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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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见了我-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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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根本没听见有人敲门!”    
    他更诧异了,说:“这房间里只有您一个人呀,不是您叫我进来的那是谁叫我进来的?”    
    ……第二天报纸就出来了,题目是恐怖作家的恐怖行为。说有个写恐怖故事的作家,叫周德东,他有怪癖……    
    我很气愤,但是我无话可说。    
    其实,这家报纸没有歪曲事实,也没有添枝加叶,甚至没有任何文字的渲染,百分百的实录。


第一章他在我心里?

     0点    
     的鬼    
     走路非常小心    
     它害怕摔跟头    
     变成    
     了人    
     ———顾城    
    四点零八分,我离开北京。那个精神病院里的老诗人很多年前就提醒我,“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雄壮的汽笛长鸣”。    
    他离我太近了,他已经紧贴在我的眼睛上,甚至他的身体的一部分都和我融合在一起了。我必须远离他,才有可能看清他。    
    我坐火车到了山西,到了那个产煤的黑乎乎的城市。    
    我找家宾馆住下,给自己办公室打电话。是我的助手接的。    
    我压低声音说:“请找周德东。”    
    她说:“周德东不在,去山西了。您是……”    
    她可能感觉我的声音很像我。    
    我挂了电话。    
    次日是周末,编辑部没有人。他该出现了。    
    我找来一个在宾馆当服务员的女孩子,请她帮忙代我找个人。我给她一些小费,然后,我对她交代了一番。    
    她拨电话,免提:“嘟———嘟———嘟———”    
    拨通了!    
    那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那女孩子用眼睛问我怎么办。我示意她继续等待。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终于被接起来。    
    那个女孩子有点紧张:“喂,请问,周,周德东在不在?”    
    对方的声音很低沉:“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他在!    
    我第一次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在我的办公室里!    
    我一下把电话抓起来,声音颤抖地说:“你好,我是山西的一个读者。我读过您写的文章,我一直想向你求教……”    
    我一边说一边想下面说什么。    
    “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我说:“我特别恐惧黑夜,每当黑夜降临,都是我最痛苦的时候。我甚至能听见很多古怪的声音,看到很多可怕的影像。我甚至想自杀。”    
    他说:“这位先生,你那是幻视幻听,没啥可怕的。你看我写的故事,里面写到的情节是不是比你经历的更可怕?其中很多是我亲身经历,但是我戳破了它的谜底。其实都是很可笑的谜底。活着就是美好的。”    
    我说:“我不是觉得活着不好,我是挺不住了。很多好朋友都劝过我,他们都帮不了我。这几天,我想到北京去散散心,不知道可不可以跟您见个面?”    
    他说:“我现在正在写个长篇恐怖故事,过一段时间好吗?”    
    我问:“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叫《小人》,大约30天就可以出版了。”    
    我大惊:《小人》正是我最近刚刚动笔写的一本书,属于商业机密,好像我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书名,连助手都不知道,连我太太都不知道。可以说,这个书名刚刚决定,还在我心里,还没成白纸黑字。他竟然说出来!    
    他在我心里?    
    我必须让他答应和我见面,我紧急地想着计策。    
    他不是总以一个好人的形象出现吗?那我就攻击他的软处。    
    我坚持说:“到北京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出游了,我想我再也回不到山西来了。我已经把一切后事办理完毕。我只想见您一面。”    
    他突然变得很坚决:“我写作期间不见任何人。实在对不起。”然后他又说:“你有什么恐惧,可以晚上给我打电话。”    
    我说:“为啥要晚上打呢?”    
    他说:“我晚上写作,白天睡觉。习惯了。”    
    不管我怎么说,他死活不见我。    
    后来我再打电话,就没人接了。    
    离开那个城市时,我专门到《云冈纪实文学》去了一趟。都是同行,他们热情接待了我。我问他们和那个叫爱婴的作者有没有联系。主编说:“没这个作者啊?”    
    我说:“就是去年第2期或者第12期,我记不准了。”    
    一个编找来那两期杂志。没有!我记得那文章发在最后两页,65页和66页。当时我还奇怪:16开杂志如果是四个印张,肯定都是64页。    
    那主编说:“你看,我们是4个印张,哪有65页和66页啊?”


第一章绿帽子

     他愕然站住    
     把自己紧紧握成伞把    
     而只有天空是伞    
     雨在伞里落    
     伞外无雨    
     ———罗门    
    一周后,我从山西无功而返。    
    这些事我都没跟太太说。    
    她是一个家庭型的女人,对我的事业不闻不问。她的职业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出纳,她自己很少看文学书。她和我认识很长时间,竟然不知道我的职业是写作。结婚之后,她竟然不知道我写的是恐怖故事。    
    她很贤惠,是逆来顺受那种女人。平时,她很少有什么不愉快,有了不愉快也不愿意表达,过去就过去了。    
    我很爱她。    
    我和她恋爱的时候,一次,我带她到野外玩。那次,我们带着面包、火腿、啤酒。    
    那片原野很辽阔,没有人,黄玫瑰遍地开放。    
    她偎在我怀里,我紧紧抱着她。    
    那一刻,我们忽略了生存的压力,忽略了现实生活中一切危险,忽略了前方不远的黑暗。像所有亲爱的人在一起一样,我们十分幸福,我们都很动情。    
    我们希望永远这样在一起,生生世世。    
    我轻轻给她唱:“我停在温柔富贵乡,迷失了春天方向,我一直都在寻找你,不美丽的姑娘。想和你结成寂寞夫妻,勤劳致富好好珍惜,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彼此老死在对方怀里……”    
    她说:“我们死了之后,还能在一起吗?”    
    我说:“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永远都分不开。”    
    她说:“假如我们到了另一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缕阴魂,你还会知道我是你前世的女人,我还会知道你是我前世的男人吗?”    
    我说:“那我可不知道了。”    
    她说:“假如我们互相都不认识对方了,怎么办?没有你,我受不了那种孤独。”    
    我说:“我们可以定个暗号啊。”    
    她就笑了,认真地说:“这样就好了,这样我们生生世世都能成双成对了!”    
    我有点伤感,低声说:“其实这都是我们的美好愿望,人都变成土了,怎么还可能成双成对!”    
    她没有听清我的话:“你说什么?”    
    我静静看着她:“我是说,抬头看见黄玫瑰,一生一世不流泪。”    
    她说:“这是……”    
    我说:“这就是我们来生来世的暗号。”    
    然后我问她:“能记住吗?”    
    她像孩子一样点点头,说:“记住了。”    
    ……    
    我没有想到,我们的爱情被突然伸进来的一只黑手肆意践踏了。    
    我从山西回来,进了家门,太太正在看电视。    
    过去,我每次出差回来,她都会跑上来抱住我。今天,她没有那样做,只是问:“你给我带回的那个影碟我怎么找不到了?”    
    我说:“啥影碟?”    
    她说:“就是你昨天让我看的那张呀?”    
    我的脑袋像被人打了一棒子,顿时头昏眼花。    
    他来了!    
    家是最后一块净土。    
    你在外面不管多疲惫,回到家就可以全方位地放松。你在外面不管多枯燥,回到家里,你就会感到丰富和温馨。不管你在外面多恐惧,回到家里你立即就感到安全……    
    外界太坚硬,太冰冷,家里才最温暖,最柔软。    
    而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也同样最娇弱,经不起一点点伤害。    
    而这个恐怖的东西,像一团黑雾,像一股浊水,他一点点渗透到我家里来了!    
    我的心又惊恐又悲伤。    
    我不想让她知道真相,我不想让她害怕。    
    现在,我最急切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有没有上我的太太的身。假如他上了,那么我更不能让我的太太知道她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上了身。都是我惹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写恐怖故事,太太决不会遇上这样的窝囊事……    
    为了不让她察觉,我必须得和他对上号。    
    首先我得知道我是啥时候回来的,我还得知道我回来都和太太说了哪些话,我还得知道那个影碟是啥影碟。    
    我装做漫不经心,仰躺在沙发上,说:“这些天出差把我累坏了,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这次玩得很开心吗?”    
    我掩饰道:“开心不等于不累呀。”    
    我又说:“回来就忙乎,我都忘记我是哪天回来的了。”    
    “你是昨天回来的呀,这怎么能想不起来呢?”    
    “噢,昨天……哎,昨天我给你的那个影碟叫啥名?”    
    “你怎么了?你不是告诉我很多遍吗?叫什么《你遇见了你》,你还说这是一部真实的恐怖片,是你写的,被美国人买去拍成了电影。你怎么自己都忘了?”    
    太太一边说一边抚摸我的额头:“你得注意休息了,怎么说你都不听!今天你的脸色缓过来了,昨天你刚到家,都把我吓死了!”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脸上没有血色的一个人……    
    我说:“这次我带回十几张我的影碟呢,我是忘了让你看哪一张。”    
    太太幸福地抱住了我。    
    她的眼神很甜蜜。我了解她,这是她一种信号,果然她接下来就悠悠地说:“你这次回来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预感到她要说什么,心里五味俱全,但我还是强颜欢笑,试探她:“你是说在床上?”    
    太太不回避,她甜甜地看着我,点点头:“嗯。”    
    毫无疑问,我的老婆被人上了。    
    我终于尝到了戴绿帽子的滋味。    
    她接着说:“我昨夜的感觉无与伦比。真奇怪,你怎么突然就变了!跟你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男人这么美好。”    
    我的牙都要咬碎了。    
    他在床上很厉害?他是怎样上自己太太的,让她如此神魂颠倒?这是不是好人好事?他奶奶的!    
    我的心乱极了,如同一麻袋芝麻和一麻袋谷子掺一起,我一颗颗地挑拣……我当即断定,我一辈子也不能把这芝麻和谷子分开。    
    太太开始抚摸我。    
    我知道她要啥。    
    我把她轻轻推开:“我得出去,我有点事。”    
    “去哪呀?”    
    我没有回答。    
    我跑出了家门。    
    那天我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    
    我走投无路了。    
    他方方面面都是完美的。他的完美是对我最狠毒的阴谋。他逼得我没法活下去了。    
    我已经看见他在暗处冷笑。    
    又下雨了。酒馆的墙壁也是白的,一个酒鬼的影子印在上面。


第一章你遇见了你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卞之琳    
    第二天,太太上班了。    
    我没上班,我在找那张影碟。    
    我轻易就找到了它,它就在我的书架上端端正正地摆着。奇怪的是太太就是没看到。    
    那影碟的彩套上有一行黑体字———你遇见了你。剧照竟然是我!    
    我小心地把它拿起来———我看见两个我,背对背站立,两个侧脸。两个我没啥区别,脸色都很白。    
    我迫不及待地把影碟放进机器里,播放。    
    第一个镜头就让我无比惊恐:    
    我出现了。    
    张弓键坐在我的面前。    
    他说:“周老师,那次您在天安县讲完课离开后,大家都非常想念您……”    
    我笑着说:“你搞错了吧?我一直没回过老家!”    
    张弓键也笑:“没搞错呀?您忘了?”    
    我还笑:“你看看,真是我?”    
    张弓键也笑:“就是您呀!”    
    这时候我俩都不笑了。    
    奇坚的是,接着竟然又出现了多年前我在西安的镜头:    
    镜头先是黑暗的夜空,一点点推进一个窗口,那是编辑部,几个人在拆信,正是挑选我那部电视剧的主角照片。那些信堆了半个房间。我那时候比现在年轻多了,我发现我那时候长得还挺英俊。    
    一个女编辑大叫:“你们看这个人!”    
    我接过来。镜头特写那张照片,是曹景记。我惊叹:“真像啊。”    
    另一个男编辑看了后,朝我鬼鬼地笑。    
    我说:“你笑啥呀?”    
    他说:“您别开玩笑了。”    
    我:“我开啥玩笑了?”    
    他说:“您拿自己的照片寄来,骗我们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说:“咳!真不是我。”    
    《卖》报社。    
    我在楼道里走着,东张西望。镜头跟着我,有点晃动。镜头就在我屁股后,可无知的我就是不回头。    
    有个人迎面走起来,跟我打招呼:“曹景记,你回来了?”    
    我说:“我不是曹景记,我找曹景记。”    
    大街上车水马龙。我在路旁边走边看门牌,寻找什么地方。    
    我出现在24小时影视制作公司。    
    那公司的一个人对我说:“曹景记一个月前辞职了。”    
    一个很旧的楼。    
    我走在一个挺黑的楼道里。四周静极了,只有我的脚步声,“哐,哐,哐,哐……”    
    一扇门慢慢开了,有个人闪出来。    
    我愣愣看着他:“你是曹景记吗?”    
    他愣愣看着我:“你是?”    
    我说:“我是周德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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