雪衣咳了一声,拢着衣袖,敛着笑意,轻轻“哦”了一声。
花枝寺是一古寺,相传,此处原是前朝盛放牡丹的国花堂,如今这一股子杀气被棠花花海彻彻底底地压了下去。这寺院并非皇家寺院,故此,寺中就有了一项极为特殊的规矩,男女不同游,并隔日为限。
今日山门前热闹的紧,香雾之后的寺院根本就看不清,只能听到女宾们凄厉熙攘的召唤声。我阿玛和额娘素来喜静,教得我也自小怕吵,顺着人群进入花枝寺不过一刻,我就被这喧闹震得有些迷糊,看雪衣兴致勃勃,就由她前去上香,自己避到了旁得院子中去。
若说起这棠花,市井人家喜爱它的理由很是简单,无非是因那传统图案中惯以金鱼、海棠、童子讨一句金玉满堂的吉利话。千客骚人多为棠花叫屈,因此花色红晕似施脂粉,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为了全一全此花的美名,遂以女儿棠盛传于墨客之间。
我在植满棠花的院门外探头探脑地瞧了瞧,院中静得奇怪,上香的人群似乎并没有蔓延到这一处。揣摩了一刻,暗道,想来,今日上香的女儿家,不是一心一意来上香的,就是被山门石阶上站着的人群吓破了胆,挤都未挤进来。
放眼望去,棠花一树一树地开着,高大的树冠承载着花朵,近乎遮满了这一处院子的天空。我一直很爱女儿棠,也同那些酸腐地文人墨客一般嫉恨市井人家用什么“金玉满堂”的俗气字眼描绘女儿棠。
我抬步移到院内,正笑眯眯瞧着树上一枝开得正好的棠花,却听身旁有人唤了句:“女施主。”我收神细看,是个小和尚,我连忙回了一礼,却听他道:“今日院中有客,不便相扰,还望女施主谅解一二。”
我顿了一阵,讪讪笑了笑,惋惜地了悟点头:“原是这样。”言毕眼中还是瞧着树间海棠各束形态,拖着步子不愿离去。这一年海棠花开盛极,树间好似堆了粉雪一般,有的棠花含苞待放,是以粉得艳丽,有的刚刚绽放,粉嫩莹白,甜美洁净,真如一位位亭亭女儿,列于树梢枝头。这样的生机勃勃,难免叫人留恋一些。
小和尚一个恭敬大礼,自己生出些歉意。我叹了声无妨,迫自己收回了目光,勉强提了提笑容,便要踏出院子。
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传过来:“小师傅,园中的花本就是同赏的,是住持太看重不才在下了。”这声音竟然不是个女儿家。
我背脊直了直,被院门槛绊了一下。才收了步子,就硬生生瞧回了院中。
院中一派寂静,独有风吹过树梢时沙沙地响动,那人正站在树下瞧着我们这一边,身后跟着个方才一直被我忽视了的小厮。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又从容:“我同住持也不在外头谈,”顿了顿,理所当然地向我道,“你进来吧。”小和尚见他抬步跨上石阶,匆忙迎过去引路。
我强压着心中那一股子丢脸的感觉,肃穆地拖了哭腔:“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原本已然跨过了门槛,耳闻此言,却又退了出来。他不过同我相当年纪,目光却非同常人地镇静,瞧了我一眼,见我这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笑,笑意来得快,淡下去得也快,慢悠悠地说:“我当然是走进来的了。”
我品了品他那一丝来去极快的笑意,脸上腾地一红,垂了头再不好意思瞧他一眼,一溜烟顺原路跑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荦荦大端(3)

自花枝寺至宅子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行至一处茶摊,我嚷着要歇歇脚。这一处茶摊我过去常来,不过自去年凌霜进了宫,我就再没来过。摊主宋叔的幼子又长高了一些,眼下正是最调皮的时候,他手中拿着两个小石头,在黄土地上画着什么,左挪挪,右靠靠,没个老实。
宋叔在我与雪衣的桌上摆了一壶好茶:“姑娘好久不来,出落得愈发中看了。”
我面上生出了些许无奈,佯作吃惊,道:“我其实日日都来的。”结巴道,“就,就是在梦里。”
宋叔哈哈一笑,赞道:“这可是日思夜想啊!”手指冲我点了点,“理当再送你一盘刚炒出来的瓜子,尝尝鲜。”
我看着他,郑重地大声应道:“多谢多谢!”迫不及待地神色恍如错过一刻就得不着这便宜了一般。
从宋叔面上挪回目光,我托着腮,手指轻轻扣在面颊上,看着几条街外的紫禁城,盘算着如何婉拒和主子的好意,又不至于失了她的面子。今日阳光晴好,到了这时候,日头已将天空照成了亮蓝色。红墙黄瓦在阳光的照耀下,艳丽到夺目亮眼。
眼中忽然有对渐行渐近的身影,分外熟悉,我正仔细分辨着,便听雪衣闲话道:“小姐何必先起了抵触的心思呢?”沉吟半晌,压低声音:“虽说嫁给皇室贵胄拘禁了一些,不过倒是听坊间口口相传,那位十三皇子不是个惹姑娘家厌的。”
我缓了缓,挪了挪托腮的姿势,面朝着她,将伙计刚端来的一盘瓜子往她面前一推:“快吃,吃完咱们赶紧回了。”
雪衣回瞪了我一眼,不声不响的磕起瓜子来。我没理会她,继续托着腮深思我的大计。
“哐啷”一声,一颗小石头砸到桌上,我和雪衣皆是一惊,向后闪躲了一下,面上就诚恳地带了怒气,抬头却瞧见赵洵眼中带笑,怀中抱着那个刚刚还蹲在地上的捣蛋鬼,朗声道:“还不快道个歉?”茶摊上的路人多少还是有些短了见识,陡见一位大户人家的倜傥管事,就全都呆了一呆。我向赵洵道:“别告诉我你是凑巧路过。”
赵洵没有察觉周围的目光,也没有应我,拣了我身边的椅子坐下来。我凑上去边呵着这个捣蛋鬼的痒,边道:“我觉得,一年不见,你就调皮的紧了!”孩子不住的在赵洵怀中挣扎,笑声招得茶摊暖意浓浓。
赵洵笑眯眯地将孩子护到了身后,道:“行了行了,打打闹闹的,再将你抓伤了就不好了。”
我藏了笑意,瞪了他一眼,偏了身子做好,目光挪回远处,才望向街外,人却僵住了。好巧不巧,另一端的目光的主人正是今日一而再,再而三遇着的那一位公子。
我定了片刻,见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动了一动,若无其事的领着小厮挑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忽闻耳边赵洵絮絮感叹:“虽说是个私宴,晚了总是不好的。”我猛得瞧他,他莫名其妙地回视我,半明不白地续了句,“对吧?”
我频频颔首,应付着赵洵,眼神却委实不敢同他交汇,其时,我并不知他方才说得是什么话。视线终点正落在那一日偶遇了三回的公子身上,他右手提着茶杯,蹙着眉抿了一口,一举一动很是有些派头。他放了杯,打眼望过来,我瞥了他一眼,佯作不经意才留了目光在他身上,转向赵洵,真挚又关切地看着他,道:“你说得对极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荦荦大端(4)

鬯春楼的店面不大,人气却甚高。赵洵引我一路向院中走去,才道前院进深竟如此宽广。东西配房的房檐上都悬着宫灯,轻风拂过,宫灯随风势微微动了动。
顺着抄手游廊直通后院,入院便放了一口养鱼的瓦缸,缸内清水泛出涟涟水纹。远远瞧见竹林疏疏间摆了石桌石凳,阿玛、额娘、汪绎正握着茶盏,轻轻闲话。
赵洵有礼数的退到了一旁,我迈步走过去,一一见了礼,在阿玛额娘身边坐了下来。这个位置留得其实甚合我意,抬头便能瞧见汪绎,我打心眼儿里欢喜。桌上一打宣纸绘了一幅图,和风将纸边吹得微微卷起,阿玛沉声对我道:“晚膳若不是沾了汪大人的光,鬯春楼的雅院咱们可是排不上的。”我深深埋头不语,唇上却难掩笑意。
汪绎是康熙三十九年进士第一,亦是状元,后授翰林院修撰,做官不久,他就辞去了官职,想要返乡。可,万岁爷惜才,故此他才勉勉强强留下继续修书。汪绎这人年少时甚得外祖钱曾宠爱,不仅看了许多旁人无法见到的书籍文献,也一并结识了许多名流。若论家世,他有如此成就也不足为奇。坊间皆对他称赞有余的缘故有三,一则是因为他才气过人,二则是他气度淡雅,再则便是他尚未聘娶正室。正想到这一处,忽听阿玛顿了顿,道:“鶒儿,你总低着个头做什么?”
我虽不是个厚脸皮,但平日也当真很少怕羞,也不怯场,可今日也不知怎么,阿玛这一问,我不仅答不出来,还觉得面上红润一下飞到了耳根。
对面汪绎了然道:“格格这个做派,其实汪某就觉得甚好,姑娘家,怕羞一些是好的。”
我心中原本只有一些同汪绎对坐的惊喜,听他本人这样一解说,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眼风按耐不住地扫了一眼汪绎,盼他眸中能递给我一个了然的神色。不料,他在那头提了笔,一面琢磨着在何处下笔,一面心不在焉地对我额娘道:“不如我在这一处留白,悬在室内更有意境,嫂夫人觉得如何?”见额娘频频点头称是,他边落了笔,心神丝毫不受我这一头的影响。
空中浮来几朵云彩遮住了和煦日光,一阵疾风穿林,竹叶簌簌作响。我瞥了一眼静坐对面的汪绎一眼,眼尾含了一点儿不满,赌气看向阿玛。阿玛冲我温和笑笑,冲立在我身后的雪衣道:“怕是有雨,鶒儿的夹氅有没有带着?”
雪衣在我身后踌躇了半晌,欲答却不敢答,坐在一旁观画的额娘却先开了口,嗓音清清淡淡:“也不过是一场雨,不至于太凉……”又提醒雪衣道:“下回出来将鶒儿的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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