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合集 by:朱夜(red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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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文合集 by:朱夜(rednight)-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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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他扶着办公桌坐起来,急急忙忙地往走廊上去。 
 
 
  三个女孩疑惑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 
 
 
  电脑屏幕突然闪了一下,跳出满天星的屏幕保护程序,把苏德哈的照片掩藏在背景的黑暗中。 
 
 
 
 
 
 
 
 
 
 
 
 
 
 
3。 
 
 
  回家的路上,冯瑞不断地揣摩着那句话:“。。。一切重新开始。。。”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交通一如既往地堵塞,公交车车头的前进还不如路边的行人快。冯瑞等了很久,脚趾已经冷到麻木,才盼来了一辆公交车。他上了车,意外地发现车尾有个座位。他正要向车尾走,突然汽车启动,又被抢道的出租车逼得猛烈刹车。巨大的惯性让全车人木偶般前后摇摆。冯瑞一把抓住拉手免得向后跌倒。他身后一个矮胖滚圆的中年妇女却趁势向前一倾,跌跌撞撞地往车尾冲了几步,在冯瑞能够调整姿势以前,以超过他2个座位的距离领先。冯瑞的脚趾在剧烈的活动中以疼痛来宣告自己的存在。他费力地把重心调整到另一只脚,一边在司机的催促下往车厢深处走,同时还得努力保持平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把2个座位的距离优势保持到最后。她巨大的臀部压到塑料的座位上发出很响的“蹼”的一声。 
 
 
  在车上潮热的空气中,冯瑞的脚开始恢复知觉。从脚趾尖开始,无数的神经末梢无端地作痒,沿着袜角和裤缝缓慢而执著地蔓延,在关节处汇聚成痛楚。他忍耐着,轮换两只脚的重心。当换到碰伤过的那只脚的时候,那个受伤的脚趾无疑是浇上火堆的最后一勺油。 
 
 
  车上人越来越多。渐渐连两脚倒换重心都不那么容易。冯瑞咧着嘴,倒抽着冷气。从牙缝中进入他身体的冷,在到达脚趾以前很久就无影无踪了。他估摸着脚上肯定是又生冻疮了。他妈妈说他从小就缺热气,冬天一个人睡半夜,被窝还是凉的。冻疮对于他,就象恶友对于怯懦的小孩一样熟悉。这1年多来没见,没料到才一个周末,冻疮又来了。 
 
 
  冯瑞抽气的声音象一匹疲惫的马的喷鼻一样响,但左右的人不是眼睛看着窗外,就是盯着车子里液晶屏少上播放的广告。车挤路堵,信号传输不好,喇叭没有声音,画面也时断时续,不时冒出一片马赛克,如同模糊的记忆中的梦厣。旁边一个胖大的中年男人望着画面上扭曲的女性人体,张大着嘴,无声的喷出几阵怪异的笑,外带连绵的臭气。 
 
 
  冯瑞忍无可忍,在离家还有2站路的地方下了车。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冯瑞的伞骨坏了两根,雨水长驱直入。他竖起衣领,缩着脖子默默地走。 
 
 
  “。。。一切重新开始。。。” 
 
 
  这句话就象咒语一样,慢慢地浸润了他的心。他有时默念这句话,有时把它念出声。开始是一种声调,然后换成另一种节律,一句接一句,象唱歌一样重重迭迭。他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排成长龙的车缓缓在他身边2米远的地方匍匐前进。这里的人个个一张紧锁的愁眉,没人听到他的哼唱。他和一个用长围巾包着半边脸的女子擦身而过,然后是另一个矮个子男人。接着他又重重地撞到第三个人。没有人停留脚步和他争吵,甚至没有人花时间向他皱一下眉。 
 
 
  冯瑞已经完全不在乎。他一路走,一路念叨着,直到最后大声唱起来。连他自己也被感动,他确信自己果真已经这样高兴。 
 
 
  让一切重新开始。 
 
 
  买套新家具。卖掉旧房子。丢掉旧衣服。烧掉过去那些愚蠢的信。甩了这该死的破伞。扔下这讨厌的雨天。离开这孤独的城市。埋葬掉关于这里的所有记忆。 
 
 
  或者来一场大火,把这一切全部都烧掉。 
 
 
  然后他可以一切重新开始。 
 
 
  他走到离大楼不远的地方时,发觉周围的人走路的速度减慢了。不时有人抬头望向上方,然后稍作停留。他顺着别人眺望的方向看去,看到大楼临街的一面有一套房子在冒烟。暗红的火苗在紧闭的玻璃窗里涌动。 
 
 
  开始冯瑞也象路人一样愣愣地看着。他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别人都这么安静。也许因为那正在燃烧的不是他们的家。 
 
 
  不,肯定不是。那是他的家。 
 
 
  火苗燎上了窗帘,烤热了的玻璃在雨水中蒙上一层雾气,暂时遮掩了屋里的火势。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持续了几秒钟,只听得撕心裂肺的“喀啦”一声,窗玻璃裂了一条大缝。摇摇欲坠的大块碎玻璃缓缓从窗框里剥离,顺着高楼底下吹起来的风,如巨大的透明蝙蝠般缓缓晃荡着扑向地面,先是沉闷的“嗵”的一声,然后便“嚓啦”地四散碎裂。 
 
 
  “救火啊!救命啊!” 
 
 
  冯瑞的脚还来不及移动,却发现自己正在嘶声尖叫。在玻璃落地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扎了一下,咕咕地冒着血。他刚刚意识到,一分钟前他还在诅咒的、自己生命里唯一结结实实地存在着的那样东西,正在烈焰中慢慢化为灰烬。 
 
 
  周围的人漠然看了他一眼,便沿着下班的常规路线各自前行。 
 
 
  冯瑞把伞丢在一边,从一个口袋摸到另一个口袋,没有摸到手机,只摸到一条拉开的拉链。手机肯定是被偷了。他急忙跑向水果摊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怎料老式带黄绿色塑料雨篷的IC卡电话被连水泥桩一起拔了出来,扔在路边。而新安好的漂亮的封闭式红色电话亭里还没装电话机。他来回地一面跑,一面逮住每一个路过的人哀求:“快帮忙打119吧!请借我个手机打电话吧!” 
 
 
  有人对他哧之以鼻,更多的人加快脚步从他身边走开。他哀求得越多,越绝望。 
 
 
  终于有人丢给他一个老式的深绿色手机。他哆嗦着打开翻盖,用力按下“1”字键,然而手机屏幕上却没有反应。心慌意乱地连按了几下,屏幕上却出现“#”和“0”。他擦掉着几个字符,重新开始拨号。然而无论他怎样小心按在“1”键,屏幕上始终不是“#”就是“*”,要不就是其他符号。原来这手机键盘是坏的。怪不得那人这么干脆地丢给他。他胡乱在键盘上按着,指望能凭运气按出个“119”来。 
 
 
  一条还带着火焰的窗帘碎片擦着他的耳朵飘落。他才刚一回头,一大块碎玻璃紧贴着他的另一侧落地,几乎把他劈成两半。 
 
 
  他抬头望向窗口。火舌肆无忌惮地从窗框里冒出来。 
 
 
  “不!我的家!那是我的家呀!”他丢下键盘坏掉的手机,顾不上脚趾的伤痛,飞身奔上楼。他撞上了从楼上下来的邻居。他听见声音尖利的半老徐娘在唠叨:“。。。火起了。。。到处都是。。。”声音粗嘎的男人低声咒骂。没有听到小孩的哭声。也许这幢楼里从来没有过蹦蹦跳跳的孩子。 
 
 
  到临近他家那一层时烟已经很浓了,对面走过都看不清人家的脸。 
 
 
  “你去干什么!上面危险!”有个高大的男人冲他吼。 
 
 
  “我的家!我家着火了!”冯瑞叫道。 
 
 
  “别上去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我家呀!” 
 
 
  “不管是家具电器,床单衣服,还是存折首饰,全都烧化了。你以后重新买吧。” 
 
 
  “可是我的其他东西呢?” 
 
 
  那人明显不耐烦起来:“还有什么其他东西?” 
 
 
  冯瑞愣了一下,终于歇斯底里地叫道:“我的箱子!那个黑色的纸箱子!” 
 
 
  “那是你的?” 
 
 
  冯瑞死死抓住那人的衣领:“你看到了?它在哪里?它当然是我的!我宁愿烧死自己也不愿意丢了这只箱子!” 
 
 
  那人拉开冯瑞的手腕说:“别发傻了。这么大的火,纸箱早就烧了。” 
 
 
  “不会的!它在最下面!也许还有剩下没烧掉的!”冯瑞跌跌撞撞地往充满呛人烟味的楼道里跑。 
 
 
  那人在背后一把抓住冯瑞的衣服:“那种没用的东西你还要它干嘛?你不要命啦!” 
 
 
  冯瑞嘶声叫道:“没有它,我也不想活啦!” 
 
 
  他挣脱那人的阻拦,一头扑向烟雾中火焰猛烈燃烧的红黄色的明亮处。他感觉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耳边砰砰的巨响。他的眼睛完全被红黄色的光笼罩。然后便是全身的疼痛。他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来源跑去,扑向他遇到的第一件固体东西。 
 
 
 
 
 
 
 
 
4。 
 
 
  那是冷而光滑的房门。 
 
 
  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打开了门。他睁开眼睛,面对的是卢忠义怒气冲冲的脸。 
 
 
  “你怎么回事!”卢忠义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看看你!象什么样子!早上10点了,胡子也没刮!昨晚上干什么去了!”他粗暴地抓过冯瑞的衣领,在他面颊边上嗅了一下,皱眉说:“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喝酒,你就等着瞧吧!” 
 
 
  冯瑞茫然地望着卢忠义的脸,花了十几秒钟去适应突然从床上起来而产生的眼冒金星和耳鸣。他打了个哆嗦,身体的细小角落开始发出各种反抗,用酸楚和不适来宣告自己被忽视的存在。 
 
 
  “怎么了?”冯瑞喃喃地说。 
 
 
  “什么怎么了?”卢忠义反诘道,“你和衣睡了一夜,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他推搡着冯瑞进屋,把他推倒在床上,在离他眼睛10厘米的地方用力甩开一张纸,瞪圆眼睛吼道:“我现在回到这地方,不是来等你向我道歉的!也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已经没这心情了。我最后一次上这里来,拿走我的纸箱。顺便把物业管理公司塞在信箱里的大修通知单给你带上来,免得你这没头脑的浑小子没看到,人家整修外墙的时候你得提前把衣架收回来。” 
 
 
  冯瑞瞪大眼睛望着他。 
 
 
  卢忠义把通知单往床头柜上一摔:“我知道你不会再和我讲话。你宁可一个人闷到死,也不肯低个头首先认错。”他倒退几步,手指指着冯瑞,几次欲言又止。 
 
 
  冯瑞惶然地凝视他的脸。 
 
 
  卢忠义最后咬牙说:“好吧!我们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吵架也不是一回两回,可是,就算我不该当着你的面对我父母说我买房子是为了娶媳妇,但你也不该马上就特意告诉他们你也付了一半首付款,而且要和我一起还贷款,和我一起生活。他们会怎么看?他们是等着抱孙子的老爹老妈哎!我们呢?我们。。。我们是。。。”他愤愤地转过身,一把拉开窗帘,背对着冯瑞交叉双手站着。 
 
 
  眼泪从冯瑞的脸颊上慢慢滚落。阳光洒满整个卧室,在他的泪珠里凝聚成灿烂的光芒。他站起来从背后抱住卢忠义放声大哭。 
 
 
  窗外恰好正对着对面高档住宅区的花园。在那里深绿色的冬青簇抱着喷泉和雕像。楼下有孩子的嬉戏声传来。 
 
 
  卢忠义一把握住了冯瑞的手腕,用力地摩挲着。 
 
 
  他喃喃地说:“算了,别哭了。匆匆忙忙地就这么搬进来,快点好好想想怎样装修吧。今天是星期六,正好去建材市场。” 
 
 
  冯瑞仍然有点不敢相信,紧紧地抱着卢忠义,生怕他象出现的时候一样突然消失。他反问:“星期六?” 
 
 
  “是呀。你昨晚没脱衣服就上床睡觉了,身体不舒服?” 
 
 
  冯瑞不好意思地说:“我脚趾碰伤了。” 
 
 
  “现在好了么?” 
 
 
  冯瑞活动了一下脚趾,欣喜地说:“只是当时挺疼的。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了。” 
 
 
  卢忠义环顾了一下房间,说:“那好。我们上午先整理一下,把不要的东西扔掉。我那个装书信和杂七杂八的东西的黑纸箱还在吧?” 
 
 
  冯瑞马上说:“当然在。那个东西我绝对不会扔掉的。”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对了,”卢忠义说,“我上电梯的时候听说地下室一个孤老头子昨夜死了。没人认识他的家属,也没有他的户口本,连他今年多少岁都不知道。我看见民政局的车子把他拉走了。还有一只黑箱子。” 
 
 
  冯瑞愣住了。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敲打了一下。他追问:“什么样的箱子?” 
 
 
  “我也不清楚。”卢忠义说,“只是听说老头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装在里面。那是一只旧电视机纸箱。我那只纸箱的纸本来就是黑的,可老头的纸箱只是用墨汁粗粗地涂黑,涂得怪难看的。普通的电视机纸箱为什么要涂黑呢?真是个怪老头啊。算了,不管他了。”他指着另一间房间说,“里面你那些东西也整理一下吧。你那个苏德哈的文章写得怎样了?如果资料太杂乱,根本写不出东西来,就干脆全扔掉算了。也许他只是一个传说。” 
 
 
  冯瑞脱口而出:“不,他不只是传说。我绝对相信他的能力。他看得到人们的心里;不仅自己看,还会帮人家去看清自己。”  
 
 
  冯瑞清楚地记得,在那些资料里面,有一份确凿可靠的陈述,提及苏德哈的一个习惯:居无定所,行李打理整齐,且必携黑箱一只尽纳之。 
 
 
 
 
 
 
 
 
 
 
 
                            2004…1…1 0:40 
 
 
                            修改于 2004…1…17 22:51 雨夜中 
 
 
 
 
 
 
 
 
 
 
 
 
 
 
 
 
 
 
 
 
 
 
 
夜奔 
 
 
 
 
 
 
 
 
在列车员的指点下,我提着脚艰难地挤过车厢里睡着的人横七竖八地岔着的腿,在最靠车厢门的角落里坐下来。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从这么小的火车站上这趟半夜的慢车的人,足以赢得列车员的重视。不仅穿着和其他乘客不同,我的行李也仅限于腋下一个报纸包的提包,让我显得相当可疑。他特地在我脸上多扫了几遍,用眼角的余光确定了我坐的位置,然后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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