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岳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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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岳飞传-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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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首二恶汉见了,首先发怵。余众恶汉也和他一样,非但不敢按照预计抢扑上前,竟连平日沾满血污的双手,都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彼此不约而同,往后闪退了两步。就这互相观望缩退之际,岳飞已从容缓步走到公案前面。
  万俟(上占下内)前因运粮误期,又有克扣,曾被岳飞鞭打,几乎斩首。后来传旨班师,又闹了个无趣而回。心既怀恨,又想讨秦桧的好,真恨不能把岳飞凌迟碎剐才对心思。但是多么极恶穷凶之徒,也具有和常人一样的心理。只管大权在握,可以任性迫害无辜,终不能不为对方的正气英名所慑。临事时的胆怯和事后的外惭清议、内疚神明,特别是害怕自食其果,受到应有的制裁,成了他们精神上的重压,其心理上与常人略同而本质有异者在此。因为面对这一位英名盖世,并曾亲眼见到过他那军容军威之盛的非常人物,心理上早就种下了一个畏惧的根子。再见岳飞昂然走进,那一种严肃坚强的神态和飒爽的英姿,仍和自己当年犯法受审伏地哀求时所见的三军主帅一样,心先一震。
  这时堂威早过,除岳飞脚步走动之声外,满堂三百多军校差役都和泥塑木雕一样,目定口呆,谁也没敢出口大气,两旁公案后,还坐着大理卿薛仁辅、寺丞李若朴、何彦猷等陪审官,也都一言不发。堂吏低喊了声:“岳飞提到!”万俟(上占下内)竟似不曾听出,呆在座上,急切间开不出口来。
  罗汝揖比他还要脓包,生得又极矮胖,做一堆坐在那又高又大的公座上面,心里老想着岳飞当时单骑陷阵,出入万军之中,所向无敌。那么厉害的金人竟被杀得闻名丧胆,望影而逃,何况刑堂上这三百多个兵差爪牙?万一情急反抗,一个制他不住,命都难保。
  岳飞人还不曾提到,罗汝揖先就胆怯忧疑,打好让万俟离先做恶人,然后相机行事的主意。没料到万俟(上占下内)先前口发狂言,认定岳飞是他俎上之肉,可以随意宰割。谁知见了岳飞,竟会呆在座上,一言不发。一着急,便多看了岳飞一眼。
  双方目光正对,罗汝揖瞥见岳飞一双精光炯炯的眼睛注定自己,英威逼人之概,心里又是一震!身不由己,往下一缩,矮下了半个头。这一来,只剩下半张猪脸和一双倒挂着的狗眼露出在公案之后,哪点像人!
  刑堂被布置得和阎罗殿一样,地又深广,虽然挂有八个极大的灯笼,都是红色油纸所制,光景十分晦暗。公案上的两对大蜡烛给寒风一吹,蜡泪做一边倒挂下来,有的已熔去了半截,残烛摇焰,直冒黑气。二奸贼怕冷,又在公案两侧升起两大盆炭火,火升得很旺。火焰熊熊,红中带绿,把满堂官差兵校的脸都映成了惨绿色,仿佛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着一堂泥塑的恶鬼。
  万俟窝生得又瘦又长,一张吊客脸,下面支着一节细长的头颈,坐在又高又大的公座上面,送丧的纸人也似。再配上一个臃肿猥琐的罗汝揖,更显得形态丑恶,不似人样。
  岳飞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也由不得朝二奸贼多看了一眼。罗汝揖竟被吓了一大跳!
  他这里往下一缩,座椅一响,万俟(上占下内)立时惊觉过来;忙把心神一镇,张口便问:“你……你为什么要谋反?还不从实招来!”
  岳飞亢声答道:“我岳飞自从当兵到现在,每日只想收复中原,迎还二圣,扫平虎穴,复仇雪耻。上安宗庙社稷之灵,下慰举国军民之望。如说我反抗金人,与仇敌不共戴天,致招内好谗贼之忌,则是有之。似此阴谋诬害,我岳飞宁死不服!”说时,长眉高举,目射精光,声容既极壮烈,又当深夜广堂,繁嚣尽息,最寂静的时候,越显得声如霹雳,满堂皆震!
  万俟(上占下内)正在心头震动,非常紧张之际,问得又慌了些,语声有点吞吐,本来就不自然,闻言好似当头挨了一棒,只觉两耳嗡嗡乱响。一眼瞥见大堂外雪花飞舞,起伏如潮,仿佛天空中的风雪也在和岳飞助威,怒吼起来。不知怎的看了心慌,忙命左右把刑堂大门关上,跟着向岳飞“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字,底下又开不出口来。
  罗汝揖见他又僵在那里,心正急得发抖。屏风后忽然转出一名校尉,报说:“证人已到!”又听岳飞脚底当啷一响,好似锁链坠地之声。偷眼一看,岳飞双手倒背,始终挺立未动,腿上正滑下来一条锁链。再一侧头,瞥见两旁二十来个身强力大手持挠钩、套锁的差役,各把眉头皱紧,一动不动地正朝着岳飞呆看。猛想起岳飞戴有特制的镣铐,刑堂上戒备森严,罗网稠密,便是三头六臂,肋生双翅,也不怕他反上天去,这样怕他作甚?念头一转,恶胆立壮,抓起惊堂木往桌上一拍,厉声嘶喝:“如今人证俱全,你还说不谋反?快些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岳飞哈哈大笑道:“好!你把人证拿来我看。”这一来,连万俟(上占下内)也被提醒,立命快传证人上堂对质。
  岳飞一见当晚的局势,问官万俟(上占下内)、罗汝揖又是秦桧的死党,早就料定凶多吉少,决无幸理。后想平日治军、临民、对国家,全都无愧于心。只管粮饷深文周纳,阴谋陷害,多少也得有点因由,似此捕风捉影,适见其作伪心劳,并无用处。念头一转,也就放过。及听说是人证俱全,并要传来当面对质,忽想起带兵多年,最重的是纪律。虽然从来谨细,不曾屈过一人,既然明申赏罚,哪有不结怨于人之理?何况秦贼这样重的威权,买也买出人来。倒要看看来者是谁?如真是偏听错罚所造成的对头,今日平白受此奇冤,也就是平日断事不明种的恶因了。
  心正寻思,目光到处,屏风后己有一名校尉领着一员将官走来。定睛一看,那被奸贼传来的证人,正是同门好友、又曾同抗金兵、共过多年患难的王贵。事出意料,不禁又惊又怒,暗忖王贵尚且如此,余人可知。王贵已到了公案旁边。
  万俟(上占下内)故意喝问道:“你告岳飞令幕僚于鹏、孙革密写私书,命你和张宪虚张声势,假说金兵大举来攻,借此发兵谋反;又命张宪先据襄阳造反,意图篡位。
  现在已将岳飞拿到,快去当面对质,看这反贼有何话说。”
  岳飞这才听出案由,暗骂奸贼真个无耻,既拿这样大的题目诬陷人,怎么上得堂来,连句整活都说不出?先想听王贵说些什么,偏生语声甚低,吞吞吐吐地一句也听不出,迥不似平日那么粗豪。
  岳飞心正不耐,忽又听万俟离狞笑道:“你自告岳飞谋反,反贼张宪又是你设计诱擒归案。此事关系你一生祸福,切莫要自误呢!”王贵低头不语。
  隔了一会,忽然转身走来。岳飞方想,难怪徐庆、岳云都说他膏粱子弟,贪逸畏险,心志不定,难共危难,果然一点不差。
  忽听罗汝揖在上发话道:“王将军不顾私交,除此大害,功劳不小。”说时,王贵已然走近。岳飞只朝他看了一眼,并未开口。王贵受了二奸贼的威胁利诱,本来板着一张脸,看去意思很坚决。刚和岳飞一对面,不知怎的,面容突转灰败,嘴唇不住乱抖,两眼里泪花乱转。望着岳飞,仿佛有一肚之话说不出来的神气。
  二奸贼看出王贵情虚胆怯,同声大喝:“王贵,你要放明白些!这时候你有天大本事也顾他不得了。”旁座陪审官薛仁辅、李若朴、何彦猷等早就看不下去。见此情景,李若朴首先起立,把手朝二奸贼一拱,还未开口,王贵忽向岳飞扑地跪倒,颤声哭喊道:
  “岳大哥!岳元帅!我不该昧着良心冤枉了你!这不是我的本心。秦丞相和你作对,就没有我,你也活不了,我实在没脸见人,我情愿陪你一起死!受逼诬告你的不止我一个。”说时,神态激昂,连珠炮也似,使人没法插口,说到末句便放声大哭起来。
  岳飞笑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不怪你,你快起来。”王贵仍哭个不住,只说:
  “我实在是比猪狗都不如,大对不起你了。”
  二奸贼做梦也没想到业已收买得好好的帮凶王贵,当此众目之下,竟会翻腔,被陷害的又是功在国家、官居少保枢密副使武昌公的元戎重臣,不是寻常的百姓。这一急真非同小可,吓得心都乱抖。慌不迭同声喝骂,只把惊堂木乱拍,不知如何是好。
  满堂三百多人都被这一个紧张动人的场面所吸引着。休说原有大理寺官差军校,便是二奸贼带来的爪牙恶奴也都看出了神。一个个全神贯注在岳飞、王贵的身上,又为王贵号哭之声所掩,二奸贼只管嘶声哑叫,竟如未闻。
  后有两名爪牙惊觉过来,抢着下来要拉王贵,薛仁辅已实在忍耐不住,拍案大喝道:
  “把原被告先带下去,等弄清楚了真假再审!”旁立众差役见二奸贼坐在位上,气得直喘,并无表示,忙即应诺。
  二奸贼虽然依附秦桧,凶险狡诈,无恶不作,到底初任刑堂,好些法度还不明白。
  薛仁辅等三人都是在职多年,颇有风骨声望,官也仅在二奸贼之次。王贵临场变卦,又成了致命一伤,当时只干着急,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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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回  三字铸奇冤 剩水残山 空悲夕日  千秋留正气 英风亮节 深入人心
 
  万俟(上占下内)、罗汝揖二奸贼眼睁睁望着原被告走了出去,正在急怒交加,无法下台。不料堂门开处,一阵狂风带着大蓬雪花猛扑进来。正面公案上两对残烛,立被刮灭了一对半;下剩半支,残焰如豆,摇曳寒风之中,和阴磷鬼火相似,转眼也快熄灭。
  两旁差役慌不迭把堂门关好,换上新烛。薛仁辅正想发话退堂。不料二奸贼两旁炭火太旺,身上穿得又多,方才关门之后,便觉烤得难受,再加变生意外,连惊带急,越觉烦热难耐。正没法下台,吃寒风一吹,当时虽打了一个冷战,人却惊醒过来。
  万俟离首用那一双吊客眼斜视着薛仁辅,阴恻恻冷笑道:“秦丞相再三叮嘱,此是钦命叛逆要犯,还有人证不曾对质,贵大理寺卿就随便退堂了么?”
  旁座寺丞何彦猷见万俟(上占下内)说时,罗汝揖朝身后爪牙耳语了几句,即有数校尉往屏风后急驰而去。知道当晚冤狱已成既定之局,无理可讲,不由激动义愤,把心一横,不等薛仁辅开口,抢先起立,亢声说道:“万俟大人!话不是这样讲。立法之道,首重慎刑。便是常人犯罪,也应详查人证,审情度理,不应屈在无辜。何况岳飞屡抗强敌,保障江淮,身经百战,功在国家,今已出将人相,并非常人之比。如其锻炼罗织,我们纵不顾千秋万世的唾骂,将何以安人心而服天下?”
  罗汝揖接口大怒道:“我二人奉有特旨,非追究此案不可。什么叫做锻炼罗织?他自己谋逆,难道是我二人冤枉他不成?”
  薛仁辅冷笑道:“岳飞谋反,并无实据,就说有人告他,现在也只一面之词。二位大人今天一上任,先命赶造镣铐刑具;并由秦相府调来许多校尉,又加上许多奇怪的布置,做出如临大敌之状。审问的是岳飞,却在深更半夜,严命牢头禁卒把全监人犯,不问罪刑轻重是否定案,无故加以毒打虐待,使那惨痛悲号之声远彻于外。而新添设的非刑,有的直非人所能以想象。对这样一个功在国家的元勋,即使情真罪实,也须问个水落石出才能动刑。何况事涉嫌疑,未经仔细推求,就这样劳师动众,大张声势,有意威逼,专重刑求!请问这也是圣上的特旨,还是另外有人要这样做呢?仁辅因见王贵上堂翻供,众目之下,非但我们久在刑曹的人感觉难堪,也是自大祖立国以来,从所未有的怪现象。实在看不下去,才命退堂,想等查明情由,改日再审,免得一个不妙,大家都受天下人的唾骂,原是一番好意。二位大人既怪仁辅擅专,仁辅实不敢在法求荣,只好避席待罪了。”
  万俟(上占下内)见薛仁辅理正词严,声色俱厉,不禁有些发慌,忙喊:“薛大人不要过意!”薛仁辅已拂袖而起,往堂后从容走去,头也未回。
  李若朴跟着起立拱手道:“这样大审,我等从所未见。二位大人既奉有秦丞相之命,若朴不肖,不敢紊乱国家法纪,也只好告退了。”话未说完,何彦猷跟着起立,冷笑了一声,便随同李若朴向二奸贼一揖而退。
  这三个素有人望的老刑官一走,下余还有五个陪审官,也觉此事如若参预,必为公论所不容,将来还有杀身之祸。内中三人相继起立,异口同声道:“二位大人奉有特旨,小官不敢参预。”各自长揖而退。
  下余二人因惧秦桧威势,还在踌躇。及见这三人跟着一走,也觉再留下去不是意思,在此碍眼,也许还要招到二奸贼的忌恨,还不如与薛、李、何三人同其进退比较好些。
  念头一转,也同向二奸贼拱手道:“薛大人和诸位陪审官都退,我二人也不便再留,请二位大人做主,等定案后,我等署名画押便了。”说罢,一同退去。
  当时两边公案上的官座全空。二奸贼又呆在座上,面面相觑,急不得,恼不得。
  万俟(上占下内)正想势成骑虎,今日之事,有他(指岳飞)无我,除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害死,日后休想保得身家性命。忽见罗汝揖递过一张纸条,上写:“王贵已被扣押,岳飞现押在外候传,此事决无善罢。”看完,恶念更炽。拍案大喝:“速带岳飞。王俊对质!今夜出力的人都有重赏。”身后几名心腹爪牙立时应诺,抢先由屏风后往外绕去。
  岳飞上堂仍是昂立不动,王俊一到便朝二奸贼跪倒,开口便诬告岳飞谋反是实。
  万俟(上占下内)立向岳飞狞笑道:“如今人证俱在,不给你吃点苦头,决不肯招。”
  正要发威用刑时,罗汝揖见王俊跪在地下,始终未看岳飞一眼,忽想起岳飞两次上堂,都是昂然直立,神情甚做。连忙在旁插口道:“这厮咆哮公堂,老是立而不跪。单这一件,就可断定他反抗朝廷,目无法纪了。”
  岳飞见左右陪审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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